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间玄天蝴蝶舞,款款眉心桃花俏。
“凝姨姨~”娃娃惊讶于女人的来无影去无踪。
一阵清风拂面,女人已经站在了陈垣和娃娃面前一臂开外。
肌肤仿若晶莹剔透的凝脂,女人的手轻轻拍拍娃娃的小脑袋。
“小娃娃~告诉姨姨~如果真的是姨姨做的,你会怎么办?倘若不是姨姨我做的,你又该怎么办?”
陈垣闪身,意图挡在娃娃身前,却被王和凝用内力挡住了脚步。
王和凝不屑的轻哼一声。手指划过娃娃的头顶,额头,鼻梁,嘴唇,最后停留在白皙的脖颈,斜眼看
着一旁持剑而立的陈垣。
“陈盟主,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想来我们也并无什么过节吧。你为何要用这么重的杀气对着我?
”
陈垣不说话,但戒备的姿势依旧不改。
拉住陈垣的胳膊,娃娃噘起小嘴,“小圆子,凝姨姨不会伤害我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陈垣收敛眉头,“那可不一定,她们毕竟是……”
“毕竟是魔教是吗?哼~”王和凝冷笑,“世人皆说我们怎么怎么样,我倒要向陈盟主讨个明白,我
们魔教犯着你们什么了?”
巧舌如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说辞,陈垣在心中暗忖。
“且不说远的,就说前几日,教主手下疾风堂几名手下到少林藏经阁窃取经书,被僧人发现,便放火
烧了南部僧舍,烧死僧人数十……这……”
王和凝并不作答,看着陈垣冷笑。唇齿间,满是不屑。
“撇去这件事,年初。”陈垣看着王和凝的脸色,压低声调,“白嵩山庄,白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
一夜暴死。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得罪了贵教?这难道……”
陈垣一时愤慨,竟有点滔滔不绝。
“说的倒是有模有样啊……”王和凝只是冷笑,“十三年前,我们魔教内乱,所谓白道人士无不践踏
我们,少林趁机以保管经书为名义拿走了我们不外传的内功心法,并且冠以少林的名义保存在藏经阁
。我们几次索要他们不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怎么说是偷呢?陈
盟主若是不信,我可以将那几本所谓“经书”给你看看,招招都是阴柔内敛之招式,与少林刚毅外露
的功法不同,何来他们的一说?至于大火,我倒是不知道了,我们教内的法度之严格不是陈盟主你可
以想像的,滥杀无辜,是甲字等的大罪,我量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看着陈垣面露讶异,王和凝笑得更是不屑,“至于白嵩,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说要投靠我们,却吃里
扒外,被我抓住,我不过是和他玩笑,说如果他能杀了他全家,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下他一条命,没想
到没心没肺的他竟然照做了……这样的东西,你说我能留下他吗?”
陈垣一时愕然。
“接下来的,陈盟主,还要我一一解释给你听吗?”
陈垣愕然之后旋即默然。王和凝但笑不语。
“世人皆说我魔教怎么怎么……荒谬,荒天下之大谬!陈盟主,你怎么想我管不着,等你自己看清了
这时间的因果循环与世态炎凉,你就会明白许多事情……很多事情,并不是如同你所到的那样,那么
单纯……”
“小圆子!”娃娃小嘴撅到了天上,一巴掌敲在陈垣后脑勺,“你太没有礼貌了!”
转身拉着王和凝的衣袖,小嘴化作了红红的小樱桃,贴上女子莹润的脸颊,“凝姨姨不要生气啊~”
王和凝失笑,指尖轻点娃娃鼻头,不禁摇摇头。
“明珠公主的事情,我大体也是知道的。袭击她的人穿着我们教中的蓝衣,这个我无可否认,但我也
没有必要去承认我们没有做过的事情……”
陈垣低头沉思。
“当真不是你们所为?”
王和凝笑的无奈,“信不信随你,朝廷与江湖本就没有什么瓜葛,我有什么理由去趟这趟浑水?况且
这么做,对我教中有什么好处不成?陈盟主动脑子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如果成了,谁的好处最大?”
“太子哥哥……”娃娃深深的低下头,很是痛心。
“问完了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小娃娃?”王和凝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在了半空中。
娃娃紧紧抓住女人的衣袖,“你答应要教我轻功的!”
王和凝略略思考,恍然大悟似的,“倒是有这么回事,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言罢,回身撷起娃娃的身子,对陈垣使了个眼色,翩然飞起。
穿过正门,穿过山涧,荡过林地,三人仿佛苍穹的鹰隼,傲意无限。
间或伴随着娃娃天真的叫喊。
“哇呀~从来没有飞过这么高~房子都变成小蚂蚁了~~凝姨姨好厉害啊~~”
王和凝但笑无语,看着身后的陈垣,许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不禁浮出心头。也曾经和那个人这样飞翔在
天空之上……
如凰傲意凌空看,九州似影幻。心烦事随风散,情境远,意波澜。褪华裳,卸残妆。依稀记,北雁南
飞。春意秋尽,岂有真心?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教内部,那个本应该如传说中一般血腥弥漫的人间地狱吗……
幻想过无数的魔教的形象,却从不知,是这样一个熙熙攘攘的小镇,还有着这样一个热闹繁华的市场
。
“酒酿小圆子~~~~”
娃娃早已蹦蹦跳跳的拉着王和凝坐在了摊子上,不一会,粉嫩的脸颊就罩上了两团红云。
回头看着呆住的陈垣,王和凝似笑非笑。“陈盟主还愣着吗?过来坐啊~”
木然的移步,白痴的表现让娃娃狠狠的白了一眼。
看出陈垣心中的疑惑,王和凝摇摇头。“刚才那所宅子是我的故居,我大不常在那里住的。至于这边
才是你们所说的我们的总坛~”
“可这是市集啊!”陈垣感觉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啊,陈盟主!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谁不拖家带口上
有老下有小的,感情我们魔教就不是人吗?”
陈垣无言以对。
“姨姨什么时候可以教我轻功呢?”
“你们什么时候要去蝴蝶谷呢?”
“你教给我轻功我们再出发,对吧,小圆子~”
“那到时候,我随你们一起去……”
陈垣和娃娃都瞬间愣住,仿佛张嘴的两只小青蛙。
“我也寻思着该去寻访下故人了……”
王和凝笑的淡然却带着淡淡凄然。
和风化泪雨,凝啼断肠处。
第十二章:回思
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么感情呢?感情有回头路吗?
爱上两个人,是否是种错误?移情别恋,是薄情寡义,还是知错能改?谁有答案,谁知答案?
和凝,我不是你的全部,但我请你活下去。不要否定我的存在,所以请你为我活下去。
“凝姨姨~”
两只粉蓝的蝴蝶落在女人抬起的手上,唤回了游走的思绪。想到故地重游,竟被往事扰乱了心神,王
和凝自嘲一笑。果然还是心不明,情不尽啊。
“前面没有路了,我们要下车或骑马或步行了。”
陈垣掀开帘子,淡笑平视着倚在女人身上的小妖精,摇了摇头。
当脚步越来越接近回忆中的地方,心也逐渐加快了跳动。
“这里……”娃娃停住脚步,一脸的不敢置信,“我认识这里……”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很熟悉……”
王和凝莞尔,依旧一派淡然。
“这里是你的故乡,怎能不熟呢?只是这儿杂草丛生的,像寻不着入口在何方了……”
伸出白嫩细致的小手,指向远去溪流的尽头,娃娃的眼神仿佛被蛊惑一般。
“我知道,在那边……”
抚着掩映在丛生的藤蔓之下的石壁,王和凝回头看着根在身后的陈垣和娃娃,拧起了眉头。
“蝴蝶谷门户,回思谷……你们要小心……”
无视二人诧异的眼神,王和凝自顾自地顺着石壁小溪向前走去。
回思谷?陈垣心下不禁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兴趣。如诗如画般静谧,山间海滨般恬然,仿佛回到了儿时
常常偷偷跑去游玩的郊外林苑,不由得勾起了陈垣阵阵怀念与追忆。地如其名,回思,魂追故乡吗?
小时候,是怎样的呢?现在想来,几乎都已经快要忘却了。依稀中,那时候父母还健在。可是有与无
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不论自己如何哭闹,如何嚷求,父母的双手也不会将自己抱起,也不会给自
己任何一点来自拥抱的温暖。印象里,每日所见,便是匆匆而归的父母,教导训斥自己一番后,再匆
匆离去……
之后,自己渐渐学会了,随遇而安,不哭也不闹,因为即使再如何想要引起注意,对并不关心你的人
来说,没有意义。——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恨他们吗?
眼前仿佛出现了娃娃的脸,吐出冷冷的话语。
陈垣轻轻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该恨他们吗?他们不爱我,却生下我。对于他们来说,我的作用,除了血脉传承,是
否别无它用?
那么对于师父呢?我又是什么?是好友身后的重托?是倾身相授的徒儿?还是说,只是避无可避的责
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么一日为徒,是否终生若子呢?
如果我不再有陈国后人这一身份,如果我不再是具有你所期待的武学天资……师父,你是否还会抱起
垣儿呢?
随着思绪的回归,过去的点点滴滴也逐渐清晰……
好饿……压压扁扁的肚子,坐在院落中守望着父母归来的是年幼的陈垣。父母怎么还不回来,已经三
日了。自从照顾自己的老嬷嬷去世后,饥一顿饱一顿对于半大的陈垣很平常,但从未这么长过。三天
了,能吃的吃的差不多了,爹娘是不是已经忘了垣儿了呢?
好饿,好累……那就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朦胧中,门被人大力的撞开,一双大手将自己抱起,甜甜的糖块被塞入口中……
“陈垣,你父母将你交托于我,从今日起,我是你的师父……”
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小圆子,不要有仇恨。仇恨只是人们为了一己私利编造的无聊借口……”
放心……意儿,我不会……
因为我不知道,该去恨谁。给了我生命的,是父母;救了我延续了我的生命的人,是师父。可是给我
套上一生无法摆脱的枷锁的人,同样是父母;逼着我为所谓大义放弃生命的,也是师父。那么我是否
应该去恨,或者说,去恨谁。
我谁都不恨,我恨我自己。
所以说,你的枷锁不是任何人给你的,而是你自己!
萤亮的黑色蝴蝶,在陈垣面前,不断振翅。四周一片寂静。
“果然还是孩子呢……陈盟主……”
温暖的手,抚上了陈垣的额头,虽然能够覆盖的面积不大,却有着无限延伸的暖意。温暖了脸,温暖
了手,温暖了心。
就仿佛,那一次,母亲的手。
自小不大生病的陈垣,往往一旦病了就如山洪决堤,势重力重。
昏迷了许久的自己已经神志不清,却不知为何,就是知道,母亲一直在自己身边。那抚上自己额头的
手,不冷、不热,但很温暖。
温度触感体表,暖意呵护人心。是温也是暖。温暖。
母亲不是不关心自己,只是被表象所阻,被真情所碍,不知如何表达罢了。父亲也不是不爱护自己,
只是他自认为男儿心怀天下,不应拘于儿女私情,而刻意冷淡自己罢了。
没有人从未被人所爱,只有人从未感受有爱。
那么师父呢?想起每次被教训之后,床头无缘多出来的几剂膏药。
陈垣不由想笑。
大家都是普通人。原来,大家都不过是普通人。
缓缓睁开眼睛,被突然射入的阳光刺痛了双眼,陈垣一阵恍惚。
怎么?自己竟是睡着了吗?
“小圆子,你可吓死我了,一点征兆没的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娃娃眼睛红红挂着泪珠彻底变成了小兔子。
王和凝掩口低笑,笑得颇有深意:“并不是晕,只是在思维的过去游历了一遍罢了,陈盟主凭借自己
的能力醒了过来,着实不易,倒是小娃娃你……从始至终没有一点……迹象吗?”
歪着小脑袋,娃娃摇摇头,抿着小嘴,似乎有着小小的得意。
“那看来,接下来的路,应该不会难走了……”王和凝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正在思考王和凝话语中所含的意思,眼前所见却使得陈垣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矗立在眼前的是仰头上看也难以探其顶端的绝壁。四周虽然依旧是杂草丛生,难以看清是否有道路,
但那冷冷的仿佛要回绝任何人的石壁却无形中证实了此处确实已经无路可走。严格的说,路是没有了
,但并非过不去,倘若轻功够好,借着石壁的突起,勉强飞过去,也不是不行。
然而前提是,轻功够好……自己尚且有些勉强,意儿就……
娃娃似乎也意识到了眼前的状况,不由得噘起了小嘴。
“我记得,是你想学我的轻功的,对不对?”王和凝的行为话语依是那特立独行、毫无征兆,让人永
远把握不住、预测不了、应付不及。
娃娃爽快点头,一脸期待。
暗想了想,王和凝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可奈何。
“其实,要真让我来教你,倒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呢……”
“教主可以只管教授口诀,我们要是有不懂之处,再向教主……”
不等陈垣音落,王和凝托腮笑道:“其实我的轻功,也不过是那最寻常最普遍的功夫罢了,没甚特别
的。至于口诀自然也是没的。倒是有一句话,乃是多年自己的体会,不知是不是能合上陈盟主的要求
呢?”
娃娃抓着陈垣的袖子,兴致勃勃等待着王和凝接下来的话语。
“心有多轻,身,自然就是多轻……”
刹时,万籁俱静。林间小鸟的轻啼伴着溪水的叮咚,非但没有削弱王和凝的话语,反倒使一切变得更
加清晰。
遨游尘世外,全赖此身轻。
鹏鸟缘何翱翔天地,乃是因为已无意于争名逐利,看淡浮世苍生。玄龟为何独活千年,乃是因为已寻
到生之真谛,独活亦可自乐。蝴蝶却为何独独短命,看淡了生命,为了追求心之所想,死亦何哀?
体会着王和凝话中的意味,娃娃轻轻踮起脚尖,舞得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