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扬州——饮江风

作者:饮江风  录入:09-17

一路跑至安月屋铺,梳玥已经跑到了屋里。她见我追来,转身一把将门关上了,我急忙上前推着门,道:“梳玥,你别这样……”她松开了手,我把门打开,站在她面前,目光却移向别处,我不敢看她那双充满幽怨的眼睛。只听她不停的嗫喏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梳玥……”我终于忍不住目光沉痛的看向她,只见她往日那双灵动的眸子失去了光彩,一脸呆滞,看的我亦是心痛,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是我伤了她,我对不住她。她突然转身向屋里靠去,拿起桌上茶碗就向我砸来,“哗啦”一声,茶杯碎在了地上,亦砸在了我心里。她指着我哭着喊着:“慕清莲!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我为什么那么多好人家不嫁,偏偏要拧着嫁你这个仆从!难道,我为你付出的一切都那么不值得吗?!你滚,滚——!”我沉声道:“梳玥,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是个异类,有断袖之癖吗?!哈哈哈哈,我真傻,竟然爱上了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说着便把我用力推出了门,“哐当”一声关了门,我站在外面,亦能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恸哭。她的哭声听的我揪心的疼,再也呆不下去了,便仓皇而逃。又一路跑到了那条小巷,子风已然离开。我现下是王府不能回,梳玥那儿去不了,还能到哪儿去?家吗,我有家吗?原来我一直就是个孤魂野鬼,生一草芥罢了,我真愚钝,怎么今天才发现呢?为什么别人有了伤心事可以躲在家里发泄,而我又能躲去哪儿呢?爹,儿子怎么最近老是想起你来了呢……呵呵呵,去酒馆,喝它个天昏地暗的吧,反正也没人管……

“小二,来两坛子酒,要稻花香,最醇的——!”我“啪”放桌上一两银子,小二立马两眼放光,拿了银子便道:“好咧,客官您稍等。”转身去取酒,不多时便抱着俩酒坛子过来了,边走边喊:“客官,您的稻花香来咧,最醇厚的,不醇不要钱。”我心里冷笑,他们只管赚钱就是了,根本不管你能不能喝死人。我倒了一碗就灌了下去,辛辣烧心,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不过,也只有让自己麻痹一下,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已经第几碗了,我忘了,头晕脑眩的谁记得是第几碗了呢,只管喝,喝的是我的钱,浪费了还心疼。“客官,客官,我们打烊了,您该回了。”有人来赶我了。回哪,要我回去哪里?“客官,看您醉成这样,要不,您把家门说一声,我们就多麻烦点送你回去?”他问我家在哪儿?我笑道:“我家,我家在,在杭州,呃,对,杭州……呵呵呵,在那个,杭州什么江边的渔船上……呃,你,你们找,找我爹,让他来接我,就说,他儿子想他了,为,为什么,他就丢下他儿子不管他了呢?让他……受苦……无家可归……呜呜呜……”“啊,世子!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呢?可,可我们就要打烊了啊!”“我来领人。”“啊,您是要领这个人吧,喝了将近两坛子稻花香,醉的已不省人事了,刚还要把他送家里去呢!”“哼,他要是喝出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个酒馆就别开了!”“世,世子,不敢,小的,小的不知,不知……”“行了,不用解释。胡叔,咱们走!”“是,不过,世子,还是我背着吧,您……”“不用多说,回府!”我听到有人在说话,还真有人背起了我,是我爹吗?他终于来领我了?我大喜,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喊道:“爹,爹——你终于来领孩儿走了么?爹,呜呜呜……孩儿,孩儿再也不乱跑了,陪在你身边,保,保护你……你别不要我了……”“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以后不许再喝那么多酒了!你要再这么作践自己,别怪我打你,你这个臭小子,你混蛋!”爹他骂我了,儿子该骂,爹骂的好,意识渐渐被抽离,晕晕乎乎的就睡了过去……

第十八章:子风被招,愤然相随

迷迷蒙蒙的不知睡了多久,感到有些内急,却懒的睁眼,便迷糊的嗫喏道:“爹,我想上茅房,你陪我去吧……”“爹”真的在我身旁,他揽起了我,扶着我走了几步,说:“尿这马桶里。”我把眼睛使劲睁开了一条缝,看清了马桶所在,便酣畅淋漓了起来。“爹,尿完了,还想困……”我又被“爹”给架回了床上,继续舒服的睡了起来。感觉光有些刺眼,天亮了吗?我惺惺松松的醒来,发现床边竟然还趴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这么熟悉,天呐,竟然是世子!这儿竟是我的房间。可我不是在酒馆喝酒来么?怎么来了这里?昨日,妈的,昨日可是世子大婚啊!这下麻烦大了,世子怎么在我房间?世子察觉到了我的动静,慢慢抬起头来,他身着一身锦绣红袍,宛然一个新郎官的样子,可是双眼却通红,似是哭过,似是熬过夜,面容亦是憔悴。他见我看他,突然抡起拳头向我捶来,到了肩膀上却展开了手,按在我肩上,手颤抖着,神情激动,哽咽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看的我心里绞痛,忍着泪说:“世子,我们没死,经历了很多。本来想一回扬州就来找你的,谁知你今日大婚,不想早回添些麻烦就……”“闭嘴!”世子压抑着怒火道。“世子莫怒,清莲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醉酒了。”我赶紧认错。“臭小子,你什么都不懂……我……”世子突然说不下去了,起身向门口走去,感觉他一步千斤重,抬起衣袖在脸上擦着什么,是在擦泪么,他的背影感觉好孤寂落寞,“哐——”的一声门被狠狠的关上了。留下我倚在床沿上,内心纷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就在我思绪神游太虚时,门又开了,进来一位丫鬟,她给我端来洗漱的热水,一脸艳羡的说:“真没见过像你待遇这么好的仆人,昨夜可是世子的洞房花烛夜,可现下,全扬州城都知道了世子丢下了新娘子,去了酒馆接了一个醉鬼来,还照顾了他一晚上呢!唉,真是可怜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了,地位竟然连个奴仆都不如,啧啧……哎,咱们家里人不说外话,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世子对你这么好的?即使是男宠,也不见得能够让人这么上心啊?”什么,我昨夜竟然喝醉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竟是闯了这么大的祸,昨夜到底怎么了,我努力回想,却越想越头疼,只好什么都不想了,先去给世子道歉再说。

我去了世子书房,世子已经换了一身墨蓝衣袍,坐在椅子上发呆。听见我进来,回过神来,立马起身走至我面前,眉头紧锁,嘴角紧抿,布满血丝的双眼蒙着一层水雾。我心里一酸,赶紧俯身道歉说:“世子,清莲真的不是故意醉酒的,没想到竟因自己一时任性,而扰了世子的新婚之夜,世子,请责罚清莲吧!”世子将我扶起,深深的叹着气道:“莲弟,你有多久没叫我‘玉哥’了?”嗯?世子怎么突然问起了这话,我也没注意这个问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世子见我不语,接着说:“什么叫‘丢下你不管’,什么叫‘让你受苦,无家可归’?莲弟,你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把它当成你的家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你的家,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莫非是喝醉了乱说的,便急忙回道:“世子莫气,那是清莲酒后说的疯话,莫要当真!”“酒后才会吐真言,清莲,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什么都不是?宁愿自己跑去用酒折磨自己,也不肯来找我吗?”“世子,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那你说,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世子,你希望你在清莲心里是什么?”世子一下子哑口无言,一时间相对无语。就这么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世子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一把钝刀,慢慢的拉扯着我的心,我终于忍不住上前扶住他,沉声说道:“玉哥,你别折磨清莲了,我已经够难受的了。”世子终于缓和了下来,一下子坐到了榻上,无奈道:“咱们俩,到底是谁折磨谁?”我也坐了过去,给他倒了杯水说:“玉哥,喝喝水,休息一下吧。我和子风一路波折,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会一一说给你听。”他听话的喝了水,便靠着棉垫睡了过去,我回屋子抱了床被子来,给他盖好。刚刚离开书房,就听见门丁叫我:“慕清莲,外面有个姑娘找你!一早就来了,等了半天了,你快去看看的吧!”我心里一紧,定是梳玥。便急忙奔出大门,见她形单影只的坐在石阶上,双臂紧抱着,似乎是很冷的样子,我见她孤零零的样子,心又难受起来。我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关切的问道:“梳玥,等了多久了?冷不冷?有什么事吗?”她更是双眼红肿,又让我一阵心疼。她突然紧紧揪着我的衣袖,哽咽着问道:“你昨夜可是醉酒了?可是因我骂了你,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没事儿吧啊?你没事儿吧……”她冰凉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我把她的手攥进手里,希望她能暖和一些,忍住心痛怜惜的说:“梳玥,你没有错,爱上了谁没有谁对谁错。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我们还是朋友。我选择和子风在一起,是因为我们彼此心意相通,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癖好。梳玥,你能明白我吗?”她悲哀的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会等你,会等你一辈子,你一辈子不娶,我便一辈子不嫁。”“梳玥,你疯了,你太傻了,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我真的有些生气了,她怎么能这么傻。她哭着说:“我没法嫁给别人,因为我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我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呜呜呜……”“玥儿……”我忍不住把她揽进了怀里,内心里纠结的厉害。

送走了梳玥,我心情沉重的回到了自己房中,心里一团乱麻,却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没见子风!我急忙奔向世子书房,他已然醒来,不便直接问子风的去向,就拐着弯子问:“玉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子风跟我说的。”“那,那他人呢?”我小心的问道。世子苦涩的一笑道:“你小子心里面想的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去丞相府了,父王让他去的,应是事情紧迫,就没来得及见你。”“哦,是这样啊。”世子又说:“清莲,你不是说要给我讲讲你们的经历吗?你们倒是一路惊险奇遇的,殊不知我心急如焚的找了你们多久!”我便把一路经历的事情,除了和子风那晚的事别的悉数告知。世子亦是惊异万分,或是没想到,短短一月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世子一笑道:“真是羡慕子风呢,能和你同生共死。那个汉代宫墓暂时保密,还用不到。那个宋小姐的事,交给我,我会差人去办。那帮山贼,非宰了他们不可!”我笑道:“犯不着杀生,关押大牢就行了。”“唉,清莲,你先去休息吧……”世子似乎是想跟我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我不便多问,便退下了。

一连平平淡淡的过了几日,竟还不见子风回府。我终于忍不住又去问世子了,世子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沉重的看向我问道:“清莲,你可相信子风?”我惊讶了一会,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点头道:“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相信他!”世子又低下头去,叹着气道:“他被招进了公主府,做了山阴公主的男宠了……”“什么?!”我一下子瘫坐在了榻上,脑中一片空白。我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世子问道:“世子,你可是在说梦话?”世子抬头目光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哀叹道:“莲弟,玉哥何时骗过你?”我“唰”的起身,向外跑去。世子追了出来喊道:“清莲,你要干什么?”我站住,忍住内心剧烈的波动,颤着声说:“去找他,我只要个解释!”世子走过来,沉声道:“公主府岂是一般人可以进的,你不能去冒那个险!”我转身坚定的说:“我一定会去的,否则,我死不瞑目!公主府既然招男宠,那也一定会招仆人。我去应个仆人就行了。”世子便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给你备好盘缠,你千万要当心。问清楚了后,莫要多做纠缠,及时赶回府里。你样貌出色,即是那三千佳丽亦是不及你分毫,我只怕,只怕,那个淫乱放荡的公主对你起了二心……”“玉哥莫要担心,清莲会小心行事的。我明白后会即刻回来,现下我只不过心里有一些气,没处撒罢了,想找那小子撒撒气,心情好了就会回来。”我努力的笑道。世子这才点了点头,还不放心的去亲自给我备好车马,我便上了车,由车夫赶着车一路向京都建康奔去。

第十九章:应征入仆,苦水咽肚

马车一路奔波,夕阳西下时分已至京都城郊,此刻的边城秋风萧瑟,草木黄落,霜河冷波,残照当楼。我此时的心情亦如那飘摇的枯叶,干涸枯竭,脆弱不堪,十分想见子风,却又万分害怕见他,实在害怕得到那些个让我无法面对的答案——我不过是自作多情芸芸,为何,此刻的心竟是如女儿般敏感。“慕公子,京都已到了,你就自己进城吧,我得赶去驿站,明早回扬州。”车夫的问话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我下了马车,走向城去。不愧是京城,广阔繁华,人烟如织,屋宇重楼,鳞次栉比。天色已暗,便寻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明日一早,胡乱填了口饭,就寻向公主府。问了一路,行人见我打听公主府的所在,便立马用鄙夷不屑的眼光看我,估计是误会我的目的了。看的我浑身不自在,我沿着打听的路走到了一个宽阔空旷的大街上,大街左方,坐北朝南的广袤屋苑看来就是那公主府了。渐渐走近朱红大门,心却隐隐害怕起来,不知自己进去后将要面对什么?墙上好像有张金黄布告,走近一看,竟真是一张招揽仆人的告示,心里窃喜,便立马走进了侧门。门丁看见来了一个人,便急忙从小屋里跑了出来,看到一身灰蓝布衣的我,竟露出奇怪的神色,对我阴声怪气的说:“对不起勒,公子,男宠已经招完了,你还是回去吧!这么俊美的孩子放着好日子不过,都来做这个行市,真是堕落……”说的我面红耳赤,急忙解释道:“您,您误会了,我是来应招家丁的!”那门丁一听恍然大悟道:“噢,这样啊,你稍等,我去找下管家。做个家丁也是自力更生,这才是好孩子……”转身嘟嘟囔囔的走了,感觉他还真是好笑。我浏览了下目所能及的地方,前方是房屋楼榭,气势恢宏,远方有衔山抱水,掩映层台,曲径通幽处有竹林红杏,四角檐亭,蜿蜒碧湖边有奇山假石,十里长廊。即使我没见过皇宫,估计皇宫也就跟它差不多了罢。“就是你来应招家丁的吗?”一个看起来面容清罹,精明强干的老头走过来问我话,我被他盯的有些心虚,因为他的目光中明显的显露出不相信。的确,我不是真的想来做家丁的,可我也绝非你所想的那样。我作了一揖道:“管家好,小的是来应招的。”“嗯,叫什么名字?”“木小风。”“嗯,后院厨房还缺个帮手,你去后院干吧!”“谢管家,小的知道了。”我思忖,为什么让我去后院,主院旁院就不缺人吗?心里一亮,哼哼,这个管家看来是怕公主遇见我呢,正合我意。但是,这样一来,见子风就麻烦多了。但也只好这样了,便随管家去了后院。管家没有进那个小门,喊了声:“小瘸子!”一个一瘸一拐的小伙子便应声赶来,他长的尖嘴猴腮,嘴还有些歪,露出两个大门牙,让人看了忍俊不禁。管家竟对他面色和善,流露出关怀之色,看来是他家亲戚。果真那个小瘸子叫道:“叔,找我干啥呢?”管家和蔼的说:“来了个新人,你给他介绍介绍活儿和规矩,照看着些,别出乱子。”小瘸子看到我,愣了愣立马笑道:“叔,您老就放心吧!”管家走后,小瘸子便领着我熟悉地儿,他嘱咐了我太多东西,我却基本上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才能尽快见到子风。

推书 20234-09-16 :江春入旧年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