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长河挽轻舟 下——沈夜焰

作者:沈夜焰  录入:07-24

挽舟时,那种温柔的笑意,虽然很淡很浅,但那种爱护和包容却是无可置疑。师父啊师父,你知不知

道,你对那人掏心掏肺死心塌地,那人却在这里出卖你!

阿右悄悄退出大厅,便要向门外走去,须得快些找到师父,告诉他这个消息。刚到前院,又停了下来

。且慢,先不忙。一来,是眼下毫无音信,不易找到师父;二来,师父对解挽舟信任有加,怎会相信

我说的话?再者,出卖师父的是解挽舟,不是我,我着什么急?若是师父得知解挽舟出卖他,得有多

么伤心失望,而在他伤心失望痛苦万端之时,守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我这个唯一的弟子,那他又得

对我如何另眼相待?

阿右站在当地仔细思忖,越想越觉得兴奋不已。嗯,须得让师父陷入埋伏,这样他才能彻底相信是解

挽舟出卖了他,而在他力战群雄生死一线之际,我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和他并肩作战力抗强敌,到

那个时候,他才会知道,在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不是师弟解挽舟,而是我这个徒弟!

阿右一想到楚绍云面露微笑,对自己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他生性淡漠,对情

意二字看得极轻,不知为何,竟对楚绍云怀有别样的情感。那种感觉,像是对强者的倾慕和依赖,又

像是对那种不易表露的温柔的向往和渴望。也正是因为如此,而对解挽舟怀着深深的嫉妒和怨恨。他

眼下最盼望的,就是楚绍云在得知被解挽舟出卖之后,怒火中烧,将解挽舟碎尸万段。

阿右没有离开解府,反而走回自己房中,暗自盘算,他们会在戌时动手,那自己就晚半个时辰再去,

到那时师父深陷重围,自己突如天兵而降,可有多好。

他毕竟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想事情一厢情愿,楚绍云在他心目中,就是天神一般,无所不能。他

却没有想过,楚绍云在江湖众多武林高手的围攻下,能否坚持半个时辰而不死?就算他出现,楚绍云

又如何能带着个武功不高的孩子全身而退?

那小厮躺在床上,心惊胆战地看着阿右去而复返,却见另一个自己诡异地一笑,道:“我想放了你,

只不过你得乖乖地听话。”

那小厮恨不能立时便点头应允,苦于无法动作。只听阿右道:“我现下不逃,戌时才逃。当然了,你

也可以在我放走你之后,快去向老爷太太禀报,在戌时之前将我关起来。可这样一来,整个解府都会

知道你曾经被我捉住,险些让我逃了。那么就算去告密,顶多也就称得上将功赎罪,半点好处也没有

。你也知道,他们看在你家小少爷的面子上,是不会如何为难我的,说不定解挽舟还会对你怀恨在心

,日后找你的麻烦。”他漫不经心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随意扔在床上,“不过,你也可以当

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拿着这些银子得点好处。反正戌时已经换成另两个家丁服侍我,和你没有半点

关系。既不必担干系,又有银子可拿。你若是选第一个主意,那可不好意思,我就得杀了你灭口;你

要是选第二个主意,就眨眨眼睛。“

那小厮半点不犹豫,眼皮眨起来险些抽筋。阿右点点头,将二人身上衣衫换了,用水洗净脸上装扮,

这才解了那小厮穴道。沉声道:“你去沏壶茶来,把这包裹扔了。”又已恢复楚绍云的声音。那小厮

福至心灵,高声回道:“是,楚公子。”拿起小包裹忙不迭走出房间。

阿右料想那小厮胆小怕事,绝不敢背后捣鬼,泄露自己行藏。如果自己不回来,一旦被人发觉,打草

惊蛇,他们改变计划,可是糟糕之极。

果然,刚过半个时辰,解氏命人端了几样小菜走进来,笑道:“方才只顾在前厅招呼客人,怠慢了楚

少侠,楚少侠千万别见怪。挽舟脱不开身,特地嘱咐我过来看看。”阿右慢慢站起身,道:“不敢。

解氏见他神态自若,似乎对前厅变故丝毫无觉,放下了心,吩咐下人将菜肴摆在桌上,道:“给你添

几样热菜,有什么不妥帖的尽管提,就像和自家一样。”阿右道:“嗯。”解氏知他素来沉默寡言,

也不以为意,微一颌首,微笑着离去。阿右老实不客气,据案大嚼,将菜肴吃了个七七八八,躺倒床

上和衣而睡。

前厅中众多江湖人士商议一个多时辰,不管出于什么意图,终究还是想活捉杀手血印的更多些。青灰

道长便提议集中各派武林高手,在湖边焚香处形成一个包围,其余诸弟子分散湖边林中各处,离得远

些。杀手血印武功高强,稍有不慎便会令其发觉有异,须得小心从事。待杀手血印到得焚香之处,落

入包围,再一拥而上,一举擒获。若其负隅顽抗,即可就地诛杀。

众人纷纷相和。

至于选何人围在焚香之处周围,又颇费了一番心思。楚绍云在嘉兴酒楼上连挑正义人士十数位,和魔

教教主比试,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对此江湖上也颇有传闻。此事事关重大,谁也不敢盲目托大

,主动请缨,厅中一时静默下来。无上禅师提出这些人益精不益多,定下少林无上禅师、武当青灰道

长、崆峒长老何守礼、霍家霍庭、井家井古田、青城柳适义、峨眉明慧师太七大高手,众人皆无异议

他们商议妥当,已是申时末刻,在湖边定下埋伏,已过酉时初刻,在酉时三刻点燃了放在大石上的月

麟香。

这小湖三面环林,只有东面是一大片开阔地,最大一块青石,就在东面的湖岸上。无上禅师等人,或

藏树上,或伏岸上石后,皆并息以待。其余诸多江湖人士,遍布环湖三方密林之中,只等这边一动上

手,立时冲出。此时正值暮春,天色黑得颇晚,虽近戌时,但夕阳晚霞映衬之下,仍能望见月麟香袅

袅轻烟升起,随着微风飘散,弥漫在那片开阔地上。

上一次围攻杀手血印,是在二十多年以前。江雪涯被楚家出卖,陷入重围,九死一生。有幸恰逢其事

的正义人士,事后无不津津乐道,甚为自豪。如今,旧日场景又复重现,只是不知这一次能否一举歼

灭,斩草除根?

武林高手和各派掌门,见多识广,有些甚至也亲身经历围剿江雪涯和祝寒彻之役,倒还好些。许多青

年子弟,初次得逢这等大战,无不擦拳磨掌,周身血液沸腾,紧张得双手出汗,呼吸急促。

眼见日头一点一点偏西,终于落入山头,消失不见。漫天红霞渐渐收了那点红光,月色溶了进来。

突然,在开阔地的尽头,现出一个身影,缓缓而行。众人齐齐一震,杀手血印,来了。

那人走得极慢,一步一步甚是沉稳。那七位皆是武林中绝顶高手,平生大小战经历无数,自然不会沉

不住气,他们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人渐渐而近。只要再过数步,便可进入众人轻功所及之处,到

那时,就算他发觉有异,想要逃走,也已然不及。

正当此紧急关头,那人竟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他不动,谁也不敢动,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众人正自心中疑惑,那人突然腾身而起,疾趋而

退,眨眼之间已在视线之外。

青灰道长见机极快,立时大喝一声:“快追!”追字刚一出口,数条身影如离弦之箭,迅猛绝伦,直

奔那人逃走的方向而去。

解君恩没有和众位江湖人士一同去围攻杀手血印,好好一个寿宴弄得狼狈不堪,他心里真是不痛快,

自己提了一坛酒,躲到房中一口气灌下半坛,这才觉得身子轻飘飘地,极为舒服,似乎什么事也用不

着再发愁。

解氏命两个家丁,将解挽舟抬到佛堂,轻轻放在平日用来休憩的长榻之上。待两个家丁走后,她走到

观音坐像前,把住左边的善财童子,只一扭,长榻登时倾斜,解挽舟平平落入地上露出的大洞之中。

那是解家密室所在,从来只传给长子,其中就有“梦回剑法”的秘笈。但解君恩根本不在意这些,自

从解氏掌家,他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而解氏却对那里极为了解,否则也不会轻易拿出“梦回剑法”,交给解挽舟三招口诀。她知道解挽舟

会掉到一个铺着厚厚丝被的床上,一点也不会伤到。她也知道,这一役不知要持续多久,而穴道会自

动解开,若是解挽舟身上穴道解开而他们还未杀死楚绍云,解挽舟一定会冲出府去,和楚绍云生死在

一起,她拦也拦不住,不如将他先关在密室之中。挽舟不知开启门户的方法,当然出不来。在她看来

,解挽舟醒了之后,得闻噩耗,当然会痛不欲生。但只要她在旁温柔安慰,晓以大义,他一定能活下

来。挽舟一直是个孝顺孩子,一直都是。她太了解,无论遇到多大的变故,多么痛苦的事情,只要当

时不寻死,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种死志会慢慢退却,终究会活下来,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

什么海誓山盟、情比金坚,随着岁月的流逝,都会消退的,男人都这样,她知道。

因此,她关上佛堂的门,自己径自回前厅等候消息。她以为,所有江湖人士,都去湖边围攻楚绍云了

,当然不会有人过来注意这个不起眼的佛堂。

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回到前厅坐下,佛堂里就进去了一个人。他来到观音像前,扭动那个善财

童子,现出木榻下的洞口。他轻轻一跃,跃入密室之中,落在解挽舟的身边。

若是解挽舟此时醒过来,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人一身白衣如雪,双目冷若寒星,竟是祝寒彻。

第61章:苦恨啼鹃惊梦

祝寒彻翩然落地。这间密室内放了一张床和一桌一椅,桌上放着一只烛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当年

本是解家弟子用于闭门思过警醒自身的所在。四周无窗无门,只余下祝寒彻跃入时床顶上那个大洞,

亮光自洞口射入,便于他将密室内看个仔细。他也不费心思找机关关上洞口,扫视一番,目光停留在

东侧墙边。那里砌着青砖,与别处并无二至。

祝寒彻踱到床头,按动上面雕着的孔雀翎羽。只听得“咂咂”两声轻响,东侧墙边机括启开,现出四

四方方一个小洞,仿佛那两块青砖被人搬走一般。

这里放置着解家“梦回剑法”,各种机关巧妙,自然必不可少。但祝寒彻才不在意那本剑法秘笈,就

算摆在他面前,也不会看上一眼,他也不是为此而来。当年解氏见丈夫对这里毫不在意,偷偷找工匠

在密室之中修了另一处机关。她请了一南一北两个工匠,一人修了一道密锁,彼此却不相知,只有两

道密锁同时启动,才能打开。不成想祝寒彻一心要教训教训这个女人,他既已知道解氏的秘密,又打

听到她曾雇工匠修过密室,便猜到她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密室里。命属下四处打探,终于将这两个天

南海北的工匠找了出来,得知了其中隐秘。这也多亏祝寒彻是魔教前任教主,自己势力也颇为不弱,

否则换了个人,纵使能来到密室,这短时间内,也无法寻到那两个工匠,开启机关。

祝寒彻走了过去,洞内放着两样东西,他只略看了看,冷笑一声。走到桌边,点燃那盏孤灯,密室中

登时一片通亮。他转身从来时的洞口跃出,顺势将其关闭。

解挽舟醒过来的时候,祝寒彻已经离开很久了。尚在朦胧之中,就闻到一股悠然的香气,似兰而轻、

似桂而软、似梅而绵,他突然想起江雪涯,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他从未来过密室,四周看了一阵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昏倒前的事情一幕幕地回想起来,不由悚然而惊

,失声道:“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师兄说不定已经前往湖边,倘若他没有看到设下的暗号,

倘若他看到而没有明白其中深意……深陷那么多武林高手的围攻之下,又焉有命在?

解挽舟五内俱焚,恨不能立时插了翅膀飞过去。四下摸索寻找出路,但这密室机关严密,他不懂开启

之法,一时半刻又哪能寻到?越急越是毫无章法,一瞥间,看到了祝寒彻特地露出的那个小洞。

他几步迈过去,见里面放着两样事物,一个是红漆木匣,一个用黑布蒙着,不知是什么东西。解挽舟

只想着快些找到门户逃出去,不及细想,将木匣打开,希望里面是钥匙之类,能用其开启机关。

一打开木匣,浓烈的香味瞬时冲入鼻端,细瞧之下才看出那是一个做工极为精美的凤钗,想必就是母

亲丫头口中的“宝物”了,会散发香味,确是与众不同。但解挽舟此时哪有心思顾及这些,随手将木

匣扔回小洞中。

不成想他匆忙之下,木匣却未关严,“啪”地一声撞到墙边,又复开启,晃了两晃,凤钗掉了出来,

钗尾被一条红线牢牢拴住,竟未掉落地上。解挽舟又气又急,将红线在凤钗长尾上掺了两缠,便要放

回匣中。

突然,他看到了木匣中的凹槽。

这支凤钗,乃是解家传家之宝,只传当家长媳,因此木匣也做得颇为精致,当中刻出一个和凤钗轮廓

一致的凹槽,恰恰将凤钗容纳其中,以免木匣倾斜落倒之时,将其损伤。

令得解挽舟疑虑的,是凹槽的形状。他忽然想起在岛上看到的那本秘籍摹本,见页角一大块墨迹,下

面还拖着长长的尾痕,似乎就是这种形状。还有那两句诗:如麝似桂迷心醉,花香顾影两照人。难道

那不是江雪涯一时无心,写下的轻浮之语,而是暗指凤钗会散发香味?那么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说

给他凤钗的,是个女人?

解挽舟心砰地一声剧跳,胸口隐隐发痛,这支凤钗是母亲的,江雪涯怎么能知道它?这里是解家密室

,除了父母双亲,和哥哥解挽风,就算是自己,也没有资格踏入进来。凤钗好端端地,怎么会流落出

去?曾经被人拿走过?但此物乃是解家家传,非比寻常,母亲又怎能交予他人?

难道,难道是——母亲?

这个念头一起,解挽舟立时压了下去,不会,决计不会!他拈起拴在钗尾那道红线,一直绵延至一旁

的黑布下,想必另一端就在那里。这种情形解挽舟颇为熟悉,当初在岛上,曾见江雪涯用红线拴住牌

位和棺材,正是仿照家乡的传说而置。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秘密?解挽舟心头纷乱如麻,惊忡不定,

不由自主伸出手,紧紧攥住那块黑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起黑布,一见之下,惊得目瞪口呆

那块黑布下,那条红绳的末端,竟也是一个牌位,上面只有两个字——

解真。

就算在耳边凭空响个霹雳,也不能使解挽舟更加惊骇,他犹如被人劈头扇了一个耳光,难以置信,僵

立当场。好半晌才抬起手来,轻轻碰触排位上刻着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小心翼翼,满怀恐惧

,像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恶毒的幽灵。

那个幽灵静悄悄地,有一种阴森的冰冷。解挽舟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痛苦地闭上眼睛。那

条血丝一般的红线,已经表明了一切。它牵扯的,是爱而不得的怨恨,是纠缠至死的诅咒,能将这种

东西妥善收放在密室中的,除了自己的母亲,还能有谁?

解挽舟并不迟钝,他只是对亲人太想念了,太依赖了,也太信任了,尤其是母亲。

在岛上,无论怎样受尽屈辱,度日如年,一想到远在家乡,焦急期盼的亲人,才能咬紧牙关挺下来。

可是,谁又能料得到,对自己最残忍的,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江雪涯,不是阴狠暴虐的霍海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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