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只不过是因为腻了女人,所以决定找个男人来玩玩看,肯拉特没想到他会碰上个这么有趣的小家伙!
看他那副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他之余,也想好好地呵护他……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在三浦屋伪装成「游女」接客而实际上是男儿身的深月,
奉楼主之命到「岛」去接待客人——有着金发蓝眼的外国船长——肯拉特,
虽然这个男人老爱以逗弄他为乐,
但深月的一颗心却随着肯拉特对他展现的温柔而陷落……
被湛蓝的眼眸凝视得无法动弹。
有别于苍空之蓝,仿佛混入了更加深邃的色彩——即便
序
黎明前的空气,让人联想到从海面席卷而来的浪涛。海风气味从敞开的窗户吹进,随着时间流转变换着浓度与方向。被白昼的喧扰繁杂所淹没的浪潮声,而今却像要淘洗黑暗的深渊似地回荡着。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特别地沁入人心,让人觉得仿佛要被吞没一般。
——当然,深月本身是一次也没有看过所谓的「海」。
呼吸着轻拂双颊的夜风,深月将手摆放在窗棂上,将下巴靠上交叠的双手,凝视着外头的黑暗。
为了「工作」而分配给深月的房间,位于面向道路的二楼尽头。在有月光的夜里,笔直延伸的道路及栉比鳞次的青楼皆可一览无遗,但若是像今日的新月时分,光要看清建筑物的轮廓,就已十分勉强。这个时刻早已超过花街的打烊时间,四周一片死寂。顶多只能偶尔听见某处传来有人出入的声音,或是添油人替每个房间的纸灯添加灯油时的脚步声而已。
这是一天当中,深月最喜欢的时刻。
唯有此时,能够随心所欲的打开窗户。可以不必顾忌任何人地接触外头的空气,眺望风景。
凝视深沉的黑暗数刻钟后,像是要揭开黑夜的薄纱般,伫立在对面的某间青楼渐渐地浮现出来。在逐渐可以看见纸窗上格子形状的时候,深月倏地关上了窗。在纸灯微弱的光线中,深月将头转回依然寂静的房间时被吓了一跳。
不知从何时开始,昨晚留宿的客人,正躺在垫被上托腮看着深月。
「欣赏完了吗?」客人暧昧地笑着问道。对方既是初夜的对象,也是自那之后最为亲近的客人,似乎隐约察觉了深月的事。虽然常像这样捉弄人,但从不曾明白地追根究底质问。
「有看见什么吗?难不成是外国船?」
「今晚是新月,所以什么都看不到。而且,从这扇窗也看不见海。」
「是吗?」客人答道,招了招手,待深月靠近后,「暂时借靠一下。」一边说着就把头枕在深月的膝上,时间便在不着边际的对话中渡过。两刻钟后,深月开始帮忙客人准备回去。
将外褂披上客人高大的背上时,总觉得内心感到一阵寂寞。若有所觉的客人一边轻抚滑过深月的脸颊,一边笑道:「我还会再来的,不要那副表情嘛。」
即使想要出去送行,走廊外却已经有人往来走动的迹象。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时,「没关系,时辰到之前就先好好休息吧。」客人如此说道。
送客至店外原本是这一带花街的规矩,但深月却不被允许这么做。充其量只能随行到走廊尽头,且就连这事也时常因为时间的限制而无法如愿。
尽可能地不要与其他游女打照面、不做最低限度以上的交谈、即使碰到面也得将视线压低,不得正视对方。
那是在决定要接待第一位客人时,这间三浦屋的楼主派给深月的「规定」。
第一章
楼主来到深月的房间时,正是白天接客工作进行到途中的未时时分。
虽然是其他游女们工作的时间,但深月按例是不参与白天招客的。在他配合着从其他房间流泄而出的三味线乐声在脑海中练习舞步时,拉门后面传来男佣的声音,宣告楼主的来访。
深月以正坐之姿迎接楼主——也就是这间三浦屋的主人,与从前相比,发间交杂的白发变得更为醒目了。面对客人与头牌游女时身段十分柔软沉稳,对待下级游女以及店里的人时却经常显露出苛刻的性格,这种几近恐怖的落差,让他成为这一带的名人。
「……身高,好像又长高了呢。」
直勾勾地看着深月后旋即吐出的话语,让人不禁想缩起身子。
同样的事,也刚被昨夜的客人说过。对笑着说道「差不多该做新的和服了」的熟客而言,应该是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对方是楼主的话意义便大不相同。看着深月一会儿后,楼主像是念头一转,开口说道:「虽然事出突然,但是想要请你去岛一趟。」
「岛?」
「你知道大约半个月前,有外国船靠岸这件事吗?」
接下来的内容深月之前曾从客人那儿听过,于是他点了点头。
有一些爱好舶来品的客人,告知深月距离上次有外国船靠岸,已经隔了七年之久。对于「结束关口外国船船只检查」,以及「重新开始运货和交易」等事也时有所闻。
「搭那艘船来的外国人,似乎吩咐了要男人不要女人。虽说可能只是玩笑话,但也怠慢不得。商馆馆长拜托我想点办法。」
因为从客人那边曾经听说过「岛」是个出入限制严格的地方,深月一时之间哑然。
现今在这个国家能与外国人搭上关系的场所,只有楼主口中所说的「岛」,以及与这条花街相邻的外国人住宅区而已。两者皆被严格限制出入,住在其中的外国人若没有得到关口的许可也无法外出。从这边过去则需要通行证,据说能够持有它的人十分有限。
换句话说,出入其中的女人仅限游女。男性的话便是差役或通词——也就是担当翻译的人,以及被岛所雇用的男佣工。除此之外,即便是有名的僧侣,若无许可也不得出入。
「可是,这……拜托其他姐姐应该比较妥当吧?派我去岛,会不会有点勉强……」
像是明白深月想说的话,楼主依旧双手环胸道:「都说了不想要女人而要男人了啊,派你以外的人过去没有意义。况且,也不可能现在才去找男娼过来。半调子的男娼才真的会被官差发现而受罚,或是被守门人撵回去呀。所以让你以游女身分过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楼主大人……」
「仅只一次,下不为例。而且也已经向对方千交代万拜托,不要让你跟其他人来往,白天时也不能和人会面了。」
简言之,就是得彻头彻尾被当作「游女」送去岛上。
虽然在这家店内以「游女」身分接客,但事实上深月是个男儿身。即使好不容易才没被其他游女和被称为「秃」的见习孩童们发现,但楼主与深月的熟客自然不会不知,打点二楼的侍女以及部分帮佣的男佣工亦知晓此事。
受到如此待遇的「男人」,在这条花街不可能会有第二人——正因为如此,楼主选择了深月。
「守卫虽然会检查,但若以你这身装扮,大概不会被怀疑。也不可能会特地脱你衣服,就按照平常的样子盛装打扮便成。」
似乎有些苦涩的语气,让深月再一次抬头看着楼主。
伪装性别这事自不用提,但由于其中还隐含了比那更加复杂的内情,所以连楼主也谨慎地对待深月。
身处在这间三浦屋中,深月被严格叮咛,在清晨入浴之后到夜晚接客前都不能出房门,其间亦不准打开窗户。
工作仅限夜晚接客,但即使如此也一概不得像游女姐姐们一般站在面向道路、被称为「会客窗」的格子窗内侧。此外当然不像头牌游女一样,客人是由「茶屋」引领而来,亦不会被指名至「扬屋」客人的宴会。其所采取的,是楼主偷偷摸摸地在房间中迎接亲自挑选的客人,这种本来不该存在于这间店的形式。
警戒至此的楼主本应不会积极地让深月外出,更遑论下这种明显违反规矩的命令。
三浦屋从前任楼主时便与「岛」的商馆有密切往来一事,在这条花街上无人不晓。说不定是因为这段缘由,所以即使被强迫了不合理的事也无法断然拒绝。
「岛是在日落时关门,所以差不多在那时出门就行了。晚膳过后大概就会要你与对方见面,但横竖只是些通词不在便无法沟通的人,你尽管微笑便成。然后就这样在那边过夜,隔天只要在夜晚接客前回来便无妨——来回的接送,已经拜托千早了。」
「千早姐姐……是吗?」
千早,是过去在这间三浦屋享有头牌名号的游女。她十分了解深月的事,曾短暂照顾过身为「秃」时的深月。数年前因被外国人一眼相中而赴「岛」后就没了见面的机会,但她时常会写信给深月。对深月来说,是唯一能够安心相处的人。
仿佛察觉到深月反问声中的喜悦,楼主微微地一笑。
「已经拜托她帮忙准备了,差不多白昼接客要结束前就会过来。梳发师傅也都打点好了,为了不让岛的守门人刁难,请他帮你梳个头较为妥当。那边的事虽然都嘱咐千早了,但还是千万不要在白天的时候与人打照面呀。」
做了最终确认之后,楼主离开了房间。
诚如楼主所说,千早在白天接客结束前来到深月的房间。
「好一阵子不见了呢,过得好吗?」千早露出怀念似的表情看着深月。
她的妆容非常地淡,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然盘起的发丝上仅缀着一根发簪,但短袖和服是鹿纹绞染与花草刺绣相得益彰的上等货,配色严谨的腰带则打了个文库结。装束本身虽然质朴得无法与花街的游女们相提并论,但婉约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变。
「虽然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但这些都等之后再说吧。先请师傅帮忙梳头吧。」向召进来的梳发师傅指示发型样式,并挑选发簪与排梳。待梳发结束,深月还无暇检视变得沉重的发,千早又马上亲手帮他上妆,并穿上内衣与小袖和服。最后,披上了色彩鲜艳的外褂。
在催促声在身旁响起之际,深月望向面前的镜子,愣了一下。
对于那影像正是自己这事,深月一时之间还没有意会过来。
平常总是在头上随手一绑便了事的秀发,而今被梳成左右两边发髻大大向外横张的艳丽发型。只要身体微动便会摇晃的发簪缀饰声,听起来格外新奇。平时只是扑上一层薄薄的白粉,在眼尾与双唇添些清淡颜色便结束的妆,今天则经由千早的巧手描绘,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这样说来,已许久不曾如此盛装了。由于这儿好一阵子没有新客,所以也就没有请人梳头或换上正式和服的必要。
为了掩住眼睛而戴上帽缘低至眼际的圆帽,变得狭窄的视野反而令人感到安心。
就这样,借由千早拉着和服衣袖的手引导,深月步出房间。
似乎已近夜晚接客开始的酉时,走廊上早已点上了灯火。
在这个时间走在廊上还是第一次。一边和人们擦肩而过走下楼梯,一边感受到沿途游女与艺者们讶异的视线,令深月撩起和服下摆的手指颤抖不已。
「不要紧。他们看不见你的眼睛的,冷静点。」
身旁千早的细语,是唯一的依靠。
店门口前,一双漆黑厚底的木屐被递到脚边,外观迥异于在花街中常穿的草鞋。深月迟疑地想着是要穿上这个吗?即使好不容易穿进去了,这不熟悉的高度也令他惶恐不安,提心吊胆地想着不知何时会跌跤。依赖着千早支撑着自己的手,深月迈开了步伐。
路上人烟稀少,但由于深月是第一次与那些毫无关系的人擦身而过,总觉得肩膀僵硬了起来。等到行经那幢他总在黎明前俯窗口外所看见的青楼建筑时,深月才总算省悟到已身在「外头」了。
在千早的引导下远离街道,并步下漫长坡道后,他们来到因时值黄昏而渐暗的河边。搭上岸边备好的小船,深月感受到拂面轻风中的海潮气味。
战战兢兢地,抬起了视线。
从落日的颜色逐渐转为靛蓝的天空,一颗初升之星以仿佛稍纵即逝的光芒映入眼帘。天空无垠地延伸出去,令他不禁心想为何不见窗框的边际。忍耐着由这无垠无尽所袭来的、让人发昏的目眩感,深月将目光挪向小船行进的方向。
能如同往常般回到花街吗?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千万不要在白天的时候与人打照面呀。』
想起楼主所说的话,深月感觉心脏揪成了一团。
初次在店外走动、初次离开花街、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天空,也是第一次会晤外国人。
在这种状况下,他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该不会在途中就被差役发现吧?
仿佛察觉到深月心情的千早,担心地摸摸他的肩头,不停反复说着「没问题的」,让深月总算露出笑容。将眼前的帽缘更往下拉些,深月再一次看着前方。
无法尽收眼底的宽阔天空,此时开始缓缓地染上暮色。
第二章
抵达「岛」时,已进入黑夜。
因为长期待在岛上,千早已经习惯了。催促着踌躇的深月,穿过据说从日落开始,便会紧闭直至清晨的岛之门。
深月被带往一栋即使在岛中也显得格外庞然的建筑物。一问之下才听说那儿是千早的居处,也是兼任岛中负责人的商馆长所住的宅邸。
「今晚请商馆长让我们住在这儿了。由于是妾身的房间,所以也不会有人擅自闯入,难得如此,明天傍晚前你就悠闲地渡过吧。日落时会送你回到街上,但在那之前,稍微在岛中散个步如何?」
对着听到意想不到的话语而发愣的深月,千早伤脑筋般地笑了。
「虽说船长那儿希望要男孩子是事实没错,但商馆长说,应该不会真要你当床第之事的对象才对。让你特地跑这一趟,还望你别感到不愉快才好。」
「不会。」
对着摇着头的深月,千早露出温柔的笑容。
「现下是岛这儿的晚膳时间,因为在商馆是员工们大家一起开伙的,只好就暂时请你待在这里了。才刚来就放着你不管真是不好意思。」
对于这反而让他称心的要求,深月直率地点个头,目送千早走出房间。
虽然以他的立场,无法选择入幕之宾是理所当然的。但对象若是外国人,深月不免还是会感到无所适从。
如果指名「男性」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定只要当个陪酒的对象,表演歌舞便成。这么一想心情变得轻松许多,深月重新环视屋内。
千早点起的灯似乎被称作油灯,与常见的纸灯是样式完全不同之物。话虽如此,被那火光所照耀的室内家俱,悬挂着华丽短袖和服的衣架与木柜,以及与之成套,匠意横生的穿衣镜等都是些眼熟的东西,让深月不由得松了口气。
深月将目光停伫在穿衣镜中自己的身影上,想被楼主反复叮咛之事。
发现到即使沐浴在油灯的光芒中,他瞳孔的颜色看起来也呈现黑色后,深月安下了心。「不要紧的。」自言自语着,深月决定顺从地等待。
在千早说着「晚餐结束了」来唤人之前,究竟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得知宴会已经准备好,深月背脊一紧。
「等你的人,只有商馆长和船长哟。既没有找来通词,也吩咐了男佣工不要靠近。」
仿佛要让「咦」地扬起视线的深月安心般,千早沉稳地说着:「若只是一般会话,妾身可以居中传达——没问题的。虽说是外国人,但仅是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与我们不同,其他部分差异不大的。」
在催促声里,深月被引领至一间房中,却在踏入之时当场僵住。
最初印入眼帘的,是榻榻米上鲜艳的色彩。察觉到是由于铺上了地毯之后,又被置于房中高度甚高的桌子夺去目光。上面放着的似乎是舶来品中的玻璃精品,反射着油灯的火光灿烂生辉。此外举目所及的,多是红发女性的肖像画与珍奇的摆设,让人难以置信的奢华让深月大吃一惊。
在这间被舶来品所淹没的房间中,两位不曾见过的外国人,正看向这里。
根据千早的介绍,面前黄发的外国人乃是这间宅邸的主人商馆长。淡黄色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深月,而后脱口说了些什么。按千早翻译,似乎是对自己讲了些慰劳的话。正当他对着这个看似与楼主同年,或者更年轻些的外国人含糊地笑着时,深月感觉到从对面射来尖刺一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