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杜临似懂非懂地看着一脸认真作画的许畅,这个脾气极差的家伙认真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帅。当然,这话只能在肚子里说说,要是真表达出来,他能想象许畅那个得意猖狂劲,作为一个帅哥,他也是不愿承认别人比自己帅的。
许畅完全投入到作画状态中去了,当初他在画室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认真画画,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和陆森泡在一起,后来陆森走了,他的画技才有所提高。
底色铺完,许畅拿远了画板眯着眼睛看大关系,感觉不是很满意,拿起画笔又铺了一层,这下感觉才出来了一点,为了不至于太掉份,他没有把画画完,画笔伸进水桶里涮了涮,他扭头想叫杜临过来继续画,谁知——
“哎呀!别喝!”
许畅上前一把抢过杜临手中的矿泉水瓶子,看了看,还好,小鱼没被他喝进肚子里去。
杜临边擦嘴边迷糊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许畅收了瓶子,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没什么。”
杜临还想说什么,一边的陆森上前搭了许畅的肩膀:“去买你说的那家板栗。”
许畅扭了扭脖子,护着水瓶,对杜临说:“你接着画,回来我要看的!”
杜临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就走了。
那家炒板栗的人家居然还在,也算是老字号了,在北京市里一小袋板栗要十块钱,在这边的板栗简直就不值钱!
许畅一口气买了一大塑料袋,陆森付过钱,两个人从店里出来,沿着路边慢慢走着。
“你后来上的什么学校?”陆森问。
“北工商。”
“哦。”
“你呢?哪个美院?”他记得这人当年也是一副跟美院死磕到底的主。
陆森摇摇头,没说什么。
许畅捏开一只板栗,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刚炒出来的板栗好剥,一捏就出来整块的果肉。等到凉了,壳软了,剥起来就特别恶心了。
许畅剥得一手黏糊糊的,很没耐心地捏坏了一只又一只凉掉的板栗。
陆森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对他一扬下巴:“去洗手。”
许畅转过头就看到前面有个水槽。
洗干净手,许畅悠闲地甩着水珠,嘴巴前出现一颗板栗,他张嘴吃下。
一路上,陆森剥着板栗,许畅一路享受着服务,吃了个半饱,晚饭直接没有过去吃。
晚上冯静和陆森去给学生评讲作业,许畅惬意地在旅馆里玩PSP。
等到陆森回来,许畅抱着PSP已经睡着了。
陆森把人拍醒:“给我让个空。”
睡觉被吵到许畅很不爽地皱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翻过身空出一片地方。
陆森把PSP放到床头柜上,拉过被甩到一边的被子替他盖上,这才熄灯。
他躺上床久久无眠,身下的床铺还带着许畅的体温,似乎变得不那么潮了,他转过头,在月色下打量身边人的背影,这具他少年时期就初尝过的身体此刻散发着淡淡陌生的气息。
当中隔了十年的光阴,真的就可以变得不再熟悉。
隔日许畅很早就醒了,山里没什么娱乐设施,无所事事,睡得早,自然也就起得早。
他轻手轻脚地洗脸刷牙,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天色有些阴,不见太阳,许畅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走上大马路。
他从未在这个时间活动过,每天一觉醒来不是中午就是下午,早起对他来说是新鲜的。
山里的空气无异是最好的,做了几次深呼吸伸伸胳膊腿,就觉得无聊了。
“起这么早?”
身后冷不防响起一声问候。
“啊?”许畅扭扭头,看到来人,笑道,“是啊,昨晚睡得早。”
祝航笑笑,拿出烟盒:“山里什么都没有,倒是可以趁机会倒倒时差。”
许畅摆手拒绝了让烟,也笑:“我不抽烟,倒时差言重了,就是从没这么早过,突然有点不适应。”
祝航抬头看看远处的山色,笑着道:“是啊,以前一块画画的时候,就数你最爱赖床,每次都要陆森拖着你进画室。”
许畅脸上不自觉地一痒:“……有吗……”
祝航说:“你忘了。”
许畅抓抓头发:“大概是忘了,都那么长时间的事了,早不记得了。”
“我记得第二年他被家里人接走了,后来也没见回来,他什么时候又回北京的?”
“他来北京都一两个月了,说是散心。”
祝航点点头:“这么回事啊,哎,当年我们画室里的几个老油条后来也都没怎么见过面,陆森好不容易来趟北京,回头哪天一起出来聚聚?”
许畅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地点头:“好啊。”
回去后许畅左想右想都想不起来以前跟这个祝航有过什么交情,曾在一个画室没错,可关系还没到多年后“出来聚聚”的程度。这人话题三绕两绕的,都在陆森身上打转,以前也没见他俩说过话啊。
想到这,许畅摇摇头,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管他干嘛。
都早上九点了,陆森还趴在床上睡着,许畅看着看着,就凑上前去。
这些年来他的睡姿一点都没变,总是喜欢趴着睡,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滚床单的时候,有时陆森就喜欢事后趴在他身上睡。
而他总是被压得做噩梦。
那个时候的陆森看起来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郁。
陆森的眼睫毛动了动,许畅弹簧一样直起身子。
陆森翻过身,手臂搭在额头上,声音有些微哑:“几点了?”
许畅掏出手机看了看:“九点多了。”
陆森看着他,他也看着陆森,俩人大眼瞪小眼。
许畅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陆森先开口了:“你先出去一下。”
许畅问:“……为什么?”
陆森说:“我要换内裤。”
许畅的脸刷一下红了,骂了句我靠,就落荒而逃了。
有人说八达岭长城不叫长城,都是平地,爬起来一点挑战性都没有,许畅当时听了嗤之以鼻,他向来对运动没什么爱好,这次冯静喊了他俩去爬长城,许畅这才见识到了神马叫挑战性……
本来是冯静私下喊他俩去的,结果不知道被哪个耳朵尖的学生听到了,一拥而上,都要跟着老师去,冯静苦着脸郁闷了,学生私下去倒没什么,这一有老师就不一样了,出点什么意外,还不都是老师的事。
一个画室里就杜临那小子闹得欢,那边还没动身,这边已经把画架画板给收起来放墙边了。
许畅拧上矿泉水瓶的盖子,踢了他一脚:“嗨嗨嗨,干嘛呢,老师都没放话呢,就你积极。”
杜临嘿嘿嘿一阵笑,拿过许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给喝完,大大咧咧地往旁边的垃圾堆里一丢:“走啦走啦走啦,别的画室都去爬过,就我们画室还没出去过。”
冯静心想那是学生自己组织的好不好,你们要去就自己去,跟着我搞毛啊!
冯静清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这边的长城多半有坍塌,而且不好爬,有一点危险,劝大家最好就附近转转,不要让老师担心……”
杜临翻个白眼:“老师,就是有挑战性才去的,不然谁去呀。”
底下男生一片附和。
冯静瞪了他一眼:“出了事你负责?”
杜临哼了一声:“谁那么蠢爬个长城也出事?”
“嘿你这小犊子!”冯静想拧他的嘴。
“哎好了好了,都嚷着要去就去吧,到时候多注意点就是了。”许畅说。
冯静闷气地说:“到时候都注意点,自己照顾好自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画室里的学生边说着“啰嗦”边纷纷收起画具,有的回住处拿包,有的去小卖部买水,稀稀拉拉地等了一会,队伍才整齐。
第六章
许畅领头在前面走,陆森在中间,冯静断后。
杜临走在最前头,两手比划着不知道在跟许畅说什么,前面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再往前走就距离长城脚下不远了,一票人站在公路上对着水沟发呆。
水沟那边就是长城,过去就行了,冯静看着不太牢稳的石头有些犯愁,要是就他们三个,也就踏着石头过去了,现在这么多人,保不齐哪个小脑不发达身体不平衡的家伙掉沟里去。
“我先过去接应,你们一个一个来。”
陆森说着,挽起了裤管。
许畅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接应?”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了,十月的天气在北方说热不热,说冷不冷,下水的话还是有些凉的,更何况那水沟看着那么浑浊……
冯静拉住陆森:“得了得了,爬个这也够折腾的,再绕远点走正道吧。”
于是一票人又浩浩荡荡绕了个远路,真正走到长城脚下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很多学生都是因为学习美术而第一次来北京,此刻见到长城虽说是灰砖土瓦的,也是心情一阵激荡。
许畅仰头张望了一下,“呵,真TM长。”
接着后脑勺突然被拍了一下,陆森从他身边路过:“注意脚下。”
没有正门可以走,几个男生率先爬上了烽火台,并迅速搬了石头搭上,在上面做接应,几个人配合得很是有条不紊。
先让女生爬过去,然后是男生利索地爬过,剩下许畅他们三个,冯静攀上墙头上不去了,苦笑道:“在画室待久了果然老胳膊老腿不行了……”
许畅照他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手撑着他的鞋底把人往上拖:“人老就是不中用了,这体力你还指望娶媳妇不。”
冯静爬上去笑骂:“搞这一行的有几个跟运动员似地?”
许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两手扒住墙头准备往上越——
“嗯?”
许畅抬头,冯静正看着他,许畅挑眉,再使力——
“我擦。”
冯静在上头看着哈哈笑起来:“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体力你还指望娶媳妇?”
“我靠。”许畅郁闷,两腿挂在墙头乱蹬。
突然脚下有了着力点,屁股也被拖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许畅手忙脚乱地爬上烽火台,脸上却忍不住一热。
陆森敏捷地爬上来,冯静忍不住为他叫好,还不忘打趣道:“这体力,你媳妇将来三年抱俩——”
话没说完便被陆森脚踹下了烽火台。
冯静在底下跳脚:“这是哪你知不知道!有你这么袭击的吗!要不是这台子破,我下半生就靠你养活。”
陆森手抄裤兜斜眼看他,就是知道这半边烽火台有塌陷地势低矮,他才这么做。
许畅在一边哈哈笑着看冯静,山里的微风吹得他发丝都飘起来。
陆森跳下烽火台,悠闲地跟随大部队去了。
冯静也想起那帮早走远的小兔崽子,也连忙追上去,走得比陆森都急。
许畅左顾右盼看了一会,兴致缺缺地跟了上去。
天气晴朗得正好,微微还有些热。
走不多时,许畅就犯懒了,心里默默开始吐槽,爬楼梯什么的最没营养了。眼瞅着距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前面稀稀落落地有几个掉队的女生,许畅想着怎么也不能让女生看见自己这副废柴样,于是咬了牙继续坚持。
渐渐跟上大部队,冯静他们正坐在那边休息。
看到许畅,调侃道:“哟,好汉。”
许畅也过去一屁股坐下,“怎么就你们这几个?”
冯静说:“其他的都在前面呢。”
许畅往后看了看,远处的长城蜿蜒绵长,隐隐约约看到最远处的一票人。
“呵,跑得真够远,你怎么不去瞧着。”
冯静喝了口水:“有陆森跟着呢,我就不去了,昨晚上睡得晚,中午有点犯困。”
许畅仰头看看天:“都中午了——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冯静靠在城墙上,扭了几下脖子:“凉拌呗,在这文化古迹面前你跟我讨论吃饭问题你恶俗不恶俗啊?”
许畅瞪眼:“那您此时此刻想什么高雅的问题呢?”
冯静闭着眼睛晒了会太阳,突然睁开,对许畅说:“喂喂,你看见祝航那小子身边的男人了没?”
许畅说:“看见了啊。”
“诶你说这俩人什么关系啊?”
许畅猛地扭过头,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冯静没注意到他,依旧自言自语似地说:“这俩人感觉总怪怪的。”
“怎么……怎么怪了?”
冯静咂咂嘴,摇摇头:“北京城里头这种人也不少,可我没想到他是。”
“……是什么?”
冯静斜眼他:“……是GAY。”
许畅的脸变了变,掩饰性地伸了伸腿。
冯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没想到吧,昨天我住他们隔壁,晚上那个……那个房间隔音效果不好,你懂得。”
许畅眨了下眼睛:“那……你怎么看?”
冯静若有所思地说:“关我毛事,我对同性恋没感觉。”
许畅“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冯静突然又说:“男的跟男的搞有什么前途,以后万一对着女的硬不起来怎么办,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许畅斜眼:“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还不跟你女朋友结婚?”
冯静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许畅说:“这还看什么时候。”
冯静说:“你不懂,这男女关系复杂着呢。”
许畅嗤笑:“得得,恋爱中的人都是情圣。”
冯静点了一支烟:“就说你不懂了,这算什么情圣,有机会赶快找个女朋友恋爱去。”
说着,冯静弹了弹烟灰,看了看远处,继续道:“对女人硬不起来也没关系,找个知冷知热的男朋友也不错。”
许畅噎了一下,转过头瞪着冯静。
冯静继续看着远处,把后脑勺留给许畅,淡定道:“你和陆森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年纪小乱了也就乱了,现在可得慎重点了,陆森么,他不适合你的。”
许畅半天没做声。
冯静回过头来,看着他:“你该不会这么多年都在等着吃这一棵回头草吧?”
许畅皱了眉头,声音有些不自然:“说什么呢!都是以前的事了,谁还在乎。”
冯静挑挑眉毛,悠然地抽着烟。
等陆森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许畅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大票人汇合之后,许畅率先走在最前面。
也不知是听了冯静的话心里有点乱还是怎么的,许畅有些心不在焉的,这直接导致走下坡路的时候他踩上了一块活络的砖石把脚给崴了。
“我擦。”许畅单脚跳到一边,揉着脚脖子。
“哥你怎么啦?”杜临猴子似地窜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扶我一把,我脚痛死了。”许畅抽着凉气单手扶上了杜临的肩膀。
“哦。”杜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大胆地揽上了许畅的腰。
冯静目不斜视地路过:“后边。”
许畅下意识扭头,正迎上陆森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