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笼轻纱,夜风凌波。
我换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衣,将脑后一缕发挽成高髻,用金冠束好,穿上薄底快靴,迫不及待地出了漪兰殿。
紫凌钰在殿外等我,听到我的脚步声,霍地回过头,一脸惊掉下巴的表情。
“换回男装,果然是英姿飒爽了,连我都嫉妒得不行了。”紫凌钰叹道。
“那你找根头发上吊算了。”我与他玩笑着,走到他身边,豪爽地拍了他的肩膀,“兄弟,今晚就跟你混了!”
紫凌钰故作郑重地咳了一声,熙暖春风般的笑意洋溢在俊美绝伦的脸上,他携起我的手,两人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走。
紫凌钰拉着我东拐西绕,总算到了后花园中一扇生锈的铁门处。
他回头四顾,确定了周围无人之后,掏出一枚大拇指长的铁棍来。
“咦?这是……”我好奇地问。
“万能钥。”紫凌钰短促地回答我。
我看着他如专业小偷一样利索地撬开了门锁,推开铁门,拉着我出了皇宫。
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我对紫凌钰刚才的举动仍耿耿于怀,他一个自小在宫中锦衣玉食的皇族,怎么可能掌握着娴熟
的偷盗技巧?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疑惑,紫凌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是很久以前,一个人教我的。”
“想不到九五至尊也会与不光彩的职业小偷有交集?”我不会放过任何挖苦他的机会。
“他不是小偷!他是一个坠落人间的天神。”紫凌钰的眼波中流动着仰慕的光芒。
“嘁!不可理喻的人。”我甩给他一个白眼。
紫凌钰握紧了我的手,“颜儿,我总有一种错觉,你就是他。”
“疯子!”我瞪着紫凌钰。
紫凌钰没有再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某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一望,我心底便蓦然生出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我看到了兰陵王。
几日不见,他清减了许多,俊逸的面容略显憔悴,一双本是炯炯有神、摄人心魂的眼睛凹陷了下去,我甚至看到他的眼
窝处有些青肿。
思念成疾或许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我在心中叹口气,只盼他早些从无望的相思泥淖中爬出来才好。
兰陵王步伐轻快地朝我们走来,他的面上是挂着微笑的,而我却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翊,你来了。”紫凌钰淡淡地问候道。
兰陵王走近我们,对紫凌钰道:“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紫凌钰摇头苦笑:“他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不过他也勉强算是个俊彦,就带来凑个数,大家热闹一些。”
“什么凑数?!”我被紫凌钰明显地渺视口气激恼了,“若论诗词歌赋,我绝不比你们差!”
“哦?我从不知顾惜颜顾公子也是个才俊,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一下了。”兰陵王笑道。
紫陵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一把揽住我的肩膀,与兰陵王道:“我家颜儿也算一宝了,我还要谢谢翊肯忍痛割爱,
把这么好的宝贝送给我。”
兰陵王浑不介意地摆摆手,道:“今日的‘点绛唇’说不定会出现与颜儿不相伯仲的绝色,到时候,我这个做叔叔的可
就不再谦让了。”
“好啊!”紫凌钰应声道。
“紫凌钰!”我听到兰陵王说什么点绛唇什么绝色便大约猜出了今晚的活动,不客气地瞪了紫凌钰一眼,“别忘了你我
之间打赌的事!”
“呵,”紫凌钰将我搂得更紧了,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颜儿紧张了?那你就该好好动动脑筋,怎么挽留住我对
你的宠爱,若连宠爱都没了,真心就更没法儿得到了,不是吗?”
紫凌钰笑得奸诈又欠揍,我挣脱了他,对着兰陵王柔柔地一笑:“钰爷若是另寻他欢,翊哥可愿意捡回我这只破鞋?”
兰陵王挑挑好看的眉毛,饶有兴味地瞥了紫凌钰一眼,“钰的破鞋再破也是香的,哪个不是抢着要呢。”
紫凌钰摆正了表情,重又搂我进他的怀中,对兰陵王道:“这家伙越说越上脸了,等我回去好好折磨他!”
第10章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夜间更是别有一番繁荣市贸景象。
街上人群摩肩接踵、熙来攘往,街两边茜纱红灯高高挂起,夜市摊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物,捏糖人的、卖小吃的、卖团
扇的以及杂耍卖艺的各各都铆足了劲势必要赚他个盘钵满盈。
我与紫凌钰、兰陵王并肩站在街南头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紫凌钰紧攥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似的,而兰陵王则负手闲闲地在一边望着街市上的热闹景象。
我活象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山里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瞅着,不放过任何一种新鲜事物。
当然,对于他们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了。
我的眼睛转到180度角的时候,看到了今早上初识的富有矛盾气质的蓝曲陌大将军。
他穿了一身花式繁复的红底锦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垂着,面色红润,眉目清朗,唇若含丹,整个人焕发着奕奕
的神采。
他比一般的将军多了风流书卷气,又比一般的书生多了豪爽气。
蓝曲陌意识到我在看他,遂邪邪地对我笑着,狭长的凤目尾梢挑起,说不出的媚惑。
我匆匆别过脸,心底升起一丝微愠的情绪,像是刚刚被他调戏了一样。
蓝曲陌走到我们身边,攀住了兰陵王的肩膀,一手扶起兰陵王的手掌,毫不忌讳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痕。
“翊,你今天真好看!”蓝曲陌微笑着对兰陵王道。
兰陵王并不着恼,轻轻甩掉他的手,含笑道:“陌,你还是这般淘气。”
我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知为何,看到兰陵王与别的男人亲近,我的心总像梗了一块东西似的。
紫凌钰觉察到我的异样,将我的手攥得更紧了,我的指节都被他攥得生疼。
此时,十四小王爷也到来了。
他仍是一身出尘的白衣,妍若桃花,美眸顾盼间似有清辉流转。虽是稚气未脱,但绝色天成的韵致绝不输给紫凌钰。
紫凌钰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拉住了十四小王爷,笑盈盈地对他道:“小十四,今晚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了。”
十四小王爷听罢,霞飞双颊,害羞地低下头去。
我心中奇怪,正待开口询问,一个清越的语声蓦然插了进来。
“钰,翊,小十四,你们可是等的不耐烦了?”
我闻声望去,看见一个着湖蓝衣衫,气质淡雅若空谷幽兰的秀美书生朝我们这边走来。
“他是谁?”我问道。
“丞相黄筠之。”紫凌钰、兰陵王、小十四异口同声地回答我。
“咦?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真是可着人心坎儿长得。”黄筠之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众人一齐看向紫凌钰,等待着紫凌钰回答。
紫凌钰牵了牵嘴角,含糊着道:“我家一远房亲戚。”
黄筠之垂目瞥了一眼紫凌钰紧紧牵我的手,又暧昧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了然地点点头。
“如今就只差咱们中间的‘冰美人’清了。”蓝曲陌又不安分地揽住了黄筠之的肩。
“不如,我们先逛着,清若来这儿看到我们不在,定会直接到庭芳苑等我们的。”紫凌钰提议道。
众人表示赞成,于是,大家成群结队朝熙攘的人群中挤去。
紫凌钰仍是一手牵着我一手拉着小十四,而蓝曲陌则是一手挽兰陵王、一手揽黄丞相。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我们像是一个大GAY团呢?
我边走边感叹,古往今来中国人咋就从来没少过?忽然记起曾经一位作家写过的一篇散文,里面说他因为街上太挤发牢
骚地说了一句话:赶明儿拿着机关枪在大街上乱扫一通。结果这句话被旁人听去了,不巧还当了真,闹得那条街上的人
群一阵恐慌,连警察都出动了。
想及此,不觉莞尔。
身边的紫凌钰发觉了我的开心,咬着我的耳朵问:“又发了什么疯?”
我闭口不答,紫凌钰松开我,腾出手来去掐我的腰,我慌忙闪躲,这一躲不要紧,竟被来往的人流生生挤出去八丈远。
“惜颜!惜颜!”我听到兰陵王惊惶地叫着我的名字。
似乎好久都没有听过他唤我的名字了,我的思维一阵跑毛,任由人流将我挤得更远。
“颜儿,颜儿!”这回是紫凌钰的声音,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夹杂着恐慌,我张张嘴,正要回应他们,不想却
被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一时间惊惧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脏,我奋力地挣扎着,身后的人力大如牛,我的口中被他塞了棉布,我的身体也被他控制
得死死地。
那人将我拖出了人群,并拐进一个死气沉沉的胡同里,我听到胡同里一个沙哑而淫猥的男声迫不及待地道:“弄到手了
?真有你的!”
那人一手接过绳子,利落地捆绑住我的双手双脚。
“这个人对我们天玑堂有用,我不会把他交给你。”身后的人冷冷地道。
“不交给我?你别忘了,我可是付了大笔银子的。”那个躲在胡同暗影里的人,我始终看不见他的面目。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瞬,斜刺里闪过一道森寒的白光,只听胡同里的人猛抽了一口气,吞吞吐吐地道:“少侠……少侠息
怒,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滚!”身后的少年狠厉地吐出一个字来。
胡同里的人跌跌撞撞地奔出了胡同,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总觉得我身后的少年对我的危害性远不如刚才那个猥琐
的人。
身后的少年总算闪到了我面前,借着淡淡的月光,我隐约看见他的脸部轮廓,线条刚毅而不失柔和。
“说!你跟那个狗皇帝是什么关系?!”少年扯下掩住我口的棉布,将长剑的剑刃抵住我的咽喉。
我的心思转了几转,边想边道:“我不认识什么……皇帝。”
那少年猛地将脸面靠近我,借着剑的寒光,我看到他是蒙着面的,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纯真。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少年,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这位少侠,我只是一介贫寒书生,跟那些皇族啊官家啊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煞有介事的道。
少年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似乎想从我的面部表情看出点什么来。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皇帝?”少年问道。
我听到他的问话,将笑意按进肚中,这少年有够青涩的,真不知他在道儿上是怎么混的。
“是啊是啊!”我连连点头。
少年的神情掠过一丝犹豫,他认真想了想,甩甩头道:“不管了!先把你押到堂主那里再说!”
“哎!这可不行!”我冲他眨眨眼睛,“你家堂主要是知道你抓来个无用的人,会怎么想你?”
少年面上果然现出迟疑,我趁热打铁道:“少侠还是把我放了吧!”
少年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此时,我听到胡同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惜颜——”
我连忙扭头,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已经被少年捂住了嘴巴。
我手脚并用,极力抵抗,那少年慌忙点了我的穴道。
“惜颜——”我听着呼唤声渐远,心头刚腾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无情地浇灭。
少年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我安静了下来,至少现在,他还不会伤
害我。
“惜颜!”
毫无预兆地,这一声呼唤凭空在头顶炸响,霎时,我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接着便是兵刃相击之声。
少年弃了我与兰陵王缠斗起来,兰陵王手无寸铁,黑暗中我只见少年的长剑幻出道道寒光,杀意凛凛。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虽然明知兰陵王武艺超群,曾击败过五品带刀侍卫“锦貂”慕容落英,但还是忍不住地
为他担忧。
几十个回合下来,空中剑花逐渐地黯淡,最终消隐,少年弃剑遁走,迅疾无比地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兰陵王慌忙奔来,解开了我的穴道。
“翊!”我扑入了他的怀中。
“惜颜,我的惜颜……”兰陵王喃喃着,将我搂紧。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听见你走远了。”
“因为这个,”兰陵王拿着一枚泛着青光的玉佩,在我眼前晃着。
我一愣,右手忙探向腰间,果然,玉佩不在了。大约是我在挣扎的时候掉落的吧,想不到它竟救了我的命。
兰陵王重新将玉佩为我别好,我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久违的香气,心情大好。
“颜儿!”
紫凌钰他们也找来了这里,蓝曲陌手里提的红灯照亮了这个狭窄的胡同。
紫凌钰飞跑过来,脸上的惶急之色仍未褪去,他急切地跑到我们身边,却在离我一寸的距离处停下了。
本来,我以为他会心疼地抱住我。
紫凌钰的目光长久地在我的嘴角处停留,我不明所以,对他笑笑,安慰他道:“别担心,我没事。”
紫凌钰的表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怪异,他冷嗤一声,自嘲般地道:“看来,我是瞎担了一回心。”
说完,他转过身子,拉住小十四,侧头对蓝曲陌、黄筠之道:“走,我们去看看清来了没。”
我扁扁嘴,嘀咕道:“真是奇怪的家伙,我又哪里得罪他了?”
兰陵王也认真地看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嘴角。
“怎么了?”我问。
他温煦地笑了,抬起手抹了下我的右嘴角,“没事,你这里有脏东西。”
第11章
紫凌钰走出去几步远之后又折回来了。
他手上拿了一根红艳如火的布绳,施了一手“蛟龙探爪”的功夫,绳的一端便牢牢稳稳绕住了我的腰身,并在我腰身上
圈了四圈。
“紫凌钰!”我恼羞成怒地吼了他一声。
他却像没事人似的,对我一笑,道:“这样就不会把你弄丢了。”
我正要发作,兰陵王忽然插话道:“还是钰想的周到。”
他用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看着我,对我点点头,“顾公子,你该知足了。”
“我……”被兰陵王这么一搅合,我真的无话可说了,只好垂头丧气行到紫凌钰身边。
紫凌钰牵起我的手,一双无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
“好吧,你是对的。”我没好气地对他道。
……
我们一行五人重新挤进了人流,这次,兰陵王总会有意无意走在我身后,替我挡掉四周围涌来的肉身。
约莫行了半盏茶的工夫,我们来到了庭芳苑这个传说中紫凌国最大的青楼妓馆。
彩袖频招,香风扑面,我垂首跟在紫凌钰身后,偷眼觑着身旁倚红偎翠的嫖客,只见嫖客们或是体态臃肿、市侩气浓郁
的中年富商,或是风流纨绔、面色苍白的官家公子,或是面相奸邪、贵气十足的中年高官,或是一脸正直、明显来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