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待宰羔羊般等待他第一位客人。
听掌班说,这个叫许仁杰的客人,是经常混迹于花街的公子哥,在燕歌楼包养过花魁,熟谙男欢之道
,对新人是很温柔的,所以他完全不必担心,只要照客人说的做,应该能顺利地结束。
但是十点后就要接待第二位客人,据说是一个绸缎庄的老板,年纪比较大,也是花曲楼的常客,可秦
若希没见过他,只希望他是个和善的人,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最后一位客人,让秦若希最不知所措。他是个大学生,寒假时和同伴来花曲楼游玩,对秦若希一见钟
情,所以无论如何也想抱秦若希。这个朝气蓬勃,过于热情的青年,令秦若希害怕。
离开学校已经两年,书本和校园变得那样陌生和遥远,青年却非常喜欢和他谈论大学校园的事,似乎
把他当作一个有学识的,可以大吐苦水的男妓,这让秦若希十分痛苦。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学校了,再也不能抱着心爱的课本穿越葱翠的树林,和同学聊天。可是青年浑然不
觉,也许,他的夸夸其谈,只为了显示出自己美好的前途,满足虚荣心,秦若希觉得他嘴里的同情和
安慰,虚伪至极。
不然,也不会花钱买他。恃着金钱玩弄一个人的身体,哪里有爱可言?就算他到时已经很累了,秦若
希相信,那个人仍然会压倒他,要求他迎合。
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用身体和美貌取悦男人的娼妓。
忽然,从走廊里传来一连串贺喜的声音,秦若希知道许仁杰就要走进来了,心脏大大紧缩了一下,手
心猛地沁出了汗,紧紧抓着鲜艳刺目的衣服,闭上了眼睛。
吱嘎,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走了进来。
「恭喜您了,林先生。」孙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就拜托给您了。」
林……?秦若希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脸孔后,吃惊得倒抽一口气,全然反应不过来,林少谦
?!怎么可能?
一个优伶可以有好几个恩客,但对客人来说,一旦确定了对象,就不能再更换指名,林少谦怎么可能
会出现在这里?秦若希一片混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孙奕离开后,林少谦站在门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秦若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开口,但是却不能,喉咙深处一阵发涩,按规矩他没有提问的权利。秦若希惊呆的表情,只换来林
少谦漠然的一瞥。
走到奢丽的床榻前,林少谦不紧不慢地解开铜色衬衫的领扣,量身订作的高级西装,达到完美的修身
效果,给人精明强干的感觉。从最细小的一个动作,都可以看出林少谦受到很好的教养,脱下西装后
,他把衣服挂到床边的架子上。
其实这都是秦若希应该做的事,只是他茫然不知所措,脑袋里还是一团问号。
「脱衣服。」
「什、什么?!」秦若希蓦地抬头,紧张到结巴。
「我买了你,你说该干什么?」林少谦冷漠地问,雕像般棱角分明的脸膛上,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阴沉
得可怕。
秦若希微微张开嘴唇,没有动。
「把衣服脱掉,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也拿掉,跪在床上,自己把脚打开。」
林少谦低头扫他一眼,利落地抽掉名牌领带,解开几粒衬衫钮扣,命令式的语气就像在是交代下属做
事。
秦若希被激怒了,就算他只是一个男妓,但是这样侮辱人的态度他无法忍受。
他直瞪瞪地盯着林少谦,极清晰地说:「我不要。」
「嗯?」从没被优伶拒绝过,林少谦微怔。
「不要拿你的脏手来碰我!」
这个衣冠楚楚,目光阴冷的男人,将要用抱过楼绮筵的双手来拥抱自己,一想到他是用怎样的心态抱
着两个人时,秦若希就觉得恶心,脸色刷地变白,几乎要吐了。
「你知道自己的身分么?」林少谦随手把领带丢在床上,讥讽般说道,「在我发火前,到床上去躺着
!」
秦若希出其不意地用力撞开他,往门口跑去,但是礼服太沉重,磕绊住脚步,林少谦抓住他的肩膀,
从后方紧紧禁锢住他的双臂,把他拖了回去,狠狠一掼扔在床上……
第五章
渐渐平静下来后,房间里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秦若希全身紧绷,努力想听到林少谦的动静,害怕不
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伸出来的手,会狠狠扇他耳光。
有暴力倾向的客人,在花曲楼并不罕见。前任花魁寇湄,就曾经被绑起来,堵住嘴巴、耳朵和眼睛,
被客人私带的春药,折磨得快要死掉。
想起寇湄是多么凄惨,秦若希心头就掠过一阵寒噤,冒出了冷汗。
「啊?」落在耳畔的发丝被轻柔地撩开了,头上的珍珠花簪也被取下,经过之前激烈的争斗,头发和
工艺繁复的花簪缠在了一起,男人却很耐心,一点点地解开乌亮的青丝,不弄痛他的头皮。
所有的金属饰品被取下后,发髻松散开来,像一簇黑色的瀑布从头顶垂落下来,洒在他纤细的肩头上
。
男人突然的温柔让秦若希惶惑不已,还是有什么可怕的阴谋?小巧的鼻翼紧张地抽吸着,僵硬的四肢
仍然抵触一切触摸,但是男人仍像安抚小猫一般,不断揉搓着他的头发。
先前的暴力简直像一场玩笑,难道林少谦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反抗,所以放下心,打算慢慢享受他买
下来的男妓?
男人都是一样的,特别是经常狎妓的男人,忠贞情爱都是空谈,只贪求肉欲,秦若希打从心底鄙视林
少谦,可是,却没有办法改变被捆缚的现状。
「不要动。」
秦若希才想尝试挣开手腕上的领带,男人就静静地按住他的手,格外低哑地说:「放松身体就好。」
放松身体?秦若希如坠五里雾中,林少谦居然不再用呼喝式的语气说话,为什么?
紧缚住腰部的真丝衣带被解开了,衣襟随即松开,从陷下去的床垫可以感觉到「林少谦」爬上了床,
跪在他的两脚边。
秦若希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躲开他,弯曲起膝盖吃力地往前面爬,姿势不仅丢脸可笑,还弄巧成拙,男
人的手轻易就扣住他的腰,并在他腹部下方塞进了枕头。
恍然理解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秦若希的脸孔腾地涨成猪肝色,恨不得远远地躲藏起来,他竟然面对着
男人主动翘起了臀部,对「林少谦」来说,岂不是成了变相的邀请?
「别、别碰我!」惊惶失措地大叫,秦若希拼命地摇头,「我不要!放开我!不要……」
男人的手指从衣襟下方探人,细柔的指尖摸索着找到左侧小巧的乳尖后,便不再离开,上下揉捏着那
里,指腹缓缓擦过战栗的尖端,勾勒它的形状般,持续地画圈爱抚。
秦若希蓦地咬住嘴唇,因为男人手指的感触,竟让他想到了楼绮筵。
那双修长纤细,如雪花般自皙的手,也曾经这样抚摸过他。奇怪的是,脑海里一浮现出楼绮筵的模样
,身体就像打了药一般,瞬间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想到楼绮筵,就不会有恶心抵触的感觉?秦若希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在这个悲惨的时刻,想到
那个说话刻薄,不可一世的人,心脏就揪起来般痛,眼泪也滚滚掉落下来。
如果能在别的地方相遇就好了,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开始。
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讨厌楼绮筵,他只是怨恨和排斥着花街的一切,痛恨那个轻易就把他抛弃的母亲
。
在愤懑里,他可以孤傲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可仇恨的泡沫破裂以后,
他会发现自己除了花曲楼以外,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母亲欠了好几亿元的债款,半山腰的豪宅已经被
查封了,三千万的卖身契钱又能支撑得了多久?那个温暖的家,早就支离破碎人去楼空,没有人再等
待他了。
「别哭。」
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他,在他耳畔一次次低哑地喃喃,「别哭,若希。」
从冰凉的心底浮起暖暖的感觉,下巴被轻轻地托起,从布料的缝隙中淌下来的泪水,被男人当作珍宝
一样温柔地舔舐掉。
被绑住眼睛真是件幸福的事,「绮筵」这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在断断续续的抽泣中,秦若希完全
把男人当作了楼绮筵。
这是还没有开始,就匆匆结束的暗恋吧?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才彻底看清自己的感情?从在花园里,被楼绮筵一把抱起来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已
经……
窗外已经大亮,送客人下楼的声音,泼水冲洗石板路的声音,以及叫唤小侍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花曲
楼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秦若希无力地躺在床上,像害怕窗外的阳光一般捂着自己的脸孔,任泪水漫流。
心异常地哀痛,他到底做了什么啊?连气也透不出来,觉得自己是这样淫乱和无耻!
为了得到安慰而堕落下去,和毫无感情的,陌生的男人上床了,结果只是更加痛苦而已,幻想永远是
幻想,不可能变成事实!
眼前朦胧成一片,无限的懊悔,自我厌恶折磨着他,心被揉皱、撕碎了……
就这样沉到最黑暗的深渊里去吧?给自己留下一个舔舐伤口的地方,可是……好冷。
冷得牙齿都咯咯打颤,这种孤独是那样沉重和疼痛。
对自己……失望透顶。
还能够再去爱人,然后被爱么……?
在花街里……?
晶莹的泪水濡湿了脸颊和枕巾,一次次。
「林先生,您要走了么?他昨天还听话吧?」厢房外的走廊里,孙奕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候。
「嗯,让他在紫园住几天吧,他还起不来,所有的开销记在我的帐上。」
「是,就照您吩咐的做。」
和昨天晚上相比,林少谦的脸色不仅和缓了许多,甚至还挺友善的,孙奕十分高兴。
「我先回去了。」
「是,您慢走,太感谢您捧场了!」孙奕再次大大地鞠躬,目送林少谦离开,松了一口气。
昨天傍晚,林少谦突然找到他,要求提前结束和楼绮筵之间的关系,吓了他一大跳!
他知道楼绮筵既傲慢又难伺候,但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林少谦那么生气!竟然说要开「过门局」?
客人开「过门局」,就是支付一笔赔偿金,提前和优伶结束关系,从此两不想干,形同陌路。
对花曲楼来说,这绝对是影响名誉的事情,可是他无法让林少谦改变主意,而楼绮筵根本就没出现,
请了几次也不肯下楼,不知道两人在斗什么气?!
随后,林少谦就从彩色相片里,点了秦若希。
他第一次出价就五百万,原先定下的客人没有一个敢和林少谦抢,都放弃了。
林少谦高价包下了秦若希的初夜,孙奕却忐忑不安,秦若希一向不听话,要是让林少谦更加扫兴怎么
办?林氏财团可是花曲楼的靠山之一,如果把林少谦给气走了,庄麟佑一定会大发雷霆,他这个掌班
可脱不了干系。
从二十岁起,一直在花街作鸨儿,这种时候被解雇,很难找到第二份工作。
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现在看起来,初夜进行得很顺利,秦若希也不是很糟糕呀。林少谦很满意。
倒是楼绮筵再这么任性下去,客人很快就会被抢光的,说不定,明年秦若希真的能当上花魁呢!孙奕
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合拢的门扉,转身走开了。
第六章
午后,冬日的阳光斜斜地射着,绿草如茵的庭园笼罩在一片暖洋洋的气氛中。
休息了好几天的秦若希,第一次走出房间,独自去前院买些纸、笔、头油等必备的生活用品。成为优
伶后,他就不用再听别人使唤了,原来,他很讨厌被人当作小狗般呼来喝去,可是一切真的能由他自
己作主之后,又变得更加不开心。
他并不热衷于购物,每个星期,各大商家都会送上彩色印刷的商品目录,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大多数
是昂贵的东西,手表、名牌钢笔、洋酒、雪茄等等,优伶买下这些东西,可以选择让自己的客人付帐
,商家获得了利润,会分红给花曲楼。
所以这也算在优伶的营业额中,可是秦若希并不想买不需要的东西。
他也不喜欢到大堂里去坐着,和别的优伶聚在一起聊天,听到一些情色的话题。
他在花曲楼里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在下房里,由于出身背景好,他一开始就受到特别的照顾,宿管给
他安排最好的床铺,也有独立的衣柜和小写字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侍童,都不愿意理他。
秦若希以前一直认为自己被排挤,是因为受到了优待,可是作了楼绮筵的侍重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人
讨厌,是由于姿态过于清高。
走进下房的第一天,就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难怪会惹人讨厌了。
那时候心里确实有「不想和这些人一样」的想法,但说到底,自己和他们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大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幸而沦落花街,他身世背景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母亲随便地卖掉,钱比
儿子更重要。
而且且挂牌的时候,自己明明那么讨厌却获得了愉悦,嘴上说的和做的完全不同,究竟还要丢脸到什
么地步呢?
越来越不理解自己,厌恶自己,秦若希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要继续接客么?昨天下午,孙奕就暗示过他,应该准备接待下一位客人了,东福酒楼和海逸饭店
都送了局票过来,指名要他出席,他不能总是躲在房间里不见人。
由于林少谦一口气支付了五百万,他才能悠哉地过了几天舒坦的日子。
只是吃饭而不接客,再过几天老板就会找他去「谈话」了,警告可从来只有一次,在花曲楼里,只有
楼绮筵对老板的警告毫不在乎。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他不喜欢接客,就算只是陪酒,他实在笑不出来呀!
轻轻地叹气,盯着自己的脚尖,秦若希沿着曲折的回廊往前走,头也不抬,反正,这条路也不会通向
别的地方。
咚!
「好痛!」
「啊!」
一头撞上一堵高大的人墙,眼冒金星,秦若希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痛得想哭!
「我还在想,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昵。」刚刚应局回来的楼绮筵,不悦地注视着他。
「我……」
几日不见,楼绮筵依然是那样夺目出众,织金的外衣,衣袖上绣着深绿或浅绿的竹叶,光影斑驳似乎
能随风而动;他乌亮的头发上戴着由琥珀雕刻成的发簪,身旁跟着四个穿莲红色汉服的侍童。文君也
在里面。
「发什么呆,撞了人还不道歉么?」楼绮筵眉尖一皱,冷冰冰地说,「还是你打算赔钱啊?」
「对、对不起!」秦若希回神,赶紧退到一边。
「哼。」楼绮筵步履轻盈地走过他身边,突然又停住,低声问,「初夜的感觉怎么样?」
「啥?」秦若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装什么呀?」楼绮筵嗤之以鼻。
文君担心地看了秦若希一眼,楼绮筵最大的客人被秦若希抢去了。一向自视甚高、艳色倾城的楼绮筵
竟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童「撬了墙脚」,太令人吃惊了,这几天整条花街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楼绮筵当然不会有好心情了。
「我、我……」被楼绮筵冰冷而犀利地瞪着,秦若希说不出话来,眼眶逐渐变红了。
「两点以后我会去东福酒楼,我听说局票上也有你的名字,我不想在那里看见你!明白了么?」楼绮
筵依然紧紧地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