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哪里?」杨修这么问着。他虽然曾经想过宛风或许会回去怜瑶,然而,最大的困难在于,他根本不知道怜瑶在哪。
「修儿,你有看到晴儿吗?」杨老夫人走近杨修,他问道。「这丫头最近都没回杨府,不知去哪溜达了。」
「娘,我连宛风都不知道在哪了,更何况是晴儿!」站起身来,杨修背对杨老夫人。他不想让娘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孩子,娘今天主要是想劝你……纳妾吧!」杨老夫人叹口气,其实她也很明白,她的儿媳不会再回杨府了。
「纳妾!?为什么要纳妾?」杨修一脸惊讶,他望着面有难色的娘亲。
示意杨修来到一旁的小亭子,杨老夫人边走边说:「为什么?修儿,你自己最明白我和你爹为什么做这决定吧?」
握紧拳头,杨修皱起眉头。「不要。说什么也不能逼我纳妾。」
「修儿,你爹都已经决定要你纳了,你还是听话吧。」杨老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和老伴大吵,她轻声劝道。
「即使是爹也一样!」杨修坚毅的回答。
他不能背叛宛风,即使宛风不在,他也不能背着他纳妾……绝对不行!
「那如果是我呢?」杨岚出现在后院,他脸色沉重。
「爷爷!?」
「爷爷。」
杨老夫人对杨岚蹲了个身,她退到一旁。「爷爷也劝劝修儿吧!」她如此说道。
有杨岚的帮助,杨修说不定就会答应。
「娘!」杨修在旁边大表抗议。
「玺儿,你还是先回避吧,我跟修儿谈谈。」杨岚对着杨老夫人说道,他的语气中有无法拒绝的霸气。
「是……」知道杨岚要出手帮忙,杨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缓缓走出庭院。
「爷爷,宛风呢?」见娘走远后,杨修急忙的问着杨岚。「这两个月来,我找不到爷爷你,而宛风都没回杨府!」
微微摇头,杨岚脸色铁青。「修儿,你还是纳妾吧。」他放软语气,苍老的手搭上杨修的肩。「风儿他……不会回来了!」
「爷爷,你在说什么?怎么……怎么我听不懂?」大概听的出杨岚的意思,杨修的脸有些扭曲,他追问道。「宛风出事了吗?」
「不只宛风……」杨岚别过脸来,他不想看到杨修露出他当初失去雨革月时那一样的表情。「晴儿、傲凡……以及怜瑶一族,都出事了!」
脚步踉跄,杨修有些站不稳。「为……为什么?」
「孩子,你还不懂吗?」杨岚低声说道,他的语气竟带有哽咽。「怜瑶及皇室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同归于尽……同归于尽你懂吗?宛风他和皇室血脉继承人都死了!死了!」
跌坐在地,杨修不敢相信。「不会的……宛风不会说走就走的,爷爷……你联合爹和娘骗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说过多少次,我不纳妾!」杨修眼眶含泪。
他对杨岚的话,其实十成已有九成都相信了,然而他还是不懂,怎么可能……两个月前还和他夜夜温存的宛风……现在竟然死了!?那个常因为他露骨的话而脸颊泛红的紫宛风,那个迟钝得可爱的紫宛风……死了?他真的……与他天人永隔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捂着头,杨修终于流下了眼泪,然而,宛风不知道……
眼眶也含着泪,杨岚扶起杨修。「忘掉他吧!忘掉宛风……」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杨岚也很明白,他又有何资格与立场说修儿呢?他自己不也还忘不了革月吗?
「不!我不要忘记宛风,我不要忘了他,我不要!」捶着自己的胸,杨修哭喊道:「他怎么可以离开?我都还没跟他说我爱他!他……还不知道我爱他!我没有诚实坦白我爱上了他……我没有……!」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他对他吐露爱意前就离开?怎么可以!他是多么的爱他,他怎么可以离开……?
「修儿,忘了宛风!忘了紫宛风!」摇着杨修的肩,杨岚强忍着不让泪落下。
即使……他知道杨修多么爱宛风,但他仍是不能说……他与那个人的秘密!
「我为什么要忘掉他?这样对宛风不公平!我不要忘了他!我不要!」拍掉杨岚的手,杨修倚靠在宛风平时爱待的亭子的柱子旁。
「紫宛风!你给我听着!我爱你!你听到了没有?」他仰天大喊。
对不起……只能在这种时候才能坦白我对你的心意,可是,我爱你啊!为什么你一离开,我就得纳妾、忘了你?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爱你……如果我这么说能唤回你,那我宁可每天每夜的倾诉我对你的爱意,就算嗓子因此变的嘶哑、就算我每天为你哭泣而导致失明,那都无所谓!只要你回来!
只要能让你重回我身边,即使要我身无分文,我也愿意。我只要你!紫宛风!
你听见没有?我爱你!我爱你啊……!
怎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景颓垣……美梦,太过于美好,他以为,长相厮守并不一定要说我爱你,但他后来才知道,他的含蓄及不坦白,才是造成宛风忧郁、不安的凶手!
他……亲手弑杀了宛风对他的爱恋!
紫宛风,他最挚爱的男人,他失去了他,永永远远……
终章之二
——两年后。
「修儿,别一直待在亭子里。」杨老夫人习惯性的来到新房庭院中的那座小亭子,她知道,儿子定又是在那里思念着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娘,您别管我!」挥开娘亲关切的手,杨修的眼跳望着远方。
这动作,曾有个人做过。那人在思念家人、故乡。而他,在等待不可能回来的他。
「修儿,你爹都答应不让你纳妾了,你好歹也要振作啊……风儿他……那孩子,一定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你的。」杨老夫人劝着。
自从杨岚去世后,就再也没人能够使杨修振作了。
那个活了千年的男人,终于如愿的魂归西天,而他,却活在走不出来的迷宫。
「振作?那又有何用?」微微冷笑,杨修已不知道他真心的笑容跑哪去了。或者…… 早已跟着那个人消逝了。
「你……娘说不动你了!」杨老夫人知道她改不了儿子这死脾气,因此她转身走出庭院。打算给杨修一个独处的空间。
这样的习惯,自杨岚走后,维持了一年半。
看着娘走远,杨修红了眼眶。「宛风……」他喃喃的唤着他喊了两年也不曾有人回应的名字。
「碰」一声,杨修听见不远处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是谁?」他站起身来,厉声问道。
杨修走到肇事者面前,他看到有个水桶倒在地上,水流满地,而那个人则低着头,满身都是水。「你还好吗?」杨修也不好责骂人家,他伸出手来,想扶起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却像见到鬼一样,不仅头垂得更低,更赶紧拿起水桶逃离杨修面前。
「欸!等等!」手停留在某个高度,杨修不解的望着跑远的人儿。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杨修如此说道,他回想起刚刚怪异的人。
那头棕色的长发……好熟悉。而且当他转身离开时,风吹拂来的,他身上淡雅的味道,莫名的,他突然觉得好熟悉……熟悉到心痛。
不愿再多想,杨修走回亭子,他继续看向远方。而他没发觉,不远处,有人正瞧着他……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杨修独自走在长廊上,他听见杨岚生前的卧房里竟传出声响。
偷偷的来到门口,杨修想看究竟是谁那么有胆子敢潜进这里来。当他把头探进屋里看时,竟发觉那抹背影格外的熟悉……至少不陌生。
「是你?」认出那是两天前翻倒水桶的那人,杨修有些意外。「你是新来的?为什么我没见过你?还有,你在这做什么?」
面对杨修突如其来的出现及问题,那人转过身来,杨修才发现他的左脸被刘海遮住了大半,根本看不清容貌。
「说话啊!」杨修走上前,他端详着没有害怕求饶的男子。「你在这做什么?」
「我……上个月才来到杨府,杨老夫人吩咐我整理这里。」脸不红气不喘,男子这么回道。
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
「叫什么名字?」抬起男子的下巴,杨修逼迫他用右眼直视他。
「风,姓陵名风。」陵风没有躲避杨岚,他的眼直直的盯着杨岚不断放大的脸。
好奇陵风长什么样子,杨修伸出手来,慢慢掀开他的浏海。
「啊!你……!」后退几步,杨修感到吃惊。「你的脸!」
陵风的左脸几乎遍布疤痕,非常丑陋的伤疤盖住他美丽的脸庞。
难怪要用浏海遮起来。杨修这样想。
「少爷。你这样……很伤人。」低下头,陵风没让杨修看见他眼中随即消逝的失望及……深情。
「抱歉,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这样!」向陵风道歉,杨修对眼前的男子感到无限的好感。
这世上,除了宛风让他一眼就有好感外,陵风算是第二个。
「不不不!少爷快别这么说,以后陵风会小心点,不会有人再看见我的长相了。」凄惨的笑着,陵风没有抬起头来,似乎是感到自卑。
「这可不行,我可没有嫌你难看。」杨修难得开怀大笑,他像在对待一个兄弟一般搂着陵风。「说也奇怪,我对你就是有莫名的熟悉。」
心里一惊,陵风无礼的推开肩上的手。「很……很多人都这么说。」
有些不悦,杨修看着有意在闪避他的眼神的陵风。「你在杨府的工作是?」
「整理这里……和服侍杨老夫人。」陵风回道。
「就这样?」杨修感到讶异。
「就这样。」陵风点头。
心中产生莫名的冲动,杨修拉起陵风的手。「你以后都来到我住的那里服侍我,你的工作就是清扫亭子。」不知道为什么,杨修就是有想把他留在身边的念头。
「这样不好吧?」陵风抽出手来,他想离开这里。
「我说了算。」没有阻挠陵风离开,杨修这么大声说道。
而隔天,陵风在杨老夫人逼迫之下,果真来到了新房的庭院。
自陵风来到杨修的住所后,因为他的话比杨修少,所以杨修总会不由自主的想找话题与他东扯西扯,日子久了倒变成杨修恢复以往的活泼,至少他不会再花很长的时间坐在亭子里来发呆。
不知道是时间冲淡了一切,又或者是另种情感的使然,杨修总认为,比起悲伤自责的想念宛风,逗陵风笑……还比较有趣。
从此陵风便跟在他身边,久了之后,通常只要有杨修的地方,就一定会在角落见着一抹孤独的人影……
「我说,陵风啊!你有家人吗?」
某天,杨修边写着书法,他突然这么问道。
「有!」陵风突然笑了出来,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我有两个孩子,一个亲生的,一个算是领养的。」
「孩子?你成亲了?」停下笔来,杨修惭愧的发觉,当他知道陵风有孩子时,心竟会感到刺痛。
「嗯。」陵凡点头,他的眼偷偷的观察着杨修的脸部变化。
「你的妻子很贤明吧?」杨修没有看陵风,他怕见着甜蜜的表情。
「我没有妻子,就某种方面来说,我是他的妻子。」陵风毫不隐瞒,他直视杨修。
「咦?」杨修转过头来,但他见着的却是陵风伤心的眼神。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你的孩子……?」
「我跟他的。」
「你跟他应该都是……」
「男的。」
「男的跟男的不是……」
「我的家族代代都有特殊的体质,所以我能生。」
「是喔。」没有特别惊讶,杨修微微露出尴尬的微笑。「说起来……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呢!」
只是……他连出世都没有就跟着宛风去世了。
看着杨修握紧毛笔,陵风偷偷的咬紧下唇,他勉强让嘴角上扬。
「少爷应该很幸福吧?」陵风突然这么说。
「怎么这么认为?」杨修打趣的问。
「你每天都在想念着夫人……我听别人说的。」陵风在最后加上这么一句话的同时,眼眶竟含着泪。
「那段时间……真得是很幸福。」想起成亲后的那一个月,杨修不由的笑着。「可惜,现在他不在了。」
「那,少爷还爱夫人吗?」陵风迫切的问道,他的手紧紧的拽着袖摆。
「爱?」杨修突然又感到害羞,明明这两年来他都可以对天高声倾诉他对紫宛风的爱意了,怎么在陵风面前,他又说不出话来了呢?
「少爷不说也无妨。」陵风见杨修不说话,他赶紧停止话题。「少爷,这几天我想外出,可能……还得请少爷另请他人服侍了。」
「你要外出?为什么?」杨修不解,这几个月来都不曾见陵风外出过,怎么这次突然要出去呢?
「有事。」轻描带写的带过,陵风没给杨修看到他紧握着的拳头。
看来,该放弃的……终究还是要放手……
「既然有事,我也不方便留你,这几天就顺便好好休息吧!」杨修继续写起书法,他突然感到不安。
「嗯。少爷,那我先走罗!」陵风深情的再看一眼杨修之后,便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
佛袖之间,没有人发现过,陵风的眼中常出现只属于紫宛风的神韵。
等陵风出去好一阵子后,杨修才停下笔来,然后缓缓说出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的话:「早早回来……」
终章之三
但是,杨修再怎么会算也没料到,从那之后,陵风就再也没回来。
坐在亭子里,杨修懊恼的垂着柱子。「我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宛风,然而陵风只是一去不返而已,怎么自己就感到心浮气躁?甚至……还会有一种,自己又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他对陵风……到底是抱持着什么看法?
而他,难道对宛风的爱只是儿戏?
怎么才两年的时间,他便开始在意起少话、不常笑、看起来忧郁的陵风?
是因为他有紫宛风的影子?不!又似乎不是?还是因为他眼中一闪一闪的,不知名的情感?
每当谈起陵风的丈夫时,他总会慢慢的诉说自己对他的爱意,然而奇怪的是,他的丈夫怎么对待他他却只字不提,就好似在刻意隐瞒什么似的。
杨修也羞愧的发现,这几个月来,恍惚间,当他看见陵风一些与宛风相似的举动或是表情时,他总会有撕碎他身上衣料的冲动,然而理智胜过情欲,杨修庆幸,他还未背叛宛风。
只是,心中那难以言喻的心痛,又是怎么回事?
「娘!告诉我陵风住哪!」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担心及郁闷,杨修主动问起陵风的住所。
「你知道后又要做什么?」杨老夫人面对儿子突然的要求没有多做反应,她只是问着正常人都会问的话。
「做什么?」杨修露出用想的也知道的表情。「当然是去找他啊!」
「找他?」杨老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她不露声色的笑道:「怎么?对他动情了?」
「动情?我才没有……」杨修撇过脸。「只是……习惯他服侍我罢了。」
「没关系的,修儿,这习惯呢,几天后就会再养成的,你就省省力气,别再去找陵风了,人家还要照顾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