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到底是个人物,对后半段的讽刺充耳不闻,一下抓住了王爷话里的重点。
“我在户部提拔几个有识官吏自然比不上三哥一手掌握刑部来的嚣张,可是三哥不要忘了,玩弄权术再灵光也抵不过真刀真枪。”
竟然武力威胁?这六王爷脑子进水了吧?
“六弟谬赞了。说到弄权,你在各部中笼络那些芝麻小官很可笑。堂堂宁亲王竟然放下身段儿肯为这些小人物折腰?至于真刀真枪,一干武将粗鲁愚钝能成什么大事?我看六弟还是应该把心思多放在别处为好。”
“滕季央!口不择言的下场很惨,一意孤行的下场更惨。我今天是来好说好商量的,你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王爷大笑:“怎么能说是逞一时呢?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不过看你忙活那些有的没得那么来劲,一直没给你泼冷水罢了。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筹码我都知道,只要我一朝成事你身边的人会有多少倒戈你可想到?”
早听说六王爷是个脾气暴烈的人,今天也算见识到了。
王爷一番话的刺激让他直接摔门而去,连基本的礼节都忘记鸟。
六王爷走后,我简直急不可待的需要和王爷单独相处,好多话想问他。
我这边急的火烧眉毛,王爷却不紧不慢的该干嘛干嘛,完全无视我一番眉眼乱动的暗示。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他会突然直接跟六王爷叫板?为什么他要告诉六王爷自己知道对方的底牌?
后厨的小厮急匆匆的赶过来说二夫人又去找事儿了。
山药哭丧个脸来诉苦说他打碎了先生最爱的砚台。
巴豆夹着三本经办处的册子,满目勾勾画画的全是疑似对不上账的收支。
先开始还是勉强集中精神处理一件又一件的杂事,到了后来翻腾的心思终于收了回来。坐下来踏踏实实的和巴豆一项一项的累计,加减,一张一张的条子核对。
再抬头时,天都黑了。
有小厮端来热过的饭菜,巴豆撇撇嘴:“你就吃这个?”
一碟素什锦,一碟腊肉丁炒青豆。
“挺好的啊。”不理他,自己端过一碗饭猛吃,饿了。
巴豆抄着手站在一边:“服了你了,我要是在能在你的位置,天天吃烧鸡烤鹅,天天喝一大碗官燕。”
差点喷了,“我的位置?我什么位置?”
巴豆缩了一下脖子,尴尬的把头扭到了一边儿小声嘀咕:“就是最得王爷宠的位置呗。”
让小厮都出去,只剩我们俩。“还当我是兄弟就说清楚了。”
巴豆也不再含糊:“王爷那么喜欢你,都疼到心窝子里去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跟你说,主子都是三天新鲜,趁着这个时候多捞多得。你可别像以前似的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要也不争,过了这股劲儿可就没机会了。”
失笑。这也是一种好兄弟之间的关心吧?
“我明白,不用你操心。”
巴豆还不肯放弃,“咱们做奴才的可不能想多了,别学紫苏,那就是个傻缺。你自管把王爷伺候的舒舒服服,主子自有公道不会亏了你的。”
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像样儿了,狠狠踹他一脚:“滚蛋!就你明白就你精!要伺候你来伺候。”
巴豆讪笑着:“我到是想呢,主子看不上。”
又贫了一会儿,巴豆终究还是没看上我这两碟小菜,决定去厨房接受一众厨子的孝敬去了。
入夜,我早早的洗漱完毕睡下。有一个好的生活规律才是保持健康身体的根本。
迷迷糊糊中王爷熟悉的味道袭来,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拥抱和低沉的笑:“小懒猪,这么早就睡了,也不等我。你那一肚子的话找谁问去?”
猛的睁开眼:“你还知道我憋了一肚子的话?”
王爷笑眯眯的凑过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就看你要拿什么来跟我换?”
这还不好说?扑上去一个足够长的吻:“说吧。”
王爷调整了一下姿势,我也配合的枕上了他的肩,“局都布完了,我嫌老六动作慢。”
…………
“完了?”
“完了。”
恨不得咬他一口!“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六王爷你知道他的筹码?这样很危险,六王爷现在越来越不在意深浅,我怕他会狗急跳墙。”
“谁跟你说他现在越来越没深浅的?”
“老杂毛儿。”
王爷的胸口一震一震的笑:“这老不死的,出宫这么多年俩眼还盯着呢。”
有点急,抬身看着他:“那你出入多带点人。”
“他要真急了带多少人都没用,可他要是真这么容易急他也就输的彻底了。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盯着他的眉眼又看了一会儿才躺回去,往他怀里挤了挤。
“天儿还热呢,贴这么近到时候又起痱子。”王爷笑着掐了一下我的脸。
“大不了再泡一次马齿苋,至少这回不用自己上山采去。”
他的手用力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现在跟我越来越没规矩,竟然敢挤兑起主子来了?这样也好,我到是想再亲手给你洗一回,上次还没尽兴呢。”
我不知道自己故意提起马齿苋事件有多少调情的成分在里面,但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在这一段平静得过分的日子里,我需要少量的无伤大雅的激情。
试探王爷是否依旧对我感兴趣,也试探我自己在塑阳时的感情到底是冲动还是真。
那种放纵的感觉又开始萌芽,我的手在他身上缓慢滑过,手指和掌心抚摸着这个强健的体魄。自古以来人类就对健美和智慧同样崇拜,在那次没有羞涩没有躲闪的共浴之后,我发现他的身材非常值得欣赏,那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
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现代的男同志们会对身材好的男人格外青睐,无论是浏览还是触摸,都是一种享受。
“小甘草……”
看着王爷沉醉其中的样子,我突然坏心眼儿的想,这算不算是翻盘大逆转?原来调戏别人也是件很有趣的事么……
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青涩的技巧也能引来一阵阵颤栗,谁说伺候主子就一定要被人压在身下?当他湿滑的舌游走在我的脖子上时,谁伺候谁还不好说呢。
当进攻不再是单方面的时候,我喘息着享受对方的反击,一个结论:王爷的手法确实老练的多……
大概在六王爷来之后的一个月,邵先生升任正四品吏部左侍郎,谭秀协助刑部审理盐铁司铁税一案功劳显着,直升三级调任礼部主客清吏司,任职正六品主事,并皇恩浩荡,允许谭氏族人回归故里,免除充军杂役。(礼部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
又是秋天了。去年就是个多事之秋,不知道今年的秋天会是什么样呢?
邵先生依然没有搬出府,只不过他住的犀香苑逐渐热闹起来。当然拍马屁的狗腿子们是轻易进不来的,那些有权利进出的人之中我看见了杜放歌等老熟人,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行礼。
可贵的是杜放歌那些人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对我又任何怠慢,还是那带着点狡猾的笑,“甘副总管。”
谭秀去了礼部,主客清吏司的职能让我捕捉到了一些思路。九王爷会这样用心的培养他,除了他走上老路之外,就是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给王爷当枪使。
想起那份皇恩,我觉得如果我是谭秀,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挽救全族的人,我也会一往无前的。对于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谭秀,我希望你能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收起骄傲用你的才智赚取你应得的未来。
第五十四章
一个多月以来表面上的平静终于被一则宫里传出的消息彻底打破。
据说,皇帝有意立王爷为太子。
如果消息是真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一直保持坐山观虎斗的皇帝突然起意在此时倾向于自己的三儿子。
府前车水马龙,府内穿梭着各种官吏。王爷用无穷的精力和敏锐的洞察力评估着每一个来拜访的人,同时也得接受对方的察言观色和试探。
我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只动物园里的稀有金毛儿大猩猩,就差旁边站个收门票的人和戳个“请勿投喂”的牌子了……
送走三位结伴而来的大臣,在心里叹息,他们是害怕单独见王爷还是觉得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怎么还流行起按拨儿来了?
我现在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本子,上面有邓春秋告诉过我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员的出身来历,有些有标注喜好,有些没有。
这几天本子被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天晚上各种探听来的信息都会一一补上。当小厮把王爷特别注重笼络的某位大人的茶搞混时,我几乎发飙。
淡定,深呼吸,保持温和的笑容:“火青茶是给米大人的,给这位徐大人的应该是玉露茶,记住了吗?”
“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换过来。”
其实王府里的人办事基本都比较妥当,可是这几天我的心里因为那则传言一直七上八下。王爷公务繁忙,这种时候不可能去问他。邵先生那边也忙,刚提升吏部左侍郎很多差事要交接,他手下的人员部署更是王爷非常关键的一步棋。
偏偏伴随着传言而来的还有六王爷那边蠢蠢欲动挑起的各种事端。
厉大人几次深夜密访都和王爷谈到很晚,袁曦也曾混在几名户部官吏之中来拜访过一次。虽然听不懂他和王爷之间的暗示,但他们俩眼神的交流让我还是能捕捉到一些端睨。
我不关心他们的大事,只是需要知道六王爷的动向。老杂毛儿的话言犹在耳,六王爷嚣张冲动的身影历历在目,所以当看到昆布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时我又差点儿发飙了。
“你跟着我干嘛?快去王爷那边儿伺候着。这一天天的人来人往,多少不知道底细的都能进来,你还有心在内宅晃荡?”
昆布耷拉下嘴角儿:“是王爷派我过来的。他也说现在府里来往人太多,怕乱着混进来别有用心的,特意让我来跟着你。”说着还戳了戳我的脑门儿:“有本大侠的保护你应该很荣幸才对。”
心里有点甜。一眯眼,咬着牙说:“王爷派你来?我看是你自己要求的吧?在内宅见到柚子姐的机会不少吧?你这新荷包的针脚儿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昆布立刻红了脸:“胡说!”
“好吧,一会儿我问问王爷去。”
“呃……王爷确实派人来跟着你的,只不过派的是杜仲。”
“那你还不快滚回去叫杜仲过来?”
苍术跟我说过,在侍卫中他和昆布的功夫是一等的,王爷这么忙还惦记着我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宫里一个还没成事实的传言都能让六王爷这么大反应,我也同样担心他的安全。
昆布沮丧的走了,不一会儿杜仲就过来跟在我身边。他为人老实本分,我们一直聊得来,有他在我很安心。
就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敏夫人临盆了。
在各院儿门外例行的早间请安时,听见里头突然乱起来。一个小丫头火烧屁股一样冲出来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夫人喝粥呛了一下,咳嗽把羊水震破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危言耸听的编出这么个说法儿,还咳嗽把羊水震破!
“慌什么?夫人怀胎已经足月,是小主子赶着来给府里添喜的。”回头招来跟着的人去请半个月前就在王府偏院待命的稳婆,又叫人去通知王妃和总管。
回过头训斥小丫头几句:“主子大喜做奴才的反而添乱?你且进去,仔细留心是哪一个在里头胡说八道,等主子和小主子平安之后我饶不了她!”
小丫头抖了一下垂着头说是。
这小姑娘也不过十一二岁,看她被我吓得发抖有点不忍心。“这个时候疼的是夫人,乱的也是夫人,咱们做奴才的正是要给主子安心才对。你平日也挺伶俐,赶紧回去帮着张罗吧。”
候在院外,稳婆先被人急急的领了进去,而后王妃和总管也都到了。
柚子招来七八个小丫头帮着布置生产要用的幕帐垂幔以及其他家伙事儿。
总管跟我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前头的事也不能离了人,吩咐我小心伺候着他又匆匆赶回了前院儿。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被太阳晒的有点头晕。这秋天的阳光虽然不如盛夏的炙热也是够厉害的,有小厮讨好的给搬来椅子,谢过坐下又喝了白薯端来的茶水果然好多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完全听不到电视上演的那种凄声嚎叫。
小主子一直磨蹭到午后才终于莅临,礼亲王府从此又多了位小姐。
我带着人匆匆赶到议事厅给王爷报喜,总管已派人分别去礼部宗正院和皇宫上报添丁。
厅堂中的官吏们听闻府上喜得千金纷纷起立道贺。我偷眼去看王爷,他面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可下巴上丝毫不见柔和的线条还是让我看出了他仅仅是在做戏。
我以为就算再怎么着他也会直接去敏夫人的院子里探望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先回了书房。默默的跟着,看他不紧不慢的翻书,看折子,我站在一旁有点局促的挪了挪脚。
“你一直盯在那边儿来着?”
“是。早上敏夫人就破了水,一直耗到未时三刻才平安。”
王爷放下手中的折子:“吃饭了吗?”
“吃过了,福贵叔给我做了炒饼。”
王爷又拿起一本书翻着,“你不用着急,到时候我自然会过去的。”
他这种人后的冷漠我已经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知道,等他面对敏夫人的时候会挂起关怀温柔的笑容,说些体贴的话。但是现在……
“你就这点不好,什么都想,还喜欢瞎琢磨。”王爷眼睛没有离开书,“生个女儿和生个儿子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只不过这里面真正闹心的是陈敏和他爹。没能一举得男恐怕她还得再接再厉的来纠缠,好在她是个大家闺秀,不至于像秀园那样出了月子就急头白脸的。”
怪不得王爷不喜欢二夫人。但是听他这样评论自己的媳妇和孩子,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这皇家的人真是难以理解,如果是我得了个女儿,指不定得怎么乐开花儿呢!
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王爷放下书好笑的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以为我就不疼自己的闺女了吗?我只不过是烦那些女人们的心思,她们只顾自己那点小算计,从来不管当前是个什么局面。”
“不信,这要是位小少爷,你肯定冲过去了。”
王爷大笑:“你当我在干嘛?我在给闺女取名字呢。”
“啊?起好了吗?叫什么?”
“未萱。她生在未时,陈敏的院子里又种了很多萱草。夏天的时候萱草花开很美,希望闺女能人比花娇。”
萱草……那不就是黄花菜吗?我瘪着嘴不置可否。还以为王爷能给起个特好听特有意境的名字呢,“你偏心眼儿,二小姐的名字比这个好听多了。”
王爷的表情很奇怪,招手叫我过去,人到跟前被他一拉抱个满怀。
“偷偷告诉你啊,丝韵的名字不是丝竹之韵,是丝瓜之韵的意思。”
崩溃了……二小姐是丝瓜?
“犀香苑里没有种丝瓜啊!”为毛你要给姑娘起个这样的名字啊!!
王爷憋着笑:“因为她生出来特别瘦,就一个长条儿,而且额头上还有块青胎记,我怎么瞧着怎么像个丝瓜。后来那胎记是下去了,闺女还是瘦瘦的一长条儿,你不觉得我给起的很贴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