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能与爹爹相认,夜儿……之前只有在——梦中才敢想!”
“……傻孩子!”
子夜听着殷未卿宠溺的声音,心像被泡在蜜里一样。
“最近天气这么好,夜儿愿不愿意陪爹爹去放风筝?”
“嗯?”
夜儿学会说第一句话时,爹爹没有在身边。
夜儿学会走第一步时,爹爹也没有在身边。
错过了那么多,虽然有些晚了,可是爹爹还想贪心的看一看夜儿玩耍的样子。
“不愿意么?”
“不——不是,只是,爹爹的伤还没好,我担心……”
“爹爹在一旁看着!过两天再去,这样——可以么?”
“嗯——”
子夜闭上眼,将头埋在殷未卿起伏的胸膛上,手臂缓缓抬了起来,僵持了片刻,突然紧紧还在一起,猛的抱住了殷未卿。
殷未卿身体一哆嗦,下一刻,将子夜往自己怀里拼命的揽紧了。
秋意深浓,夏季碧绿的草地此刻已遍是金黄。
“——阿夜,看你笨的,怎么连个风筝都放不起来啊?”包子边跑边说,一脸开心的笑。
子夜一手拉着线,一手滑着轴线,目光却不停扫向站在一边被柴五书扶着的殷未卿。
“臭包子,别废话!”子夜将目光又移回到风筝上,跟着包子跑了几步,“包子,脸还疼么?”
“呦,你还知道问我!”包子鼓着还微略红肿的脸颊,抱怨道:“那天你连蹬带踹,今天才想起来问我啊……你怎么不问问我鼻子现在怎么样了呢?!哼——”
想起包子鼻梁也有些红肿,子夜有些不好意思,但嘴上仍是强硬道:“外面裹了那么厚的一层白面皮,也遮不住你废柴般的包子陷!挨不得碰不得的大少爷,看,我的风筝飞起来了!”
“那也没我的高!”
“未卿!这样一直站着,真的没关系么?”柴五书关心道。
殷未卿目光直直的看着一边和包子斗嘴一边跑着的子夜,道:“你看我儿子,他多开心啊!”
“别你儿子你儿子的了,我现在在担心你!我去找岚云了,他不在,胡子说他从他师父那取了药,就别了师门,在岚府待了几日,今天早晨就出了南城,似乎是说要去浪迹天涯!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刺你那一剑,我可不能让他白刺!虽然剑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他还打了你一掌,要不是这样,你的旧伤也不会复发……”
“我……要谢谢他那一剑,否则他也不会相信我,更不会把夜儿放心的留在我身边!只是,夜儿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好多话,我都还没来及和夜儿说,我还有好多话想对夜儿说!”
“未卿!你,你别这样,我一会儿就去找丞相大人,让他派人来为你治内伤!”柴五书抓住殷未卿的胳膊,惊讶的发现,殷未卿的衣服有些潮,“未——未卿?你出了这么多汗?”
“好好照顾夜儿!”殷未卿这才把目光移到柴五书脸上,语气略带恳求,“老五,替我好好照顾夜儿!”
“未卿!”柴五书有些不知所措,就见殷未卿提了口气,走向正在奔跑的子夜和包子。
“夜儿!”殷未卿挤出一抹怜爱的笑,稳了稳心神,唤道。
“爹——您怎么过来了?”子夜一吃惊,停了下来。
只见殷未卿抓起子夜的手,一并和子夜放起了风筝。
“门主,您不能只管阿夜,您看我的风筝还没他的高呢!”包子看殷未卿跑了过来拉着子夜的手和他一起放风筝,发现柴五书还在一旁站着想事情,不禁有些不满。
这么些年,多亏了夜儿身边还有午时!
想到这,殷未卿冲着包子一笑,走了过去,和包子一起放起风筝!
殷未卿似乎很会放风筝,拉着线,和包子有说有笑的,就把风筝放得又高又远,直到天幕上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阿夜,阿夜,你看,我们的风筝那么高了!”包子兴奋的喊着,却全然没注意到殷未卿的手已满是冷汗。
子夜看着殷未卿和包子这么亲,也不说话,手里的风筝却一直下降,绷紧的线绳,也开始松动,目光却一刻不离殷未卿的身上。
“爹爹——”子夜嘟囔着喊了一句。
殷未卿没听见。
“爹爹——”声音又大了些。
殷未卿似乎往子夜这边看了看。
“爹爹——”这次声音已经很大。
“嗯?”殷未卿随口疑问了一声,依旧和包子一起说笑。
“爹爹——”喊完这一声,就见子夜放着的风筝彻底掉了下来。
“爹爹——”片刻后,子夜又唤了一声。
“夜儿,有什么事?”
“……晚上吃什么?”
见殷未卿没理会自己,子夜又鼓足气喊了一句:“爹——”然后,走到两人身边。
“爹——”子夜又喊了一句,殷未卿这才停下,转过身询问似的看着子夜。
“阿夜,你闹什么,没看门主正教我放风筝呢么……以前我那都是瞎放,这才刚和门主学了一手!你别搅合!”包子拽着线,似乎还使着力气。
“爹——”子夜看着殷未卿,嘟囔道:“爹,回去吧,我累了!”
“什么?”
“爹——夜儿累了!要不您陪包子玩,我先回去了!”
“夜儿?”殷未卿听着子夜声音不对,唤了一句。
子夜不理殷未卿,自己兀自转过身。
殷未卿忍住胸口一直翻滚的腥血,挤出笑,又喊了一句:“夜——夜儿!”
“干嘛,爹?”
夜儿生气了?
殷未卿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爹,我是您的什么?”子夜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门主的儿子呗,阿夜,你傻了,这都问。”包子看着高远几乎不可见的风筝,插话道。
“放你的风筝吧!”子夜看殷未卿一言不发,闷闷的转身就走。
殷未卿三两步拉住子夜的胳膊,“夜儿生爹的气了?”
“为什么喊您您也不理我!?”子夜小声抱怨道。
“爹……想多听夜儿喊几声‘爹爹’——”殷未卿的身子开始摇晃,却仍然保持着微笑。
子夜闻声,手臂一绷,慢慢转过身。
“爹——”
发现殷未卿脸色不对,子夜抓着殷未卿的胳膊就喊:“爹——爹,您怎么了?”
殷未卿慢慢半跪了下去,子夜也顺势跪了下来。抚着子夜有些惊慌焦急的脸,殷未卿笑道:“刚刚夜儿问爹,夜儿是爹的什么……夜——夜儿——是爹的——宝贝啊!”说完,殷未卿的头就靠在了子夜肩上。
子夜只觉肩头一阵温热散开,睁大了眼睛,扶起殷未卿沉重的身子,发现殷未卿一嘴鲜血。
夜幕低垂。
“爹,您休息一会去吧!您这两天一直在外奔走……”包子站在殷未卿房间外,看着不停踱步的柴五书,劝道。
“我哪能睡得着……他就不让我省心!”柴五书说着,跺起的脚步有些凌乱。
“阿夜,不见了……爹!”
“什么?”柴五书闻言登时停住脚步。
想起前日子夜将吐血昏迷的殷未卿背回后,一直跪在殷未卿榻前,一言不发,不吃不喝。眼看着人就迅速虚弱了下去,柴五书并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两日的光景,子夜就能虚弱的那么厉害。看着殷未卿那样,子夜又这样,柴五书心里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着急,后来柴五书将子夜从殷未卿房间里连拖带拽拉了出来,强行喂子夜吃了点东西,没想到子夜又全都吐了出来。
“别像死了爹一样,未卿他还没死呢!你若是把自己的身体整垮了,你爹醒过来看见你这样,你想让他再昏倒一次么?你想让他死几次啊?……子夜,听五叔的话,吃点东西吧”
“大夫说,爹,爹——他不会醒了!”
“子夜!”
“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
“你爹死了,你就不活了么?再说——未卿他不会死,我不许他死!”
“死了——我就,不活了——?”
想起自己与子夜的对话和子夜当时的神色,柴五书心底渐渐冒着寒气。
“他会去哪?”柴五书抓住包子的肩膀懊丧的问。
“您把他拽出来后,他一个人坐在门主房间外愣了好久。后来去了您的书房,彻底明烛,在查什么书!”包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哀伤,“今天上午就看不见阿夜的人了,我也不知他会去哪……爹门主他,这次不会是真的——真的醒不过来了吧?
“闭嘴!”
柴五书从昨日开始,就奔走在相府与殷门间,却实在没有找到能医治殷未卿内伤的大夫。
看着有些丧失理智的柴五书,包子抬头望了望天空,眼中映出点点星光——亮如泪水。
第二十八章:结局
子夜回来时,已是三日后。
三日来,殷未卿一直昏迷不醒,生命的迹象渐渐衰弱。
包子为昏迷的殷未卿喂完药,出了房间,阖上房门。
“他——怎么样了?”
“一碗药,几乎全吐了!”甫一说完,包子猛地回头,“阿夜,你,你回来了?”
“快——快,水!”子夜喘着说道,匆忙要进房间,脚下一软,被包子眼疾手快的扶住。
“阿夜,你这是怎么了?”看着额头血糊糊的子夜,包子懵住了。
“快点,拿水来!房间里有么?”
“嗯,有,有!”包子拽着子夜,发现子夜一身尘土,膝盖处的衣服已被磨烂,还带着血迹,“阿夜,你去哪了,这是怎么了?”
“别管我了!”子夜说着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包子在房间外看着,只看见子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化在水中,喂着殷未卿喝。
一杯药水,足足喂了一个时辰。
子夜半抱着殷未卿,汗水一次次湿干了衣服,直到喂完了全部的药水,子夜才顾得上去擦鼻间凝聚的汗珠。
一只眼睛的视力开始模糊,子夜抬手揉了揉眼睛,目光不移片寸的注视着殷未卿,似乎要把殷未卿的相貌刻在心中。
子夜抬手心疼的揉了揉殷未卿紧拧的眉心。
爹爹明日就会醒来了!
这三日,子夜骑着马奔了两个地方,累死了三匹上好的骏马。
当初,子夜确实是答应了李云藩的条件,那匣子里的东西也全部都是子夜的。只是子夜幸运的被一世外高人救起。身上残缺的东西可以靠药物恢复,但是却是要损耗余下几十年的生命力,子夜舍不下殷未卿,情愿只活几个月,也想要完完整整的回来看殷未卿一眼。
那日子夜被柴五书拉出房间,突然想到了曾经在柴五书书房看到过的一条记载,外域传说有一个以制药为主的门派,一个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门派。曾经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到了现在,子夜相信了这个传说。
为了爹爹,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子夜这么想。
看着昏睡的殷未卿,子夜摸了摸额头模糊的血肉,一点都不觉得疼。
秋风渐起,殷未卿房内却一片温暖。
“夜儿……爹爹难受!”
“爹爹,哪里?”子夜为殷未卿按摩着双腿,心焦的问道。
“这里……”殷未卿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胃口。
“怎么了,爹?”子夜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切的问。
“爹爹——想吃夜儿煮的粥!”
子夜一愣,“是饿了啊?……好,您等一等,我这就去做!”
看着子夜从房间出去,殷未卿把病容收起,蹭一下子坐了起来,拼命用手揉肩捶背。
这时,柴五书进来了,看见活灵活现的殷未卿,笑道:“兄弟啊,你都醒了三日了,别装了,你现在身体比我还硬朗,我看你也就能骗骗子夜!”
“有儿子就是好啊!”殷未卿满足的说道,看了眼柴五书,道:“怎么,你嫉妒了?”
“我有包子,我嫉妒什么!我是怕你给他折腾病了!子夜天天守着你,也休息不好,你适可而止吧!”
“我脸色看着怎么样?是不是很虚弱?”
“虚弱?我看是红光满面!”
殷未卿敛了敛神色,道:“老五,为什么我这两天心里总是有点不安呢?”
“行了,又不安了?儿子回来了!朝廷也肃清了,有什么不安的!这些日子,你给我也折腾的够呛,一会儿外伤,一会儿内伤的!”
“老五,你说是子夜拿来的药,可是他能去哪拿药呢?”
“哎,你没听他说这些日子的经历么,不是说有位世外高人将他从李云藩手中成功救出么,想必就是那人给的药,本来咱们理当去拜谢的,可是人那毕竟是世外高人,也不见咱们,你就认便宜吧!”
殷未卿还没说话,就见包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门主,不好了,阿夜他——他的胳膊被火烧了!”
“什么?”殷未卿和柴五书异口同声的喊道。
只见殷未卿连长衫都没披上,就急忙下榻往外跑。
“未卿,衣服!”柴五书拿起衣服,就要跟着往外跑。
“行了,爹,冻不着门主啊!”包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悠闲的说着。
“子夜怎么回事?把胳膊烧了?”
“要我说,子夜怎么就相信门主身体还没康复呢!我要不这么说,门主还得在床上躺好几天吧!”
“好小子,你现在连门主都敢耍啊?”柴五书忍着笑,拍了包子脑袋一下。
“少门主呢?”
“在膳房!”
只见殷未卿匆匆忙忙,也不理会行礼的家仆,撇开一门之主从容不迫的气态,就往膳房跑。
“夜儿!”殷未卿跑到膳房,脚步都没停,就扑到了子夜身边,拉起子夜的胳膊就看。
“爹——爹,您能下地了?您好了?”子夜诧异的看着心急火燎的殷未卿,问道。
殷未卿因为担心子夜,一路跑来,出了一身汗,子夜看着殷未卿额头细密的汗珠,心疼的说道:“爹,您别逞强,身体还没好……”
“夜儿,你的手臂,快给我看看!”殷未卿说着拉起子夜的手,发现完好无损。
殷未卿长长的虚了一口气,道:“听午时说你把胳膊烧了,吓死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