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在原地许久。龙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等到很长时间后才反应过来,窘迫了一阵,暗骂自己失态,心里
思索一阵,心里暗暗想,不知这抹素白身影属于怎样一个人?这仿若空谷幽兰的气质,定是位绝代佳人吧?
这样想着,龙煜不觉心驰神往,在深山空谷邂逅佳人,是每个男子都向往的露水姻缘吧?
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心里暗暗赞叹自己聪明,暗笑一阵,随即大胆上前,一边走一边口里自得地吟诵
着:
“既知转头空,何必要转头?”
生人气息的闯入,破坏了原有的宁静祥和气氛,花容失色,惊起一滩欧鹭,素白身影肩头上的青鸟跃然而起,一飞冲天
,直至隐入远处那一丛青色竹林之中,再也看不见。
摒住呼吸,睁大着满心期待的眼睛看着白色身影一点点转过身,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可惜这世上的事往往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什么叫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龙煜这下是深有体会了。
换做是任何一个普通男人,心心念念的幻想着一个清丽的背影,转过来竟然是一块冰冰冰的铜皮面具,心理落差一定是
巨大的吧?
那张原本被灌以无限期许的脸上,就这样硬生生地罩上了一张铜质面具,整张脸上,除了一对水盈盈的眼睛,其他地方
都遮得严严实实,就是半点,也不让一丝目光漏进去。犹抱琵琶半遮面,起码给人以美好的想象,可这样遮得密不透风
,叫人把最后一点幻想的余地都剥夺了,真叫人扫兴。
“呼……”
龙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会对眼前这人的相貌如此在意,看到那回眸之后的半截铜皮面具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毫
不顾忌地重重叹了口气,就像个被抢走了可口糖果的小孩似地。
先前看到这人独立于花荫之下,那一身清逸出尘的气质,就像师傅口中的风餐饮露、吸取日月精华的山间谪仙似地,还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光是一个背影就能牢牢吸引住他的眼神,可谁知,转过身来会是这么一个效果。
这打击让龙煜很是颓丧。
而对面那人自是无法了解龙煜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被铜皮面具遮去了所有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一直直直地注视着眼前
这个冒昧闯入的人的脸,将那一张俊脸上忽而叹气,忽而撇嘴,忽而皱眉的有趣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在眼波之中化成了
清灵潋滟的水光荡漾。
“你把它吓走了。”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正是一抹温雅、细致的男声唤醒了他的意识,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龙煜显得有些局促
。
奇怪,这男人又不是齐莞,那么在意他相貌干什么?
但一抬头扫见白衣男子泠泠站立于浅浅梨花之下安静的素白身影,忽然一下又释怀了。
这男子周边的气场让人感觉很舒服,和他的话语一样,故意带丝嗔怪地,却饱含细腻,倒像个长辈慈爱地点醒冒昧闯入
的小辈似地,在瞬间就将这重尴尬与局促轻柔化解了。
“谁?我把谁吓走了?”
龙煜还有些摸不清头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自己是没发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一派真正的错愕,要
是被平时的他看到,定会羞愧到挖个地洞直接往里头钻。
包容地看着他小孩般天真到有些冒傻气的表情,白衣男子的眼睛形状弯弯地,像两轮皎洁的月牙,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响
起,不动声色地就又将龙煜的尴尬解除了。
“刚才唱歌的那只鸟,你把它吓跑了哦。”
“哦……”
挠了挠脑后的头发,龙煜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幼稚的高中生,一被叫到老师办公室问话就手忙脚乱,手脚都不知往哪
放了。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样子可真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沉默了有一阵子,期间偷偷抬起眼瞄了瞄眼前的白衣男子,只见他仍是眼角含笑地站立在那里,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但光是看看那映衬着洁白梨花的清俊身姿,再对比看看自己,顿时自惭形秽。
看这男人的气质、风采,定不是普通人,再加上方才那只奇特的青色的鸟,竟会发出人类的声音并符合他的笛声音律,
莫非……?
忽然一个灵犀一闪,龙煜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一双眼睛霎时亮了起来,面对眼前这白衣男子也不拘束了,好奇地问他
:
“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连串的问题,咄咄逼人,但见这白衣男子也不恼,一双眼睛里倒是升腾起一丝迷茫来,盯着龙煜看了一饷,那眼神,
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
他那眼神,看得龙煜很是奇怪,下意识地在脸上摸了两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疑惑地问:
“怎么了?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白衣男子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你方才的话,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很久以前,他也像这样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他还告诉我,他从来
处来……”
听白衣男子的声音悠远,似是沉浸在了以前的回忆中,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龙煜兴味索然。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白衣男子的来历,若他真是个神仙,那也算他赚到了。
“我记得我乘的船遭遇了风暴,掉入了海里,不出意外的话早死了,现在竟然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吗?我
可以知道你是谁吗?”
面对他的提问,白衣男子的反应只是淡然:
“你现在站在这里,不过是命中注定你需要来这里走一遭,而我,和这里一样,不过是这遭数中的一节罢了,如今我也
已经完成了属于我的人物,知晓我的身份,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白衣男子的话,听在龙煜心里似懂非懂,也不大明白,但隐隐就是不舒服:
“难道命中注定我要落海?要被折腾地差点死掉?要被困在海上像个白痴一样转来转去?既然老天安排我来这里,必是
要我干出番什么事来,若是如此,你就不仅仅只是遭数中的一节,既然安排我遇到你,便是有意义的,那你的身份与名
字对我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
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类,那双眼睛黑亮黑亮地,比晨曦时分花心里的闪耀的露珠还要晶亮,有些留恋地看了这眼里的亮
度很长一段时间,许久,听到白衣男子一声幽幽的长叹。
人类啊……
重新执起手中的翠绿竹笛,凑到略显苍白的唇边,不一会儿,晨间的山林之中又响起了清越的笛声。
这是什么情况?
被白衣男子若即若离的态度搞得有点摸不着脑袋,龙煜直接疑惑地问:
“唉,你怎么了?忽然不说话了?”
奇怪,分明刚才还是温和可亲的啊?怎么忽然一下淡漠起来了?
龙煜不信邪,又试探地问:
“你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的那两个人?他们是死是活?”
缕缕笛声代替了回答。
龙煜泄气了,尝试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好吧,既然我都碰到了你,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溯淼。”
清了清耳朵,龙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
“什么?你说什么?”
袅袅笛声再次回荡于山灵秀水之中,白衣男子就连水气氤氲着的双眸都静静闭阖上,静心地吹奏着悠扬的自然乐曲,再
也不去理会身边的龙煜了。
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默默看着白衣男子梨花般的身影融入于自然之中,龙煜也不知自己要
说些啥,改说些啥,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
“好了,我知道你叫溯淼了,我叫龙煜,我们这就算认识了。”
……
第40章
不知不觉间,在岛上已经待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通过他在书上看到的关于洛水的记载,再对比一下这座小岛的地形、格局,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洛水之
滨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光是想到天意如此,就该被他找到这里就已经够暗爽的了,再想到齐家
那讨厌的老头子和木头脸女人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要是他们真死了,在阴间的时候看到好事全让他给占了,一定气得
诈尸吧?
一想到这副有趣的场景,龙煜心里就又是自得,又是自满,好不快活。
而且根据他这几天对溯淼这个人的观察,发现他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生活习惯都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使他越来越怀疑
这白衣男子是居住在洛水之滨的神仙,即使不是像应龙那样的上古大仙,也没准是个散仙之类的,选择在洛水之滨居住
,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不然怎会孕育出如此浑然天成的气质与风华?
抱着这样的心理,龙煜便心安理得地在这岛上住到现在,身上的伤都好透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起先几天的时候还兴致满满,俨然一副这里主人的样子,每天没事的时候就这里瞅瞅、那里转转,一有空就盯紧溯淼的
身影,每天都殷勤地跟在他身后,他去树林吹笛子的时候跟着,他上山采药的时候跟着,他去给那些讨厌的小动物喂食
的时候他也硬着头皮跟着,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套他的话,从他起床的时候一直到睡觉,每天的必修课程就是死皮赖脸
地缠着他,在他不给出任何答复的时候都要坚持不懈地纠缠到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到了后来,被溯淼忽冷忽热的态度把耐心都渐渐消磨了,一开始的兴
趣也消耗殆尽了,越是时间久了,就越觉得兴味索然。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龙煜发现,溯淼这人很是奇特。
有时候对他温言软语,和那天梨花树下初次邂逅时一样。
只要他正常的时候对他的问题基本都有问必答,回答的时候也很耐心、详细,但是经常问着问着就爱理不理了,比如问
到有关他来这地方之前住在哪里,他在这个地方具体待了几年之类的问题的时候他每次都笑而不语,半截铁面之下略显
苍白的唇线微微抿起,眼睛莹润,比往常的笑容还要温暖,叫龙煜心里再不忿也说不出一句不满的话来。
在和他交流的时候可以很细致、耐心,可一旦不愿跟他交流,就完全当他这人不存在似地,只要龙煜不主动说话,他就
可以一连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每天都过着规律、单调到叫人感到乏味无比的生活。
每天都早早起床,为两个准备好饭菜,自己吃完之后就背着药篓到山上去采药,一去就是大半天,留下龙煜一个人在里
屋,往往要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然后到外间的屋子上吃饭。忘了说一声,别看溯淼过着与世隔绝
的生活,可这做菜手艺却十分对人胃口,做的菜虽然全是素菜,但清淡不失爽口,香粥糯米,各色精致的小点心应有尽
有,这应该就是龙煜被“困”在这岛上的唯一安慰了吧。
等到那人从山里回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傍晚了,期间的很长一段空窗期就是龙煜最难熬的时光。每天都数着太阳的日
影从床头慢慢移到床尾,在屋子里面陪着那群傻乎乎的动物大眼瞪小眼,要不就是像个残废人一样围着屋子的周围走了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踢踢石子,丢丢泥块。往往在他每次感觉自己的耐心到达临界点的时候,那人就从山里满载
而归了,带回了一箩筐的药草,还有这一天晚饭的菜色。
晚饭期间的这一两个小时算是一天中最不清静的时候了。
因为也记不清是哪一次,龙煜在那里了无生趣地往嘴里扒着饭,平时再松软可口的饭菜,心情倦怠了,吃在嘴里也味如
嚼蜡,扒到一半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了,“啪——!”地一声直接把饭碗往桌上一丢,黑着一张脸说: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像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我不喜欢和一团空气住在一起。”
他天生就这脾气,啥话在心里也憋不住,原以为这话说得也算重了,这人就算不生气心里也一定不舒服,谁知那次在默
默无声地吃完那顿饭之后,溯淼就会有意无意地在饭桌上说一两句话调节气氛,虽然话题还是很无聊,例如:
“今天的青菜好吃吗?”
“你明天想吃什么菜?”
但龙煜知道,这已经是溯淼能尽的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是前面那几样还是能忍忍的,那最后真正叫龙煜爆发的一点就是——
他自己是特别讨厌小动物的,又脏又臭,看到就恨不得踹上一脚。可这溯淼也不知是远离人群的时间久了还是怎么着,
尤其喜欢动物,他这人也是神奇的招动物喜欢体质,那些脏兮兮的小动物还就爱找到他这里来。每次吃饭的时候往桌子
上爬,睡觉的时候堂而皇之停在身上,就连他每次从山上回来都会顺手带回来好几只受了伤的兔子、山鸡什么的,更有
甚者,连蟒蛇、蜥蜴都应用尽有,最最叫人抓狂的是,好几次在他起床的时候发现头上赫然停了一只把他头发当鸟窝的
鸟!
一开始为了忌惮仙人的名讳忍了很久,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直接在有一次找到了正在隔壁间给那些又脏又臭的动物们
煎药的溯淼,毫不客气地问他:
“你每天对着那些动物有意思么?放着我这个同类的大活人拿我当空气,就每天忙着照料一群畜生,它们的命有什么好
救的,你不嫌无聊我都嫌无聊。”
对于他咄咄逼人的问话,溯淼的反应仍旧和他平时不搭理时一样淡淡地,但龙煜感觉地出来,他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暗了
一些,扭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由此推断出他应该是不怎么高兴了。
“比起与人类相处,我认为你口中那些无聊的事更有意义。”
就因为这句话,点燃了龙煜心中隐藏已久的火药桶。
爆发的结果就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在一天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龙煜决定出逃。
第41章
早在先前无聊的时候不是每想过离开,但一来是顾虑自己是为了接近神仙的目的而来,被神仙救了以后在人家这里蹭吃
蹭喝大半个月,到头来不说一声就拍拍屁股走人,未免太没教养。
二来,龙煜也不是没有研究过逃出这里的路线,在这个岛上待久了,就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地方,那就是这座岛有进无
出。
曾经趁着溯淼出去采药的时候偷偷沿着这小岛的边缘研究了很久,找了很久,就是没有找到出口,他明明是从海上被冲
过来的不是吗?为什么沿着这岛的边缘一路寻找,都没有找到任何一处入海口?在根据地形推断出可能是入海口的地方
找去,找到的也都只有不断重复的花草树木以前山林泉水,不死心地再往里头找,找着找着就会拐入死角,或者重新走
回来时的地方,每次都是如此,次数多了,龙煜也觉得不对了。
再联想到他来的时候在海上漂流,漂来漂去同像是在同一片海域,同一个海滩,结合起这岛上山重水复的草木、龙煜的
心里恍惚间明白了什么,这一切难道都是这白衣男子搞的鬼?
想到此处,更是毛骨悚然,怪不得他在这里吃喝玩乐了那么长时间,这溯淼不但不赶他走,连一丝生气都没有,普通人
哪会那么好心,救了个人不说,还留他白吃白住那么长时间。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当午夜梦回,梦里面都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叫他挂心的男孩的脸一直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