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曲·同归 上——望珠玑

是怪招，很怪。李溢龙想，既然认真不行，熟招没用，那就来个乱七八糟的，装疯似癫，胡乱的左刺右拍，也不往绝尘

身上去，就在旁边转悠，一点即走。

这样虽然没用，可是绝尘不反击，李溢龙又不打正面只让他疲于应付，倒是僵持了许久。

双手曲指弹开，剑光如电，左边刚去，右边又是攻来。看似无意，倒也有着一些端倪，速度凛冽，心中暗叹下，绝尘双

手也没空着，寻找机会制住李溢龙。

但是，谁治谁还不一定。只见收剑回身的李溢龙突然眸子一亮，鬼主意上了心头，身体一阵旋转就是如个陀螺般撞进绝

尘的怀里。

这一击打得结实，一声闷响下，绝尘刚想借着反推之力后退，就是看到眼前两只手臂如虎钳般笼罩而来。伸手欲推，如

此近距离又怕力道过猛伤了后者，踟躇间双臂环上，两人却是齐齐倒地。

“哈，你输了！”李溢龙压在绝尘身上，不停扭动着被压的右手，一脸成功的喜悦。绝尘知道，那把木剑已经触碰自己

的背部，确实输了。

“怎么样？”李溢龙骄傲的抬头看向绝尘，那抹兴奋挂在脸上，却是瞬间凝固。

两张脸，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有种暖暖的怪异。眼眸中的彼此皆是迷离了开去。

“退开了退开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吨位。”还是绝尘的定力强悍，片刻便是回过了神，撇头嚷道。

“哦，哦……”李溢龙失措的应道，双手在绝尘背后一阵慌乱的摆动，良久才收了回来，爬着退开一边，也不嫌地脏就

那么席地坐了下来，脑子有些乱。

这是一场意外，或许可以当做一次事故，忘了也就没事了，毕竟比试嘛，难免磕磕碰碰的。甩头间李溢龙就当那意乱是

由于一时靠得太近，有些迷糊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不是内心沾沾自喜的绝尘的。也不是不远处那个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妇人的。

那妇人也不知何时来的，站立在靠近圆拱门的第一个镂空花窗下看向里面。她的头顶是一颗大大的石榴树，将她笼罩的

更加隐晦，不仔细哪瞧得出有人。

妇人的左手攀着一条石榴枝，却是在李溢龙两人压在一起的时候被那白皙素手给折断了，发出枯枝特有的“咔”声，吓

坏了身后的贴身侍女。

“走！”素颜淡妆的妇人脸色阴郁的可怕，冷冷的一声低喝，在侍女耳中如惊雷般响起。侍女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夫人，

心里更是硌噔。陪伴夫人十几年，侍女知道，夫人越是冷静说明火气越大，火气越大，后果越严重。

禹都中人从没有见过李家大夫人发怒，那是因为没有人值得她有怒火。也没有人敢去惹怒她，因为他们知道惹怒她之后

，他们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两人轻轻来了，也轻轻走了。而刚刚从地上爬起的绝尘却是听见了，宁静的空气中那不曾散去的怒火咔咔直响。

镜头转换，侍女跟着夫人径直走在连廊之上，夫人走的很从容但是很快，侍女要小跑才能跟上。

“你去把王总管找来，我有事问他。”夫人突然停住，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侍女喏喏，躬身退去。

王总管，李家的总管，掌管着李家家内的大小事务，上到院内治安，下到修墙改瓦。当然，也管着下人的招聘与辞退。

当王总管看到侍女婉儿，心便是揪了起来。问清缘故，知道夫人因少爷而来找他，那心就放到了嗓子口了。

秋翎之名，不仅在外有盛名，在家里也是响当当的一把手。尤其她爱子，那在府里是谁人不知的。王总管一路上只想着

少爷最近难道又有什么不是惹到夫人，又要让他去辨理？想到这就头痛，两边都得讨好，尤其是夫人。

当王总管走进书房，抬眼处看到夫人焦急徘徊的身影却不见少爷，不由心跳加速，那腿竟然不争气的抖了起来。

“夫人。”故作镇定，将头深深埋在地下，王总管躬身说道。

“王总管，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你如实给我说说。”妇人坐在书案前，脸色镇定，那缕愁眉却没有淡去。

“大夫人只管提问，小的绝不藏着。”王总管诚恳回到，那头埋得更低。

“嗯。”满意的呼气，夫人展眉笑道，“那就抬起头来说话吧。”

王总管心里一紧，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全是汗水，自是应了一声硬着头皮抬了起来，挤出一抹职业的微笑。

“少爷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夫人端起茶盏，眼皮微耷，轻吐一口气，缓缓问道，看不出喜怒。

“少爷……”心中掂量片刻，王总管躬身说道，“少爷最近可能看乏了四书五经，本草大医。倒是喜欢上了舞刀弄枪。

”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夫人问道。

“半月前。”王总管如实道。

“那又是谁在教他？是龙阳镖局的孙虎还是铁拳社的金尚允？”妇人轻咽一口茶，青眸转动，淡淡的询问。

“这……”王总管手心掐汗，举袖轻轻擦拭，低首惶恐的说道，“武师是少爷自己寻来的，小的不知道来历。”

啪，青瓷碰桌，清雅的响声让王总管与静立一边的侍女身体都不由一颤。王总管腿脚一软，惶恐的跪了下来。

“王总管，李府不收来路不明，身份不正的人，这点你忘了？”妇人声调缓和，但在王总管耳中却如阎王斥诧，吓人魂

魄。

“小的知错，可是少爷硬要，奴才拦不下。”王总管声音颤抖。

“哎……”妇人闻言，柳眉皱得更紧，自己疼爱这儿子，下人们察言观色，对他也忌惮三分，倒是怪不得他们。无奈轻

叹，妇人安慰道，“此事也不怪你，龙儿性格直冲，他认定的事就很难改。不过以后所有出现这种事情，你要率先跟我

汇报。”

“是。小的谨记。”王总管感激的说道，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妇人点头，随即说道。

王总管心中再次高呼上帝保佑，沉静的片刻才说道：“武师名叫绝尘，是少爷半月前出行归来时认识的。当时那绝尘一

副乞丐样的拦在龙驹马前，后来却是因为什么与少爷赌了一番……”

王总管将事情一箩筐全吐了出来，倒是与事实没有大多出路。大体就是机缘巧合下李溢龙发现了绝尘的才华，留下他当

了武师。至于绝尘从哪来，往哪去。却是直接摇头说不清楚。

妇人双眼紧闭，双手支起揉着太阳穴，一番沉思的样子。王总管双膝跪地，头颅低悬，大气不敢出。

“你去请公子过来。”突然，妇人对着王总管吩咐道。

“是！”王总管高呼一声，一溜烟走出屋外，利索的离开了去。

李溢龙此时洗了澡换了衣服，看到王总管抹汗跑来吓了一跳。在得知母亲召唤，嘴角顿时咧开，奔也似的飞去。留下王

总管一脸好自为之的看着他。

“母亲！”少年欢天喜地的走进书房，看着那端坐书案后满脸笑容的妇人，直接冲了过去。

“两个月不见，龙儿又壮实了不少啊。”妇人笑道。

“那是，孩儿每天都在锻炼。母亲不知，孩儿现在可是会舞剑了。”李溢龙天真的说道，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端正，这是

在面对秋翎才有的表情。

妇人点头，嘴角的笑看起来是那么真。

“那武师可好？要不要母亲给你找个更好的？”

“不用，禹都那些虚的武师哪是绝尘的对手。母亲你不知道，绝尘两手就那么一推，龙驹就停下了。”李溢龙依偎在妇

人怀中，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绝尘的厉害。完全没有察觉妇人眼眸深处的一抹警惕。

“真有那么好啊？”

“自然，天底下怕也难找了。”

少年说的肯定，将绝尘夸到了天际，满脸只有崇拜。

“那就请他吃顿晚宴吧。他替了母亲照顾你，母亲该谢谢他的。”妇人点头介意。

“好啊！”李溢龙怕腿叫好，说道，“叫上二娘，云儿。我们好久没聚一起吃饭了。可惜爷爷不在。”

“嗯。你爷爷在润泽山庄休息，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妇人说道。

“半个月……那半个月后再聚一顿，还来得及。”少年低语，释然一笑。

母子间唏嘘片刻，定好了三天后晚上一起用膳，李溢龙起身告退。

妇人的微笑的看着少年轻灵的身影翩然消失在远处。那神情，骤然变冷。

“婉儿，你说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妇人揉着太阳穴，沉声问道。

“这……”侍女沉吟，心里却是了然妇人所指何事，摇头道，“小姐心里应该有了计算吧？”

妇人抬头看向少女，会心一笑，“快刀斩乱麻，趁事情还没有变得不可收拾。”

侍女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小姐定然会选择最正确的方法，一如当年决然的放李公子离开一样。

妇人转头看向窗外，桃叶绿了，又是一个四季的开始。那人离开家也有十五年了。

第四章

春天是瞬息万变的季节，一天一个模样，方才三个昼夜，温度高了些许，那远处枝头也披上了厚厚的绿衣。

王总管是今天最忙碌的。大夫人秋翎的回来引得禹都所有商贩都来送礼，希望能攀上一丝关系，王总管得一一推辞。今

夜晚饭李家要聚在一起享用含糊不得，王总管得一一打理。

抹了一把汗水，王总管难得偷了一丝空闲，端起茶壶猛灌一口。然而却是看到远处一袭白衫的少年对着他缓缓而来，激

动的王总管狠狠呛了一口，茶水喷了一地。

“少爷。”王总管诚恳的喊到。

“王总管，晚宴准备的怎么样了？”李溢龙颔首问道。

“准备的差不多了，这里是菜式，少爷您要不要看看。”王总管递过一张红单，恭敬的说道。

李溢龙细细瞥了一眼，满意的点头：“菜肴不能太咸。甜点换成糖心红燕，母亲脸色不太好。”

“是，小的知道。”王总管拿笔一划，点头称是。

“对了，有准备酒吗？”李溢龙突然问道。

王总管微微一怔：“因为夫人们，少爷不喜喝酒，所以只备了江南汾酒，绍兴女儿红和秘制二锅头。”

“秘制二锅头？就是茗阿姨差人送来的宫廷玉酿？怎么没有吃完吗？”李溢龙惊喜的问道。

“是的。上次老太爷品了一次，说是酒性太烈不消享受，也就让人封了起来。”王总管回道。

“嗯，你遣人去李岚居买两壶隔夜杏花酒，再加上这三样，差不多够绝尘用了。”李溢龙点头。

李府的晚宴繁复，盛菜的一瓷一碗都有考究，那菜更不用说，是请了禹都艺楼琴社的主厨来掌勺。

侍女下人们忙碌的穿梭在月光红灯之下，人影浮动，晚宴将起。

“绝尘！”李溢龙敲打着当门，吼道。

吱呀——屋门良久才缓缓打开，人未见，酒气先来。

“干什么？”摇头晃脑，绝尘醉眼熏熏的问道。

“你怎么还喝那么多酒？不是跟你说今晚母亲要宴请你用晚膳？”李溢龙不满的说道。

“没忘记。”甩了甩手，绝尘关门再次转身入屋。

当绝尘再次出来后已经换了一身黑色衣衫，衬托的身体更加挺拔，面色冷峻而有魅力。最重要的是一转眼的时间，绝尘

一改醉样，整个人精神抖擞，两眼放光。

从落魄酒鬼到倜傥君子不过一杯茶的时间。

“你到底有没有醉？”

“这也是一种功夫？”

一路上李溢龙不停的问，可是后者却出奇的安静，只笑不语，那镇定样，逼着李溢龙送他一个字：装！

两人并肩走入大堂，少女李溢云便是欢笑的迎了上来，今夜的她穿着淡黄色的绸衫，外面套了一件云纱，像极了广寒宫

的嫦娥，清纯可人。

“哥哥怎么才来，大娘跟娘都等了好久了。”李溢云轻声埋怨，眼眸偏移，看到一脸漠然站立在李溢龙身侧的绝尘，粉

嫩的娇脸诡异一红，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捻的对绝尘报以一笑。

“母亲，二娘。龙儿来迟，罪过了。”李溢龙躬身一辑，长发飘逸，果是君子正气，文雅天成。

“我们也才来片刻，快些来坐下。”二娘龙珏指了指身侧位子笑道。

晚宴摆成一个大圆桌，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家人围拢在圆桌上一起享用。这是李家家主，李溢龙的爷爷李衡定下的规

矩，他说平日里王孙贵族那些宴请都是各自一桌，还分了主次，定了礼仪，吃着也不安分，没有家里的气息。于是遣了

木匠定制了这么个大圆桌，每逢佳节什么的全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也是随意开心。

李溢龙进来的时候，大夫人秋翎以及二夫人龙珏早已坐在一起，看着两人来了也是露了笑意。

五人散散的坐了一桌，大夫人与二夫人挨着，云儿挨着二夫人，李溢龙挨着母亲秋翎，绝尘坐在李溢龙与云儿中间，反

而是正对着秋翎与金茗。

“夫人可以上菜了吗？”王总管问道。

“嗯。”秋翎颔首。

遂，菜肴盘盘端上，每一份都精致可口，各有风味。

“听闻武师好酒，特意备了几样，武师可得都尝尝。”大夫人秋翎唇齿轻启，杏眼微眯，笑道。

“是啊。这是李岚居的杏花酒，只隔一夜，最是香醇，你尝尝。”李溢龙拂掌，解开酒塞，顿时一股花香溢出，为绝尘

倒上满满一杯。

“母亲，二娘也尝尝，杏花酒温而甘甜，可是养颜的。”

“呵呵，龙儿倒是熟悉。我来尝尝。”二夫人龙珏嬉笑，端起酒杯，露出白段柔痍。

“我就算了，整日里陪着那些显贵喝得都是酒，难得在家，让我歇歇。”秋翎摇头求饶。

“母亲自己知道就好。”李溢龙轻轻一笑道，“您脸色泛白，血气亏损，得多调养调养，我给你点了血燕，可得留着肚

子全喝下去，否则龙儿可不让走的。”

“好好好。喝完。”秋翎轻笑，嘴角也是合不起来。一边龙珏不禁夸着龙儿体贴。

李溢龙转首，却是看到绝尘一饮而尽，不由好奇的问道：“这酒如何？”

“满嘴琉璃气，跟果汁一样。”轻轻砸嘴，绝尘摇头不满的说道，“还是烈酒来的舒心。”。

“那就来这壶，可是宫廷里来的，烈着呢。”李溢龙端起一个稍大的酒壶，摆在绝尘面前，意味深长的笑道，探手掀开

酒封。

酒香浓郁，甚至掩盖了杏花酒的清香。

绝尘鼻角微嗅，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一丝痴迷，眼神出奇光亮。咽了口唾沫惊喜的说道：“莫非是两年前北晋进贡的二

锅头？”

众人皆惊，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绝尘。

两年前北晋进贡的秘制二锅头只有三缸，皆是存在皇宫密窖之中。由于当今贵妃金茗与李家交好，李家才有幸得到一壶

。寻常贵族可是连酒香都没闻过。却想不到绝尘一闻便能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