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不解,看着他准备往外走,我忙叫住他,问道:“岳爱卿明日去宝文阁,认得路不?朕让高公公给你引路?”
岳飞道:“臣不敢劳烦高公公,明日臣自己去就行了!”
我跟着他走出去,站在一旁,笑道:“朕看你也不用去刘光世的军中睡了,他自己都不睡那里!反正你明日要去宝文阁,不如就先去紫寰殿旁的龙图阁歇息一夜,也免得明日再奔波!”
看着岳飞要张口,我马上紧接着笑道:“而且,刘光世似乎说明日也要进宫,等他到了宫中,你正好看朕怎么教训他!”
岳飞愣了楞,然后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
我打断他的话,挥了挥手,笑道:“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岳飞听了我这话,竟然多看了我两眼,面露诧异。
我忽然醒悟过来,我这话说的,似乎不是出自一个皇帝对臣下的话……
但的的确确,又是我现在所想的。
他开始不太高兴,定然是以为我没将他要严肃军纪的话听进去。
我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情。
刘光世的部队,可是历史上,岳飞梦寐以求的队伍。
在绍兴七年的时候,岳飞多次上书,请求赵构给他加兵,让他好北伐中原。
而这个兵,就是这位公子哥刘光世的兵!
刘光世因为军纪散漫,造成大错,被当时的丞相张浚罢免,他手下的队伍,无人统领。
而岳飞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上书,要求统领刘光世的队伍。
赵构却出尔反尔,先前同意,之后又害怕岳飞的兵多威胁到自己,便另派了个文官前去接替刘光世。
其结果,如同岳飞所料,那名文官,无法弹压刘光世手下的武将,最终酿成淮西兵变,刘光世手下一员大将,拉了四万人投奔敌军,而岳飞,也因为淮西兵变的事情,再一次被赵构猜忌。
我不是赵构,我可不会害怕岳飞手下的兵多。
他手下的兵越多,我才越高兴!
历史上,他对于刘光世的这支队伍,求而不得。
那么,既然遇到了我,我就将这支队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给他!
他送了我完颜宗望的印信,我就送给他,这支他本来应该得到,却因为有人暗中作梗,反而成了他身上污水的军队!
35.怨恨光世
待岳飞走了,我重新回到房中,打开放在桌上的那盒子,里面的印章上,刻着的,似乎是女真语。显然,这个印章没有我的玉玺气派,不过,这可是开国以来,难得的战利品啊~!要好好珍藏,而且,还是岳飞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又看了两看,才有些不舍的将它装回原处,出了偏殿,到中殿的赵佶排位下,继续守孝。
服丧期间,一般的事物都交由宰相解决,我难得的片刻清闲,抓着这机会,好好歇息了歇息。
短短的三天,我呆在太庙,朝中既无大事,我也全无悲痛之心,头两天还觉得是个假期,可到了第三天,便有些难捱起来,眼看着太阳落下,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还有最后一夜!过了今夜,明日就能够恢复“自由”了!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抖擞的站在太庙门口,重新换上了朝服,坐着舆驾,在百官的簇拥下,到了崇文殿,听百官汇报了一下这几日的日常安置。
刘光世是请假了的,说是得了风寒,我看他多半是昨夜玩的过了头,今天这个时候还在睡觉!
李若水已经将城中的百姓全部安顿好了,口粮不多,由于已经走了赵佶赵构,城门禁令解开,有些百姓有门道的,自行出城寻粮去了,剩下的大部分没门道的,还是靠政府分配的粮食过活。
剩下的工作,就是协助百姓,重建房屋了。
李若水上书,请求朝廷拨款重建民舍,这位文人出身的开封尹开口要钱,数目颇多,我给他打了个半折,又同意了远在江南的赵鼎的提议,将城外那些金兵攻打汴京城的时候,剩下的炮石,搬了来修建民舍。出力给政府当民工建房舍的人,多给一分口粮。
张叔夜的开封外城防御工事,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展,本来宗泽就已经做了一部分,此刻剩下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刻。
由于李若水负责重建,城中治安的问题,就全部落在了秦桧这刑部尚书的头上。汴京城各处的衙役,都归秦桧所管,日日巡逻,也捉了些闹事的泼皮无赖,至于他有没有公报私仇,在捉无赖的时候,顺带将一些的罪过他,或者的罪过他亲戚的人一齐给办了,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梅执礼这边的事情,颇为难办,虽然他已经上书了十多次,改革官制,可其中盘根错节,还有些利益纠葛,不禁牵扯到朝中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物,比如刘宗元之类,还牵扯到一些正在给我干活的人。比如张叔夜,李若水等人的关系。
看来我只有各个击破了,先拿离汴京城不远,且关系比较简单的许昌开刀,美其名曰,试点单位,然后积累些经验,继续推广到全国好了!
下了早朝,想起岳飞此刻大概在宝文阁看书,顺便也该去看看,便回福宁殿换了常服,一套赭黄色的九龙袍,带着高公公一同向宝文阁走去。
两处相距不远,到得宝文阁门外,只见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宫女太监站在门口,扫雪的扫雪,又有一名宫女抱了瓷瓶放到宝文阁内,又将新折下来的腊梅插入瓶中,见我到了,都要跪下行礼,我连忙摆手止住了他们。留下高公公在外,独自进了宝文阁。
宝文阁我来过一两次,环境也算得上清幽淡雅,原先里面只有书架,桌椅并不多,我来过一次后,就吩咐太监将这里多放几张桌椅,随时供上笔墨纸砚,此刻进去,穿过正殿,到了院中,院子里又有三间房屋,皆是碧瓦红漆,院中的一株雪松挺拔,见另外两间房屋门都关着,只西首一间屋门半开,便抬脚跨了进去。
只见岳飞果然在里面,今天倒没穿盔甲,一身青衣,捧着本书,坐在窗边,正看得入神,桌上还有几块小石头,看得片刻,便将那小石头动上一动,过了半晌,似乎是看累了,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猛然看见我站在门口,慌忙跪下,道:“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我这才走进屋子,环顾四周,见他坐的地方,正是兵法谋略一类的书,又看了看他刚刚看的书,是一本不知谁写的《七略》,微微一笑,道:“爱卿平身吧!朕刚下了朝,无事随便走走,你在看些什么?”
岳飞站了起来答道:“不过是一些阵法而已。”
我坐在他刚刚做过的位置上,抬起眼,朝他看去。
猛然间愣了一愣。
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儒服的样子,几次见他,都是铁甲银盔,似乎他生来属于征战杀伐一般。
然而这个时候,朝他看去,却浑身上下全然不见有丝毫暴戾之气,甚至连我第一次见他时,凌厉之势都无,看起来,和朝中的那些学士,没什么不同。
嗯,不,也还是有点不同,他略微皱眉的样子,让人有些心惊胆颤,不知我什么地方又惹他不悦了。
直到他咳了一声,我才发觉,自己老盯着别人看,太过失礼。
忙笑了一笑,遮掩过去。
过了片刻,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来,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献宝贝似地献到他面前,对他笑道:“宗将军临走前,说你是奇才,但是喜欢野战,并非完全之策,特意让我转送这本阵法书给你!”
岳飞双手接过书,随便翻了两翻,就放到了一边,道:“多谢陛下!”
不过我看他似乎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这书不好吗?”
岳飞答道:“也不是不好,只是金兵擅长骑兵作战,来去迅猛,更多的是旷野之中突然遭遇,哪里有什么时间摆各种大阵?”
我刚刚要说话,便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大笑道:“鹏举和我想的一摸一样!我也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用!”
我脑袋上立刻画了几条黑线,回过头去,只见有人身穿黑纱袍,头戴明珠冠,手中拿着一并象牙柄的折扇,扇子上还是宋徽宗的真迹花鸟。
有些愤恨,不是让他下午再来的吗?上朝的时候从来迟到,让他到宫中赏花喝酒,却比谁都积极!
而且,现在还打扰我和岳飞君臣谈心,真该拖出去打上几十大板!
更过分的是,这个刘光世一走进来,眼睛就不老实的往岳飞身上看。
我在心中腹诽,你看什么看?再看一百遍,也看不出朵花来!
刘光世把岳飞看好了之后,才向我行礼道:“没想到陛下也在此处,打扰了陛下的雅兴了!”
我心里恨得有点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刘光世笑道:“刘卿说那里话?你来了正好,不如一同到飞凌阁用午膳吧!”
刘光世兴致似乎很高涨,一只手一点也不认生的攀上了岳飞的肩膀,笑道:“走!你也一起去!”
我脸上的神色大概有些不好看,这明明是我请客,怎么搞的好像他刘光世做东一样?
还是岳飞自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刘光世搭载自己肩膀上的那条胳膊,行礼道:“陛下恐怕和刘虞侯还有要事相商,臣就不去了!”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看见刘光世毫不客气的又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岳飞的肩膀上,几乎都半搂着了,还拿扇子像调戏良家妇女一样,捅了捅岳飞的肩膀,笑道:“我和陛下也没什么要事相商,我早就听陛下提起过你,竟然能够斩获金兵统领,是个大英雄!我心中可是仰慕的很,一直都想见一见你,日思夜想的终于见到了,你可别这么不给面子!”
为什么刘光世张口就我很仰慕你,闭口就我很想念你?
看岳飞的神色,竟然还颇为受用!
我是真的恨不得给刘光世一脚了,这皇帝摆在这里,你的马屁对象应该是我,不是岳飞!
还有,大冬天的,你拿把折扇就算了,还拿什么徽宗真迹,装潇洒有品位么?
我这里赵佶真迹一大把,明天把他们全部拿来当手纸擦屁股用,看谁潇洒!看谁有品位!
我阴森森的看向刘光世,他已经得罪我了,而且,得罪的很深!
36.光世和岳飞
刘光世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完全不问我的意见,拉着岳飞就走,我看他大概没怎么把我放在眼中。
也对,他是将门之后,手中又有十万大军驻扎京城,人家有兵权,说话是大爷!
我心中暗恨,恨得我心口完全不一,朝着有些尴尬无比的岳飞笑道:“恩,岳卿你也一同前去吧!”
我靠,我在说什么!!!
明明是准备请岳飞的,他刘光世硬来插一脚,现在弄得整个一颠倒过来了!
岳飞见我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只躬身答道:“臣遵旨!”
皇宫的禁中很小,宋徽宗大兴土木建起来的艮岳,里面的珍奇异兽在守城其间被杀了吃了。里面的树木花草被砍了当柴火取暖,里面的山石更是被拆了当炮石,现在里面基本就荒芜一片。
现在去的飞凌阁,是在禁中后面扩建的延福宫中,也是宋徽宗的这位杰出艺术家的手笔,虽然比不上艮岳,可也建的巧夺天工,飞凌阁全部用巨石架成,旁边一道涌泉,开凿涌泉以为池,飞凌阁就在这池水上,以堤接亭,湖周围名花嘉木,四季不断。
现在是正月,数枝腊梅点散,幽香若隐若现,更有鸟雀觅食衰草之间,幽胜宛如天造。
我承认赵佶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此处极尽唯美,和他的字画一样,精致又不失皇家气度。
有了这么个地方,吃的东西稍微差一点,也能够原谅了。
主要是被金兵围城数月,此刻漕运又未通,拿出来的,也基本上都是烤羊肉,熏羊腿之类的东西。
将宫中珍藏的好酒拿出,然后命人给他们两个斟上,岳飞谢了恩,一口喝了,刘光世却只抿了一小口,便朝我笑道:“陛下,怎么宫中的那套胭脂玉杯,舍不得用么?”
我装作听不懂,道:“那是先帝的遗物,朕害怕睹物思人,将它收入府库了!”
刘光世啧啧的叹了两声,表示可惜,继续又对岳飞笑道:“鹏举,你不知道,这桂花酿要就着胭脂杯喝,才能真正品出其中的味道来!”
岳飞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我横了刘光世一眼,抢先说道:“又不是女人,喝个酒还用什么胭脂杯?朕看这河东路进贡的古铜杯就很好!两位卿家都是武将,只有这古铜杯,隐隐透出铿锵刚劲之风,正配两位卿家!”
岳飞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在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他是觉得我说的可笑,还是觉得我说的很对,表示赞赏。
又切了两块烤羊肉,送到两人面前,岳飞依旧是一口吞了,刘光世这个烂人,却细细的咬了一口,放在嘴巴里品了半晌,才笑道:“这个羊肉烤的皮焦里嫩,位置也选的不错,后臀处肥而不腻,比我在秦凤路那边,打得野羊好吃多了!”
他自称我,自然不是在跟我讲话了!
他有必要每道菜都点评一下,然后显得自己很博学,很有品位么?
我黑着脸,看他劝岳飞喝酒,猛然问道:“刘卿,朕听说,你的部队,这些天颇有扰民,怎么回事?”
刘光世的一杯酒到了喉咙,听我语气严厉,猛然间卡在喉咙里,呛得咳了起来,只咳得面红耳赤,我看的心中暗爽。
我让你装潇洒,让你装有品位,让你装博学!
刘光世咳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对我笑道:“陛下,是这样,大军千里勤王,随身带的干粮吃了个把月,兄弟们也吃得有些乏味了,于是便拿钱,找附近的百姓,买些好东西吃!”
他当我白痴么?买东西用得着夜间??我看是强行抢东西还差不多!
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他喝道:“朕早就三令五申,不准强抢百姓之物,看来你完全没把朕的话放在眼里!”
刘光世唬了一跳,忙跪下道:“陛下,臣岂敢如此,臣不仅将陛下放在眼里,更是放在心上。军士强抢百姓钱物,臣确实不知,臣这就去查!”
我冷笑一声,道:“是!你当然不知!你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你天天在城内,不是喝酒,就是嫖妓,你怎么会知道?从今天起,朕要是再看见你上朝的时候,姗姗来迟,该巡查的时候,在妓馆中搂着姑娘,你试试看!别以为朕不敢办你!”
刘光世有些委屈,看着我,说道:“臣也没天天在妓馆,臣只是……”
我冷冷看着他,他终于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只得道:“臣知道了,臣一定勒令部下,严加看管!”
看着刘光世的样子,有些狼狈,我心中异常高兴,都快乐开花了。
让他在地上跪了一会,然后才淡淡的道:“刘卿家起来吧,继续用膳!”
这次,刘光世情绪有些低落,再也没在那里说他的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了!
我心情大好,多喝了两杯酒,却听刘光世又开口道:“陛下,臣那些部下,都是老交情,有些比臣的年纪还大……臣去训斥他们,有些……有些难以开口,不若陛下前去……”
我立刻收了笑,朝他看去,不满道:“你是三军统帅,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
刘光世陪笑道:“这个,倒也不是……”
刘光世正在琢磨用词,却猛然看见岳飞站起,朝刘光世抱拳道:“刘虞侯,可听下官一言?”
刘光世点点头,忙道:“请讲!”
岳飞道:“兵法有云,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虞侯部下,对虞侯亲近无比,若只讲情面,不用军法,恐怕难以驾驭。今天下外有强敌,内有流寇,正是国家用兵之际,虞侯乃将门之后,手握重兵,为朝廷所倚重。切不可因私废功,因情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