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是,最后我如果没有摔死,就一定会笑死。
王爷最终很郁闷的放弃了,话说,费尽口舌让他放弃点东西可真难啊!当我们重新踏上没有泥巴,没有绊脚的树根,没有湿漉漉的野草的石板路时,我几乎要流泪了……
当王爷站在一个野菜摊子前面色诡异的沉默时,我迅速的掏出十文钱买下一大捆水灵灵鲜嫩嫩的马齿苋,然后拉着他快步离开了。吓到人家山民伯伯多不好?王爷立着眉毛的样子很凶悍的。
既然出来游玩,那就免不了试一试当地的特色菜。虽然我们长衫下摆上粘着的泥巴草屑招来了饭馆老板谨慎的目光,但好在王爷气势绝对足。
伙计不情不愿的把我们领向雅间,迟疑的看着一路黑乎乎的泥脚印。
“小兄弟,你们这儿有清理鞋底的家伙没有?实在不行卖我两根儿筷子也可以。屋里有地毯,别回头被我们采脏了多不好。”
王爷皱着眉毛似乎有发作的趋势,赶紧拉住他的手。
伙计一听眉开眼笑的,立刻跑着取来了两只小竹片儿交给我,又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雅间门口儿:“二位客官坐着弄吧。听口音是京城来的,我们这经常下雨,夏天可不好上山玩儿去。”
我正蹲下扶着王爷的脚给他刮鞋底,听了随口问:“那去哪儿玩比较好?”
伙计小哥很热心:“去游湖啊,码头有不少租船的艄公,大船小船都有。咱这儿经常有京城来的达官显贵,所以连画舫都有,只不过画舫太笨重进不去苇子荡。”
“苇子荡很好玩吗?”
那伙计立刻打了鸡血一样:“好玩还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那里有特产的苗儿鱼。那鱼离不得水,捞起来一会就要死去大半,所以在这塑阳城里是吃不到的。还有活虾和螃蟹,野鸟蛋,都是难得的鲜货。”
“芦苇荡里也有馆子?”王爷似乎被勾引起兴致来,好奇的问。
伙计失笑:“自然是没有的。都是艄公在船上直接捞直接做,他们用苗儿鱼做羹汤,鲜得让人吃过了再想起来都会流口水。”
说话间清理好了王爷的鞋子,我靠在墙边正想继续清理自己的,被王爷拉住了。
“我们改天一定去试试,你先弄几个拿手好菜来,再上一壶好酒。”
伙计乐颠颠的去了。
王爷站起来把我推坐在椅子上,弯腰捡起一块竹片学我的样子蹲下扶起我的腿。
“别……”
他微笑:“现在我不是王爷,你也不是奴才,让我伺候你一回。”
他的手很有劲儿,直到菜都上齐了我的脚踝似乎还留着他的力度。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两三样山中的野味配搭着四小碟时蔬。我虽然没喝多少酒,但是微醺的感觉在这样清凉的午后格外舒服。
王爷时不时的把我拉过去的浅吻和窗外曼妙的景色都让人觉得幸福。
“咱们真的要坐小船去苇子荡吗?”我把面上控制不住的傻笑归罪于酒精。
王爷松开我的耳垂:“你想去的地方我肯定会满足你的。”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耳边,整个后背都麻了。我往旁边躲:“好痒,你离我远点。”
“偏不。”变本加厉的贴过来,“你这样笑的时候特别可爱,我怎么舍得放开?”
“你就是个大变态,那么多漂亮的非喜欢我这个丑的。”
王爷大笑:“哪儿丑了?我瞧瞧。”说着离开一点看了几眼:“没看出哪儿丑,漂亮到确实算不上。不过漂亮有什么用?一副皮囊罢了。你就是我的靴子,舒不舒服只有我知道。”
我也笑:“可别是雨天儿爬山之后沾了泥巴的靴子就行。”
听我耻笑他,立刻装出生气的样子,于是我被恶狗扑食了……
“王爷,原来你喜欢啃痱子啊。”
“怎么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你都要恶心我一下?”气馁版的王爷拉拢了我被他拔开的衣衫。
“因为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啊。”
捂嘴,这句话让我心惊。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和他无所不谈了?是什么让我这样放开了所有的防御跟他坦诚相向了?
他也是神色一动,直直的看着我。
此时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还要不要用些米饭面条儿?”
我尴尬的收回和王爷对视的眼神,尽量保持声音平静:“来两碗米饭。”
当脚步声离去后,王爷握住我的手:“你这样我很喜欢。”
游湖这么文雅的事必然少不了叫上邵先生,加上半夜突然匆匆赶到的厉大人,我们一行四人包租了一条可以划进苇子荡的小船。
伙计推荐的艄公苗儿鱼果然非常鲜美,小小的鱼和一起捕捞上来的虾在一个很大的锅里同炖。艄公加入了特产的调味料,直到把鱼虾都炖成浓浓的羹汤。锅边上有贴好的饼子,我还带来了两坛老酒和一些小菜。
不谈公事的厉大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想不到这么严肃的人诗词造诣竟也颇高。
邵先生虽然更加擅长,但是他一点都没有要盖过厉大人的意思,反而配合着对方的意境连诗。中途他们把王爷也拉了进去,三个男人之间的互动让我心生感慨。
既然是不懂诗词的人,我也无法评价好坏,但是三人眉宇间的气度却是一目了然。邵先生温文尔雅中透着机智,厉大人刚劲严肃不失文采,王爷目光流转间霸气天成。
“小甘草,你的样子好像一只看到飞虫的青蛙。”厉大人呵呵笑着指了指我。
“大人的比喻很贴切。”邵先生笑着点头附和。先生,你堕落鸟……
王爷拍拍我的头:“来,把嘴再大一点儿就更像了。”
幻觉,刚才的场景都是幻觉,这明明是三个混蛋嘛!
游湖归来,王爷等人去别院内的书房密谈。我认为厉大人会这样急着赶过来一定是京城里出了些必须王爷回去处理的变故。
趁着这个功夫指挥奴才们收拾好行李,碰见厉大人的小厮又问了几句。这孩子仗着自己是厉夫人是远亲,行为做派吊儿郎当的,果然问不出什么话来。想想也对,我要是有这种小厮也不会把机密的事儿告诉他的。
一直到很晚王爷才回房。这次出来茯苓是王爷院儿的管事不能来,只带了曲莲一个。他又是不习惯奔波的娇气少年,到了塑阳就水土不服一病不起,身上还起了不少疹子。所以给王爷上夜的活儿全是我一个人的,好在我上夜必然是被王爷抓到床上去,到也不累。
出来有七八天了,又恢复到了冬天时夜夜与王爷的相拥而眠。塑阳的夜晚因为露水极重,湿冷阴寒,那个熟悉的怀抱显得更加珍贵,我也把心里的那份期待归咎于此。
“你很怕冷。”被王爷抱进怀时他探了探我的手脚。
“以前没觉着,去年冬天的时候确实怕。”
耳朵被他的头发扎的很痒,我抬起身帮他把散开的头发捋顺。
王爷也坐了起来,随手脱掉里衣才再次躺下。贴着他光滑富有弹性的皮肤,温暖极了。
忍不住伸手描摹着眼前的肌肉:“这是怎么练出来的?我也想练练。”
“有点晚了,不过也可以试试。你确实应该学点武艺,不求防身但求健体也好。”说着还在我柴火棍儿一样的胳膊上捏了捏:“太瘦了。”
翻白眼儿,瘦不是错就像胖也不是错,我上辈子是个胖子,所以这辈子补偿我。
稍微耷拉一点眼皮就能看到一团**的颜色,用不计后果的大无畏精神凑过去咬住,满意的听到吸气声。
“别撩拨我,咱们的假期已经结束了,明天就得回京。”
觉得自己像个冒傻气的白痴,果然上赶着不是买卖。“哦,我已经叫人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出发。”
王爷没说话,突然把我狠狠的搂紧:“大事定局以后,你愿不愿意让我心愿得偿?”
我明白他指的绝对不单单是身体。
这几日的温柔缠绵已经消磨了我太多的理智和防线,也许会后悔,但是我现在只想说:“我愿意。”
当我们不再年少,还能拿什么轻狂?
第五十三章
回到王府,熟悉的庭院,熟悉的差事,熟悉的人。
短暂的假期虽然美好,我却心知那种时光是可遇不可求的,也许一生中只会有这么一次。而在塑阳的所有经历需要我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当冲动和放纵不再,我把心思全部沉浸在每一件差事里。心被隔成了两半,白天的时候是有条不紊的工作,晚上无人的时候才会把那些回忆一件件排列出来。
王爷回京之后并没有特别忙碌,但是很明显的他不希望我再知道更多的政务。府中出现了一些平日很少见的官吏,会见这些人的地点也不再是书房,而是外院议事堂。
即便如此,还是能从王爷与邵先生,厉大人的交谈中听出一些蛛丝马迹。我又回到了以前非礼勿听的状态,尽可能的不闻不问。
王爷有时候还会抽不冷子问我一点问题,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嗯,是,我不知道”。
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摸摸我的头:“你不是想学点功夫强身健体吗?明天开始让苍术教你吧。”
自塑阳归来之后,苍术对我经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次外出他也跟出去了,我想,他应该也像昆布一样一直盯在王爷四周吧?看来有些事他是已经知道了。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看着他正示范怎么扎马步,我忍不住翻白眼。
“嗯……你喜欢王爷,很不好。”
果然够兄弟,不跟我绕弯子。“怎么不好?”
看出来我有好好跟他聊的意思,苍术收了马步站得直直的:“我知道王爷很喜欢你,他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但是王爷以后要做皇帝,你又算什么?”
“继续当奴才。”
苍术跟我瞪眼睛:“我还以为你想的和紫苏一样呢。”
装出很诚恳的样子跟他说:“当然不一样。我又不好看,王爷也就是一时看我顺眼,只要踏踏实实的当奴才,即使后来不喜欢我了,也不至于太落魄。”
他松了口气:“你能明白就好。”突然又蹲了下去:“你看,马步是要这样的。”
大笑,捶了他一拳:“我又不想当高手,随便教一两套拳法可以让我平时打一打锻炼身体就行了,还马步个屁啊。”
苍术立刻板起脸:“马步是基础,怎么能不学呢?”
后来我还是被他用各种野蛮的方式逼着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腰酸背痛的去了经办处,拿起笔手会抖,干脆弄了壶茶坐在角落里审这段时间的度支。经办处虽然忙碌,但是有巴豆的高压管理一切都很顺当。进出的人没一个敢喧哗的,交代差事也是低而快的语速。
我对着度支册子发了会呆。刚才跟苍术说的话不是我的真心话,只不过是为了让兄弟别瞎想。经过感情的变化,我也自问,未来的我会那么泰然的依旧以奴才身份自居陪伴在王爷身边吗?如果真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我能接受吗?
换了从前,遇到这种问题我一定会退缩的。不去接纳这份感情,不喜欢就不会有失望不会有伤心。可是我和王爷之间的那份信任,已经凌驾于感情之上,现在说放弃是不可能了。
王爷对待我还是与往常一样。关心我的饮食,跟我说笑,单独相处时的亲密也没有任何要升温的暗示。他的举动让我的心也平静了下来,一种会永远如此的错觉。
但是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他不会放很多心思对待感情的,无论是谁。这是一个绝对现实的男人,要想跟在他身边,最好把那些浪漫啊爱情啊都放在后面,只有务实的做好份内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个人,也是什么都能看在眼里的一个人。
在一次短暂的亲吻过后,他对我说:“得到了我这么多宠爱而不忘本,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明明不喜欢男人但却喜欢你,你也可以骄傲一下了。”这是我的回击。
很高兴自己能说出这样话。当面对感情的时候,能抛开身份地位,不再当他是王爷,仅仅是一个我喜欢的人而已。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不隐瞒,不得意。我想,王爷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吧?
相视大笑,冲散了我这几天所有的忧虑和不安,神清气爽。
虽然府里很平静,但是依然能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进入末伏,已过立秋。
当犀香苑里的桂花再次开放的时候,局势突然出现了变化。本来我是没机会知道这些的,还是因为六王爷的突然造访,我才明白,王爷已经开始收网了。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六王爷。
他和王爷在气度上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份自信。但是多了些狂傲,少了些沉稳。
当他带着胜券在握的神态提醒王爷不要试图跟他在西洋事物上分一杯羹的时候,我把头垂得更低,掩饰着自己的笑。
“赵文修是三哥派去跟莫史东联络的人吧?可惜一个小小官吏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博取西洋使节的信任。”
“怎么能说是我派过去的?他是礼部员外郎,接洽外国使节是他的职责。”
六王爷冷笑:“在桐国的事儿上三哥遇到反对时我鼎力相助,甚至把舒言也搅了进去。今天来就是希望三哥能见好就收,不要太过贪心。”
王爷回以微笑:“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三哥何必装傻?你之所以被群臣反对还不是因为你利用刑部惩治官员落下的埋怨?我觉得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虽然你我都把国内的情况看得通透,但是你这由内而外的手段却是会伤了自己的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笼络西洋使节是不是为时已晚?”
“何以见得?”
六王爷得意的挑起眉毛:“我已和莫史东签下合约,西洋的火器、香料、布料全都由我来安排买进定价,现在我们更是在商议下一步生产火铳的计划。在于国有利的事儿上我向来支持你,不知道你此时可会投桃报李?”
“只要是利国的好事我一定会支持你。”
“那就请三哥不要再派人私下密会莫史东,西洋事务今后也不要插手。”
王爷挂着假笑:“西洋的事务从来就不是归谁来管,这是国家大事。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合约是最佳方式?只要没有达到对我国最有利的条件,谁签的东西都不算数。”
“看来三哥是不打算放手了?”六王爷提高了声音。
“我不放手的是为国为民谋取更多的利益,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六弟多虑了。”
“说的好!就怕是你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你历来的那套弯弯绕绕几次能得到重臣的支持?单是一个户部我看就够你头疼的了。听说早前你送给户部的礼物全被袁曦退了回来,现在国库空虚正需要西洋买卖填充,你这样搅局儿就不怕袁曦站出来反你?”
他竟然不知道王爷已经和袁曦暗地达成协议了吗?王爷这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啊……
“老六,有没有人跳出来反我是我的事,你那合约可不可行是另外一回事。我知道你在户部安插有自己的人,可是你又如何知道袁曦就没有察觉呢?你只看到了我每次的提议会被重臣反驳,那你就留意到后来他们都接受支持了吗?其中确实有几次是你我联手为之,替哥哥挡了这么多枪,我应该好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