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真的要陷害自己的话,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所以当洛华将药丸交给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的就丢进嘴里。
这样的一个小动作,让一边看着他的洛华心里很是感动,更是下定了决心。
「大哥,等一下我交代的事情你仔细听。」
吕相天本来是在一旁准备,怕贪狼挣扎伤害到洛华,所以才会待在这里,要不然他又没有什么好医术,在治疗伤患上也
没洛华训练出来的小厮厉害,平常洛华治疗病人的时候,他才不会在这里碍手碍脚。
「我需要帮忙?」
洛华点点头,转头看贪狼已经陷入半昏迷之中,但还是用比较小的音量告诉吕相天:「等一下一旦开始治疗,后面我可
能帮不上忙,我只放心把工作交给你。」
「喔!好!」
吕相天马上就答应,反正只是帮忙治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洛华欣慰的微笑,转身看着贪狼,有点舍不得似的轻轻将贪狼额上的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忍住轻轻在上头一吻的
冲动。一边的吕相天不太明白,不过就是一次治疗而已,怎么弄得好像在离别什么的一样。
取过一边的瓷碗,然后将放在一边的珍贵解药放到碗里头。
「服用这解药,最好可以搭配着亲人的血服用,如果亲人都不在了,他失去记忆前印象比较深刻的人的也可以,只是需
要的却是比较难的心头血。」
洛华解说的速度不快,而吕相天因为很专注要记住他的交代,因此一时之间根本就来不及阻止洛华的动作,当他反应过
来时,洛华已经将一把又尖又细的短刀刺入自己的心口。
短刀的形状很特别,中间有个小凹槽,似乎是设计用来放血用的,所以鲜红的血液非常迅速的流进洛华手中的碗,接着
碗里的解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溶解,小小的药丸在鲜红的血液里自动转圈,越转越小颗,直到完全溶解后,瓷碗已经装
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血量。
这中间吕相天一直想要阻止洛华这种自残的行为,只是看到洛华坚定的目光,还有看着碗里头解药溶解的奇异景象,他
知道他根本没有打断的机会,他不能让这一切功亏一篑,解药就这么一颗,要是因为他的阻止而损失了,恐怕下一颗要
找到就更加艰难,甚至不可能。
看见瓷碗中的解药完全溶在血液里,洛华立刻拔出短刀。「帮我止血,然后喂他喝下解药。」
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就直直的倒下去,吕相天立刻在他心口的周围点穴止血,然后撕开他身上的衣物,将平常洛华给他
的珍贵外伤药粉给撒在伤口上铺满不让血液继续流出。
现在吕相天终于明白为什么洛华要他来帮忙了。
只有他的速度才够快,换成别人来,说不定一个吓到,解药可能还救得回来,但是洛华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个问题。
竟然在自己身上放出这么多的心头血,即使他止血得及,那也是一大伤害。他的身体已经烂成这样了还如此损伤自己,
在他的心中,贪狼果然比他自己还重要,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他身边的人会有多心疼?
贪狼一旦醒来,他绝对要告诉他洛华做了什么,让他好好整治洛华,也只有他才制得住洛华。
不可以让洛华的心血白费。
在确定他胸口的血不再狂涌之后,吕相天让他在一边躺好,然后将手中的解药很快的喂进贪狼的嘴里,当他将瓷碗刚递
到贪狼的唇边时,看见他半睁的双眼,眼中有着满满的心疼跟怒火,看来之前他服用的那一份药剂果然不是简单的迷药
,贪狼的意识一直都在,不用他说,贪狼就已经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在脑中。
确定贪狼喝下最后一口解药之后,吕相天叹了一口气,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而已,他确有一种快累翻了的感觉,看
来他果然不适合当一个大夫。
现在,就等贪狼真正的醒来吧!
蛊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它像是一种毒,也像是一种疾病,但是比起毒或是疾病,它却又有着奇妙的心神连系。
因此解失心蛊的方式为什么要用亲人的血液做药引不是没有原因,对蛊没有太大研究,自己也没有中过蛊的洛华,不晓
得解蛊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是按照典籍,按照他的义父所教导的那些指示去做,所以对于解蛊的过程会有什么样
的结果充满不安。
当贪狼服下解药后过一阵子,贪狼比洛华还要明白为什么解蛊会需要亲人或是记忆熟悉的人的鲜血来当药引。
他仿佛在作一个梦,一个非常非常清楚深刻的梦,让他有一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感受。
他看见自己的父母,看见洛华的父母,然后还看见应该是他原有的记忆里的一张小脸,小脸躲在父母的身后,身高大概
就只到父亲的膝盖那么高,白皙的脸庞圆嘟嘟的非常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奇的盯着他看。
然后记忆就这样突然出现,他突然记得这是洛华跟他第一次正式的相见,虽然以前在还是婴儿时期恐怕就见过了千百次
,只是那时候的记忆没有办法留存到今天。那时候洛华还不太会说话,除了会说爹爹、娘之外,还会喊他的娘亲叫姨,
后来再学到的一个称呼,竟然不是喊他父亲伯伯什么的,而是学会叫他的名字「石」。
他的名字叫做石午,非常不特别的名字,当初取名字的时候,因为他是正午出生,本来爹爹要直接叫他一个午字,可是
洛华的爹说加个石或是加个磊字会更好,爹嫌磊这个字笔画太多,所以就选了石,希望他可以跟岩石一样坚硬而顶天立
地存在天地之间。
小小的洛华其实是一个小跟屁虫,不过他自己不承认。
每次他做什么,他一定会接着学,就算自己身体并不像他那样适合练武,他也硬要跟他一起在大白天里蹲马步,结果连
一刻钟都不到就被爹给送回家休息,因为中暑昏了过去。
别看他人小小的,但是非常的不服输,失败了一次他还会再试一次,反正他做到的,他也要做到。
就是因为这样的个性,才会发生爬树的那个意外。
那时候他也吓坏了,二话不说就爬上了树,小心固定好自己的身躯,才正要用自己也不强健的双手去扶住对方时,没想
到树枝在这时候断裂,小小的身子直直地往下落。他注意到了断裂的树枝就在他的前方,可是当他回过神来时,他的双
手已经抓住了洛华的手,完全不曾犹豫,即使断裂的树枝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孩子其实再勇敢也怕这样的画面,手中的洛华立刻掉出了眼泪,和自己滴落在他脸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他不断的要自
己放手,可是看着那一张苍白的小脸,他发现自己原本还带着一点害怕的心情,突然平静,突然非常清楚自己说什么都
不会放手。
后来有大人来将两个孩子接下树。
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他昏昏沉沉了好一段时间,只听说洛华被打了,他张开眼睛看见洛华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小脸说
不定比自己这个受伤的人还要憔悴,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哭肿了眼,红通通的,当他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眼上时,可以
感觉到底下的火热。
自己的房间,不大的床榻,两个孩子靠得如此的近,可以感觉到彼此依然带着奶香味的气息,多么简单的画面,多么让
人的心安,小时候只觉得如果这一刻可以这样持续更久的话该有多好,但现在他却明白,那就是一种幸福,因为沉浸在
幸福之中,所以多么希望可以长久。
两个孩子在一起的回忆是那样的多,因为练武蹲马步腿酸而跌倒的洛华,让他背着回家却死不认输的洛华,总是将爹爹
给他的糖分一半甚至更多给自己的洛华,还有天冷时会在他睡觉后偷偷溜进他被子里取暖的洛华。
不管是哪一个画面,没有一个他愿意忘怀,原来这些年他无法想起的记忆,是如此的珍贵。
这样的幸福,原本可以长长久久,两个人可以一起长大,可以一起烦恼。
可一场血腥的残杀破坏了一切,接在美好画面之后的,是他在远处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身中数刀,然后是他母亲想尽办
法将他给送到洛华的母亲手中,那时候自己虽然没有看见娘最后的结局,可是他却亲耳听见母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朝着
天大喊「快跑!快跑!小石头快跑!」
洛华的小脸苍白得吓人,眼中满是恐惧,小手紧紧抓着他的,然后是洛华的母亲将他们给送到镇外,可是追兵、火光已
经可以清楚地在身后瞧见,洛华的娘亲眼中一样有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决然,她吩咐两个孩子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跑得越远越好,然后孤身一人用力踩着脚步,朝另一头的道路踩出清晰的步伐,用她能做的方式引走敌人。
两个孩子不断的往外奔逃,他们同样听见了洛华娘亲的哭喊,只是多了一句让他们绝对不可以回来,绝对绝对不可以回
头。
两个孩子不晓得跑出了多远的距离,到后来洛华跟他都跌得满身是伤,天气越来越冷,没有了温暖的家,两个孩子在天
地之间是如此茫然,他们看见了一座破败的小庙,下意识的要往小庙里头躲,就算里头没有神明的保佑,但至少在屋子
里会比屋子外温暖。
只是两个孩子怎么可能逃出杀手的追击,他们连踏进小庙都来不及就被黑衣人给追上,两个黑衣人看着他们,互相小声
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分别抓住两个孩子,各自探向他们的脉门,接着他就看见让他目眦尽裂的景象。
捉着洛华的黑衣人发出像是嫌弃一样的声音,然后原本握着洛华脉门的手突然一翻,一掌用力打在洛华的胸口,他亲眼
看见那个他一直保护着的纤细身体被这一掌拍得老远,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地上有着一层薄薄的雪,洛华半睁着眼,
鲜血不断从七孔流出,他在黑衣人的怀里疯狂的尖叫着,伸展着双手,多么想像之前爬树的那一次意外一样重新将那个
小小的身体给抱住,给保护着。
他以为这是最后的记忆,在这一幕几乎让他疯狂的画面过后,他会醒来,然后重新拥抱住那一个如今已经长大许多的身
体,告诉他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没想到画面却继续着,他看见只剩下非常微弱气息的洛华,很辛苦很辛苦的想要伸
出小手,想要挽回被黑衣人带走的自己,只是他的伤是那样重,让他动也没办法一动,嘴里用尽力量也只能发出微弱的
声音,不断的喊着小石头……小石头……
下一个画面他突然看见了一个老头子,老头子不晓得在对他说些什么,接着是老头子每天给他药喝,还会慈祥的扶他起
来喝药。
他还在讶异怎么自己对这个老头子完全没有印象,后来当他看见自己终于有力气可以拿碗喝药时,捧着药碗的那一双小
手掌,是那样的熟悉,让他明白原来这不是自己的记忆,这是洛华的记忆。
原来这个老头子就是洛华口中的义父,他从雪地里救了洛华,然后很仔细照顾他被重伤后又被寒气给入侵的身体。
洛华的身体似乎花了很长久的时间才修养好,因为虽然记忆是片片断断的,但是他却可以看见四处的风景春去秋来。
老头子很少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加上他一天到晚去医治人,又或是跑到哪里去采药,有时候地方实在太危险不适合带洛
华去,因此他干脆带着洛华来到吕家,当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吕相天跟他爹来照顾洛华。
洛华在这鼎鼎有名的第一山庄里被照顾得很好,那时候年纪还小的吕相天似乎看洛华总是安安静静,因此一天到晚变法
子来让洛华开心。
可曾经经历过那些,洛华始终没办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他开始跟义父和干爹学习医术及武术,比童年的时候还要认真数倍,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生病发烧,他从来没有间断
过学习。
但是洛华的身体跟吕相天还有他比起来实在不适合练武,为了让自己的武功足够强到能报仇,他甚至在私底下用了一些
毒药,这些毒药可以刺激身体让身体更强韧,或是让内力更强,只是当他决定使用这些药丸时,就注定了他的余生将受
到这些毒药带给他的副作用。
洛华的义父自然发现自己的义子做了什么,因此固然不同意也心疼,却没办法阻止,只能不断的四处找寻好药材来将他
的身体调养回来。
后来,洛华终于长大,贪狼从铜镜里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变成了青少年,个子不高也不矮,可是体格很瘦,皮肤也长年
缺乏血色,但已经有男儿的模样,已经可以动手为当年的往事报仇。
铜镜里的洛华有着一双复杂的眼睛,和现在的洛华完全不同,那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浓浓化不开的伤悲,还有着恨意,然
后是类似像是自卑或者等等其他对自己不满意味的许多情绪。
带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江湖因他而腥风血雨,他完全没有靠吕相天的帮助,顶多是让他帮忙打探消息,一旦确定了仇家
的身分跟所在地点,接着他就会想尽各种办法混入其中,然后将整个家族弄得人心惶惶,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在他的手中
消失。
只是当他每一次报完仇,那张清俊的脸庞却从来不会有过类似快乐的情绪,而是更多的伤痛累积在其中,随着仇人一个
接着一个被灭口,他整个人也就越来越消瘦,常常梦里全部都是血红色的一片,只要闭上眼睛就全是一张张向他索命的
脸,还有一张张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的血色容颜。
醒着时,视线里吕相天、义父、干爹着急的模样不断的出现,只是视线却是那样的撩乱,好似他不敢去面对这些对他如
此之好的人,好像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肮脏,不该和他们在一起。
内心的煎熬让他在独自一人时会忍不住凌虐自己,只有借着疼痛才能让他好过一些,所以渐渐的那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
多了一条接着一条的伤痕,有的是仇人给的,有的是自己给的……
终于,他倒了下来,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又是在床榻之间度过,每当他心情又激动时,整个身体就会痛得激烈的抽搐,贪
狼看不见洛华脸上的痛,可是随着洛华凌乱的视线,他可以感觉到他是怎么样痛得在床上打滚,可以看见他是怎么以药
为食物喝下一碗又一碗。
这些原本是自己要和他一起承担的。
可是这时候的自己在哪里?
自己可能在训练,可能在帮自己的杀亲凶手执行任务杀人,可能正跟晨星聊天聊得很愉快。
从他所看见的画面里,他已经清楚明白洛华并非他以为的那样单纯,他的手同样沾满鲜血,他同样会使用诡计,只要能
杀了仇人,他连卑鄙的计谋都可以尝试。
可他却没有办法责怪他,也完全不觉得他丝毫有什么不对,为了这一切,洛华付出了他的代价。
那张孩提时总是不认输却干净无比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双眼,原本应该拥有单纯又幸福的人生,他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如
此悲伤的过去,洛华原本可以成长成多么良善吸引人的好男儿。
后来的画面,就是这些类似的景象不断反复,但贪狼一点也不想错过,他将洛华所经历过的痛,牢牢的记在脑海中,让
自己再也不可以忘记,洛华一肩承担了什么。
比较特别一点的是,有一次洛华眼中出现了欣喜,他紧紧握着吕相天给他的一份书卷,上面记载着有关于暗星阁的消息
,然后他在其中一页写着杀手特征的地方留恋不去,目光始终胶着在一段「手背上有狼形伤痕」的句子上。
也是从那天开始,血色的梦魇固然还在,洛华却减少了自残的动作,他开始在复仇的时间外四处收集药材,然后好几次
差点因此失去生命。
贪狼知道那是为了帮他寻找失心蛊的解药,他感觉到心中开始有什么在膨胀,满溢的感觉令他觉得胸口的痛一点都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