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洛缓缓睁开眼,第一眼映入的,是万针放射状地直刺自己。他呆愣了片刻,才明白是下雨了。
天色依旧完全阴沉下来,因为阴雨的关系,连月亮都看起来那么昏暗。但是因为月色正当头,故而借着月光,还是可以看清雨帘粗密非常。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秋天的梧桐落雨,总是这么突如其来。
湫洛竟然苦笑了一下。他突然想到,自己确实从来没有在下雨天,以这样的角度观赏过雨夜。
身体虚弱得疲于动弹,湫洛干脆就着这个姿势看起天来。雨水冲刷着他的身子——只有破碎的白色亵衣的毫无遮蔽的身子。这样挺好的,湫洛想,至少雨水冲掉了身上秦王的味道,还有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混合着秦王的黏稠体液。
就让从天而降的无垢之雨,洗净我的肮脏吧……
湫洛闭上眼睛,任由雨水拍打面颊。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这么潮湿的环境,他却觉得喉头无比干渴。湫洛索性张开嘴,以雨水为饮。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面色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湫洛只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一样,连动一下都难受万分。
头晕。
整个世界都有点微微转动,湫洛无力地眨了眨眼睛,重新陷入了昏迷。
这次的昏迷,湫洛的意识却没有完全被抽走。很久以后——湫洛不确定是自己一直都对外部还存有感知,还是自己那个时候本来就快要醒了——湫洛觉察到雨已经小了很多,原本豆大的雨珠已经变成牛毛一样的细毫。斜风细雨,阴柔月色。
也是这时,湫洛侧耳微微听到一个平缓的脚步声。
那不是秦王的脚步,秦王的脚步总是坚实、稳健。而这个人走起来虽然沉稳匀称,但是总透着些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湫洛因为还躺在地上,因而他能听着大地的声音,敏锐地捕捉到那个人正向这个方向而来。
湫洛静静地等待着。虽然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可是他浑身无力,亦无处可藏。
脚步声在离自己十步之外停了下来,接着一个声音惊讶地叫了一声,显然有些犹豫地道:“太……太子爷?!”
湫洛这才抬眼看过去。狼穆一身墨蓝短衣,长靴束裤,正举着一柄纸伞,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近日秦王对自己的行动有所觉察,两个聪明人的斗争,是一步都不能有失误的。狼穆本来好容易才躲过是侍卫的眼线,借着雨天,偷偷来看他的太子,可是却不想在院中撞见了太子这般样子——仅有的亵衣破破烂烂,虚弱无力地仰倒在花丛中,周围一片被翻滚过的狼籍,还有恶趣味地困在脚踝上的布条。狼穆不是瞎子,只消一眼,他就能略微猜着发生了什么。
但是太子是好面子的人,既然他什么都不说,狼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湫洛在狼穆走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现在还是转过去仰面直直地看着天,却忽然一柄纸伞闯入了头顶上空的视野。湫洛微微道:“现在他到处在找你,你还是躲躲吧。”
“太子爷放心,这大雨天的侍卫能躲的都走了,不会出来白白淋雨,就是守卫,狼穆自有办法躲过去。”
言罢,狼穆单膝跪下道了声“僭越了”,褪下上衣披在湫洛身上。就当他弯身准备将太子打横抱起的时候,却被湫洛抬手拦了下来。
“你扶我一下,”湫洛说,“我能走。”
“太子……”狼穆还想劝,但又欲言又止。只得将太子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勉强搀扶着已经浑身无力的太子。
肌肤接触的一刹那,狼穆就愣了一下。他紧张地转头看湫洛,刚才月色太暗他没有注意到,可现在因为近距离,他可以感觉到湫洛虚弱的鼻息,而后者显然不明所以。
25.
“太子爷,您发烧了……”太子爷的皮肤烫得吓人,近乎可以到了滚烫的程度。烧成这样还在淋雨,若不是自己赶早来了,恐怕明天清晨太子爷就要去陪前太子了。
“发烧了吗?难怪这么冷。”湫洛微启干裂的嘴唇,淡淡道。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狼穆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太子爷的身子不仅是自己的,还是大燕子民的。属下们没日没夜地安排打点,就是为了太子爷能够返回燕国,领导我们!”
“……”湫洛许久没有说话。直到他们已经走到月华殿的内殿,湫洛才轻轻开口:“还要多久?”
“属下不知,秦王斩了我们许多重要耳目,现在要行动几乎是不可能。”
“是吗……”
又是片刻的沉寂。月华殿的内殿,只有两盏烛光轻轻摇曳,照得狼穆的脸上忽明忽暗。湫洛像是叹了口气般,说:“带我走吧,不然,我宁愿死在这里。”
狼穆“噗通”一声跪下,将头重重扣在地板上:“太子爷!请您稍等,属下们正在极力重新安排,争取以最安全的方式带您出去。请太子爷稍加忍耐——属下们一切的意义和荣光,都是为了太子爷的皇位、燕国的兴亡,如果没有太子爷,那属下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何用?”
“我知道。”湫洛点点头,示意狼穆将他扶到床上。
看着湫洛坐下,狼穆又在他的身后加了两块软垫。
湫洛把身上披着的狼穆的上衣还回去,然后拉了床上的外袍裹着。他看到狼穆利落地抖开上衣,穿上,一切动作干净整洁、行云流水,又在心里暗叹自己没用。
乘着太子更衣的时间,狼穆抽身在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水给他:“其实还是应该热水的好,但是属下无能,太子爷还请将就一下。”
湫洛接过喝了,没有搭话。这种时候,他还挑拣什么?恐怕在秦王眼里,他已经不值什么了。
湫洛突然想到,刚刚秦王要向自己逞凶之前的那句话——“看来朕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燕国质子”。
对秦王而言,自己已经被打回了质子的原型了吧。他与他,依旧如当初那样,泯灭了一切的恩情了吗?
心底狠狠地抽动,既而是渐渐的僵冷。
湫洛捧着杯子,沾了水的长发遮挡了自己的眸光。狼穆看太子这样心生不忍,大起胆子用巾子为他擦起头发。燃香氤氲。湫洛轻轻开口:“狼穆。”
“属下在。”
“去干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没事,”湫洛说,“这里太危险了,如果不是必要就不要来了。”
“是。”
湫洛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疲惫地将身子靠回去:“我等你的好消息。”
“太子爷请保重。”墨蓝的身影鞠了一下,身形一动,消失在朱漆雕柱的阴影里。
微不可闻的离去的跫音,幽幽回荡在月华殿挑高的天顶上。像是什么梵音,咏叹着让人寂寞的音律。
湫洛拉起棉被裹紧了身子,刚刚就在忍耐不让自己发抖,狼穆刚一离开,他便脸色惨白地倒在床上。
冷……好冷。
同时,让人晕眩的燥热又冲上大脑。湫洛的神智一直在清醒和眩晕中游离,神智当他强迫自己睡着,梦境也是分不清天和地的翻搅。
下体依旧是钝痛难耐,甚至后背也被花枝蹭得血肉模糊。湫洛只能本能地将自己裹在棉被中,像是作茧自缚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哭泣。
哭得久了,便又陷入昏眠。
26.
湫洛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可是偏偏上天不眷恋,还嫌他不够受尽波折。隔日秦王再来时,湫洛竟然已经好了。可能是拜伤口的疼痛所致,发了一天一夜的虚汗,第三日凌晨烧就退了。只是整个人像遭了一场大难,浑身无力不说,连面色都青白瘦削。
连秦王看到的第一眼,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湫洛看到那个人的表情,心里更是针扎般的刺痛。现在的自己一定很丑,连那个曾经与自己海誓山盟的人,都厌恶了吧。
秦王探手在湫洛额上试了一下,冰凉,没有发烧,于是放下了心。然而他不知道,在那个荒凉的雨夜,和昨天,这个人儿究竟经历了如何的生死抗争。
秦王不知道,其实他差一点就要错过他了。
“你还来干嘛?看我被你折腾得够不够惨?”湫洛打掉秦王的手,怒视他。
秦王被这句冷漠的话激得暗火中烧,面上讽刺道:“看起来是不够惨。”
“哼,看来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朕还有什么本事,你自会知道。”
湫洛心里凉了大半截,但还是面上装作满不在乎。秦王对这个人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他顿了一下,说:“朕可以放过你。放你出去,我们依旧过以前的生活,但是条件是,你不许再想着离开朕,不许再想着燕国。”
“你以为你可以消弭自己的罪过吗?”湫洛冷笑道。他直视秦王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除、非、我、死!”
秦王眼底闪过不宜觉察的愠怒。他压低了嗓音,亦是沉缓地问:“无论朕做什么、朕怎样弥补,你都无法为了爱而放弃你无聊的坚持?”
“这不是无聊的坚持,”湫洛躲开秦王的视线,麻木地说,一如儿时给师傅背诵经纶,“我考虑了很久,秦王,我已经不爱你了。”
“什么?”秦王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僵。
湫洛继续说:“我等了你十年,可是你回应我的,只有痛彻心扉、刻骨铭心的伤害。这不是我要的!是的,我曾经瞻仰过你,可是,秦王,在爱面前,你也是普通人——你不得不承认,对于你我对立的宿命,你又能为之奈何?”
“秦王,”湫洛揉了揉眼睛,“放弃我吧,就把当年当做一个美好的记忆,在它演化得越来越偏离轨迹之前,尘封它。这样,我还能当你是当年那个另我瞻仰的嬴政,而我,也还是当年的湫洛。”
“当年的?”秦王轻轻重复,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
蓦地,秦王笑了。
“怎么?”湫洛不明所以地看着秦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比哭还难听。
“‘在它演化得越来越偏离轨迹之前,尘封它’?哼,说得好听,”秦王上前几步,倾身探进帐内,一把扯过湫洛,“就算你变了心,你也得给朕记住,你还是燕国送给秦国的质子、朕的娈童!”
湫洛努力地挣扎,想要逃脱秦王的桎梏。但是秦王手劲奇大,湫洛被钳制得肩膀生疼,愤怒地喊道:“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秦王根本不听湫洛的哭喊,反手将湫洛扣在墙上,伸手挑起湫洛的下巴,拦过他的腰,埋头吻住了湫洛。可这不是一个深情的吻,秦王霸道的掠夺几乎夺去湫洛呼吸的能力,他粗暴的亲吻,咬破了湫洛的粉唇,丝丝猩甜弥漫在空气中。
湫洛奋力的挣扎,却挡不住秦王的进攻。不留意间,秦王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脊背滑了下去,在他光洁的皮肤上暧昧地摩搓。湫洛一时心如擂鼓,失神间忍不住喊道:“枢公子救我……”
秦王愣了一下,松开了手。他没想到湫洛喊出的竟是那个人的名字。
27.
“你说不爱朕了,难道,你爱上的是他?”
湫洛本想否认,可转念心下一横,道:“没错!”
“很好。”
秦王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从屏风后面应声绕出一个宫女。湫洛这才知道,原来秦王是带了池影来的。
秦王面上云淡风轻,根本不看池影一眼,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湫洛:“去吧‘蛟丝’拿来。”
“陛下?”池影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秦王要用那个对付湫洛公子。她的陛下,明明是那么爱着湫洛公子,而湫洛公子也爱秦王,为什么两人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秦王压低声音,冷道:“你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池影身子一颤,慌忙叩首:“奴婢知错。”
说罢退了出去。不多时,池影捧上一只纯金的托盘,里面是缠绕不清的红线,似乎还拴着什么,湫洛看不太分明。池影跪着将托盘放在桌边,担忧地看了湫洛一眼,低头又退了出去。
“到殿外候着,无论听到什么都别进来。”在池影退回屏风后面的时候,秦王冷言道。
“是。”屏风后响起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接下来是关门的声响。
秦王用颀长好看的手指捻起一缕红线,递到湫洛眼前:“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湫洛没有答话。可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却爬上了脊背。
秦王扬手一抽,小指粗的红线像鞭子一样落在湫洛身上,一朵血花顷刻间飞在空中。
“啊——”
湫洛毫无防备,只觉得皮肤上火辣辣地疼痛。紧接着又是一鞭,落在了相同的地方。那柔软的红线有点像新年编吉祥结的红绳,虽然还不到小指粗细,但结实而有韧性,被秦王甩起来,虽然不似鞭笞那样致命,但也确实让人难以忍受。
秦王连抽四五鞭,收了手,自言自语般说:“虽然放得久了,看起来还能用。”
然后,秦王抬起眼,轻飘飘地扫过湫洛的伤痕,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湫洛咬紧牙,没有理他。秦王毫不在乎,自己接着说:“这‘蛟丝’是由特殊的药液浸泡的棉绳,还喂了媚药。被捆扎的人,药液会慢慢通过皮肤渗入,这段时间,这红绳是无法被剪断的;两个时辰之后,当全部药液浸入皮肤,‘蛟丝’才算真正变成了普通的绳子。”
又是媚药,湫洛不禁皱了皱眉。这个人,为什么总喜欢对自己下药?看着自己备受折磨、祈求欢爱的样子,他很开心么?
“你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吧!”湫洛沉了口气,大声喝道。
当他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着实过大,整个月华殿挑高的朱顶都回荡着他的声音。秦王面上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将湫洛一把扯到面前。
湫洛横了心,心想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媚药,忍忍就过去了。遂恶狠狠地盯着秦王,没有丝毫惧怕。
“蛟丝”由许多子线和结扣组成,秦王逐一捆上了湫洛的全身。不消多时,湫洛从脖颈、胸膛乃至四肢都被红线网捆了起来。
湫洛的双手被高高吊起,一段固定在上面的床架上,使得他只能跪在床上;他的胸膛被红线分隔成一个色情的形状,两颗娇嫩的红果分别被夹在两根红线之间;大腿和小腿被并捆在一起,以至于即使是跪着,他的双腿也不得不大大地分开,将最私密的地方可耻地暴露无遗。最变态的是,不仅全身,甚至连两腿之间的分身也被束缚其中。
秦王打上最后一个结扣,冷眼看着自己的“杰作”,哼笑了一声:“果然,这样才是最适合燕国太子殿下的服装。”
“豺狼……唔!”湫洛回头狠狠地骂了一句,可立刻就痛苦地躬下了身子。
“蛟丝”可不是一般的绳缚,它环环相扣,虽然根根都是紧绷在身上,可是却彼此可以调节。当湫洛扭动身子转过来时,亦牵动了别处的红线收紧,于是分身的红绳收了力道,勒得湫洛痛得脸色惨白。
“知道了吧,”秦王拿起一根没有用的红绳,漫不经心地说,“‘蛟丝’是相互关联的,你要是乱动,吃苦的就是你那根可爱的小玉茎。”说吧,用手里的红绳扫了一下湫洛的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