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和胡风四目相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胡先生,有事?”
胡风垂涎三尺,上下扫了一遍孟元精干的肌肉,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经,“没事,没事。好久不见孟老弟,十分想念啊。”
“胡先生说笑,昨天才见了的。”
胡风笑脸一僵。到底是军师,僵了一瞬便不着痕迹遮掩过来,“孟老弟气色颇好,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吧?”
孟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微微一跳,胡风果然是胡风,心细如发,七窍玲珑。
胡风凑近孟元,“老弟最近连立奇功,老板没给点奖励?”
“我粗人一个,不及胡先生,运筹帷幄。”孟元不动声色,圆滑地把话题推回给胡风。
“老弟莫谦虚。你连立大功,老板那里赏罚分明,一定不会委屈你的。”胡风一脸正色。只是他口气颇怪,仿佛有意叫人联想翩翩。
孟元偏偏不联想。
他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向胡风点了点头,施施然走了。
胡风眯眼望着孟元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一丝贪恋。
不骄不躁,城府深沉,能成事之人啊……
16、错误
这世上能成事之人有许多,最终成了事的,却没有几个。
何况,孟元此时并没有这种“成事之人”的自知。他此刻心心念念,只是卓一。
晚上回到家,推门时,他竟有些紧张。
卓一在安静画画,见他回来,抬头冲他笑了笑。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不同。
但还是不同了。被卓一眼神扫过的地方,孟元便觉得一痒,仿佛有风吹过,轻飘飘,暖洋洋。
孟元的紧张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他绕到卓一身后,双手揽过他肩膀,又顺着他修长的手臂,一直摸到他修长的双手。
卓一的手极漂亮,连指甲的形状都完美,长长的手指间还握有一支笔,更显得他肤白细腻。
孟元手心覆盖在卓一手背上。孟元的手上有不少细小伤口,皮肤也远比卓一粗粝,只有五指同样既直且长。
卓一有一阵愣神,什么时候起,孟元的手竟比他大了?
他想起孟元小时候,那双手五指短短,圆滚滚、肉呼呼。
什么时候起,曾经少年特有的细腻皮肤不再?
什么时候起,这双总伸在面前向他讨要零食的手布满了茧子和伤疤?
孟元不知卓一在想什么,他嘴唇凑到卓一耳后,轻轻出声,哥。
卓一的身子却僵住了。他忽然躲避一般站起身来,动作太急,把支架和画板全撞翻在地上。
孟元全无准备,手乍然空了,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你怎么了?”
孟元拧紧了眉头,他走近卓一,想看清他的表情——卓一低着头,不足三十瓦的昏暗灯光照着他侧面,只照出那一段细白的脖子,却将他的表情藏在阴影中。
孟元进一步,卓一便退一步。
直到没办法再退。
孟元把卓一抵在墙根,伸手轻轻捧起他的头,到了此时,卓一眼神仍在躲闪,拒不直视孟元。他眼中神色半是慌乱半是愧疚,孟元全看不懂。
“哥,你看着我好不好?”孟元有些无奈地逼迫卓一与他对视。
卓一的眼睛真的看过来,孟元却又心里突突一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他只想把卓一抱在怀里吻下去——他确实吻了,但卓一再次躲开,在最后一刻。
孟元双唇刚好擦过他脸颊。
孟元清醒过来,他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与不安。
“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昨晚发生的那一切,你后悔了?
——孟元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凉。是不是,我再怎样,也比不上他?
是不是,我只是,误会了……
卓一重新垂下头,他手上仍握着画笔,笔尖戳进他手心里,有些疼,疼得他更加清醒——那是他的小元,是曾经天真可爱、无忧无虑追着自己跑的孩子。
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
怎就一时冲动,朦朦胧胧对他起了不堪的念头?昨晚那放纵一场,彻底完全,是个错误。
卓一推开孟元的手臂,试图逃离。
既然是错误,岂能再继续?
但孟元不准。
孟元将卓一牢牢禁锢在他两臂间。
卓一越是畏缩慌乱,他就越深深着迷、痴痴渴盼。
他低下头,惩罚一般狠狠咬上卓一嘴唇,卓一的抵抗意外激烈,他咬紧牙关,拼命躲闪。
孟元呼吸着卓一的气味,啃噬着卓一的双唇,卓一的抗拒只加深了他心底火山一般的欲望,他觉得体内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一遍一遍碾磨过,那滚烫催着他将卓一越抱越紧,催着他的吻越来越粗暴。
听着孟元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卓一真的慌了。
此时唇上重重一痛,他本能地松开牙齿呻吟一声,于是再也无法抵挡孟元的唇舌。
仿佛感受到那温热的世界终于向他打开,孟元的舌头凭着本能长驱直入。他舌尖探进卓一口腔深处,贴着他口腔上壁又轻又快地舔过,一阵难以抵挡的麻痒立即传遍卓一全身,卓一无法控制地颤栗起来。
感受到卓一在怀内轻轻颤抖,孟元似乎大受鼓舞,他一手托着卓一后脑,头部狠狠压下,舌头伸进卓一口腔肆意掠夺。
卓一被他勒得几近窒息,那一阵阵麻痒更是让他止不住身子发软,全靠孟元手臂撑着才没倒下。但是孟元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个霸道狂乱的吻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孟元已失去了理智。
他体内欲望一阵阵冲撞,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占有他,占有这个人,让他永不能逃……
当人只剩本能,那肯定是一副疯狂模样。
卓一最后哀求般地看了孟元一眼,绝望的闭上眼睛。阖眼的同时,身下传来一股剧痛,几乎将他撕裂成两半——偏偏只是几乎,于是这痛楚他承受了一遍又一遍。
孟元年轻精壮的身体,毫无轻重,不知疲倦……
……
楚婕最近心事重重。
一个心事重重的人,往往无法发觉另一人的心事重重。
所以楚婕并未留心到孟元的反常。
孟元完成一天的安保工作送楚婕回家时,楚婕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问题让同样心事重重的孟元大惊失色:孟元,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孟元认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他刚才在走神。
然而楚婕又重复了一遍:
“孟元,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孟元甚至不想回答。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和楚婕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就算没有身份地位差异,孟元也不会与楚婕在一起,他对楚婕甚至隐隐有些敌意。
这敌意仿佛天生的——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不顺眼,有时也不需要理由。
楚婕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孟元的脸,大概也从孟元脸上看出了这显而易见的答案。她眼中划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又收起来,“你别误会,我是想请你暂时扮演我的男朋友。”
孟元有些莫名其妙。
“就当帮我个忙吧,只是一个舞会,我需要男伴。”楚婕想了想,再次调整了请求。
孟元仍皱着眉。楚婕看了,不免有些沮丧,“就当是工作,我可以付工资给你。”
她这话出口,便有些后悔:在她想来,这时谈起钱,总有些伤感情。
孰料,孟元并不觉得伤。
他冷血冷心,比起感情,他更在乎钱——自然,也看是和谁的感情。
楚婕提出付工资时,他表情便松动了。
“但我不会跳舞。”
“不要紧,我教你。”楚婕松了一口气。
“工资能不能预付?”孟元大大方方问道。
原来他是缺钱——楚婕心中暗叹,她拿出钱包,将里面的整钞全部拿出来,递给孟元,“现在只有这些。”
不知是否错觉,楚婕觉得接过钱的孟元脸色都明亮几分,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比先前亲近。楚婕不由一阵气闷,“明天早点来接我,很多东西还需要准备。”
孟元点了点头。在他的逻辑里,拿钱办事,他一定要竭力办好。
孟元拿了钱,没有立刻回家,他搭车到了附近的超市,走到营养保健品货架,随手挑了几样,也不看价格,统统抱在手上。
结账时,楚婕预付给他的“工资”一次便告罄,孟元却没有丝毫心疼。付完帐,他用一只大号塑料袋,将几只五颜六色的盒子一并装了,往家走去。
这些东西孟元自然不是买给自己的。
这些年来,他像野草一样长大,根本不需要营养品一类的东西——野草的生命力,总是格外坚韧,没有甘露与阳光,他自会从黑暗艰涩中汲取力量。
他是买给卓一的。
但这些东西被他堆放在卓一面前,就成了摆设。卓一看都未看一眼。
卓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沿着不可见的轨迹划动,他似乎在画画。画一幅没有颜色没有线条根本就不存在的画。
他双眼投注在虚空中,十分入神。
孟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毫无反应。
孟元看着他如此,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漏了一个洞,有风呼呼刮过,又凉又疼。
他半跪在床前,“哥,你饿不饿?”
“你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先吃点什么好不好?”
“我买了很多,你看看会不会有喜欢的。”
“哥……求你,你看我一眼,行吗?”
孟元语气渐渐激动起来,他伸手去拉卓一在空中乱舞的手,拉到的那一刻,卓一手不由一抖,仿佛被毒蛇咬到一般迅速躲开。
孟元的手停在半空,停了半晌,才默默收回去。
卓一往床里面缩了缩,闭上了眼睛。他气色很不好,脸颊苍白中夹杂着丝丝潮红,嘴唇也干裂破皮。
孟元中午出门时放在他床边的粥碗,似乎从未动过。
孟元也恨自己,比谁都恨。昨晚他清醒过来,见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恨不能喂自己一颗子弹。但是他不舍,他死了,谁来照顾卓一?
他收回那只抓空了的手,去翻塑料袋,很快就翻出一盒燕窝。他取出一瓶拧开盖子,递到卓一嘴边。
燕窝是什么,孟元并不懂,他只知道是好东西。
那便够了。世上所有好东西,他愿竭尽全力送到卓一面前,只要他肯赏脸吃一口。
可惜,卓一不肯赏脸。
17、故人苏平
衣服就像面具。
戴上面具,乞丐也可以变王子。
从高级服装店的试衣间走出来,焕然一新的孟元,竟让楚婕一阵心神荡漾。
他大概天生的衣服架子,西装笔挺熨帖的穿在身上,有一股别人穿不出来的味道。
像是……楚婕沉吟了片刻,像是盛装的狮子,高贵外表下隐藏着无法驯化的原始野性。
比起哥哥卓一,孟元的五官并不精致,而是有些凌厉,咋一看觉得冷硬难以亲近,但看久了,也生出一股难以抵挡的魅力。
楚婕不知不觉间,就微微红了脸。
从西装店出来,孟元拉开车门,请楚婕上车。样子十足绅士。
楚婕当然知道,生活满是经不起戳穿的谎言,比如此刻。孟元不是绅士,只是狗腿。
而他狗腿,也不是自己想狗腿,只是迫不得已。
至于他迫不得已,既是因为贫穷,也因为楚婕背后的楚铎。
看,生活如此经不起推敲。
好在大多人并不会如此去推敲。他们只看到楚婕小鸟依人挽住一个冷峻帅气的男人,满脸掩饰不住的甜蜜之色。
孟元面无表情。
这种场合,他唯一可做的表情便是面无表情了。
好在,这使他更显冷酷俊朗,不少女客人都半遮半掩向他看过来,同时也看向楚婕,眼里却尽是高傲,甚至夹杂着不屑。
楚婕身穿一袭暗银色礼服裙,裁剪得体,衬得她凹凸有致,明艳动人。她牢牢挽在孟元手臂上,大大方方接受着各色视线。
击败高傲的,只能是更高傲,那些女客果然都在楚婕视她们若无物的神情下讪讪败下阵来。
这是一个舞会,孟元此前便知道了。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舞会上,楚婕并不十分受欢迎。
世上有各色人等,总要一分高低贵贱,于是便有了各种圈子。
楚婕此刻,显然是侵入了某个不属于她的圈子,正在遭受排斥。
她当然该受排斥。这舞会上的客人都是高官名流子女,真正的上层人士,楚婕呢?不过是商人之女,而且这个商人,还不那么清白。
岂止是不清白,这些高傲的千金小姐不问世事,并不知楚氏集团当家人不只是一个市侩商人,还是本城地下世界的王者。
若她们知道了,怕更要避楚婕如蛇蝎。
不少男性客人倒是多少了解一些楚婕的身份。与身边的女伴不同,他们对楚婕兴趣深深——楚婕样貌上佳,身材惹火,就连气质也不比身边这些名媛差,更兼有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身份,试问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只是这美人身边,却有一个孟元。
楚婕对于这个圈子虽然是入侵者,好歹还是熟面孔,相比起来,她的男伴实在叫人陌生。
至少李远志在脑海中细细搜索了一遍,都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丝毫印象。
李远志父亲在本地官场小有权势,普通人见了他,好歹也要叫一声“李少”。 他与楚婕同龄,二人早就认识,算是同窗。早在几年前,他对漂亮骄傲的楚婕就有那么点意思,可惜,楚婕并不解他这份风情,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若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反正楚婕对其他人一样不冷不热,李少正值青春,有多少女人等待着他去征服,岂能在楚婕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何况,真把楚婕惹急了,得罪楚铎也不好。
只是现在,这平衡维持不下去了。什么平衡?自然是李少的心理平衡。
他很想上前去问一问孟元:你是哪根葱?
无奈,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的教养使他不急不慢走到楚婕身边,温和有礼地问候一句,才看向孟元,“不知这位是——”
“我的朋友,孟元。”楚婕的介绍避重就轻。
李远志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他向孟元伸出右手,“幸会,孟先生。”
孟元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这时犹豫了刹那,才抽出来。
他犹豫,倒不是吝于和李远志握这个手,而是因为他右手上恰恰缠了一圈绷带。
连楚婕也是才看到这圈绷带,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孟元同李远志象征性地握过手,便迅速地抽回手掌,插进口袋里——他是个敬业的人,既然是来给楚婕撑门面,就不该出这样的纰漏。所以他看了楚婕一眼,神情颇有点自责。
楚婕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元一眼。
但最意味深长的,还是李远志。李远志摸过许多人的手,与男人自然是礼节需要一触即分,与女人则情况复杂许多……他摸过许多人的手,没有一双像孟元这样粗糙。
只是一霎,他便肯定了孟元身份绝不高贵。
看,面具就是面具,到底还是会露馅。
李远志意味深长,却并不戳破。
他等着看戏。
看楚婕在主人面前演这么一出,用意何在,又如何收场。
是的,既然这是个舞会,既然这里有客人,那自然还有一个主人。
这主人,就是刚刚自欧洲归国的苏家大少。
“楚小姐,听说你留学时与苏少同校,二人十分熟识?”李远志不失时机打探道。
“谈不上熟识,只是认识。”
“哦?我看苏少可不这么想,否则也不会一回国便迫不及待邀请楚小姐来参加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