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将手中卷轴重重地往地上一扔,“驾临?这里才是龙神的地方!”
安德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王储正在气头上,的确不是提醒他龙神就应该居住在神庙的事实。舔了舔嘴唇,安德烈迟
疑地开口,“殿下,克伦府是历代王储居住的地方啊!”如此婉转的提醒,总应该可以吧!
果然,卡斯狠狠地瞪了安德烈一眼,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卡斯又说,“卢修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今天对我旁敲侧
击,三句不离龙神。”说着,卡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该怎样对父王说。”
安德烈对那位病入膏肓还沉迷玩乐的君主十分熟悉,说,“殿下直言便可,不管是龙神寻得了殿下,还是殿下寻得了龙
神,陛下不应在意,毕竟殿下是龙神的选择。”
卡斯看了看安德烈,忽然笑了,“这话5年前我还会相信,现在再这么以为,我就是白痴了!龙神的选择?天知道那天的
风是怎么吹的。一开始神香明明是冲着卢修去的,风向一转就冲向了我。到现在父王惊讶的表情我还记得。”
安德烈连忙上前几步,“殿下!万万不能这么说啊!您就是龙神的选择,上天的眷顾!”
“上天眷顾?”卡斯垂下眼帘,“那为什么我生而一头金发?就连眼睛也是浅浅蓝色,并不是纯正的深蓝。父王、母后
,就算往上数家中十几代也没有一个有这种颜色的头发。真正得到眷顾的是卢修,生而高贵。”
“您是王储!”安德烈的声音高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卡斯觉得温暖而熟悉。多年以前,就是安德烈这种近乎斥责
的语气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坚定了信心。看着安德烈,卡斯笑了,“安德烈叔叔,我知道了。”
安德烈随即松了气,现在这个年纪就算是让他咆哮,也含不了几声了。
卡斯喝了口薰衣草茶,说,“让人到神庙传话,请龙神回到克伦府居住,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德烈吞回了劝告的话,点头称是。
王子卢修的居所在王妃别院的近旁,乌纳王妃早已从皇宫中搬了出来,希望能够和儿子住得近些。也是因为乌纳王妃已
经40岁了,早就看不得理查王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妃子,还有数不清的情人。
乌纳王妃在都兰王后去逝前就已经职掌了后宫,现在理查王已经病了好几年,所谓的后宫不过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年轻女
子在吵吵嚷嚷,一切都没有儿子卢修的前程重要。
已是深夜,卢修匆匆赶到王妃别院,女官在前面通报,卢修后脚就进了王妃的起居室。
“母亲!”卢修冲乌纳王妃的寝室走去。
在门口通报的女官连忙阻拦,“殿下!”
卢修一皱眉,“怎么?母亲还能不见我?”
女官一礼,“殿下稍安勿躁,请耐心等候。”
看着女官的表情,卢修心中一动,“哦”了一声,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容,如今苍龙国乌纳王妃的
床上,不知睡着哪一个男人呢?
一会儿,披着睡袍的乌纳王妃从寝室出来,眉头微蹙,“卢修,这么晚了!”
卢修无疑探究王妃有些凌乱的发鬓是因为什么,低声说,“这几天,神庙和克伦府的往来频繁。”
乌纳王妃神色一凛,“你上次说的??”
“侍卫营的人加强了市面上的巡逻,接着是大祭祀一连几天拜访克伦府,次数多得抵得上之前的几年。忽然,大祭祀又
不往克伦府跑了,但每天神庙和克伦府都在互通消息。”卢修说,“格里兰城的平民在流传龙神归来的谣言,依我看,
那根本就不是谣言,一个月前的龙神祭祀上出了岔子,我提到的时候,卡斯的表情很不自然。”
乌纳王妃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地说,“龙神真的回来了?”
“神山上的眼线说神庙7天前接待了贵客,所有的神官都严阵以待。”卢修看向乌纳王妃,“母亲,我应该怎么办?”
乌纳王妃愣在那里,半晌才晃过神来。“原来,龙神是真的会回来。呵呵!”乌纳忽然笑了,“可惜啊!理查已经老得
不像样子了,不是他年轻时在克伦府满怀期待的时候了。”
“母亲?”卢修看着乌纳王妃不明所以。
乌纳王妃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孩子,你就去告诉你的父亲吧!不用说什么,就说格里兰城的平民们看见了龙神。”
叹了口气,乌纳王妃站起身来,“我倒是真想看看理查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呵呵??”说着,乌纳王妃推开了寝室的门
。
“现在吗?母亲!”卢修在王妃身后问道。
王妃回头一笑,“卢修,你会感激我到现在还不让你娶妻的。”
卢修带着几个侍卫奔向皇宫,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在深夜格外震耳。远处听来就好像一阵闷雷滚过,在卢修的心里
也藏着一声雷。都兰王后早就去逝,乌纳王妃职掌后宫十几年,而宫廷中最有权势女子的儿子、生而高贵的卢修王子却
没有得到龙神的青睐。这声雷从卢修年幼时就藏在心里,一打就是近10年。
年幼时,还会以为母亲的放荡形骸、目空一切时因为自己错失王储宝座,如今才明白,其中还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
卢修狠狠抽了马一鞭子,骏马的速度更快了,不管其中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今晚就是将卡斯隐瞒的事情揭开
的最好时机,那么卢修他就一定会这么做!
内侍目瞪口呆地看着卢修说出求见国王的请求,垂首将消息传到里面。一会儿,理查王贴身的内侍走了出来,看了看卢
修,说,“殿下,陛下正巧醒了喝茶,您有事需快些禀报。”
卢修一点头,奔向理查王的寝宫内。
不管白天这里多么热闹,有多少女人的香水脂粉味道,夜晚理查王的寝宫棕时安静,甚至有些冷清的。曾经卢修疑惑过
到底是什么横亘在父亲与母亲之间,但今晚他要想的显然不是这些。
“卢修,听说你来我真是忐忑啊。”理查王呗内侍扶着坐起身,喝着茶,“这么晚了,若没有大事,你是不会来打扰我
的。”
“父王。”卢修垂头施礼。
“说吧!”理查王看了看卢修的神色,摆手让内侍退下。
卢修上前几步,单腿跪在国王床前,压低了声音说,“父王,一个月前的龙神祭祀上出了怪异的事情,近些日子,儿臣
就听到了市井中的传言。”
理查王混沌的眼珠忽然凝聚了些神采,“什么传言?”
“平民们都说,他们看见了龙神。”卢修小心翼翼地说,只见理查王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攥得紧紧的。
“还有什么?”
卢修斟酌着说,“平民们说,他们见到了黑色长发、黑色眼睛,带着黄金耳环的男人。”
理查王的鼻翼隐隐颤动,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还说,是侍卫营的人抓走了龙神。”
理查王青白了脸色,看向卢修,“你是说??卡斯?”
“卡斯的确与神庙往来频繁,但儿臣不能肯定,也没有亲眼看见龙神就是与卡斯在一起。”卢修巧妙地说。
理查王转头看向卢修,“为什么深夜跑来告诉我这些?”
卢修垂下头,“今日,儿臣无意间发现神庙又派使者到克伦府,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深夜忽然想到此事,觉得与国家百
姓牵连甚多,必要立即向父王禀告,这才深夜求见。”
理查王沉默半晌,摆摆手,“你回去吧!”
卢修称“是”。等出了寝宫,忽然觉得浑身脱力,招来侍卫牵马过来,又风驰电掣地回了自己的府邸。遣走了侍寝的女
人,卢修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父亲会怎么做?同样的时间,乌纳王妃也打发了健美的男子,独自望着窗外的夜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再相信龙神了呢?理查王扶着床头缓缓站起,摸索着墙壁隐秘角落的机关,按下。只见轻
微的咯咯声后,一面墙凹进去的雕饰被自上而下的巨幅画像缓缓添满。
靴子、小腿、衣袂、束腰,接着是横在腰间的权杖和握着权杖的手指,然后是飘逸的发梢带出垂腰的乌发。理查王几乎
屏住了呼吸,修长的脖颈,稍尖的下颌,薄薄的嘴唇,乌黑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等咯咯的声音停止,一幅与墙壁等高
的画呈现在眼前。
理查王眯起眼睛,心醉神迷地看着,苍龙国历代国王不知有多少人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痴迷地看着这副古老的画
。每一个王储都梦想着龙神的归来,每一个尝到爱情滋味的青年又都会失望地接受大祭祀的加冕,成为国王,迎娶王后
。神,除了高高在上,真的成为了历代苍龙国王不可企及的梦想。
理查王闭了闭眼睛,难道,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深发深眼的王储会有如此的幸运?当苍龙血脉到了卡斯这一代,真的得
到了龙神的眷顾?
理查王暗暗苦笑,自己这一生无功无过,最大的功劳恐怕就是生了两个同样聪明的儿子。卢修只说了个猜想,理查王心
中当即明了,事情也许就是真的。有人觉得盼望了太久的事情突然实现,反倒显得虚假,但他理查不会,卢修也不会拿
这件事情捕风捉影。
理查王望着上千年都没有变过的龙神画像,呼吸带着颤抖,已经分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卡斯而激动。
第十四章:苍龙宫廷
清晨,卡斯一睁眼便见管家安德烈站在床前,卡斯打了个呵欠,蹙眉坐起。
“殿下,宫里来人了。”安德烈一边指挥小童为王子更衣,一边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来了,没让叫醒殿下,一直等
到现在。”
卡斯揉了揉额角,“什么事?”
“陛下召见!”安德烈看着卡斯。卡斯马上清醒过来,表情变得严肃。
安德烈领着人最快速度伺候着卡斯完成了早上的洗漱,卡斯在早餐桌上接见了王宫的使者。早餐过后,卡斯骑着白色的
骏马艾玛直奔皇宫。
匆匆进到理查王的寝宫,内侍们见到卡斯,纷纷施礼退下,整个寝宫只剩下理查王和他的儿子。
“父王?”卡斯看着垂下来的重重帐幔,能够听到里面浑浊的呼吸。
一只手从帐幔中伸出,冲卡斯招了招手,“过来,我的孩子。”
卡斯走进帐幔,单膝跪在床前,理查王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他的样子和神山上的雕像一样吗?”理查王忽然问道。
卡斯的心跳瞬间停顿了一拍,知道父亲是在问龙神。低头紧紧握了握拳,低声说,“相似,但那雕像无法与他相比。”
理查王长叹一声,“他在哪里?”
卡斯垂头,“神,在神应该在的地方。”
理查王闭了闭眼睛,“请大祭祀安排龙神进宫吧!”
“父王?”
理查王自嘲地笑了几声,“我已经没有力气到神山拜见了。”
“是。”卡斯起身后退,忽然又停住脚步,“父王?您不问儿臣是怎么找到龙神的?”
良久,只听重重帐幔里说,“神的旨意和眷顾往往没有理由。卡斯,你是个幸运的孩子。”
大祭祀一个上午接到了两个口信,一个是卡斯王子希望龙神回到克伦府居住的消息,另一个接踵而至的是卡斯传达苍龙
国王理查王的旨意,病卧在床的理查王盼望得到龙神的眷顾。
大祭祀带着这两个口信去找沉浸在陈年史料里面的滕五,滕五听了第一个消息,撇撇嘴没有理会,听了第二个消息时,
滕五抬起头,“理查王?此人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滕五不会相信前任留下来的“自由”的蛊惑,就算是神,在这个世界上也一样是吃喝拉撒不能免俗。何况从神庙世代流
传下来的千年传说中,神也跟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也会任性犯错。所谓神,不过是有着神力的人而已。所以面对苍龙国
的最高统治者,该给面子还是要给。
大祭祀说,“苍龙国王总是应该得到神的眷顾的。”
滕五放下卷轴,旁边伺候的乌阳立即递上一杯清水,滕五就手喝了,说,“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治病。”
大祭祀笑了,“陛下放心,治病救人那是御医的职责。”
滕五撂开手,“那就请大祭祀安排吧!”
大祭祀点头称是,倒也没着急。让乌阳为滕五准备饭食,午后又小睡了一阵,滕五才在乌阳的轻声细语中被唤醒。
滕五迷蒙地揉揉眼睛,接过乌阳递过来的热手巾。将热手巾铺在脸上,滕五暗暗叹气。几天来乌阳忠实履行着“陪睡”
的使命,还真就是单纯的陪着睡,半夜口渴还没等自己完全醒来,便有人将温热的水送到嘴边。每天早上刚刚有些清醒
的意思,乌阳便已准备好略烫的手巾擦手擦脸。
滕五向来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的人,睡觉也能睁着一只眼般递警醒,被乌阳贴身伺候了这些天,真是连身上的懒骨
头都复苏了。
“皇宫是什么样子?”滕五忽然问道。
乌阳接过滕五敷过脸的手巾,“乌阳也不知道,从未去过。”
“这次一起去看看?”滕五起身。
“那是当然!”乌阳理所当然地说,“神在哪里,乌阳就在哪里。”
滕五看着乌阳殷红的嘴唇里吐出饱含着神圣、虔诚的话,一时无语。宗教的力量果然强大,滕五撇撇嘴,起码比黑社会
的规矩要强百倍。
四国大陆上没有人不知道龙神与苍龙王族的“亲密”关系,除了滕五。所以当乌阳一本正经地为滕五换上华丽庄严的礼
服时,滕五只是觉得麻烦;当滕五出了神庙一眼看到盘踞了小半个神山山顶的仪仗队时,就开始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
“这是干什么?”滕五站在宽敞、精致的神辇前,蹙起眉头。
“这是龙神陛下驾临皇宫应有的仪仗。”大祭祀解释说,“皇宫那边的迎接仪式可能更为隆重。”话音刚落,便有低沉
的号角从皇宫方向传来。大祭祀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看样子理查王已经准备好了。”
滕五撇撇嘴,端坐神辇之上,被人抬着一路下山。卡斯在半山腰与克伦府相通的道路上守候,接着两队并做一队,直奔
皇宫。
这段路途是滕五没有走过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神辇的幔帐,道路两侧风格恢宏的建筑呈现在眼前。滕五正看着,忽
然一个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卡斯正骑着马,保持着与神辇同样的速度,并不避讳地直视滕五。
滕五眨眨眼睛,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指,沉重的帐幔又落了下来。滕五自问并不愚蠢,一个金发碧眼在这个世界上并非高
贵的年轻王储,对自己的想望可远远不会是虔诚的崇拜神明那么简单。
当帐幔落下,卡斯的心也随之一沉。不过7天不见,龙神跟自己便陌生了许多。一时间竟觉得,此前的巷中初遇和三餐相
对是多么的难得。即使隔着重重帐幔,自己也能在脑中描绘那优雅的线条、黑亮的眼睛,还有不知从何开始,始终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