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变就想发火,忍了好几秒都没忍住,最终把碗重重一跺:“你这是存心找不痛快呢吧?”
楚慈眼睛都没抬,淡淡的问:“装不下去了?”
韩越一哽,转身冲到门外去抽了根烟,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对楚慈殷勤的笑了笑:“犯了点儿浑,
啊,别介意别介意。你还想吃点儿鸡蛋羹不?”
任家远在边上看着,简直唏嘘不已。
楚慈的胃溃疡是慢性的,只是那天情绪激动才造成的血管贲张,任家远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个病可大可小。本着敬业救
人的原则,某天查房后他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床边上对楚慈笑道:“楚工,以后要戒烟戒酒啦,好好保养倒是没问
题,怕就怕一路糟蹋下去形成胃癌早期,那可就麻烦大了。”
韩越开会去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楚慈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从这个侧面来看,他的脸颊明显有些消瘦,但是显得面部线条更加鲜明优美了,从鼻梁到嘴唇的线条几乎找不出半点瑕
疵,就仿佛一尊苍白精致的大理石雕塑。
任家远心说这个工程师果然还真他娘的漂亮……他咳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说:
“楚工,你是国家高知分子,国家还等着你去做贡献呢,咱们没事要好好保养身体你说对不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
了本钱咱们还革什么命啊是不是?”
楚慈不咸不淡的道:“这话你去跟韩越说。”
任家远想起之前韩越回北京休假,一个星期内把楚慈气得去了三趟医院的传闻,又哽了一下:“韩二少他吧其实对你也
挺上心的,你别不信,我跟韩家两兄弟一块儿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就看他对你最喜欢,总说要跟你过一辈子来着。”
楚慈连半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那我还真是荣幸。”
“喂你……你别这么抵触啊!”任家远不由得深感棘手:“我跟你说实话,韩越虽然脾气暴一点儿,架不住人家有钱有
权有背景啊。以前他那些床伴儿都是自己蹭上来的,一个个都哄着他顺着他,就养成了他这么一副坏脾气,也不知道怎
么跟喜欢的人相处。你看他对你这么上心,肯定是不肯轻易放手的,你就趁着这机会磨磨他的性子,说不定能磨出个好
男人来呢?”
楚慈盯着任家远,那目光跟看外星人没什么两样。过了半天他才翻过身去,说:“你走吧。”
“喂你不要拒绝医生啊!我大学辅修心理学拿的满分啊!”
“你走吧。”楚慈闭上眼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再敢多说半句我不想听的话,就想想赵廷。”
任家远猛的僵住了。
半晌他才看着楚慈平静的侧脸,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只知道你是个硬骨头,没想到你还能玩这一手。我是真
的一片好心,没想到你竟然还不领情。”
他站起身,皱眉看着楚慈半晌,忍不住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没想到这句突然捅了马蜂窝,楚慈猛的翻身坐起来,一把抓住任家远的衣领,声音冷厉得就像冰渣子一样:“我不识好
歹?韩越喜欢上折磨我了就想长长久久的折磨我一辈子那叫对我好?你他妈的跟在后边软刀子逼人叫对我好?不肯认命
的死在韩越手里就是我不知好歹了?姓任的你他妈别太过分!把你那副伪善的嘴脸收拾收拾滚出去!”
任家远被骂懵了,一时热血冲脑,顺手把楚慈狠狠一推:“我草你妈啊你狠什么!韩越弄死你不过踩一脚的事,你当你
是谁!”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楚慈被他推得翻倒在病床上,不知道是摔到了哪里还是情绪过于激愤,他整个人都在微
微颤抖,没几秒钟就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沫!
任家远一下子被骇住了,紧接着就听楚慈一阵闷咳,虽然竭力压抑却仍然能听出来那咳得有多深,几乎震动了整个胸腔
。任家远知道那是情绪过于受刺激从而导致了胃部血管贲张,细微血管破裂,血液通过食道又呛进气管,这种咳嗽可是
最让人难受的。
“我、我不过就白说说!我没别的意思!”任家远一下子慌了:“躺下!躺下!头侧过来!小心别呛到呼吸道!”
楚慈咳得手都在发抖,任家远慌忙把他按倒在病床上,又强行把他头侧过来,用力揉按背部防止呛血。所幸那血也就一
口,余下的都是闷咳,一声声从胸腔里震出来,让人听了心里极度难受。任家远看他一时半刻止不住咳,急忙接通了值
班室电话,连声音都变了:“可待因三十毫克赶快送上来!再带一支十毫克安定针,现在就要!”
楚慈一手捂着嘴,一手把任家远揉按他背部的手用力一推,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个字:“滚!”
“给你止咳了我立刻就滚,现在不行!”
“我没事。”楚慈勉强把咳嗽压了一下,却没压下去,又咳了好几声才颤抖着坐起身,倒了两口气,脸色一片不正常的
殷红,“稍微激动了一下。”
任家远心说你那是稍微激动了一下吗!你刚才的情绪刺激程度都赶上韩越在酒店里给你的刺激了!我不过顺口骂了个不
知好歹而已,我真的是无心的你不要这样愤怒成这样啊喂!
就在这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病房门被推开了,冲进来的竟然是裴志:“怎么了怎么了?”
任家远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裴志没顾上答话,首先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楚慈的情况,发现他咳血了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紧接着看见他神智还清醒
,不像是即将垂危的模样,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说:“我刚走到外边就听见动静,操了,真吓死我了……老
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家远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只听楚慈低哑的道:“没事。”
任家远愣了一下。
“喝水呛了一口而已。”
裴志还想说什么,楚慈却已经重新躺下去,把脸侧到一边,明显不想说话了。
“这……老任?这到底……”
任家远倒是对这个工程师的个性深感意外,愣了半天才干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没什么、哈哈哈……我先等安定针上
来,给他打、打一针。”
裴志虽然疑惑,但是也不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任家远深怕他跟韩越乱说什么,于是没话找话的分散他注意力,问:“你又跑过来干什么?昨天不是来看过吗?韩二少
军区开会去了,估计晚上才过来。”
“——哦。”裴志顿了顿,说:“我过来找下韩越。”
“那你得等晚上,要不打手机试试。发生什么事了要你亲自跑过来?”
裴志脸色凝重起来,开口前似乎还斟酌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这事电话说不清楚。昨晚青海戈壁军医基地传来消息
,龙纪威他……醒了。”
……
龙纪威醒了。
这个消息不仅拯救了任家远,也拯救了楚慈。
因为它显然转移了韩越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了追究为什么任家远好好的要给楚慈吃可待因。这让任家远和楚慈都省了很
大一个麻烦。
“你还特地跑来告诉我,连你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我才从军委回来呢。”韩越坐在病房外的小会客室里,烦躁的
松了松领带,“而且严格来说龙纪威不是自然醒的,是被人强行刺激醒的。”
裴志吓了一跳:“强行刺激!医疗基地怎么样了现在?”
“据说在他醒来的瞬间爆了十几个当量测定仪,然后整个基地的电子通讯设施就集体瘫痪了。所幸附近都是荒漠,没有
造成其他更严重的后果,当初上边决定把他送到那去的决定是对的。”
裴志脸色沉了下去:“不是说他还应该再睡两年的吗,干嘛把他弄醒?”
“XXX年前得了脑癌你知道吧?”韩越提了一个军委排名极其靠前的大领导的名字,“现在晚期了,最新绝密消息,似乎
是没救了。”
“操,这人要是倒下了你们还不得重新洗牌?”
“所以才把龙纪威弄醒!不过他那玩意儿是军用的,医药用……”韩越迟疑了一下,“我估摸着悬。况且他自己都控制
不好,一旦发生什么危险那可是十死无生的事情。我估计军委这次,也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裴志惊得沉默了一会儿,问:“那龙纪威……完了以后还睡吗?”
“你害怕?”韩越敏锐的盯了他一眼,“怕个球啊,龙纪威再狂那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论如何都对抗不了开国元
勋几个家族。再说你觉得他那套理论适合现在的政局吗?在他睡过去之前干的那些事情,足以把军委上上下下整个得罪
遍了。要不是他那玩意儿只认他一个……”
韩越猛的住了口,似乎意识到不该在医院里说这么多:“总之你别慌,看情况再说吧。裴家还算安全的,要是龙纪威想
动手,首当其冲的就是韩家——我这两年也确实升得太快了点,韩强也不该赶在这时候……”
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语调低沉了下去,眉心紧紧攥在一起。
裴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递过去一根烟。
韩越挥手拒了,指指病房的门:“怕呛。”
裴志笑道:“早这么温柔不就好了。”
韩越哈哈一笑,站起身大步往病房走去,完全无视了门口“请勿打扰”的标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把门一推。
他也确实理所当然。
裴志看了闭紧的病房门一眼,转过身去叼起那根烟,啪的一声点起打火机。
窗外本来一片阳光灿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吹来了一片厚厚的云层。
16、落刀
韩越对楚慈为什么好好的要吃可待因还是满怀疑问,但是楚慈根本不搭理他,任家远又不敢告诉他自己把工程师给气咳
血了的事情,所以最终还是糊弄过去了。
楚慈快出院前,韩越有事要赶去青岛基地,临走前把他一直珍而重之藏着的钥匙给了楚慈,说:“这是你新家的钥匙。
”
楚慈只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甚至毫无动作。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衣,一看上去就特别闲适舒服的那种,靠在床头上看一本精装牛皮厚封的小说。窗外晚春的阳光洒
在他床头的百合花上,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百合花香,一切都静谧和谐得像画一样。
唯一打破这幅画的暴力因素就是韩越。因为楚慈沉默的拒绝,他攥着那个钥匙盒子的手简直青筋直暴,看上去颇为可怕
。
“也是一个三居室公寓,位置就在你单位附近,步行十分钟就到。房子我已经叫人装修好了,家具床铺什么都是现成的
,连你的专业书都照样搬了一橱子进去。”
韩越顿了顿,低声说:“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没有搬进去的话,小心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面对楚慈的时候威胁是必要的,但是明着说出口的威胁又很伤感情,所以韩越思考再三后选择了说
半句留半句。
其实当他回来楚慈要是没有搬进去,他也当然不会打断楚慈的腿或者是把他锁起来。他最多把楚慈拎回家去,好好在床
上教训他一番。
一想到这其实韩越是有点兴奋的,楚慈住院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快憋疯了。虽然他能找别人解决,只要他愿意,立刻会有
人在十分钟内把各色美人送到他面前,但是他仍然不想这样做。
韩越慢慢有种想法,觉得上床这件事的确是需要感情的,如果身体和灵魂完全分开,那性行为就只有泄欲这么一个用途
,人跟发情期的野兽又有什么两样呢?
人毕竟是高级灵长类动物,有生理需要,也有精神上的、感情上的需要。
楚慈正翻页的手指停了一下,抬起头盯着韩越,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绝对称不上善意的表情,问:“如果你回来以后
,发现我已经失踪了,那你又上哪去打断我的腿呢?”
不能怪楚慈把韩越没说出口的威胁直接当做了“打断你的腿”,实际上韩越这句话是口头禅,经常拿出来威胁人,被威
胁最多次的就是楚慈。
“失踪?你能失踪上哪儿去?”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北京的。”
韩越瞪着楚慈,不怒反笑:“哦,你打算工作不要了,财产不要了,一无所有的从北京跑出去,找个小城市隐居下来躲
我一辈子是吗?你是不是觉得你跑了就跑了,我不会跟在后边一路追查?我能查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反正不需要
我亲自动手,只要我发个话下去,自然有人争着抢着帮我查,并且查得比我更用心更仔细。但是你呢,楚慈?你打算用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时间来躲我一个人吗?”
楚慈默然不语。
“然后你这一辈子就真的毁了,不能正大光明出来工作,不能用真名买房买地,不能做生意,甚至不能上医院看病。你
堂堂一个工程师,竟然要沦落到隐姓埋名偷偷过活的地步,一辈子都见不得天日见不得光,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来逃
离我吗?”
韩越笑起来,用粗糙的大拇指摸了摸楚慈面无表情的脸,放缓语气:“这样对你来说不划算的,楚慈。你跟我在一起,
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是我会学着怎么当好人,而且我真心喜欢你。我现在有很多地方做得不足,但是说不定十年八年
的过下来我就全改掉了呢?”
韩越低下头,亲昵的蹭蹭他的脸,俯在他耳边说:“你看,就算你不耐烦等到那时候,你也能祈祷我早死。我给你留了
遗产,我这边一死那边你就自由了……”
楚慈猛的把他一推,韩越猝不及防,脸被推到了一边去,但是紧接着他就慢慢笑了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不用担心。”楚慈冷冷地道,“我会比你早死的。”
韩越想说你还年轻,别把死啊活的整天放在嘴上说,那样不吉利。但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凑过去飞
快的舔了一下楚慈的耳朵:“好了别生气了,你真该去看看咱们新家的布置,老子绝对用了心的……我必须得走了,车
还在楼下等呢。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任家远这时候正巧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咳了一声:“喂喂,医院里注意影响!”
韩越笑嘻嘻的把楚慈抱了一抱,“老任你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值班室调戏女护士结果被你家老爷子大耳刮子抽
的事情!”
“咳,我那就是过个嘴瘾!”
“嘴瘾也说明你思想不纯洁。”韩越放开楚慈,又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宝贝儿,出院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