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场打戏,道具用的剑砍到竹子后又弹回来,正好撞在他胳膊上。伤得并不是很严重,甚至连血都没流,就是稍微肿了一点。顾言也没放在心上,揉了揉手臂后又继续演下面的戏,晚上回到宾馆才开始疼起来。
他自己去外面买了瓶药酒擦了,后来跟秦致远讲电话的时候,就随口提起了这件事。
秦致远马上叮嘱他道:“工作再怎么拼命,也要注意身体。”
顾言觉得太小题大做了,道:“这点伤对我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秦致远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低沉嗓音比平常更加温和,说:“那是以前。”
“嗯?”
“你现在是我的人。”
顾言呆了一下,对着听筒的耳朵有些发烫。
秦致远率先道了晚安,照例等着他挂电话。顾言却突然舍不得挂了,拿着手机躺进被窝里,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手机早没电了。顾言不知秦致远是什么时候睡的,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换了电板就急忙发一条短信给他。
秦致远没有回他的短信,但晚上仍旧打电话过来。
顾言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跟他说话,聊了几句后,秦致远那边传来一些嘈杂的声响,然后就听他说:“我快递了一样东西给你,现在差不多该到了,你出门去拿一下吧。”
“什么东西?太莫名其妙的我可不收。”他听说过有人快递咳嗽药水的趣事,但愿秦致远别千里迢迢的送他一瓶跌打药酒。
秦致远只是在电话那头笑。
顾言只好穿了件外套往外面走,但是一开门,他就完全呆住了。
秦致远站在门外——西装笔挺,风度翩翩,手里还握着跟他通话的手机,眼睛眨啊眨的,正偏着头冲他笑。
多么老套的桥段。
顾言记得前不久拍的一部电视剧里就有这样一场戏。但是真的临到自己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望着眼前的秦致远,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
秦致远也不说话,就是大步走进门来,“砰”一声甩上房门,直接把顾言扯进怀里,压在门板上亲吻起来。
他们分别了多久?
五天?还是十天?
怎么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了?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这个吻既激烈又缠绵,顾言脑海里空白一片,吻到最后,甚至连腿都发软了。
秦致远把他圈在怀里,前额轻轻地撞上去,喘息着问:“怎么样?这个礼物能不能让大明星满意?”
顾言还回不过神,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并非梦境,伸出手去碰了碰秦致远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秦致远没有答他,仅是反问道:“你昨天不是受伤了吗?伤在哪里?给我看看。”
顾言这才恍然大悟,撩开左手的袖子,给他看手臂上淡淡的淤青。这伤昨天还严重些,现在却已经消肿了,如果秦致远是为了这个才赶过来的,不知会不会大呼后悔?
不料秦致远还挺当一回事,把他拉到床边去坐下了,就着灯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伤处,问:“擦过药了吗?”
顾言点点头,也问他道:“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嗯。”
“明天一大早再回去?”虽然A市离得不远,但也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来来去去并不方便。
“不用,”秦致远松了松领带,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道,“我休假了,会在这边多住几天。”
咦?
秦致远这么热爱工作的人,也会连休几天假?
顾言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你是为了工作才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大客户,要劳烦秦总亲自出马?”
秦致远微微一笑。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他的眼睛,或许是房间灯光的作用,那眼神突然变得动人起来:“跟工作无关,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二十三
顾言一下子软倒在床上。
秦致远懒得动,就拿手戳戳他,问:“怎么啦?”
顾言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肯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长长叹一口气,半真半假的说:“完了完了,我的心脏被击中了。”
秦致远还当他是说笑,伸手一揽,才发现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怎么回事?很冷吗?”
顾言连声说不冷不冷,嘴角往上弯了弯,翻身把秦致远压在下面,手指在他胸膛上轻轻划过,低语道:“我正打算以身相许。”
他在床事上总是积极得要命,有时真搞不清谁才是被包养的那一个。
但秦致远也正想念他的身体,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热情。
他们在宾馆狭小的单人床上打仗。
结束后黏糊糊的滚成一团,窝在被子里谁也不肯动。
顾言的心还未落回原处,按一下就咚咚乱跳,他只好放着不管,拉过秦致远的胳膊来磨了磨牙,问:“你住几号房?”
“我没开房间。”
“啊?那你晚上睡哪里?”
秦致远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应:“不正躺在你的床上嘛。”
“宾馆里进进出出都是剧组的人,你不怕被人发现?”捕风捉影的事向来不会少,万一真的传出什么绯闻,那可不得了。
秦致远在他脸上亲一口,道:“那你就好好藏着我,别让人给瞧见了。”
他今天忙完了工作才开车赶过来,实在是累到了极点,没过多久就搂着顾言沉沉入睡。
顾言反倒睡不着了。
要在房里藏一个大活人可不容易,他为防被人发现,第二天特意早早起床,赶在小陈来找他之前就出了门。白天在片场也是魂不守舍,老想着藏在房间里的秦致远,拍戏时频频NG。
连小陈都发觉他不对劲了,趁着中午休息时凑过来跟他说话,笑嘻嘻的说:“言哥,你今天好像心情特别好。”
顾言当时正在喝水,惊得差点被水呛到。
下午又收到秦致远发来的短信,简单罗列了一下他晚上想吃的菜色。这地方没有下厨的条件,顾言收工后就带了些外卖回去,打开房门一看,秦致远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他说是为了顾言而来的,就真的哪里也没去,一整天都在房间里呆着,连优美的竹海风光都没有看上一眼。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顾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瞒着父母在房间里养了宠物,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发现,却又压不住心底的小小甜蜜。如果这个只是梦境,那他真不忍心从梦中醒来。
又隔了两天,因为戏拍得很顺利,顾言回去的时间比平常早一些,老远就看见秦致远站在宾馆外面,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个老熟人——赵辛赵大导演。
顾言虽然觉得意外,但仍旧走上去打了声招呼。
赵辛向来有些怕他,只稍微闲聊了几句,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顾言眼睛尖,一眼便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戒指,回房后就问秦致远道:“赵导怎么会在A市?”
“他来拍一部宣传片,我刚好遇见了,就跟他聊几句。”
“他已经订婚了?”记得上次的庆功宴时,赵辛左手上还空无一物。
“嗯,”秦致远最近特别喜欢腻着顾言,边说话边搂上来,“具体怎么回事,你明天晚上自己问他吧。”
“明晚?”
“我约了他一起吃饭。”
“你们老同学叙旧,拉上我干什么?”
秦致远拨弄一下顾言的头发,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厌似的,笑说:“怎么能少了你这个最佳男主角?”
顾言怔了一怔,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原来秦致远念念不忘,要在赵辛的电影里给他弄个男主角演演。
“也不是非演赵导的戏不可。”
“我说过,这次的电影能拿奖。”秦致远的语气很笃定。
不过也是,赵辛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前不久又刚在国外得了奖,这次的剧本要是够好的话,确实大有潜力。顾言演了这么多的男一号,人气是绝对不差的,只差还没捧过奖杯而已。
最要紧的是,秦致远说他能拿奖,那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但是……
“赵导的要求这么高,能同意让我当主演?”上次差点演砸他一部戏,搞得赵辛现在见着他就躲。
“没事,我威胁他说,如果不让你演主角,就别想拉到投资。”秦致远挑了挑眉,一副色迷心窍的昏君模样。
顾言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知道秦致远肯定有自己的办法,所以也不再追问,笑完了就走到床边去看剧本。他明天有场重头戏要演,是整部剧的高潮部分,所以趁着时间还早,想多揣摩下人物情绪。
秦致远也靠过来跟着看了,看完后咳嗽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顾大明星,你明天有场吻戏。”
“怎么?”顾言一听就笑了,“秦总要不要去片场监督?”
秦致远还真考虑了一下,道:“明天看情况吧。”
然后伸手在剧本上指了指,又道:“你念一段给我听听。”
顾言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也没去想别的,照本宣科的读了下去。他不但演戏没什么表情,念台词也是一样,根本没啥抑扬顿挫,直到瞥见那刺眼的三个字时,才猛地顿住了。
我爱你。
这是男主角对女主角告白时说的话。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他眼花。
顾言不确定秦致远是不是故意的,抬头一看,秦致远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怎么了?大明星也有吃螺丝的时候?”
真是半点声色不露。
他是真想听他说那句话,还是随口开一个小玩笑?
顾言猜不透秦致远的心思,更拿捏不好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得把剧本一扔,道:“先吃饭吧。”
秦致远毫无异议。
两人都表现得很平静,吃过晚饭后看了一会儿电视,接着就扯过被子相拥而眠。
但是顾言睡不着觉。他知道秦致远肯定也没睡,想了又想,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问:“你真的想听我念台词?”
秦致远答得很巧妙:“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是非要现在说。”
意思是或早或晚,总能听见他说出那句话。
顾言形容不出心里的那种滋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的钻出来。就像小时候吃那种五颜六色的糖,很甜很甜,甜得嘴巴都发苦了,还是舍不得停下来,忍不住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
二十四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终于说:“明天来看我拍戏吧。”
秦致远“嗯”了一声,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发,轻轻替他压好了被角。
第二天两人一前一后出的门。
顾言先跟剧组的人一起去了片场,隔了半个小时后,秦致远才开着车子过来探班。他躲在顾言房间里的那几天,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发现,总之大家都心照不宣,见了他并没有特别惊讶,相熟的就招呼几句,不熟的则继续手头的工作。
倒是张奇也远远的走了过来,眨着那双大眼睛,怯怯的叫一声“秦总”。他最近变得成熟许多,天真甜蜜的表情中添了几分忧郁气质,看上去愈发讨人喜欢了。
秦致远略微皱了皱眉。但他的风度真是好到十足,既没有故意冷落张奇,也没有表现得过分亲热,就只是随意敷衍了几句,似乎从前那些有过没有过的暧昧,都只是旁人的一场错觉。
如此干净利落,看得顾言都想为他鼓掌叫好了。
不过手还没拍起来,就先被导演叫了过去。
今天这场戏相当重要,讲的是男女主角因为身份的对立而产生激烈争吵,女主角负气离去,男主角追上她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终于表达了心中的情意,可以说是一次情感的大爆发。
导演怕顾言演不好这种感情戏,特地又叮嘱了他几句。
恰好这天天气不错,竹林里微风阵阵,景致秀丽无双。两个主角装扮好了往那边一站,男的冷漠英俊,女的温婉清秀,还真有那么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按照剧本上写的,女主角跟顾言大吵一架,边哭边转身跑开之后,顾言应该追上去抱紧她,先来一段吻戏,然后再说出那句最关键的我爱你。
排戏的时候一切顺利,可是等到真正开拍时,顾言并没有照着剧本来演。他确实追了上去,却只是从背后抱住女主角,用手遮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回头。
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只有顾言神情自若,继续演他的戏。他站定的位置很特别,是精心挑选过的,正好跟秦致远遥遥相对。他如同入了戏一般,一边爱怜地亲吻女主角的发顶,一边掀了掀眼皮,慢慢与秦致远对视——目光既深情又专注,仿佛正凝望着此生挚爱。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嗓音低沉沙哑,眼神痴情中透着一丝狠绝,就像最冷酷无情的人,在这一瞬间赤裸裸地剖出自己的心来,一字一字的说:“我、爱、你。”
秦致远完全僵在了那里。
他胸口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除了顾言的声音之外,其他什么也听不见。直到顾言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戏已经演完了。
旁边的导演看了一遍回放,正在犹豫要不要重拍。虽然顾言完全没照着剧本来,但他演的男主角本来就是冷面杀手,性格霸道又别扭,表白时故意不看女主角,倒是很符合角色性格。最难得的是顾言刚才的表情,就算叫他本人按原样再演一遍,恐怕也抓不到那种感觉了。
正想着,忽听秦致远轻轻说一句:“重拍吧。”
“啊?什么?”
秦致远仍旧望着顾言刚才站过的地方,唇边微露笑意,轻声地、但不容拒绝地重复道:“把刚刚那段剪了,照着剧本重拍一遍。”
他是投资方的大老板,能不得罪就尽量别得罪。何况导演原本就在犹豫,这下更是立刻做了决定,叫工作人员准备重拍。
顾言这时正坐在场边休息,秦致远便微笑着走过去,跟他说了导演的决定。
“嗯,”顾言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瞧了瞧秦致远,问,“我刚才演得不够好么?”
“相当精彩。”秦致远直勾勾地盯着顾言看,眼睛里燃起炽热的光,拼命克制住当场吻他的冲动,道,“这一段我打算私人收藏了,所以不可能在电视上播。”
顾言马上就笑了:“版权费可是很高的。”
“没关系,你先听听我出的价。”秦致远按了按顾言的肩膀,装着帮他掸灰尘的样子,一点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今晚回去之后,我也念剧本给你听。你想听多少遍,我就念多少遍。”
顾言窒了窒,陡然坐直了身体。
秦致远冲他笑一笑,动作细致地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去。
隔了好一会儿,顾言才重新靠回椅背上。他平复一下剧烈跳动的心,抬头望一眼蔚蓝色的天空,慢吞吞地用剧本遮住自己的脸。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二十五
到晚上还有好几个钟头。
顾言觉得接下来的大半天真是兵荒马乱。先是把那场重头戏重拍了一遍,这次他没玩什么花样,规规矩矩地照着剧本演了下来,算不上很出色,但也没啥大毛病,导演挥挥手算是过了。随后又是一场打戏,在竹林中飞来飞去虽然很帅,但拍起来可不轻松,秦致远在旁边看得眉毛直打结。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工,晚上还有一场饭局在等着。
花钱请客的人是秦致远,所以吃饭地点也是他选的,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大酒店,菜色怎么样先不提,装修绝对是够豪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