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只怕连我这举荐你进来的人也要给你牵连拖累了。我还是趁早把你赶回尚食局的厨房里为妙
!”
阿德这一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陈公公,陈公公,小人真的知错了,您千万不要把我再逐回尚食局的厨房
去!天天在那种热得好像把人都能烤熟的地方、还尽只是跟油烟打交道的日子,小人真的不想再过了!小人一定从此绝
不再犯这种错误,陈公公您就宽纵小人这一回吧!小人这一辈子都会完完全全地听从陈公公的话,还只听陈公公您一人
的话,好吗?”
陈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那样还是一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走了。
158.弱项
一众侍卫看着刚才还是那样得意非凡的宫人,现在却是一副痛得龇牙咧嘴、但又一声叫痛也不敢喊出来的样子,侧着头
,迁就着陈福揪着他耳朵的手,狼狈万分地离开,都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刚才最积极地向那阿德打听李世民与皇帝相处之事的侍卫笑了起来,道:“原来这家伙刚才只是在胡吹大气。你们听见
了没有?陈公公说他以前是在尚食局的厨房里做打杂的——怪不得他刚才跟尚食局的宫人显得那么熟络——,来这里做
近侍的宫人还不到一个月。可是李世民打皇帝的事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也就是说这家伙根本不可能亲眼见到那事是怎么
发生的,却在一开始时的时候那么大胆的向着我们吹嘘,说他自己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另一个与他聊天的侍卫也附和着说:“可不是嘛。听他刚才说的话明显就很不靠谱,李世民再怎么厉害,总归是臣下;
皇帝再怎么宠溺他,总归是君上。怎么可能反而是皇帝处处迁就着李世民、甚至是为着怕惹他生气就不敢随心所欲地召
他陪侍在侧呢?”
说着,他转头望向长孙顺德和阿琮:“嗳,你们两人不是跟李世民一个小队里的吗?他的事你们肯定最清楚了,我们怎
么不问你们,反倒舍近求远的去问那个只会胡吹大气哄骗我们的宫人呢?”
他这么一说,一众侍卫又都一齐将目光集中在长孙顺德和阿琮二人身上,一如刚才好奇地望着那宫人那样。可这时他们
看见的,只是阿琮始终低头不语,像是根本没听到那侍卫的问话,又或是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而长孙顺德则寒着脸,
只回了一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哎?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嘛?不要这样藏着掖着啦,快告诉我们嘛!”
长孙顺德还没回答,一众侍卫之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却已喝斥了出来:“你干什么了?你刚刚不才见到那宫人是怎么被陈
公公训斥的吗?他这样当面的教训你都瞎了眼看不见的吗?魏公公岂止告诫过那些近侍皇帝的宫人不得私下议论、更不
准往外传?他不也早在去年大比试的时候对我们这些宫廷侍卫有过类似的告诫吗?你怎么一转身就已经忘记了?要是给
魏公公看见了、听见了你这样打听这些皇帝与李世民之间的秘事,又或是刚才那陈公公为着讨好魏公公而把你告了上去
,你也一样是颈项之上便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连我们这些在旁边听着的都会给你牵连拖累了的!你好学不学,去学
那个糊涂的宫人,却不学一下长孙大哥他们这些跟李世民一个小队里的人,从来都不往外传一句话。这才是在这宫里当
差的明哲保身之道!”
那先前最是热心打听的两个侍卫听得脸上一时红、一时白,又是羞愧,又是惊惶,都不敢再说一句。旁边余众也在心里
暗暗的担心害怕,不知道陈福会不会真的一转身就去向魏忠告状,自己虽然没附和一句,但上头真要追究起来多半逃不
过“池鱼之殃”,因此也都是不敢再吭一声。
就这样,一众侍卫默然无语地值完了下午的近侍班。
长孙顺德和阿琮二人一路走回临湖殿,一直没有交谈一句。一走进大门,就听到右首的平房那里传来朗朗笑声,其中有
段志玄的声音,还有……
长孙顺德忽然意识到另外那不属于段志玄的声音是谁的,脸上不觉惊诧莫名,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进房内,只见李世民
的那张床上又放上了双陆棋盘,两个人蹲坐在床上,隔着双陆棋盘相对而坐,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朗朗笑声就是这两人发
出来的。显然,这两人玩着双陆玩得正是兴高采烈之际,于是笑得那么欢快,声音都传到外面去了。这两人一个正是段
志玄,另一个却是……
长孙顺德怔怔地看着那床上的两人。他进来时的脚步声不轻,足以惊动那玩着双陆的两人,段志玄之外的另一人转头望
向他,脸上正绽放着那心花怒放一般的灿烂笑容。
那人……是李世民!
其实在李世民没有转过头来望向自己之前,长孙顺德已经从他的身影认出他来——不,甚至是长孙顺德还在房外、还没
看到他的身影之前,就已经从他的笑声之中认出他来。只是长孙顺德在没有看到李世民的脸容完全地呈现在自己眼前之
前,实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
李世民,这自从被他们这小队里的人发现他那千牛备身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再也没有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当然队正
柴绍除外——真的像是朋友那样交往,还要是在他自己床上玩双陆,还要是……笑得那样的心花怒放、那样的云荼灿烂
!
这是……真的吗?
有那么一刹那,即使已经看到李世民的脸容完全地呈现在自己眼前,长孙顺德还是不能完全地相信!
就在长孙顺德怔成一根木头也似之际,段志玄也转过头来看见了他,向着他挥挥手,以跟李世民差不多一样开怀欢畅的
笑颜冲着他叫道:“顺德大哥,阿琮,你们回来啦?”
段志玄这叫声终于把长孙顺德从浑浑噩噩之中稍稍地叫醒过来。他定了定神,转眼望向段志玄:“你……你在干什么?
”
“我在干什么?顺德大哥你没看见吗?我在跟世民玩双陆啊!哎,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世民是个擅玩双
陆的高手呢。我还一直以为在双陆这博戏上再也没有人比得上我的了,没想到今天跟世民一比,竟是全然的落于下风。
”
他一边叽叽咯咯的又是说又是笑,一边回头望着李世民,道:“哎,世民啊,你也太厉害了吧?你好像什么都很能啊—
—武艺,连咱们刘队副都不如你;箭术,连突厥人都比不过你;现在连双陆这种玩艺你都比我强!喂喂喂,这世上到底
有什么东西是你不行的吗?你快说,我要跟你比那种你不行的东西!”
李世民笑道:“我哪里是什么都行啊?我也有很不行的事情啦。呃……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喝酒了。”
段志玄一听,马上一拍大腿,叫道:“那就好!说到喝酒,我还是可以的,那以后我就跟你比喝酒好了!”然而他旋即
又转作满面愁容,“哎呀,不过在这宫里当差,是不能随便喝酒的,除非是皇帝颁下犒赏的旨意……这么说来,我能赢
你的机会,也还是太少了呀!”
李世民给他这满是孩子气的话惹得又是一阵大笑,腰肢都笑弯了。他笑了一阵子,转头望向长孙顺德,往他那边扬了一
扬脸,道:“我还有一桩事是不如顺德大哥能行的……”
“咦?什么事?什么事?你快说,你快说!”段志玄又惊又喜,连连的催促追问,还转头向长孙顺德道,“顺德大哥,
你可要帮我的忙!以后就拿你行、世民却不行的事来给我压住世民,可不能总是什么都是他比我强,我这年纪比还他长
一岁的人也真是太没脸面呆在这里了!”
李世民忍笑说道:“这桩事志玄哥你应该知道的呀,那就是顺德大哥会突厥话,我却一点都不会啊!”
他这么一说,段志玄脸上的笑容便如海池的湖水在冬天里结了冰一样霎时冻凝了。长孙顺德也立即想起今天上午李世民
追问自己那句突厥话的意思、最后自己终于被迫说出来之后他气得跑了出去的事情来。段志玄和他都害怕李世民想起这
事又要怒气冲天了,一时之间吓得只觉胸膛之处一颗心砰砰乱跳,又好像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那处,气都喘不过来。
他们紧紧地盯视着李世民,胆颤心惊地等着他像今天上午听了那句翻译之后一样脸色大变。可是,这时李世民脸上的笑
容没有丝毫的减弱,还是像刚才一直以来的那样欢快灿烂,也没有现出半分勉强之色,显得是那么的开怀,那么的由衷
。
他笑得眉毛弯弯的看着段志玄,道:“志玄哥你就甭想借顺德大哥在这事上可以压过我了,因为我啊……”说到这里,
他又转向长孙顺德,“……我要跟顺德大哥学突厥话!所以很快我就会懂突厥话了,这一点再也不会是我的弱项了!”
159.同桌
李世民最后那一句话,不要说始终对他暗怀戒心的长孙顺德,就连经过这一个下午与他一起玩双陆而混得颇为熟络的段
志玄听了,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但一时之间,二人都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笑意盈盈的少年。
过了片刻,到底还是被牵涉在内的长孙顺德首先反应过来,道:“什……什么?你……要学突厥话?”
“是啊!”李世民热切地看着他,“顺德大哥,你想想看吧,如果我懂突厥话,那些突厥人还敢那样当着我面说那种无
耻之言吗?所以呢,这件事都怪我不懂突厥话,才给他们那样欺负得了我!我跟你学了突厥话之后,他们要是再敢在我
面前说那种轻薄我的话,我就一个巴掌打到他们的嘴巴上去,还要骂他们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顺德大哥,你可
要帮我啊!好不好?”
看着这少年那双如同有着烈焰在内舞动的眼眸,长孙顺德明明很想说的那个“不”字,还哪里出得了口?可他到底是一
万个不情不愿的,也没法违心地说出一个“好”字来。
就在他左右为难、无法回答之际,忽听得刘弘基的声音响起:“哎,你们怎么都还没吃晚饭啊?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是
跟你们说过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不用等我吃饭的吗?”
长孙顺德回头一看,只见刘弘基站在外面那小房间的门边。再往小房间里那张方桌一看,果见那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看来他和阿琮回来之前,尚食局的宫人已经把晚饭送进来了,只是段志玄想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吃,所以没动过那里的饭
食。而他们回来之后却一直只顾得上跟李世民说话,连饭菜已摆上桌的事情都没留意到。
段志玄连声应道:“来啦来啦,我们来吃饭啦!”说着跑到小房间去,将碗筷一一摆放在方桌上。
长孙顺德也和阿琮一起走进那小房间,各自在平日习惯的座位上坐下。他才一落座,忽觉身边掠过一阵微风,李世民竟
然也挨着他身边坐下,仍是像刚才那样的一副笑意盈盈、甚至是喜气洋洋的神态,望着桌上的菜肴夸张地惊叹道:“哇
,今晚的菜可真好!今天中午我都没吃过饭,现在快饿死啦!”
李世民自入宫以来,除了与这队里的其他人结识的那天中午之外,从来不曾跟他们一起吃饭,每次都是等他们吃完离开
桌子之后,才独自一人来这里吃他们剩下的残羹剩饭。现在他突然这样坐进来,本来已经够长孙顺德等人大吃一惊的了
;而长孙顺德听到他说中午没吃过饭,更是心儿猛的一跳,想起之前在承香殿当值近侍班时,明明听到尚食局的宫人说
幸得李世民前去劝服皇帝。否则恐怕皇帝是不肯吃那顿午饭的,怎么他劝得了皇帝吃饭,他自己却没吃呢?
他满腹疑团地打量着就坐在自己身边的李世民,却自然不敢开口询问。但他不说,李世民转头看他一眼,就好像已经猜
到他心里转悠着的是什么念头,冲他一笑,道:“今天中午我被皇帝罚了不准吃午饭,因为昨天他遣我出宫陪侍突利王
子,我今天回宫之后却忘了向他覆命。”
啊?
长孙顺德坚信不仅是他自己心里响起这么一下惊诧更甚的声音,应该是在座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然而,他旋即就听到刘弘基道:“这样啊?那世民你快吃吧,别再饿着了。”
跟长孙顺德等人一样,李世民也转头看向刘弘基,看到他微微地笑着,神色温和而淡然,好像他一直就是这样与自己一
起同桌进食,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句对答。
“是,谢谢……谢谢刘队副!”李世民的眼睛里,蓦地泛起了泪光。他连忙偏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把一股突然奔涌
而上的酸楚之意抑下,再转头回来时又已是满脸的欢颜:“刘队副,你快先挟一箸吧。我是这里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
的,怎么能先下第一筷呢?”
刘弘基仍是那样微笑着,点了点头,提起自己身前的竹筷,挟了一片肉,却不是放进自己碗里,而是放进李世民的碗里
,道:“你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也就是最需要多吃东西长身体的一个。我们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别客气,爱吃就多
吃啊!”
“嗯!”李世民笑着答应了一声,但眼里又明显的有了水意。他连忙低下头去,一副好像真的饿得狠了、只顾得上埋首
拨饭的样子。
一时之间,众人也都只是低头吃饭,心头各自转悠着不同的念头,小房间内一片寂静。
这样吃了一阵子,又是李世民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刘队副,你知道吗?刚刚你回来之前,顺德大哥答应了要教我突厥
话呢。”
“真的吗?”刘弘基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惊喜交集之情。
我哪有答应过?!
长孙顺德这样在心里“抗议”了一句,但被坐在身边的少年那双热切的眼睛注视着,再加上对面的队副刘弘基那一脸喜
出望外之色,他只觉好像是被两柄明晃晃的利刃架在颈项上似的,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两眼只敢盯着饭面,口里假
装着塞满了饭食而只能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刘弘基那流露着万分欣喜之情的眼睛转向李世民,“世民,你可要好好地跟着顺德大哥学哦。”
“那当然啦!”李世民以脆生生的话音应答着刘弘基,又转头看向长孙顺德,“哎,顺德大哥,不如你就先教我那些突
厥人前后跟我说了四次的那一句吧?”
啊?
长孙顺德再次在心里惊叹——其实是有些儿哀叹——出来。他终于抬头好好地看了一眼李世民,只见他仍是像刚才那样
笑得那么的欢快灿烂、那么的开怀由衷,确实没有半分勉强之意,更不要说会像今天上午那样怒气勃发了。
“这……那句话你不都已经会说了吗?意思也懂了。还用学吗?”一时之间长孙顺德只能想出这样的推搪之言。
“我只是知道整句话的发音和意思,但哪几个音对应哪个词,我就不清楚了。好比说,哪几个音是‘你’,哪几个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