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少 下——姑苏丫头

“我们……打算吃泰国菜，你要是不介意就一起来吧。”当着吕翌晨的面，李承昊不好拒绝，只好应允。尽管他不想和吕祺再多说一句话，可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最是无奈是人生。

几人上了吕祺的车去了离李承昊家附近的一间挺有名的泰国菜馆，吕祺突然提议：“对了，这么多年不见叔，叫他一块儿来吃吧？”李承昊闻言忙说不用。像吕祺这种渣滓李承昊觉得还是让爸爸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的好，可无奈拗不过吕祺和吕翌晨两人的劝说，还是往家里拨了电话。

那一年除夕夜的温暖还紧紧刻在吕祺的心里，如今旧景重现，令他心里一暖。李珉时见着吕祺和吕翌晨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着喝了好几杯。

“哎，承昊什么都好，就是这对象，难找！阿祺你要是看见什么好的，别忘了……”

话未说完，就被李承昊打断。

“爸，你说这些干什么？”又来了，一喝高就开始口不择言。感受到吕祺略带玩味的目光，李承昊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饭桌上几人聊了很多，比如吕翌晨在哪上中学啊，吕祺的事业如何啊，李承昊的工作如何啊，李珉时的生活如何啊，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敷衍着陪笑着，尽管还是相同的人，可较那时的温馨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李承昊想着怎么早些脱身，李珉时想着怎么给李承昊介绍对象，吕祺想着怎么把李承昊弄回自己手上，而吕翌晨恨着自己怎么不早生个十年。

一顿饭吃到了九点多，几人徒步走到李承昊家楼下，吕祺正想无赖的上去坐坐，就听见李承昊冷冷的道：“不送。”

吕祺也没在意，他笑着点头，抬眼看见阳台上晒的那一床褥子，他眉毛微挑：“那床品……”

李珉时随着吕祺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释：“那个你还记得啊？是你和承昊去买的吧？呵呵，当时楼下的张阿姨问我有没有多余的褥子给她家的萨摩盖，承昊就把这床给他了。都是新的呀，你瞧瞧这孩子多浪费？还说什么‘给狗盖正好’，真是……”

一句话令吕祺原本帅气的脸微微扭曲起来，再看李承昊，面上则如平常一样冷淡。

“爸，回家了。”

“哎，阿祺，小晨，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慢点儿啊？”

连一声招呼也没打，李承昊携着李珉时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家单元。

第 44 章

正巧放着暑假，吕翌晨在家没什么事，也没什么作业供他打发时间，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窝在吕祺的公司里，有时在吕祺的办公室打会游戏，有时在李承昊的办公室里坐着看书，历经几年后，从前那欢脱的性子沉淀不少，刚毅的线条已经开始展现在少年帅气的脸上。

吕祺只身一人带着吕翌晨，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所以即使他跟到公司来吕祺也不说什么。底下的人更是变着法儿的哄着小太子高兴，盼望他一个心情愉快在吕总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谁都希望像李承昊那样一步登天。

不过那些漫画书和零食对吕翌晨来说已经激不起他的兴趣，这些东西自己小学的时候已经厌倦，现在唯一能够让他动容的就是李承昊。

对于吕翌晨的频频造访，李承昊只淡淡一笑，任他在一旁看书或者干自己的事儿，等他忙完了也会陪他玩会儿游戏。他还记得这小鬼当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跟他说自己没有玩伴，只有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互相下棋，那时自己听了好不心疼，两人相处了很久，也分开了很久，此刻重聚在一起，宠着他一些也是正常的。有时也会请他吃个饭或者冰淇淋什么的。

这天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李承昊每月固定给李珉时的卡里打点钱做家用，他拿着手里的银行卡往自动存款机里一插，拨了密码，看到卡内余额后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自己只是总裁助理，工资并不高，每个月也只有几千块钱，就算这几个月自己没怎么用钱存下来的，也不会有十万块钱这么多啊。这张卡里突如其来的十万块钱是哪里来的？不会是网上说的那种骗术吧？李承昊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警觉起来。他探着身子往柜台查询了进账记录才知道原来那是吕祺汇给他的。十万块？好好的给自己十万块是什么意思？李承昊越想越不明白，沉思之下，好看的眉头锁的越紧了。

工资卡里突然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钱，任谁都会觉得心里头不安，下午一来上班他就找吕祺问了个明白。

“那十万块钱是什么意思？”李承昊笔直的站在吕祺的办公桌前，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正在慢悠悠泡咖啡的吕祺。

吕祺一愣，随即了然的笑了笑：“哦，那个是年中奖。”

“什么年中奖？只有CEO助理才发的年中奖？”李承昊在这里上班快四年了，还从来没听过什么年中奖，敢情又是吕大少自己发明的吧。

一句话噎的吕祺不轻，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接着大方的笑道：“嗯，是给你的。怕你不要。”

“为什么给我这钱？”

“这些天小晨跟着你又骗吃又骗喝，花了你不少钱吧？你帮我照顾儿子，我……”

“没多少钱。这钱回头我打给你。”李承昊不想听他那些废话，也不想知道他好好的为什么给自己十万块钱，只是单纯的，他不想再和吕祺有任何牵连，如果可以，甚至连工作，他也曾考虑换过。就像吕祺说的，他们本就不是同一种人，他可以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吕祺不行，他必须行走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追逐名利，证明他的存在，必须行走在富商官僚之间，与他们推杯换盏，享受奢淫，以此巩固自己的事业，这些，都不是李承昊所能适应的，香茶，好书才是他的所爱。

他急急要与吕祺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吕祺很是不爽，毕竟是有着纨绔子弟的臭脾气，他听李承昊这么一说立刻皱眉：“怎么了？”

“你的钱，我不要。”李承昊冷冷的说。

本来是借着这个机会跟李承昊拉近一下距离的，但却被李承昊的倔脾气弄的一肚子憋屈。是，十万块是不多，可那也够你李承昊挣个好几年的，白给你你还不要，还摆架子？心里一不痛快，讥讽的话便冲口而出：“我的钱你不要？那你还要工资干嘛？”话音刚落，便瞧见李承昊的脸色明显一僵。

“那是我付出我的劳动所得的钱，我拿的心安理得。如果吕总认为我不配拿您的工资，那就开门见山的说，我绝不会挡您的视线。”

“辞职？”吕祺试探的问。

李承昊没有答话，只是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华贵的羊毛地毯。这个人，究竟能把别人侮辱到何种地步？

见李承昊紧抿着薄唇不说话，吕祺也不高兴了。这么多年，他的日子并不比李承昊好过多少。那时候刚复婚，苏胜对他还不是很信任，每天都派人跟着他，监视他在公司的一举一动，狂傲如吕祺，也只有隐忍着，熬到了苏胜去世，吕祺的公司又有些方向上的问题要重新计划，每天面对着阴仄仄的老头和不爱的苏眉，吕祺的心里无比的压抑，公司是他付出了李承昊换来的，他绝对不能让它有任何问题，于是他一路不畏艰辛披荆斩棘的走到今天，好容易苏胜不在了，爷爷不管了，公司稳定了，和苏眉也离了，自己带着小鬼一心一意的来找李承昊了，他竟然给自己摆臭脾气？不是自己忍辱负重，他们哪来的不愁吃穿的日子？不是自己隐忍至今，他们现在估计还在哪儿为那些柴米油盐吵个不停呢！不就是当年那些个破事么？也值得他记到今天？

吕祺心里越想越不忿，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那你就辞职啊！”

李承昊闻言，清亮的眸子愠出一片怒气，他二话不说转身准备跨门而出，却听到吕祺阴沉的声音由背后传来：“李承昊！我可提醒你，出了这个门就后悔不了了，你可以辞掉这工作去找其他的活儿，可你信不信，我吕祺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块地儿混不下去。”

“我信。你吕大少绝对是有这个本事的。只不过，我不在意。”不卑不吭的声音从李承昊温软的薄唇中吐出。“从第一次见你在这间酒店出现，我就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我不在意混不下去，吕祺，你知道为什么别人能威胁你而你却威胁不了我么。因为我与你不一样。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一句话说的吕祺几乎要抄起拳头朝他抡过去。他看不起自己！他居然他妈的看不起自己？合着他对李承昊这么多年的惦记都是白搭？就是因为当年的情势所逼，他就能对自己不屑到这个地步？

钱不重要？钱他妈的怎么不重要？

不重要的话自己能收购这间酒店护着他？不重要的话他吕祺今天能财势惊人的站在这儿？

吕祺英俊的脸渐渐扭曲，他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两口气后又渐渐松开。

“你不屑？”

“非常不屑！我对你的人和你的钱都非常不屑，吕祺，我一想起曾经跟个傻子一样在你身下承欢我自己都觉得恶心，我一想起自己为了你这种人痛不欲生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李承昊是真的气愤了，从吕祺威胁他的那一瞬。

本来他这种性格，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脸色微怒不说话，能让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厌恶并宣之于口的，看来是真的讨厌了。

吕祺从没想过李承昊竟是这样看自己，一瞬间，他有些懵。有些人，对他的要求真的不能太高，像吕祺这种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他认为那个时候必须离开李承昊，他认为自己倾尽一切的对李承昊好就能抵消他曾经带给他的伤痛，他认为他对李承昊已经做到最好了，从来没有人，能让吕祺这么对待。可真心的对待，到头来竟换得那人的嘲讽与不屑，无论是谁，都要心碎吧？此时的吕祺就跟彼时的李承昊一样，忍不住受伤。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李承昊准备踏出这个门前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叔？你觉得我既然有本事把叔从里面弄出来，会不会有本事把他再弄进去？”

第 45 章

吕祺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的扔在李承昊的心坎上，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让李承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见李承昊良久不给反应，吕祺又问了一句，慢慢的，轻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咬牙切齿与压抑，说完抬眼看着李承昊，眼神里透出些许晦暗不明的冷冽，嘴角微微上扬着。

“吕祺！”李承昊看着吕祺漫不经心的坐在沙发上与他轻松的讨论要将他的父亲再次送进监牢，一时间，怒火涌上心头，他捏紧了拳头，转过头紧紧看着吕祺，连名带姓的喊了他的名字。

目光轻扫过李承昊握紧的拳头，吕祺嗤笑出声，他啧啧道：“你想想，今天的你可不比以前有我在身边护着的时候。今天我要是把他弄进去，保管谁也救不了他，承昊，要不要试试？”

这是阿祺么？

李承昊几乎不敢相信，时间究竟能将一个人的秉性磨到什么程度，为什么以前那个有点小别扭却心地善良的吕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冷血的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几步上前一拳挥在吕祺英俊的脸上了。

李承昊呼呼的喘着粗气，他气的发抖，指着吕祺骂道：“吕祺，你不是人！”

那时李承昊正在气头上，一拳会下去自然不轻，刚开始只听的吕祺闷哼一声，现在看去，嘴角竟溢出血丝点点。湿湿咸咸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他哈哈笑了两声，抬手将那血迹拭去，眼里的冷冽却越渐分明。

“我不是人？哈哈，承昊，你说我不是人？”带着一丝自嘲，吕祺问道。

我不是人？

吕祺狭长的眼轻轻掠过李承昊气的扭曲的脸。我不是人？我怎么不是人了？就因为我当时选择了放弃你就不是人了？那根本就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题目，无论怎么选，似乎都不对，权衡利弊，我只有选对我冲击伤害最小的，难道就这样，我就不是人了？李承昊，几个亿虽然都换不来一个你，同样的，你也换不来几个亿。

“你说的对，我的确他妈的不是人。李承昊，你就当我不是人吧。但是现在，你却必须要听我的了是不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为什么要这样？”李承昊原以为分了手就再也不见，生死陌路了。吕祺已经拥有一切了，名利金钱权利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自己已经尽量避开他了，为什么他还要回来逼迫自己？

为什么？因为你！吕祺在心里吼道。

曾经我对自己说，等苏胜一走我就会就和苏眉离婚，失去只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再回来找你，带着我所有的一切。现在我回来了，可迎接我的是什么？你的冷漠，你的无情你的避如蛇蝎。合着我忍了这么久的思念竟然是白搭？李承昊，我不就是逼不得已的和你分开了一阵子么，你就这么对我？说话不冷不热，眼神冷漠疏离，恨不得和我装作不认识，至于么？

“我为什么，想得到什么，你知道的。”吕祺不想解释太多。他永远不明白他对李承昊来说是有多重要，不明白失去了他李承昊是怎样熬过那段岁月的，也不明白，将钱和李承昊画上等号，那是李承昊对他不屑的开端。

他忘记了，他们本来就是两种人。一个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一个是身世坎坷的好学生，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线，慢慢的往前走会遇见对方，然而在遇见对方后却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谁也不肯为谁放弃什么，谁也不肯停下来看看，然后，越走越远，形同陌路。

吕祺不愿意为了李承昊放弃金钱的诱惑，他觉得金钱是他的支撑。李承昊也不愿意为了吕祺放弃自己的清高，那份清高是他骨血。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吕祺想挽回，可他并不知道此刻两人已经越走越远。

他仍是那个吕大少，一呼百应的吕大少，随心所欲的吕大少，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难道留住李承昊的方法竟是这样么？这样的逼迫，伤害？吕祺心里流过一丝怆然，可是即使是伤害，即使是逼迫，他依然不会放开李承昊。这个男人曾经爱他深入骨血，现在却对他轻视不屑，他要好好的，慢慢的，将李承昊变回原来，变回原来那个爱他至深的李承昊。

“你宁愿给钱费力把我爸弄进去，就是为了我？”李承昊站在吕祺面前，紧锁眉头，语气里带着一股不相信。为了我？如果这么看重我，当初又何必……

“承昊，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我的。”吕祺一直很平静，平静到李承昊根本看不透他平静面目下的波涛汹涌，他张口淡淡的叙述着事实。

李承昊突然觉得有些滑稽。曾经那样的情深意重他不要，现在明知自己已经心如止水却又来求？吕祺，我究竟有多不了解你？他轻笑两声：“吕祺，你就这么点出息？都已经是曾经不要的人，为什么现在又稀罕起来？”李承昊性子虽冷漠却并不刻薄，什么时候竟也能说出这种尖酸的话来？

“你也说了是曾经不要。现在，又想要了。”吕祺微微扯开嘴角，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李承昊，心中苍凉无限却又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

李承昊说的对，曾经不要的现在又来求，自己真是贱的可以，只是李承昊并不知道，那时自己并不是真心不要，可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再解释也没有意思。见李承昊因为自己一席话气的太阳穴处的青筋突显，吕祺眼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怎么，只准你不屑我，不许我刻薄你？

“吕祺，好聚好散吧，不要让我觉得你恶心，不要让我恨你。”李承昊咬咬牙，说道。从开始到现在，多少年了，他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早就该听李岳的谈对象结婚生孩子，现在自己已经三十几岁了，人生有几个三十几岁能供自己这样挥霍？无论谁对谁错，他已经不在意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