殊途曲·同归 上——望珠玑

“你一身破布烂衫脸上还污漆抹黑的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不像乞丐像什么？”李溢龙理所当然的说道。

绝尘摸了摸胸口，汗水已经干透，身上却依然黏黏的，甩了一甩，不由苦笑点头道：“看起来挺像的。”

“额……”无语的直翻白眼，李溢龙转念好奇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没事晃来晃去，饿了随便找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撮顿。”绝尘哈哈一笑，摘了颗菩提扔入嘴中，说不得的自然洒脱。

“额……”李溢龙摇头苦笑，“那你怎么不找份职业，这么闲逛多蹉跎啊！”

“切，身来闲散，没那份心思。”绝尘摇头如扇，说到工作就嫌烦。

“你功夫那么好，做我老师怎么样？也不用天天来，你有兴趣一个礼拜来那么两三趟就行。”李溢龙睁着一双清澈带电

的眼睛，祈求的说道，“作为报酬，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还有饭食全包。”

“哦？”绝尘眼睛一亮的盯着李溢龙，仿佛要将他吃了，直看得后者转过头去，方才轻笑一声点头嗯道。

“真的？太好了！”李溢龙双眼微眯，兴奋之色油然而生。绝尘那疾步如飞，双手推马的身手李溢龙可是垂涎的紧。哪

个人不想着自己能飞檐走壁，踏水而行能。

“一个月。”绝尘伸出中指，补充道，“我只教你一个月。”

“一个月？”李溢龙皱眉，一个月能学点什么？

“练武看得是悟性，是资质，是耐心。”吐出两片果皮，绝尘老神哉哉的说道。

“好，那就一个月！”嘴角轻咬，心想有一天算一天，李溢龙转而又问道，“阿尘你应该还没有住的地方吧？要不就住

在李家吧，也不用你跑来跑去的。”

“嗯。”绝尘点头，求之不得。

“那我让下人去准备。”李溢龙笑的眼睛都开了花，心里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学到绝顶轻功。

春天真的来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原本院落里的枯枝上突然就发出了嫩芽。鲜绿鲜绿的，很小一点点，但是很显眼。

天白的还是很晚，早晨十分，李溢龙兴冲冲的起了个大早，一身紧体的黑衣劲装。将喝得软趴趴的绝尘从温柔香里托了

起来，美其名曰闻鸡起舞，刻苦明志。

“飞檐走壁？那得十年的苦练；过水无痕？那得十五年的苦练；缩骨换形？你的年龄过了；想脱胎换骨？这辈子休想。

”绝尘如滩死泥整个身子靠在石桌上，懒懒的回答。

“那我能练什么？”李溢龙身心受伤，兴致退了一般，那心寒的，可还是没放弃，谁让那是咱的梦呢。

“马步练根基，挑水练脚力，打拳练臂力，睡觉练脑力。”身体挪了一挪，慵懒的说道。

“这都是下人干的活。”李溢龙鼓嘴，双眼泛白，差点气晕过去。

“所以下人比你耐打。实在不行就去看书睡觉考状元。”绝尘无力的前臂，一晃一晃的说道。

“干！”李溢龙狠得一咬牙齿，两腿岔开微蹲，双手握拳摆于腰间。看书？四书还是五经？顺读还是倒背？李溢龙撇嘴

，那是他十五岁前无聊时才做的事情。

太阳渐渐升空，金色的斜阳驱逐了满天黑暗，一步步逼开过来，照耀到一袭黑衣的李溢龙身上。也照在传出阵阵鼾声的

绝尘背上。

汗水凝聚一路下滑到下巴处，竟是凝聚成豆大，悬挂在那里，随着李溢龙渐渐抖动的身体一晃一晃，摇摇欲坠。

砰——

就那么突然没了力气，李溢龙保持着体形向后摔去，重重的砸在地上。看那样子就像是个纸人被风轻轻一吹，木然倒地

，连叫都不叫一声。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竟然有泪水滚动。

“怎么了？怎么了？”绝尘被声响扰了清梦，惊讶的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声音的来源。随后看到一动不动的李溢龙，

立马上前，疑惑的问道。

“抽，抽筋了。”李溢龙结结巴巴的挤出那么几个字，那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那么划了下来。

“哈？”绝尘吃惊的看着李溢龙，哭笑不得的捏着后者的四肢，后者顿时豪啕大叫。

“你练了多久？”双手不停的徘徊在李溢龙的四肢上，又捏又掐又锤又拍，绝尘无语的问道。

“一个时辰吧，你轻点。”李溢龙抱怨了一句，翻眼想到。

一个时辰？没抽死过去算命大。正常人蹲个几分钟就受不了了，这个不会一招半式的竟然一蹲一个时辰。

“有天赋！”绝尘伸起大拇指。

“那是你说的，要有耐力。”李溢龙理所当然的说道。

“嗯——”绝尘无言，心里对这个公子哥倒是刮目相看，心中暗测李家弟子果然不俗。

原本僵硬的肌肉终于在绝尘奇妙的手法之下渐渐变软，李溢龙甚至能感觉到被按摩过得地方暖暖的。

“这是武者特殊的手法，要真气的。”绝尘耷拉着眼皮，右手如蜻蜓点水的划过李溢龙的大腿，意犹未尽的左手拂过腰

间微微用力。

李溢龙身体微微一颤，麻痒的感觉袭上心头。嘴里称神奇，心里却是暗道这手法有些不老实。

不过绝尘也没有做的太过跨了界限，大都是点到即止。

“好了。站起来试试。”拍了拍双手，脖子扭动间发出嘎吱的轻响，绝尘站起身来。

李溢龙闻言动了动手，不疼。甩了甩脚，不麻。顿时立起身来开心的跳了两跳，还不忘拍下绝尘的肩膀夸他一下，“阿

尘有两下啊！”

阿尘？绝尘微微一笑，这称呼还真是……甩肩走向厨房，同时懒懒的留下一句话，险些将后者击垮。

“先去将后院的水缸挑满，水要是蓝粼湖的。”

蓝粼湖，也不远，出了李家正门往前走几千步就到了。因为湖水在蓝天之下泛起的波粼是蓝色的，所以被当地人称为蓝

粼湖。蓝粼湖边风景秀丽，碧柳倒垂，特别是夏天，满湖的白莲清新绽放，是才子佳人聚会的地方。当然，这一切都是

后话，与李溢龙无关。

一缸水至少要四十捅水才能注满，相当于二十担，也就是二十个来回，一个来回五分钟，满打满算又要一个半时辰。

可实际呢？越跑越累，腿渐渐乏了，胀胀的提不起劲来，速度自然跟不上。当李溢龙倒下最后一桶水时他连笑的力气都

没有了。整个人软在了水缸旁，雷打不动。

一道黑影突然拉住阳光，倒是有了一丝凉爽，李溢龙吃力的睁开眼皮，是绝尘。

此时他端着一个瓷碗递到李溢龙的嘴边，温柔的说道：“喝了它会好点。”

李溢龙也不迟疑，口干的如同火烧，哪还有力气去考虑是什么，只管咕噜咕噜往嘴里喝着，后来想想好像有股药味。问

绝尘，绝尘只是露出神迷的笑容，配合那双传神的眼睛轻轻说句“不能说”。

不过那东西挺好的，第一天累的没力气了，可是你第二天起来会惊喜的发现你依旧是那么有活力。手脚不痛，腰背不酸

。

即使这样，体验过那种肉体上摧残的苦的李溢龙怎么可能再主动起来。倒是绝尘一反昨天的慵散，起个大早将李溢龙从

紧抓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绝尘左右拿着两个香喷喷，热腾腾的馒头不停的给李溢龙打气。

李溢龙浑身颤抖，那不是马步扎的，那是被气的。那个该死的，难道不知道他从起来到现在一直在出汗，连粥水都没舔

一滴？

“马步扎完之后去抬水。后院有两个缸，都要装满。”绝尘打了个饱嗝，露出一脸满足的样子说道。

“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李溢龙心中大喊后悔，没事学什么功夫，比读书还累，现在倒好，上了贼船下不来。

倒满两缸水的时候已经中午了。绝尘右手拿着鸡腿努力的撕着，左手端来一碗药水。依旧是闭眼吞了下去，这次李溢龙

肯定，这绝对是药，很苦的那种药，喝下去那空空的胃都在抽搐。李溢龙不禁吐舌骂道。

“很好啊，才三天就那么有余力了。”绝尘惊喜的说道，听起来像是夸奖，不过后面那句就让人咋舌了。“那下午就继

续吧。”

李溢龙顿时痛呼！

呼是呼了，还是震天的呼，跟杀猪没什么两样。可没人理，后院除了偶然来的下人，平日里难得过来人，即使过来的也

都知道少爷最近在习武。习武嘛，不就是喝喝哈哈叫响了才有味，那叫气势。

匆匆的吃了午饭，李溢龙顺便洗了个热水澡休息了会儿，一觉起来顿觉神清气爽，内心饱满。

坐在后院，左等右等绝尘不来，李溢龙刚欲起身去他房间，只见后者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一手提着酒壶，另一手抓着

一把木剑。木剑是刚削的样子，摸在手里湿湿的，还有股木头味儿。

“下午教你习剑。”绝尘灌了一口酒，脸色红晕的说道。

“你这样能握住剑把吗？”李溢龙不得不担心的问道。

“你懂什么，醉拳醉腿，厉害的招式都是醉了才能使出来。”绝尘摇头指教。

“醉腿？没听说过。”李溢龙挠了挠脑袋。

“无知。”绝尘尴尬的撇了撇嘴，伸手盖住酒壶，眼神四下一扫，在草丛里随意捡了根细长的枯枝，脸色郑重的说道，

“看清楚了，此剑招归在灵活，一共七招三十五式，你看清楚了。”

说完，绝尘整个人气势都变了。变得灵动飘逸，有如少女舞袖，却是多了一分凌厉，一分杀气。招式急转，提身刺天之

后又是潇洒的一个回旋猛然刺地，变化之繁复若非李溢龙天资聪明，过目不忘也难一次记下。

“怎么样？”身体潇洒站立，枯枝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圆圈，李溢龙竟是感到一阵凉气涌来，绝尘吐气静立。看来这套剑

法确实厉害，即使绝尘这般高手练完也是额角渗汗，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没个八八九九也有个七七八八了。”李溢龙点头自信的说道。

“哈，小子够傲啊。”丢开枯枝，绝尘嬉笑的看向认真的李溢龙，没想打击他的说道，“我练成这剑法可用了三年，再

用了五年才算是初入门径，去年才算是小有所成。”

李溢龙咽了一口唾沫，不服气的说道：“你是你，我是我。”

长剑挥舞，按照记忆中的招式临摹着，可是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飘逸自然，每每到了转折点都是突兀的气息一凝，手法也

乱了分寸。

“挥剑时吸气，刺剑时凝气，收剑时呼气。挥剑要柔，柔中带刚，刺剑要狠，狠的义无反顾，收剑要圆，护住全身。”

绝尘上下齐顾不停的指导着。

“脚盘要稳，一点一旋要尽可能快，手脚协调。”

李溢龙凝声静听，挥舞的剑法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凌厉。

绝尘满意的点头，双眼注视着如同彩蝶飞舞的李溢龙，眼神渐渐融了，有些痴迷的看着，一瞬不瞬

第三章

“苍澜扶苏”，这是这套剑法的名字，很美，让人想起秦国时期的王子扶苏，他天资灼灼，风采迷人，却是招了人妒忌

，死于非命。李溢龙常想：苍澜咆哮，是孤独的扶苏在吟唱着什么？

但是李溢龙没有把疑惑问出来，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去追究一个人的隐私。绝尘本来就不该平凡的像乞丐。

“怎么样？我算是出师了吧？”李溢龙收剑，木剑划出一道白皙的亮光，汗水浸湿了衣衫，但是他还是为能把整套剑术

流畅的练完而沾沾自喜。

“出师？”绝尘夸张的将嘴中的醇酒喷了出来，随即满带可惜的拍着大腿，斜眼看向自信满满的李溢龙道，“就这水准

，当当山贼还凑数。”

“靠！”鄙视的握拳弹出中指，李溢龙不削的收剑往石桌走去。

“等等！”绝尘大手一推，阻止少年动作，老神哉哉的站起来摇头说道，“我们比试比试，三招之内我只躲闪，只要你

能碰到我的衣服，就算出师了。”

“三招？小看我啊！”李溢龙不信，回身站在后院中心，挑衅的看向绝尘。心中暗道一招就能刺破你的衣服！

绝尘无语，神情自若的立在那儿，甩手往嘴里扔去一粒花生，卡嚓咔嚓的咬着。

“你不拿武器？”李溢龙疑惑问道。

“跟你比如果还要工具，那我还怎么在江湖混啊！”绝尘摇头自若的说道。

“装吧！”嘴角不削一笑，李溢龙暗道非得让他知道吹牛的后果，右手提了提木剑，故作君子的说道，“那我可要攻击

了。”

绝尘满不在乎的摆手，那样子，根本没把对手当回事。

脚底托着地面划出一米，木剑撩起，在正前方抖了一抖便是对着绝尘的胸口刺入。

这一招并不刁钻，但是李溢龙却将精力全部凝在了剑尖，周围的风景变化，那一剑一如既往的对着胸口一点而去。

绝尘的眼睛微微一亮，心中对李溢龙的表现有些惊讶，短短半月的练习，后者的剑术却已经达到了入江湖的水准了。这

天赋，再来个十几二十年，怕又是一个苍澜圣君。

当然，那是未来的事，现在的李溢龙在绝尘看来不过是毛孩玩剑。曲指从容一弹，李溢龙只感到手心一疼，手心失了气

力，那剑就掉落在了一边的草堆里。

“一招。”伸出食指，绝尘笑道。

“再来，还有两招呢！”不服输的拿起木剑，李溢龙神情郑重的盯着绝尘。

剑起，双手如舞袖而起，脚步轻点，蹒跚间似贵妃醉酒，又若红莲漫舞。赫然是苍澜扶苏第六式，撒酒成欢。

人是醉的，剑也是醉的，就连少年那白暂的脸上也有着红晕醉意，那双剑眉醉眼，在微微扬起的红唇下更见风韵。没有

人会认为这是剑术，这分明是佳人漫舞，撩起满池春色。

即使是绝尘也微微痴迷了，虽然神智只是微微一晃，但却够他后背冒汗了。高手之战，呼吸间的失神足以送命。当初他

便是凭这一招砍下多少头颅。

“妖精！”喉间滚动，收拢心中的思绪，绝尘右手豁然伸出，如探囊般握至额前。时间定格，手心之中，一把有些泛黄

的木剑微微抖动，紧接着便传来身后少年的惊讶：“你怎么没事？”

“剑招是我教的，难道会被迷惑？”绝尘说的理所当然，可是事实却是相反的，少年的美依旧将他迷惑。

“哼！这次算你侥幸。”李溢龙嘴角微撇，“撒酒成欢”是剑招中最厉害的，因为他能迷惑人，可是也是李溢龙最不喜

欢的，因为那跳来跳去的样子让他想到怡红院的那些胭脂俗粉，总觉得不符合他风度翩翩的少爷身份。

愤愤的抽回了剑，李溢龙的信心是一次又一次被踩扁了。认真了不行，苍澜扶苏的招式也没用。前面的人就像是一个四

面长刺的王八，打不进去也就算了，碰碰还得受伤。

“啊！”大叫一声，李溢龙双手甩动，胡乱的四处跑着，看起来跟个受不了打击而疯掉的人一样。远处的绝尘也是这么

认为的，双手交叉放在肚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后者会出什么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