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心跳声在体内不断狂敲,有如血红的警报钟。
快……
快走……!
我紧咬一口牙,穿过受尽污染的浴帘,赤着湿淋淋的脚,半走半跑地来到门口。
不穿衣服也算了。
全身脏掉的也算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早已吓得我魂魄飞散。
我只想走出去,我想要有光的地方,想要有水的地方,想要有人气的地方!
正是这时,
门柄自行上下摆动。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有……什么东西要闯进来!
那是……
我、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解开门锁。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完全覆盖着我,彷佛要将我吞噬。
越迫越近。
像是失了控似的,黑色将我完全压倒在地上,使我动弹不能。
每一块内脏都被压扁了,挤碎了;
肺部被重重迫出无形的气息。
感觉……就像……
——要出体了!
「哎……小逸,没事吧?」
又压在我身上的可恶哥哥翻了翻身,将我扶起。
我急忙地把干净衣物遮着裸体,疑惑地问:
「停电停水吗?」
「啊,好像是了。」
前几天暴雨连连,附近的住户都有没水没电的情况发生。
没想到今天会轮到我们啊……
「也许是修水管修电线吧?」
哥哥歪着头这样回答我。
没法子了,现在只好拿手电筒暂时撑一撑。
漆夜中,隆隆声不断响起,有如兽族叫嚣的脚步声。
有什么……被撕裂的声音。
惨叫之下,又是生命的消逝,时光的结末。
以后一定无法再相见了……
眼前,难看的绿色浮现。
那数字代表着阴间大开的邪门。
——农历七月十五日。
民间俗称「鬼节」又或者叫「七月半」,
以道家的角度来说,这天是「中元节」,是赦免亡魂的罪的日子,
佛教则称作「盂兰盆节」,简称「盂兰节」,
相传僧人目连的母亲死后堕入饿鬼道,目连便依照释迦牟尼佛的指示进行仪式超渡母亲,从此就演变成这个祭鬼神的节日了。
「原来是鬼节,怪不得这么邪啊。」
哥哥拿着手电筒照着日历,扁着的嘴唇好像在为这邪门的日子而生气。
喔,对了,虽然我是无鬼神主义者,
不过哥哥作为艺术家,对于鬼神之说似乎有另一番见解。
尽管如此,他不拜神也不怕鬼就对了,作为现代人还认真看待鬼神实在很蠢。
「哥哥,那我现在怎洗澡?」
「没法子,不能洗啊。」
「呃!」你要我带着你的精液去睡觉吗!
「要不然你想怎样了。」
哥哥把手电筒向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然后照向饮水机。
天啊……没剩多少水了。
哥哥摆出苦瓜脸,暗示我不要浪费食水。
可恶,那我该怎么办!
忽然,哥哥眯起眼不怀好意地贼笑几声,然后将光打到我湿湿的大腿上。
呜,我立即把衣物往下遮一遮。
「其实……涂得均匀点,等太阳出来时再晒乾不就好了?」
……
哥哥,你开玩笑吧?
把你的那个东西涂匀我的脚,然后拿去晒?
……去死!
我狠狠踢了哥哥一脚,无视他抱足呻吟着「小逸你把哥哥弄痛了」,
干脆地抽起卫生纸抹走身上的不适感,再穿上衣服。
呜!那黏腻的东西好像印到皮肤上了,好脏!
也许拿湿毛巾清洁会比较好。可是食水不多,而且弄脏毛巾的话还得买新一条了……
正当我苦恼不已时,哥哥突然冒出一句:
「我们去外面洗澡吧?」
虽然在凌晨二时多跑出去外面洗澡实在疯狂,但我无法忍受肮脏的东西残留在身上,
于是我和哥哥便携同手电筒和电池,肩并肩地往山上走去。
我们的屋子坐落山林区,僻静无人,可是周围的风景非常优美。
原本熟悉的一草一木都被静默的漆黑所掩盖,人间味早已消隐。
听那偶然的清风掠过,草叶沙沙作响,却不知道声音到底从哪个方位传来。
左边?
右边?
前面?
后面?
——不知道。
只知道:既然能听到声音,那,就一定是在自己附近吧。
对,好像跟着自己走一样。
这时候满月已经沉没了,太阳的反光不复存在,平日耀眼的星星也循逃而去,
我们只能靠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看清前路。
啊……那是,过于狭窄、过于直线、过于缺乏延伸性的光。
看不清左右,看不清远方,仅是在极有限的范围看见夜里陌生的景物。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只能向前走。
碎碎的脚步声不断在地面敲起,巧妙形成天然的韵律。
我和哥哥明明步履一致,你一踏我一踏的很有规律,但回传的声音却非如此。
有着完全不同的高低起伏,时软时硬,时清时浊,节奏乱成一团,
就好像……少了一条腿,却又多了一条腿——或者是数条腿。
有人……跟我们同行吗?
悄然回首一望,得来的只有一片肃静,连只蚊子也没有。
稀薄的空气在此夜,散得更开了。
连呼吸也叫人感到困难。
还要走多久?
全身早已酸酸麻麻,倦意入侵至肌肉,企图将仅剩的力气榨干。
肉体的崩溃必会导致精神的怠尽。
意识涣散。
两眼昏花。
思维浮散。
如果灵魂已经飘离出体外,那么驱动着这个躯壳的又是什么?
是什么?
无声间,
脚下猛然沉落!
被什么吸住了!
被什么扯住了!
逃不了!
身体下陷,灵魂却留在原处,彷佛已经脱离了肉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逸,没事吧?」
「呃?嗯、嗯……」
被哥哥轻敲着额头,我总算回过神来。
脚尖向草地踢几番,扯断紧缚着我的可恶草条。
「现在是落斜坡,小心不要踏空。」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伏向哥哥胸膛上。
唉……这时候的哥哥好有哥哥的风范喔。
我也就毫不抵抗地搂着哥哥,继续向前行。
「小逸,困吗?」
「嗯……」
「要不我抱你?」
「不用。」
「那我来为你提神吧。」
晕晕昏昏的我尚未来得及分析这句话的意思,下巴已被轻轻托起。
脸颊被亲了一口。
嗯……
被亲了啊。
……
「喂!崔、崔、崔子行你这个大变态!你又搞什么啦!」
「嘿。果然小逸要这样子才能提起精神嘛。」
我和哥哥在路途上不断嘻笑怒骂,你追我逐,果然整个人都醒了不少。
也许哥哥是故意逗我,让我能继续往前走。
啊!我又再一次感受到我们之间浓烈的兄弟爱了!
尽管我们的喧哗没有终止,我却能听到异于草林的声音。
一种……很安静,使人杂念全消的声音。
越来越大声了。
——溪流声。
沿溪而上,在哥哥的带路下,我们终于来到一处小水池了!
太棒了,原来这个山头还有这种地方啊!
虽然水有点浅,但面积比家里的大浴室还要大一点,用来洗澡完全没问题呢!
我伸手沉进水中,因为是夏天所以并不冷,半凉半温。
「哥哥!好棒啊,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欢喜地拧头,却发现哥哥已经把手电筒丢到一边,心急地脱起衣服来。
……
唉,算了。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哥哥的裸体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
不过,你干什么要坐得这么近?
「喂喂——」
「小逸,今晚我们去放河灯吧?」
「放河灯?」
「嗯。刚才在路上你有看到些木椅和装饰吧?」
「啊?……嗯,好像是。」
这么说来,我也记得了。
这里的相反方向有条小河流,附近的住户都会在每年鬼节夜晚去河边放河灯的样子。
我还没回答,哥哥又凑过来一点,继续说:
「你知道在鬼节放河灯是为了什么吗?」
我摇头,祭鬼吧?
「虽然鬼节被别人传得很灵异,什么鬼门关大开鬼魂来阳间逗留,不过其实鬼节本身有着积极面喔。」
「喔?」
「鬼节的各种仪式,例如放河灯、烧纸钱纸衣,都是为表对死去亲人的思念,慎终追远,对祖先怀有感恩之情,当中有着很强的伦理意识呢。」
「这样啊……」
原来七月十五是这么有意思的节日吗?我以前还认定是无聊的迷信节日呢……
嗯,哥哥果然懂很多!
……
呃?
怎么……会觉得凉凉的?
不但是肚子,连胸口也是。
……以前好像也试过这样的……
……
「喂喂喂!哥哥!停手停手!」
「怎么了……让哥哥为你服务不好吗?」
「不好不好!你去洗你的澡,别脱我的衣服!」
「有什么不好啊,不久前我才在你身上射了——」
「住嘴——!不、不准你提!……呜哇,够了,别扯我的裤子……」
就这样,在这七月十五日的凌晨里,
我跟哥哥做爱、家里断水断电、到了野外水池还没洗澡就跟哥哥为脱衣服而缠绵在一起……
番外:人月两团圆(中秋节短篇)
今天是中秋节,
依照旧例,我和哥哥当然也会庆祝一番啦!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像一个可怜的怨妇独自坐在客厅里,
一边看顾着月饼,一边等待哥哥回家。
当我焦急地往大门不断察看时,我的眼睛忽然被遮住了!
「小逸,在等我吗?久等了。」
说完他的双手便不断向下滑,变成从后轻轻抱着我的姿态。
不过……
咳咳,为什么两只手的姆指都刚好点到我胸口上的两点?
我迅速甩开他的怀抱,转过头来,马上就迎上他的大笑脸。
他从月饼盒里拿出小胶刀,可恶地敲了敲我的头顶:
「一起出去赏月吧?」
所谓的「出去赏月」其实并不是去哪里,而是去我们家的后庭。
不过与其说是后庭,不如说是屋子的后面罢了,屋檐下有两张圆形的石凳,挺雅致的。
于是哥哥牵着我的手,笑了一声便将后门打开,门后的幽暗世界便呈现眼前。
我们像两只不安份的小虫子,哗啦啦的钻进了后庭,感受后庭的独特气氛。
而哥哥就搬来了一张收缩型桌子,「呀呀」几声,颤抖数遍,
它的双脚便被哥哥狠狠撑开,原形毕露。
哥哥扶着它双脚之间的位置,把它放在墙壁处靠着站立,
然后把月饼、橙子、茶水乃至蜡烛都全塞过去,将空空如也的地方彻底塞满,橙子几乎要滚落地上。
我都禁不住为它担心,怕它承受不了,
可是作为施暴者的哥哥却一点也不着急,悠闲地把五仁月饼切成两份,并将其中一份递给我。
「小逸,来。」
「不……哥哥,你、你这太大啦!我受不了!」
「唔?太大?这个已经蛮小了,我的那个比较大呢……」
「不要!哼,你想把我撑死吗?」
「好好,小小的小逸就配小的好了,等小逸大一点才配大的吧。」
于是哥哥就把五仁月饼切成八份,切的方法有点古怪,并不是全部穿越中心,
而是先平均切成四份,再将那四分之一横切成两份,一颗正正方方,另一颗就是长条形。
我随意挑了长条形的一个,慢慢送入口中嚼咬,
一阵美味又浓烈的淡咸香便在我齿缝间徘徊,相当可口,让我禁不住称赞地直点头。
哥哥则把接近正方体的一颗丢到嘴里,看他满脸享受的只顾着玩,却完全不咬一下,
就可以想像到那颗小正方体正在哥哥的口腔内乱窜,还被哥哥的舌头不断逗弄呢!
依照哥哥的说法是,今晚不吃晚饭,
五仁月饼当作饱肚的主菜,双黄白莲蓉月饼则是甜品,香橙是宵夜。
吃完主菜,喝了点茶水消滞,桌面的位置清空了点,哥哥便再多点燃了一枝蜡烛放在上面,
还拿出几枚传统的纸灯笼,不过不是拿来玩,而是纯粹装饰。
哥哥并不着急,小心翼翼地把长长的红蜡烛点了火,
任由它慢慢燃烧,金黄的火舌活泼地跳跃着,顶端已经兴奋地渗出高热的液体。
哥哥把这珍贵的几滴点在灯笼内,然后急速把那根东西直直放入灯笼开口的位置,并且顶在最底部。
末端在底部拧了拧,蜡烛和灯笼两者便合而为一了!
我凝神看着结合位置的那星星红点,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这时哥哥把灯笼那薄薄的纸拉开,原本卷起的漂亮身体便展现在我们眼前了,上面都有着不同的花纹和诗句,很诗情画意,
再加上那闪闪灭灭的烛火,便令白黄的半透明皮肤泛起亮丽的火影,淡淡的好棒喔。
哥哥拿着系在它们身上的铁丝,轻巧地站上木凳,一下子就把它们吊在屋檐上,高高悬垂在半空了。
很美。这种习俗果然充满了艺术意味。
忙碌了一轮,总算来到甜品——双黄白莲蓉月饼!
嘿,其实对我来说,这才是正餐啊!甜甜的才好吃嘛!
哥哥一边把月饼切成四等份,一边微笑着对我说:
「小逸,在这月饼里隐藏了两个月亮喔。」
他干净俐落地把月饼挑出来,相当精准地放在我们碟子的中央位置,简直就像专业的侍应生。
然后,他拿着两脚小胶叉指了指他那向外露出的蛋黄,又指了指我的蛋黄。
「我跟小逸是一对的喔。」
「嗯,我跟哥哥是一对的!」
我看着我们各领一半的蛋黄,就好像什么信物分成一半,一个在我身上,另一个就在哥哥身上似的。
想到此处,总觉得有点幸福,便忍不住来回观察我们蛋黄的切断位,脑里想像着它们再拼合时的情形。
哥哥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
「一个月饼两个蛋黄,就好像我们的这个家。小小的一间屋子,住着我们两兄弟……家里的布置是很美,可是如果少了我们这些蛋黄,就会变成普通的莲蓉饼,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我咬了一口月饼点点头,甜丝丝的味道充溢了口腔。
哥哥的说话真有意思,在中秋节时听起来特别有味道。
双黄白莲蓉,双黄才是主角吗?
嘿,虽然我比较喜欢吃甜溜溜的白莲蓉,可是我也禁不住爱上双黄了。
传统型的甜月饼和咸月饼都吃过了,我觉得很饱,
肚皮轻轻向外凸出,鼓胀得有点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向外踢啊踢的。
我本来想吃点橙子,略带微酸的清新气味在这时变得鲜香甘甜,让人食指大动。
可是我真的太饱了,看到食物就想吐,
所以哥哥就给我说什么「两兄弟同甘共苦,富贵共享,有难同当」的,本来提起了两个橙子捧在手心不断摸着那粗糙的皮,不过马上又放回桌子上。
啧,听上去是很中听,可是哥哥还不是也饱到摸着肚子轻轻叹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