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未再下雪,本着难得的好心情,想去找欧阳莫与留井他们,却未出屋门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人。
“安芝公主要见我?你没听错吗?”我一脸奇怪地看向进来禀报的绯雪,觉得不是我听错了,就是她说错了。
好端端的,一异国公主来找我做何?
“是的,安芝公主一入府就说要见您,现在正往这边来了。”绯雪没被我的惊奇语气感染,犹是那般冷静地回道。
“哦,好吧,你带她到外屋,我这就过去。”
“是。”
绯雪出去之后,我放下笔,千丝万缕,见了不就知道了,想这么多做何?这么一自说着,便起身要前往大厅而去。只是离了桌,走几步,觉得奇怪这一回身,看到那南条寻还在那里默默地研着墨。
无奈地摇摇首,出声唤道:“小寻。”
“……啊?怎、怎么了,公子?”
被唤的人,有些木纳,似乎还未完全回神。
揉揉有些泛疼的脑门,我语重心长,“小寻,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怎的总是心不在焉?”在我面前倒是无所谓,可是若让池中寒看到,别说他的饭碗不保,指不定被赶出府也不一定,那男人原本就对小寻有些意见。
听我一说,南条寻才猛然回神,三步冲到我根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垂着首认错:“我有错,请公子责罚!”
无奈,“你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只是你可别在池中寒面前再发呆了。”到时我也保不了啊。
“是,我明白。”南条寻垂着首站了起来,看那模样,似乎消瘦了不少。
“小寻,你告诉我,遇到什么事了?”看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总隐着忧愁,他是在为家仇的事在烦吗?
“……没,没有事。”他连连否认。
“也罢,如果是你家仇的事,你现在烦也没有用……至多,我再问问池中寒,你也无须多虑,这都快过年了,想必你的家人泉下有知,定会希望你过个快乐年的。”
想着安慰的话,我说得语重心长,真心希望他能听懂,能听进去。
“……嗯。”
这孩子犯愁,是自打筄漓进府之后开始的吧?
我心里嘀咕着,出了书房朝大厅屋去。
一进屋,便看到那窈窕身影立在一幅字画前面,微仰着首,如瀑布般倾泄下来的发,不是青黑色,而是褐金色的。
“公主也喜欢字画?”我边笑问边走过去。
听到我的声音,那微仰着首的公主转头,看见是我之后,那窈窕的身子也转了过来,“还好。”
伸出手,“公主请坐。”
我们隔着大厅廊,一人坐一边,面对面。绯雪这时候带着人端了茶水进来,无声地准备好之后,便退了出去。
“公主有话不防直说。”二人无声地抿茶许久,见对方迟迟未开口,于是我有身为主人,理应主动的念头,便开门见山。
第083章:安芝公主
放下茶杯,那双带着水的眼瞟向我,好看性感的唇微微扯动,“也罢,我也是个不喜拐弯抹角的人,那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她说,“再过几日,圣旨就会下来,我与王爷的大婚。”
端着茶水的手一抖,还撒了些出来,感觉不到烫,也感觉不到疼,傻傻地看着红一片的手,不知怎么反应。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我放下茶杯,视线落在地上。
为什么要特意跑来告诉我?
安芝起身,走向我这边,就在我边上桌几边的座位坐下,若无其事的脸,直直地说:“我只是来告诉你,然后希望你尽快离开王府。”
扣了扣自己的手掌,“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想我离开,你去跟池中寒说便是。”只要……他同意,我就……自由了。
只是,为什么……胸口这么难受?
“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包括你是被强行留在王府这事、与你逃跑不成功之事。”安芝胸有成竹,“只要婚旨一下来,王爷就不会有空管你,我也会在太后那边下点功夫,你便可以自由了。”
“……既然如此,你何必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些?”我咬了咬牙,问。
不甚在意地看我一眼,“因为,我也不愿与池中寒联婚。”
“哈?”我这下蒙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垂下那双志在必得的眼,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在颤着,“但,某个人很希望你离开,所以我只想完成他想要的。”
为了……某一个人。
原本空白的脑,因她的话,渐渐地清晰起来,我抬首看她,“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重要到,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
“也不是,反正我被送来池国,本就是为了联姻而来,这样对我国,对池国都是件好事。”她不承认。
看看自己的双脚,“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有需要我配合的,请尽管开口……当然,在不害人损已的情况下。”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口是心非。
为什么……心,这么乱?
安芝最后是怎么离开,我已记不清了,脑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什么都无法思考。
拿着一条缎带,代替剑,我在雪地里毫无章法地挥着,从上午一直舞到傍晚,也不觉得累,只有心头那阵阵烦躁挥之不去。
“小拖,停下来。”耳边,响起黄颜的声音,同时我的手被人握住,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这么一停,发现双腿发软,我倒坐在雪地上。
“抱歉……”双手撑着雪地,我无意识地道着歉。
黄颜面无表情地睇我,“你这是在找死吗?这么想死的话,不如我来帮你,省事很多。”
第一次,听见黄颜除教学之外,对我说这么多个字的话,而且口气不再是那毫无生气的语调,我愣愣地抬首,见他眼里的愠火。
“我……没有。”有些困难地爬起身,发现身体已经完全失去力量,连站起来都很艰难。
难怪黄颜说我在找死。
“为了何事?”
黄颜问。
“哈?……何事?”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见他凉凉的表情之后,才知道他问的大概。
垂眸,“没有,只是……觉得最近未有努力。”拍拍身上的雪,原先的热气造成的出汗,现在一停下来就觉得特别冷。
“我回去换件衣服,今天辛苦了。”我朝黄颜鞠了鞠,便离开别菀。
走到一半,体力不支地倒靠走廊墙边,喘着重气,抚着额,“看来真的有些过了。”好几个时辰呢。
“公子,让绯雪扶您吧。”一直跟着的绯雪终是忍不住开口,一脸的担心。
我摆摆手,“不了。”
歇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回走,入了寝室,绯雪不能入内,所以我也不必顾忌什么,所有的衣服乱脱一通之后,把自己丢进偏室的热水池里。
被灌几口水,不但没有醒脑,反而更迷糊了。
浮出水平面,我慢慢挪回阶梯边,找个适合的位置坐好,靠着鸳鸯玉石,无力地闭上眼。脑里浮出这几个月来的大大小小的事,通通与那个男人有关,有他冷酷的、阴笑的、淡漠的、温柔的……
脖子一紧,“睡着了?”池中寒的声音。
猛地睁眼,才发现蹲在池边的男人,正勾着我的脖子,力道不重不轻,挣脱不了却又不会让我痛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怪自己想得太入神,也不清楚自己泡了多久,多了份懊恼。
“刚回。”身后的人,慢慢把脸靠近,那炽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脖间,痒痒的,也酥酥的。
“这么……早。”我垂眸,没话要说。
“今日,那公主来找过你?所为何事?”身后的人仍未松手,继续朝我喷着气息。
“嗯,嗯……上回见过一面,她想找我多聊聊,说一外国人身在异国有诸多好奇。”答得缓慢,答得漫不经心,其实是根本就不想回答。
“起来吧,看都泡白了。”池中寒边说边把我拖出水池,还未反应过来,他手里拿着干毛巾,虽然不熟练,却擦得很认真,看着我的裸体,脸不红气不喘。
“我……自己来。”抢过那乾布,往身上一包,就闪过他,离开偏室。
回到寝室的里屋,池中寒也跟了出来,语带不满:“天冷,不擦乾小心着凉了。”然后再抢过乾布,帮我擦完身之后,为我披上厚睡衣,再拉到我暖榻边,让我靠着坐在榻脚上,他在背后为我擦拭头发。
那么自然而然,没有尴尬,也不觉不妥。
垂了眸,“池中寒……你倒底想要什么?”因为,快厌倦了,所以突然放低了身份,与我平等了吗?
身后的人继续若无其实地擦着,平静无波澜的声音传来:“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等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吗?为什么现在眼看就要到了,反而踌躇起来?
第084章:心如刀锉
“绯雪说你今日异常。”池中寒幽着眼眸子看我,不得已,我躲开他那勾魂的眸,不知如何回答。
“手,是怎么弄伤的?”见我不答,他牵起我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地揉着,‘嘶’疼得我倒抽了口气。
那是上午心神不宁时,让自己给烫伤的。挥缎练武时未觉得疼痛,泡在热水里也未觉得疼,如此一看,都有白泡了。
真是,自虐了。
池中寒去取来药,轻轻地为我涂上,看样子并不像是要追根究地,于是我就没再开口为他解答。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脑海里浮现几个字——他很温柔。
“呵。”不由的,我嗤笑一声,带着自嘲。
池中寒放下药罐子,奇怪地看我,然后细细地端详了起来,不知他打算在我的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我也就么无畏地回视他,把自己投入那双如深渊一般的眸里,宁愿叫自己万劫不复一般。
猛然醒悟,想到自己刚才那荒谬的想法,我慌张地站了起来,双眼无措地四处游荡。
我想什么?我刚才在想什么?
竟、竟然那般堕落的想法……
“怎么了?”见不得我如此,池中寒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要拉我,让我给躲开了,我如避蛇蝎一般地盯着他,盯着这个叫我如此这般奇怪的根源。
“你、你不要理我,让我,让我想想……”
一边垂首,一边往后退,撞到屏风之后,我干脆扭身出了里室,再出了外屋,外头的北风很大,我只着了一件厚睡衣,根本不抵寒,身体一冷,头脑也跟着清静了些。
无识意地看着追出来的男人,男人脸上是担忧的神色……曾几何时起,这个男人对我也有关心担忧?
曾几何时起,我对这个男人……痛苦地闭上眼。
因为,心中忽然顿悟那一份不该有的感情!
我……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害我如此,明明那般残忍,如此又这般如……亲人一样待我的男人。
池中寒。
难怪,难怪看着这男人那时不时邪魅的脸,我会不由自主地脸红气躁;难怪自己光是被他触碰就有了羞人的反应;难怪本应该恶心的,却在这男人身下娇喘呻吟,那噬骨的欲仙欲死,令人念念不忘;难怪听说他要与她人成婚,心中会如此之痛苦,甚至失了魂一般,在雪地上往死里折磨自己……
难怪……
“哪里……不舒服?”池中寒试着接近我,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似乎就像宝贝面临了危机,生怕个万一。
看着那伸过来,白皙的手,傻傻地盯着,却未再有反抗。池中寒搂着我,上下检查之后,不得结果,一个眼视扫到一边,“去把沫雕叫来,要快!”
不难听出,男人话中的紧张。
半混沌的我,甚至不知要去拦住快速离去的冷无言,告诉他们,其实我没事,没伤没痛也没病……可是,却张着口,言不出声。
紧紧地抓着男人的手臂,我痛苦得全身开始痉挛抽搐起来。
见状,池中寒一把将我抱回里屋的暖榻上,扯扯我那里,拉拉我这里,最后不得已,从身后给我身体输进一股又一股真气,而我的身体就像个无底洞,任凭他怎么尽力,都没办法叫我恢复正常。
瞪大了双眼没多久,眼一暗,我昏死了过去。
此情未待成追忆,只是如今已惘然。
我从疼痛苦醒来,双眼看到床边专心至致的韩沫雕,见我醒来,他那一向严谨的脸上,逸了些笑容,“醒了便无碍了。”
他话一落,已被池中寒挤到一边,他无奈地瞟一眼挤他的人,就此打住了。池中寒抓起我的手,问得关心:“可好些了?”
闭了眼,再缓缓睁开,把自己的手从那温暖的掌中抽了回来,我甚至想背过身去,不去看那张妖孽一般的脸,更不能去看那双会下蛊的眼。
见我仍无语,一边的韩沫雕也与挤他到一边的池中寒计较,不计前嫌地边收拾他的家当,边以医者身份说道:“急火攻心。”顿了顿,“不过身体很虚弱得出奇,你都让他做了什么?”
他一介御医而已,竟然为了我质问当朝炙手可热的寒王……我有些为韩沫雕担忧,毕竟这男人的残酷我是见识过了的。无力地想起身,却起不来。
听罢,池中寒也未看韩沫雕,而是一直盯着我,幽幽说道:“黄颜说他今日一整日没命地渡着内力练武,若不是他阻止,如今便是你也求不来他了。”
闻言,我有些窘迫地垂下眼,原来他不但听绯雪说了,还去问过黄颜。心里的某处,隐隐的,有些难受。
不知是喜是悲。
韩沫雕的视线透过池中寒,与我对上,他似乎在寻找些什么,最后只得无奈地摇摇首,“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人一生只能活一次,别糟蹋了。”
说完便让绯雪跟他去取药,就离开了。
一愣,知道那是他身为相识之人,给我的劝告。
心中是感激的。
房中,又只剩我们二人。
“我……累了。”收回视线,我拉扯被子盖过自己,背对床边的池中寒,没听到他再询问什么,只闻细细的无奈叹气之声,床一空,他离开了。
茫然的双眼,染了一层迷雾,久久,两横泪水滑了下去。
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敌人。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男人。
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等回过神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而传来的,是皇上的一道圣旨——寒王与冰之国的安芝公主年后大婚。
当时,我拿着绯雪给我泡的茶;当时,连茶带杯,落于地面,摔个粉碎;当时,我垂下眼,看着地上狼藉,幽幽道:“真是,脆弱……”
绯雪惊呼之后,赶忙命人快手快脚地收拾,然后检查我是否受了牵连,见我无碍之后,又安静地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