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颐,你真的爱他?」
「如果知道是这个结局,我一定不会娶你。不,我本就不该娶你!」轩辕澈摇着头苦笑,「我明知道他的脾气却还要一意孤行。」
「我也不该嫁你。」惨白着面容的迦罗在轩辕澈的搀扶下进了屋,坐在床边喘着大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等身体好点,我就回北国。联姻之事我会跟父皇还有皇兄们解释,你不必担心。」
「多谢。」
「我知道你娶我一半原因是为了国家百姓,我嫁你又何尝不是。」
「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如兄妹般的感情也算是喜欢吧,你给我的感觉,总跟皇哥哥们一样亲切,可是夫妻之情不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
「第一次在草原上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你的眼睛闪闪发亮,像天上的星星,可是一回到这里,你就变了。直到成亲那天,看到他执剑立在堂上,我才明白,你们有句话说﹃宁为玉碎,不愿瓦全﹄,我迦罗也一样,不是我的东西,我绝不要。」
「如果不是先遇上冷青,我想我一定会真正的爱上你。」
「哪来这么多如果。」迦罗绽开笑容,虽然身体还在禁不住地打颤,却固执地推开轩辕澈的手,「也别把我想得太大方,谁叫情敌是条蛇,我看着就怕,当然是选择落荒而逃。」
「迦罗,你是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很幸福。」
「你呢?」
「我也不知道。」
「爱上一条蛇妖,的确有点荒谬。」迦罗想了想,躺回床上,「明天我就搬到宫里去住。」
「好,明儿一早我就进宫跟皇上说。」
「说实话,当日你为什么还坚持要拜堂?」迦罗拿手比画了下自己的脖子,「他可是真的往脖颈里割呢。」
「华颐园毕竟是王府,有暗侍保护在周围,只要我一个动作,他们就能夺下青儿手上的剑,我以为一切都该是万无一失的。只是,我没想到会招来那些道士害了青儿,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世上想不到的事太多,万事皆无可能尽握于掌,骄傲尊贵的轩辕澈,到了这刻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作人算不如天算。
他双手插进自己的发间,埋下脸痛声道:「是我害了他。」
一道魅绿色的光影几个起落便出了华颐园向远处的树林奔去,忽然天空轰隆隆一声炸响,惊得青停下脚步,半浮于地面上眯起双眼看向前方的人。
埋伏在树林里的人正是青的夙敌天云道长,及通天山七子中的君与德。
青刚少了五百年修为,若只是对抗天云一人,也许还能逃得了,可现在又多了君与德二人,眼见逃跑无望,他叹了口气,妖色的双眼渐渐合上。在那一刻,他无奈的发现,眼前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初见轩辕澈时的画面,想到这,他的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刹那一道青光划过天际,映出青一张带着笑容却又异常惨白的脸,风张狂得吹散他的长发,被绿色妖气缠绕的宝剑也被紧紧握在手中。
但见他一步步向着天云走去,终是没有再能回头。
惑率尘、魅、梵三人赶到黑鬼林的时候,正看到与天风道长斗得昏天黑地的凌玄夜。
天风一见到惑,停下了手,「你怎么还敢下山?」
「本王怎不能下山了?」
「皇上下旨请掌门出关收你。」
惑仔细瞧着天风,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掌门交代,若遇妖王,一不可独自动手,二必先将实情相告。」
「天玄老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惑猜不透其中玄妙。
「该说的贫道都说了。相信妖王在此,肯定收不了这个琵琶精,贫道先走一步。」
天风道长离开后,惑命樊扶起重伤的凌玄夜,怕是他们再晚来半会儿,这琵琶精就成一堆没用的紫红花梨木了。
「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琵琶精?」魅卷起袖子上前一把将他从梵身上拽了下来。
「干什么!」惑喝道:「留着他的命还要问小青的去向呢!」
「喂,我问你,我们家小青去哪了?」魅抓起凌玄夜的头发,让他抬起脸看自己。
「快……快去……」凌玄夜喷出一口黑血,显然是被天风道长用法器击中了要害,「快回京城,冷青去找……去找……轩……」
「你是说小青回京城了?」魅一呆,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惑。
惑蹲下身,手指腾空抚过凌玄夜胸口,平稳住他的气息,「再说一遍,小青去哪了?」
「鬼树让他用五百年道行换回魂果,他拿着果子回京城给轩辕澈了。」
惑脸色一凛,气得冲上半空朝着黑鬼林深处怒吼:「鬼树你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要是小青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回来啃光你的树皮!」
「王,我们快回京城吧。」魅一听也急了,只有七百年道行的青,还受着伤,万一再遇到那通天山的道士,就是真的死定了。
「回去。」惑下令。
「王,这个琵琶精怎么办?」尘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凌玄夜问。
「别管他!要不是因为他,青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魅又在凌玄夜身上补了一脚。
「梵,带上他。」惑丢下一句话,再不看身后的人,红光闪过,只留下一团火速离去的光影,「我先回京找小青,你们随后跟来!」
「为什么要带上他?」魅气得又想踹上凌玄夜一脚来解气。
樊抓住魅张牙舞爪的身体,稍稍用力推开,然后抱起昏死过去的凌玄夜,朝魅道:「用你的脑袋想一想,要不是他在这,小青能逃得出天风那老道士的手下?」
「我们还是快点跟上王吧,先找到小青要紧。」尘拉着魅安抚道。
魅终于点点头,三人化作三道妖光,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凌玄夜清醒的时候,坐在一边儿抱着双腿看着门外发呆的只有尘。
「你是?」凌玄夜依稀有点印象。
「我叫尘,是这里的左相。」尘听到声音转过头解释着,「青是右相,我们的王就是救了你的那只九尾狐妖。」
「玉隐山的妖王惑?」凌玄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你知道最好。」尘扶起凌玄夜,「当初你欺负青的事,我们几个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但是这次你受伤也是为救他,一次换一次,我就暂且不跟你算这笔帐。」
「对了,青呢?」凌玄夜猛然想到。
「找了三日还没找到。」说到青,尘的担忧之情迫上眉梢。
「什么?」凌玄夜吧嗒一声将尘递给他的药碗掉在地上,「他不是去找轩辕澈了么?怎么会找不到?」
「华颐园没有。」尘看着一地碎片,喃喃自语:「通天山那帮老道士都在京城里,再找不到,就是真的出事了。我就知道不该同意让他留在人间,好好的右相不做,偏要跟着那个王爷,简直是鬼迷心窍!魅还老陪着他胡闹!」
凌玄夜忽地一揭被就往外冲,幸好被尘及时拉住胳膊拖回房里。
「你又跟着发什么疯!伤没好就想乱跑!」尘尖锐着声音喊道。
「我要去找青。」凌玄夜的身后腾起一片稀薄的紫黑色妖气。
「如果王都找不到了,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尘歇斯底里地大吼:「其实大家都心里明白,找了三天了,王却感应不到青一点点的妖气!明明就该在京城的人,为什么就是感应不到!为什么!」
尘急喘着胸口,脑中因为自己的失控而嗡嗡作响,忽听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樊背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尘,快,王受伤了。」
魅一身邋遢地跟在樊身后,脸上身上也都挂着血痕。
「这是怎么了?」尘尖叫着扑上前,和樊一起把惑扶到床上安顿好。
「王将我和魅困在山里,只身冲进皇宫找通天山的要人。等我和魅冲破法术赶去找王的时候,他已经被天玄和天风他们几个打伤了。好在我们去得及时,魅临时用一只普通赤狐代替了王逃过追捕。」
「追捕?为什么要追捕王?」尘问。
「是轩辕靳下的旨,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樊也动气了。
「怎么会这样!」
从进门就没声音的魅突地开口,「轩辕家没一个好东西!我要去把姓轩辕的统统咬死!」
「魅,你给我适可而止!现在王昏迷,青又下落不明,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这样能救得了谁?如果你不能稳定自己的心神,又怎么救得了青?」尘厉声喝道。
樊赞成的点头,也道:「我们要往好的想,至少现在轩辕靳看到那狐狸的狐皮后会以为王死了,王是安全的。至于青,就算真是被通天山的道士遇上,按规矩,也不过是打回原形后收回通天山,至少暂时还活着!」
「去找轩辕澈。」凌玄夜突然开口,「如果青真被通天山的道士收了,就只有让皇上下旨才有可能使得他们交出青,而唯一能说动当今皇上的,就只有轩辕澈。」凌玄夜看向魅道:「如果你们信我,就让我去和轩辕澈说。」
「虽然我依旧很讨厌你,但我相信你!」说这话的却是魅,「可我不信轩辕澈。」
凌玄夜直视着魅坚定道:「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好,我和樊护送你去华颐园。」
轩辕澈见到凌玄夜出现在面前时,先是一愣,再看到他身边的魅和樊,依稀明白几分,「你也是妖?」
「是。」凌玄夜点头。
「所以你没死?」
「障眼法而已。其实那天他一直待在紫竹林直到你回府,之前侍卫看到的那个﹃冷青﹄,是我假扮的。」
「原来我真的冤枉了青儿。」轩辕澈泛起苦涩而自嘲的笑容,心里如同被狠狠砍了一刀,尽是懊悔的痛楚。
凌玄夜冷冷道:「后悔了?可惜,再后悔也救不回他。」
「青儿怎么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腾起。
「他不见了。」魅回答。
「他在伤重未愈的情况下,用五百年的修为换了颗回魂果来救你的准王妃,离开这里后就失踪了。若没猜错,他是被通天山的道士收伏,所以我们才感应不到他的妖气。」
凌玄夜看着轩辕澈骤然僵硬的表情,道:「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
「不见了……」轩辕澈一时没缓明白,只喋喋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双眼一瞠,抓着凌玄夜的肩膀慌忙问说:「我该怎么做?」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上下旨,命通天山放了青。不然,他只能被永封塔内,直到飞灰湮灭。」
「我即刻进宫。」轩辕澈话音刚落,就急着朝门外而去。
「等一下。」凌玄夜一把抓住他,「你有几分把握?」
「我一定会拿到圣旨!」轩辕澈眼神坚毅,唤过身边的随侍,又抬头看了眼渐暗的天色,紧皱的眉一刻也无法松开。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凌玄夜和魅的眼前,魅才呼出一口气。
「好,那我们就留在这等他回来!」魅盘腿坐在地上,直起的上身挺立着望向门口。
「他对青,也许是真心的吧。」凌玄夜想起在华颐园里的点滴,喃喃自语道。
「我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只要他把青带回来。」魅沉着脸,随后双手合掌于胸之下,静息闭目,一双耳朵传昭千里外,静静听着皇城宫中的动静。
第九回
踢躂的马蹄声,随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宫墙内响起。
「王爷,皇上下了旨,不让任何人打扰。您这样鲁莽冲进去,那是抗旨啊。」小雀子伸开双臂拦在轩辕澈跟前。
「本王要见皇上,别挡路。」
「王爷,不是小的不让您见皇上,真是皇上下了旨。皇上已经一天没出御书房,连膳食都没给让送进去,小的没法替您通传啊。」
「滚!」轩辕澈一脚踹开小雀子,手刚触碰到两扇房门,却被道人影猛地推开。
「血影,本王你也要拦?」轩辕澈怒吼。
「血影身为忠侍,只听令于皇上。今日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进御书房,恕臣不能让王爷硬闯。」
「皇上,让臣弟进来!」轩辕澈无奈,只得用拳头敲打木门,「皇上!皇上!皇兄!算华颐求您了!」
从小到大,轩辕澈甚少说一个「求」字,这般开口,不由让屋内的轩辕靳为之一震。
毕竟血浓于水,只听里头人道:「血影,让华颐进来。」
轩辕澈跨步走进御书房也是一惊。屋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一身尚挂着血色的赤红色狐狸皮毛被铺在地面上,伸展着无骨的四肢。
轩辕靳盘腿坐在狐狸皮边,原本玄黄的衣裳间也沾着点滴血迹,只见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轩辕澈。
轩辕澈立即双膝跪地俯首求道:「求皇上下旨,命通天山释放冷青。」
「冷青?那只蛇妖?」轩辕靳冷笑,「朕不准!」
「皇兄,臣弟打小就没求过您什么,只这一次,还请皇兄开恩。青儿毕竟是我的人,不管他是人是妖,我都不能让他被压在百妖塔下受苦。求皇兄成全!」
「华颐,他是妖。朕不会下这道旨的!」
「不!」轩辕澈扑上前抓住轩辕靳的龙袍,「皇兄,救救青儿吧,只有您能救他了!」
轩辕靳并没有心软,只朝外叫了声:「血夜,将二王爷拖走!」
话音刚落,血夜鬼魅现身,一把抓起轩辕澈扔到屋外,随后关上了御书房的两扇雕花木门。
屋内又恢复一片寂静,弥漫许久的血腥之气依旧没能挥散,甚至越发浓烈而刺鼻。可轩辕靳却像浑然不觉,不燃香、不开门,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依旧安静坐在那张狐狸皮跟前。
秋凉,北风耐不住性子早早吹过境,一袭冷瑟刮过衣裳,从四肢透入心骨。
一队夜巡的御林军踏过青石板地面,碎了一地枯枝残叶,在摇晃着微弱烛火的黑夜里头听起来格外清脆悲戚。御林军走过御书房门口,停步,一行人呆呆看着依旧跪在门前的轩辕澈,劝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能摇头作罢。
小雀子为难的站在门跟前候着,看看门内,又瞅瞅已经跪了八个时辰的二王爷,挠着头急得焦心。「王爷,您还是回去吧,明儿再来求皇上也是一样的。」小雀子来到轩辕澈面前,跪在他旁边低着头劝道。
「皇上今日不下旨,臣弟就不起来!」轩辕澈的脸色被冻得苍白,但他依旧紧拧着眉,誓不起身。
「王爷,这是何苦呢?」小雀子故意清清喉咙,让声音响上几分:「王爷您再这么跪下去,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呦!现在都秋冬了,晚上露水又重,您要真跪一夜,着了凉病了身子,皇上是会心疼的。」
「只要皇上下旨,臣弟就算跪足三天三夜也心甘情愿。」
「王爷,何苦如此执着呢?」
「皇上,您救救青儿吧,千错万错,都是臣弟的错。
「是臣弟负他在先,不愿信他,责怪他争宠,还一次次伤他的心。就连他闯入喜堂以死相逼,臣弟都只当他是在胡闹,却不明白他心里有多痛。一直到他负伤回来,臣弟还在求他救迦罗,没想过因为这一句话,让他彻彻底底伤透了心。
「若知道是这个结果,臣弟怎么会去娶妃!皇兄,你知道青儿对臣弟有多重要的!可臣弟却连求他原谅的机会都没有,难道现在就连救他的机会都要被皇兄扼杀么?
「何况,青儿是用自己五百年的修为交换回魂果救了迦罗一命,就算看在这分上也救救他吧!」
轩辕澈说到此处,早已哽咽,向来坚毅的脸庞露出脆弱的表情,泪一滴滴砸落地面,是悔是痛,是一层层扒开自己伤口的自责,「一直以来是我不懂得珍惜,我明明那么爱他、我明明最舍不得他难过,可是一刀一刀伤他的人却是我啊!
「皇兄,爱一个人的心,您是明白的!臣弟现在除了青儿,别无他愿,求皇上成全!」
「匡当」一声碎响从屋内传出。
小雀子惊得跳起身冲到御书房门口跪下:「皇上恕罪。」
一身血污未清的轩辕靳开门站在门槛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轩辕澈。
他伫立在月光下,没有表情的面容中是无尽沧桑:「你知道那张狐狸皮是谁么?」
不等轩辕澈回答,轩辕靳便径自说了下去,「那狐狸皮就是在你大婚之日现身救走青蛇的妖王,他的名字叫云小惑。」轩辕澈冷笑:「他就是那个与朕拜过天地,誓言白头的朕的男妻云小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