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城,穿过弄堂小巷,离皇宫不远处一方依山傍水的风水之地,便是当今二王爷的府宅。大宅子门口左右两边各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镇守,宅门上方一块金漆牌匾,上头是先皇的亲笔题词「华颐园」。
轩辕澈,字华颐,今年二十又五,比当今圣上小两岁半,加上三王爷轩辕北,皆为同母所出,也就是先皇后。三人自小便格外亲厚,太子教之治国,二皇子教之辅国,三皇子教之战略,在先皇先后相继去世后,各承遗命各司其职,稳定着轩辕一族的江山。
青来前将这些人间琐事打探清楚,然后就迫不及待赶到华颐园门口。
他知道按人间规矩,要贸然闯入是绝不可能的,只得好声好气让守门的通传。
谁知守门侍卫看他一张胜过姑娘家的漂亮脸蛋,又着一身淡绿色轻纱薄装,便以为是王爷在哪边惹来的风流帐。而管家早下过令,若这干人等寻上门的能打发就打发,打发不掉就着人去帐房取点银子完事,绝不可为此打扰到王爷。
于是,青一等便是大半天,直等到落下的太阳重新升起,才碰到清晨要进宫上朝的轩辕澈。
门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坐在石阶上昏昏欲睡的青突地清醒过来,仰起头,正好看到轩辕澈那双温柔依旧的眼眸。
「冷青?」轩辕澈惊诧。
「澈。」青想要站起身,却忘了自己保持着坐姿太久,僵硬的膝盖一时无法适应,踉跄着又再度跌倒。
「当心!」轩辕澈伸手抱住青,语气里仍然有些不能确定,「青儿?」
从青消失至今已是一年有余,面对又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前的旧情人,轩辕澈一番惊异不消多说,心里是又气又无奈,还掺杂着喜悦。
「澈。」青才念出一个字节,就虚脱得直接昏倒。他是真忘了自己现在做的是人,为免泄露妖气所以未动妖力,而一个凡人在秋天的街道上坐满一日一夜且滴水未进,是铁打的都吃不消。
轩辕澈惊慌,摇了摇青的胳膊又喊道:「青儿?青儿你怎么了?」
「王爷,这位公子是昏倒了。」管家轩辕望月闻声赶来,看到这番情景赶紧问向侍卫:「这位公子在门口等了多久?」
「从昨儿下午等到现在。」左边那位侍卫回答。
轩辕澈闻言深深揪起双眉,厉声道:「为什么不通传?」
「王爷,是小的下令,若有小倌上门打扰,要他们万不可惊动王爷,这次该是侍卫认错人。」轩辕望月虽然没跟去杭州,但从书房里那张张画像便立刻认出了眼前的人。
「罢了。」轩辕澈抱起青,只觉得怀里的人比一年前瘦了许多,心下更加心疼,连忙吩咐下去:「把李御医找来。」
「是。」轩辕望月立刻布置人手,这厢还不忘对轩辕澈说:「王爷要将这位公子送去哪间客房?」
「先回我院里。」轩辕澈的院当然就是主屋。
要说轩辕澈风流,这是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可把人带回自院里养病这事却是头一遭。思路一清,轩辕望月心里连连叫苦,只希望等会李御医诊断出的结果是好的,不然他这管家可要没好日子过了。
所幸李御医把了脉后说只是脱水和寒热,养上几天便好。
青被热醒时已是半夜时分。烛台里的蜡烛燃掉大半,轩辕澈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青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谁想一个动作碰到了床侧的纱帐,引得上方的琉璃珠挂钩发出轻微的声响。
轩辕澈即刻清醒,一转头正看到坐起身的青,赶紧走上前摸着他额头道,「冷青,你可算是醒了。」
一声「冷青」叫得生疏隔阂,青敛起刚想展开的笑容,表情有些尴尬,想了两天的说词到这时也用不上半句,只得看着轩辕澈手足无措。
「怎么到京城来的?你不是回苏州和家人团聚去了?」
「我回到苏州才听说,家里人以为我被劫匪所杀,于是变卖了家产迁居北方,所以我一路北上寻亲,可始终渺无音讯。想到你就在京城,就找来见你。」
「想让我帮你打探消息?」轩辕澈问。
青摇头:「我只是想见你。」
轩辕澈哑然,盯着青看了良久,才道:「见我一面?然后呢?你又要去哪?」
「我想留下来。」
「你上次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这次呢?想待多久?是不是找到家人又要留张纸条,然后消失不见?」
「你生气了?」青默默低下头道:「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所以才悄悄离开的。」
「冷青,我王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这就走。」冷青委屈着就势下床,却被轩辕澈一把抓住。
「如果你这次真的决定要留下来,就再也不许走!」
「嗯?」青以为自己听错。
轩辕澈看着青瞪起双眼吃惊的模样,还是软下心来,伸出手臂搂住他道:「留下来吧,我养你。」
「你不生气了?」
「嫁给我我就不生气。」轩辕澈抱紧青,贴着他脸说:「你愿意么?」
「嗯。」青涨红着脸使劲点头。
轩辕澈选了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地将青娶进门。青并不懂什么妻妾之分,只知道自己是按着礼数被娶进门的,跟他听书时的场景一样。只是到了第二天起身,轩辕澈带着他来到东面庭院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身分只是个男妾。
而且辕澈早有一名女妾叫娉玉,是轩辕澈无意中救下的歌妓,当初因着轩辕澈见她与青的模样有五分相似,一时冲动便收了房,入门已有半年之久。
这一个认知让初入人世的青心里凉了半截,但好歹也是历练过来的蛇妖,当下腼腆着表情,可心里却暗自盘算,定要将这女人撵走。
妖终归是妖,眼珠一转,腰间一拧,俏魅之态楚楚,七分情来三分媚去,轩辕澈的心上哪还顾得上别人?一回头抱着青又回了主院屋子,滚上榻颠鸾倒凤,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下地。
青住的小院是他自个儿取的名,轩辕澈书的匾,青云院,与玉隐山里头的青云潭一样。按规矩,青云院自然也落在东面庭院一隅,左临一片茂密紫竹林,右隔娉玉的锦瑟院。只是青鲜少住回青云院,和轩辕澈同住南面主院,日日同吃同睡同起同乐,与人间一般夫妻无二。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青看似无变,心里头却早已学会了人世的一个「妒」字。比如轩辕澈偶尔陪娉玉用晚膳的时候、比如轩辕澈在锦瑟院过夜的时候、比如轩辕澈沾着一身胭脂香粉由外头回来的时候。
青总是不动声色的皱着眉,尖利的牙狠狠咬着盆里香喷喷的鸡腿,一双黑眸时不时闪过星点妖绿,遍是狠厉,好在收得快,妖气不过一现也就散了。
这夜,轩辕澈应尚书大人之约去了怜香楼,席间少不得名妓作陪,更有几名未开苞的青妓在堂上献舞,盈盈腰肢如柳摆动,随着丝竹乐音褪去薄纱外衣,只留得一方艳紫肚兜遮胸,腰胯下围垂着淡紫轻纱,玉腿若隐若现,稍一动作,便跳脱出纱外,直入腿根。
几名青妓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俏娇的面容,有的瓜子脸,有的鹅蛋脸,柳叶眉下清澄双目,含着些娇羞,却比一般姑娘家多了点未成气候的艳魅,可一舞一动下又是姿态万千,撩人之色醉了一室男子,纷纷流连,尚不知月上了树梢,家中娇妻已换了一根又一根红烛痴等不归郎。
青不是红尘凡俗里中规中矩、克守妇道的女子,他是妖,还是雄的,这屁股自然坐不住。灭了烛火,他呼地一下幻成绿光冲着窗外而去。
到了怜香楼,变成一条小青蛇盘踞于屋瓦之上,透过被搬开的瓦砾间缝隙将屋内一片绮丽媚景收于眼中。嘶嘶嘶,他气得吐着分叉的红舌,恨不得一口咬死倒在轩辕澈怀里的人。
青闷着头恹恹地将脑袋搁在瓦砾上,双眼一刻不停地抓紧轩辕澈的一举一动。
他亲了那女子,他抱着那女子,他对她笑了,他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夜深得发沈,雾水又湿又重,青只觉得鳞片上沾着薄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透出来的寒意。混沌间,他看到轩辕澈抱起那青妓出了堂,他赶紧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顺着花沿长廊转过弯到了后厢,轩辕澈哗啦一声推开门,又砰地从里头紧紧关上。门上的木挂牌微微震颤,几个字儿晃在青眼前││「秋月」。
原来这青妓叫秋月。
青嗖一下顺着门缝底穿进屋,沿着墙壁爬上屋檐,以小青蛇的样子掩藏在屋檐悬梁上,吊着个脑袋看向屋里的轩辕澈。
床榻上,轩辕澈正和秋月打得火热。秋月毕竟还是青妓,虽然平日也经过教导,可还是会有少女的无措和羞涩。待到轻解罗衫,双腿绕上轩辕澈的身子,红晕染两颊,在波浪起伏中轻吐呻吟,随着一声声交合的撞击声充斥整个房间。
梁上,维持着小蛇形的青歪着脑袋,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二人,心扑通扑通跳得紧涩,而原本黑色的眼珠也渐渐燃起绿光。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头有点晕,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忽而痛裂忽而沉闷,彷佛是有人正揪着心尖上的一片血肉,来回撕扯拨弄。这感觉,简直比吃了雄黄酒还要难过。
青沿着墙面慢慢滑下一直爬到床尾,形体也随着每一次扭动而逐渐变大,到全身落地,支着粗圆的尾巴绕过几圈盘地而起,下半身早已恢复一条巨型青蛇的原形,而上半身却是着绿纱薄衣,披散着一肩乌发的人形。
秋月正沉迷于情事,一睁眼看到轩辕澈身后突然多了个人出现,刚想惊呼,却又被青一个笑容迷惑,她呆呆看着眼前腾空出现的美男子,再看看伏在自己身上大汗淋漓的轩辕澈,突然一个冷颤从痴迷中清醒,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见那张美男的脸孔在瞬间已化成一个巨大的青蛇头,朝她吐出腥红的舌头,似要一口将她咬死。
秋月「啊啊啊」地尖叫,一把推开欲火烧着一半的轩辕澈,发抖着连连后退。
「怎么了?」轩辕澈被忽然踹到一边,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朝秋月手指的地方看去,只燃着一盏油灯的房间里昏黄一片,虽看不清全貌可至少也知道屋子里并无他物,「秋月你怎么了?」
秋月魂魄未定看向轩辕澈,正欲解释,眼角瞄到那消失了的巨蛇又显形在原处,这回他居然是从蛇头变成人脸,还是那张漂亮到极致的男子的脸,可从粉色的双唇间不断吐出的是一根红色分叉的细长舌头。
秋月将脸埋进被子里,「蛇!蛇!蛇!」地尖叫不止,轩辕澈被这么一搅局,什么兴致也没了,看着自己可怜的老二兄弟,气呼呼地穿上衣打道回府。
回房前轩辕澈特地先沐浴更衣,因为早先他发觉青并不喜欢他从外归来时带着的胭脂香味。虽然青并没为此提过一字半句,可轩辕澈疼他,自是一番小心体贴不必多说。
进了屋,房里灯火已灭,青正侧躺在床上熟睡,静静的呼吸声让人心安。
轩辕澈脱了衣,轻手轻脚上床,躺下后盖上被,一手搂着青的腰,将他贴近自己。
外头的妓、倌再是可爱娇媚,又怎比得过家里的青呢?
都说野花香,可轩辕澈每回从外头回来,都还是觉得自家这朵才是最香艳最惹人喜欢的,好像怎么疼都不够似的,害他在外总不能尽兴,往往想起家里还在等他的青,愧疚更深,总是酒上三巡后就急急回家,再也没在外头过夜的习惯了。
今夜是被秋月的新鲜感迷上,可没想到做到一半竟然这样糟糕,轩辕澈估摸着自己会有段时间都不想再去怜香楼。开玩笑,哪个男人喜欢做一半被人莫名踹开的?
轩辕澈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泄,可看着青的睡颜又不愿意吵醒他,于是辗转反侧,终决定还是去锦瑟苑找娉玉。
才一揭被,边上的青却醒了,见他黑幽幽的眼眸里闪着欣喜,拉着轩辕澈的腰带说:「澈,你回来啦,我等你等到睡着了。」
「嗯,回来一会了。」轩辕澈着地的脚又缩回锦被里。
「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
「尹尚书开宴请我去,所以才晚了。」
「噢,外面冻不冻?」
「还好,夜里有点凉。」轩辕澈抱着青冰凉凉的身体道:「你的身子也好凉。」
「那澈快点帮我捂热。」青调笑着凑上身,双手双脚缠上轩辕澈的身体,一边摩擦扭动,还用自己的大腿一下下蹭过轩辕澈下身。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轩辕澈的声音沙哑。
青一把拨开轩辕澈的里衣,冷冷的小手在对方身上游走,忙不停地煽风点火。轩辕澈本就存了一大半火没泄,这头给青一挑拨,下身肿胀难忍,猛地翻身就把青压在身下,提起他双腿,将手指伸进体内开拓。
「澈,进来。」青扭动腰身贴上轩辕澈小腹,双腿打开缠住轩辕澈身体,柔若无骨的两条小腿相交攀结,勾得甚紧。
面对邀请轩辕澈怎会客气,撤了手指,双臂撑高青的下身,腰部向前用力一挺,顺利插进青体内,再稍一用劲,整根没入到底,正撞到青体内深处某个地方,换得青一声呻吟出口,顿时又加剧了轩辕澈的欲望。
一夜荒唐,睡去时天已微亮,又过了一两个时辰,轩辕澈进宫早朝,青一人横在床上左翻右滚,睡得正香。起身后已然日上三竿,青揉着自己快要断掉的腰,边啐着自作孽不可活,边乐着记起昨晚秋月的傻样。
换上衣随意将脑袋后的长发挽起,扶着自己怎么也直不起来的腰连连长叹,做人真不容易。想他堂堂一千年的青蛇妖,这回却只能软着腰骨弯着背,一扭一跨地走几步歇几步,这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真丢脸。
我扭我扭我扭呀扭呀扭,青恨不得化成蛇形盘上柱子到屋顶歇着,拆了骨头最好。
「哈哈哈哈哈,小青你这叫走路?」窗外一声刺耳的啸笑。
青拉长脸回过头,果然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蹲在窗台边,也不晓得几时溜进来的,一爪扒着食盘里油油的鸡腿,一爪正摸着绒毛毛的肚子。
「死狐狸,你怎么来了?」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化成了泥般软成一团。
「来看你,谁知道正赶上你一夜通宵战斗,搞得老腰也直不起来,简直让我想到八百前年你刚能幻化人形时的蠢样。」魅咕噜一下四脚落地,舔了舔爪子抖了抖毛,狐狸样说人话,看起来可爱得很,可在青眼里就是个恶魔。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学走路,屁股扭得比山下春风寨里的老媒婆还厉害,笑得我跟尘下巴都酸死掉了。没想到今天能重温一遍你的蠢样,不枉我溜下山来看你。」
「少提当年的事,还不是尘那丫头骗我,让我去春风寨里学人走路,个个都跟王家媒婆一样扭桶腰摆肥臀,害我一时半会改不回来的被你们足足笑了一年。」
「尘的话也信,是你自己笨。」
「呸,当年我学走路的时候,你还是只变不了人样的白雪球呢!」
「可我走路学得比你快,王的妖媚也学得比你准。」
「废话,你是狐狸。」
「大笨蛇。」
「小青,你什么时候回玉隐山呀?」闹够了,魅嗖一下变成人样,雪白的长发,圆润的鹅蛋脸,细长上挑的凤目,眼珠子是绚丽的银灰色,与惑的火红完全不同。
青听到此话没了声,只是要摇头不语。
魅苦着一张脸叹道:「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人间就这么好?比我们玉隐山呢?」
「可山上没有澈呀。」
「轩辕澈?」魅哼哼道:「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点,我横竖都没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好。」
「你不懂的。」青肃然添了分年纪似的:「凡人七情六欲,哪能说得清道得明?我就是爱上了轩辕澈,所以怎么看他都是最好的。就像传说里的白蛇妖爱上书生许仙一样,也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人品样貌,还不是一样成为佳话?」
「哪里是佳话?为一介凡人逆天生子、水漫金山,最后落得被压雷峰塔的凄惨下场。如果人间的情爱都是这样的,我宁可飘来飞去做我的狐妖。」
青知道魅是在劝他,却还是坚定地摇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离不开呐。」
「傻瓜。」魅敛起愁容,撒欢地仰倒在青怀里磨蹭,「真是便宜了轩辕澈,我们家小青青现在可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喽。」说罢,他双手环上青的后背,脸贴脸的肌肤相磨,「小青青,要是轩辕澈欺负你了,回山里来告诉我,我帮你一口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