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越就是爱看叶凛闹心。叶凛越闹心,他越开心。
转眼余越到了公寓门口了。
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结果门自己开了。
叶凛站在门后,等着他进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余越听着这动静,提醒自己——叶大人这是终于压不住火气了。
“我去看比赛了,回来堵车,晚了,不是成心的。”余越说的尽可能随意。
“和丁毅超?”
“是。”
叶凛抬起胳膊,一耳光就要落在余越脸上。
余越一直在提放着,反应很快地向后一退靠在门上,叶凛的指尖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子而过。
“叶凛!”余越愤愤地盯着他,“你又打人!”
“是啊,因为我发现,”叶凛抬起脚,踹在余越的大腿上,“跟你还是用武力说话比较好使。”
余越疼得身子一歪,扶着墙才直起腰看着叶凛:“叶凛你个不长人心的东西!你他妈永远都是个畜生!”
“我不是没有跟你好好说过!是你逼着我跟你动手!我畜生!我还他妈禽兽呢!”叶凛吼着,还不解气,又扇了余越一
耳光。
余越挨了这两下,心里一横,正好他靠在门上,就悄悄把手摁上了大门把手。
“叶凛,不是我要走,是你逼我的!”余越猛地推开门,一个侧身就闪了出去,还不忘把钥匙扔在叶凛身上:“还给你!”
余越疯了一样冲下楼,没命地往前跑,一直跑出了小区,跑过了马路,他才确信叶凛真的没有追出来。
他大口喘着气,一颗心怦怦地跳着,一下下简直和蹦极一样。他现在做了这种举动,要是被叶凛在这没人的地方给逮着了,那他真是有可能要被打死了。
所以他还是向前跑着。尽管他腿疼得厉害,隔着牛仔裤都能摸到肿起一大片。他连跑带走地,十分钟之后,终于是一瘸一拐地到了最近的那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他摸摸口袋,幸好还有现金。
他气喘吁吁地趴在前台上:“给我一杯可乐,还有我想借手机打个电话。”
值班的营业员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我有急事找人,手机没电了。”余越只好解释,而且赶紧付了可乐的钱。
营业员看他既然有钱,应该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物,便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他了。
他心里默背了一遍丁毅超的手机号,大约没有错,就拨了号。
听筒传出嘟嘟的声音,余越只能祈祷着千万不要记错号。
“喂?”
果然是丁毅超的声音!余越松了一口气。
“喂,我是余越。我被困在外头了,你来接我吧。”余越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委屈来,“我被打了,走不了路,你能送我回学校吗?”
“你怎么了?你怎么被打了?你报警了吗?现在还好吗?”
“暂时没事,我说不清楚,你快来,见面说吧。”余越把自己所在具体位置一说,丁毅超让他等半个小时。
事实上丁毅超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帝都半夜的交通状况果然比较理想。
余越正挽着裤脚检查腿上的伤,只能看到一半,足有巴掌大的青紫色肿块,破皮的地方还稍稍有些流血。
丁毅超被吓了一跳,“余越你怎么回事?”
“挨打了呗。”
“你的车呢?”
“我们上车再说吧。”余越叹了一口气。
丁毅超连忙抓着余越的一只胳膊,把他架上了车。
“你被打劫了?”一上车丁毅超就急忙问。
余越摇头。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余越还是摇头,不愿开口说话。
丁毅超非常惊异地看着
余越,但是既然余越不愿说,他也就不问,把余越送到了他宿舍楼下。
“余越?真的没事吗?”他停下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余越。
余越双手捂着脸,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丁毅超分明看见了他眼里闪着泪光。
“余越?余越?”丁毅超把手摁上他的肩膀,“你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啊!”
余越低着头,半饷才嗫嚅着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他刚做了什么?他一定是疯了!他根本跑不了,这么做是为什么?除了激怒叶凛还能有什么别的结果吗?他这是彻底把自己毁了啊!叶凛就算不弄死他,也得要他半条命。
余越苦恼地抓着头发,恨不得在这车上撞死算了——不过这是丁毅超崭新的宝马M3,他万一撞坏了,还真是赔不起。
这么一想,更加郁闷了,他到底什么都不是,P民一个,既没钱又没权,居然敢在京城里和一个太子党杠上,简直是自找死路啊。
丁毅超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揽上他的肩膀,让余越靠在他身上。
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直打在他俩的脸上,余越一惊,还什么都没看清,身边的门就被拉开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扯了出去,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
余越挣扎着刚想大声呼救,就看到一把手枪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身后的人说:“别动,我们是警察。”
我操你们太谦虚了吧!警察哪有这么彪悍!你们是城管吧!
余越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云里雾里,火速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违法乱纪过。
丁毅超还在喊着:“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人!你们想干嘛!我报警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到丁毅超那侧的车门,把手枪在手里调了个个儿,用枪托猛砸向车窗,嘭地一声,玻璃就碎了。
余越现在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可是反而呆住了——那他妈的是叶凛!
丁毅超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这个手持枪械神似黑帮的家伙,震惊稍稍有点大。
叶凛用枪管拍了拍丁毅超的脸,一指余越的方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丁毅超老老实实回答。
“朋友……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吗?”
丁毅超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我是他男朋友。”
丁毅超这下彻底把嘴张成O形了,看看余越,又看看叶凛,大概是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余越在边上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也着急大喊:“叶凛!不关他什么事!你冲我来!别碰他!”
叶凛没有理余越,继续同丁毅超说话:“你叫丁毅超是不是?今晚上带余越看比赛的就是你是不是?上次带他半夜在香山看星星的也是你是不是?最近几个月没事就跟我男朋友呆到半夜不回家的就是你是不是?是不是!”
丁毅超已经吓懵了,只能点头。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砸你车了?”
丁毅超接着点头。
“好。”叶凛也点头,“你老子叫丁正辉是不是?辉煌房地产老总是不是?修车费我会打给他的,因为这是他买的车,不是你买的车。”
丁毅超愣着,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小子,”叶凛又开口了,“我动了你的车,我赔你;你动了我的人,要怎么赔我?”
丁毅超还没有做声,余越就先叫起来了:“叶凛,你想干什么!你不许碰他!你过来!别碰他!”
丁毅超此时终于是转过筋了,略带结巴地开口:“叶、叶先生,我和余越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什么想法……您可能是误会了……不,其实是我以前误会了,我不知道余越有男朋友,那个可能有时候占用了你们一些时间,我不是故意的……我道歉……”
“哟,明白得还挺快。”叶凛拍拍他的头,“小子,今天就算了,以后要懂事了,再不懂事,我会让人找你老子谈谈的——你说我是让国税、地税还是国土去呢?放心,不管哪个,我一定会让他知道管教儿子的重要性的——明白了?”
“明、明白……”
“走吧。快滚。”叶凛挥挥手。
丁毅超发动车子,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要把余越怎么样?”
叶凛勾起嘴角,冲着他笑:“还要我再说一遍?”
丁毅超缩缩脖子赶紧跑了。
余越看着他的尾灯消失在转弯后,一半是松了一口气,一半又有一种死到临头的绝望。
他被押进一辆车里。他没看清牌照,不过坐进车里一看,是叶凛的帕萨特没错。
果然随后叶凛就坐进了驾驶座,手里还拎着枪。
余越目光一直盯着他的枪,只觉得脊背僵直还一阵阵发凉,极其小心地开口:“叶凛……我知道错了……叶凛……”
叶凛不说话,抬枪抵上了余越的眉心。
“叶凛!”余越的嗓音瞬间就变调了,“饶了我饶了我!我错了!叶凛!叶凛……”
“以后还跑吗?”
“不!不跑!”
“知道早回家么?”
“知道,知道!”
“能好好听我说话么?”
“能,我听你说话……”余越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了,连嘴唇都在发抖,不管叶凛说什么都拼命点头。
“余越,本来只是很小的事情,你非得让我这么跟你说话,你才能听进去,你这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叶凛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用力,扣动了扳机。
“啊——!”余越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
余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这同时他意识过来——自己还活着。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叶凛,后者把枪往他怀里一扔,“逗你玩。没装子弹。”
余越一把抓起枪,捣鼓了一会儿卸下了弹夹,果然是空的。
余越一下瘫在座位上。刚才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死了。一股怒气夹杂着强烈的酸气一下涌上来,他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叶凛……你是混蛋你知不知道……你以为这很好玩?你那么喜欢玩弄别人,你以为很有意思吗?……我是人,我不是你的玩具!”
车厢里很安静,只剩下余越一个人的抽泣。他哭着,好像眼泪再也停不住了似的。
“对不起。”
突然间打破沉默的三个字,是这样的石破天惊。
“对不起。”叶凛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不对。以前的事情,还有今天的事情,我做的不对,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自以为是,我专横武断。我道歉。”
余越抬起眼,怀疑地看着叶凛。
“今天我太急躁了,打了你,对不起。”叶凛句句认真,字字诚恳,“我一直习惯了这样,想要控制别人,控制所有人。我总觉得我对你已经够好了,可你还是不拿正眼看我。所以我很烦躁。你刚才跑出去,我想,你到底是要多讨厌我,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叶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会难过的,余越。我也害怕在世上走过一遭之后,连一个愿意真心对我的人也没有。我喜欢你,我想要你陪我走下去。我希望你能承认我对你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回应我。我希望你也喜欢我。”
余越瞪着大眼睛,还是没有回话。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现在出来找你,不是一定强迫你和我回去。我只是想让你看一下,我可以为你做到哪个地步。我希望有一天我在你心中也有这样的分量。我知道是挺难的,你可以再想一想。感情到底不是生命的全部啊,你顾虑家人,你为未来打算,也是对的。如果,真的不可以,我们真的一点共处的可能性都没有,我也只有放弃。”叶凛说着,幽幽地看了余越
一眼。“不过,其实我也只能听言观行,我也看不透你心里。你只要跟我,以后无论走哪条路,都会比大部分人便捷的多了。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得明白。”
叶凛把目光转向窗外:“天要亮了,你回宿舍休息吧。你可以慢慢想,我等你。”
余越在宿舍躺了很长时间。
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眠,睁开眼睛看见夕阳西沉,闭上眼睛看到旭日东升。
他打电话给丁毅超。
丁毅超又恢复了惯常的淡定,“没有什么,我只是以前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而已,还一直缠着你,让你不便了,不好意思——不过下个礼拜奥运会闭幕式你方便跟我一起去么?”
余越笑了,“方便。”
他打电话回家。
他对父母说,“我不想读研了。心乱了,读不进去书了。”
父母也很看的开:“没关系,本科毕业也可以了,反正读研之后也还是要找工作的——那你毕业是准备留北京吗?”
“嗯。”
他打电话给叶凛。
“叶凛,我去外交部。我去帮你看着俞思扬,我去帮你占地盘。不过下个礼拜我要和丁毅超去看闭幕式,提前和你说一声,行不行?”
“好。”
——正文完——
番外:闹心(一)
命克双亲,螟蛉之子,因祸得福,大富大贵。
十三岁的叶凛,被相面的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正好和他心里的疑惑对上号了,所以让他非常地闹心。
叶凛小时候,跟着他爷爷奶奶住,很少见到他爸爸妈妈。
叶凛的记忆中,感觉父母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好像是突然有一天,一对男女走到他面前,爷爷奶奶都说他们就是他的父母,那他也就认同了这是他的爸爸妈妈。
但是爸爸妈妈只有周末会来看他。他七岁的时候,弟弟叶冲出世了。爸爸妈妈会抱着弟弟来看爷爷奶奶和他。晚上他们回家,会把叶冲抱回家,但是从来没有带叶凛回家。只有一回,他们把叶冲留在了爷爷奶奶家。不过几天后又抱回去了。奶奶说,这是为了让弟弟断奶,断奶之后,就把弟弟带回家了。叶凛问,那我都断奶好久了,怎么不带我回家啊?
一直到叶凛上初中,才真正搬回父母家。他看着完全陌生的屋子,没怎么说过话的父母和弟弟,切切实实感觉到什么叫疏离。
相反的,他跟他大爷倒是很亲密。打他小时候,大爷就喜欢他,陪他的时间也多。从他记事起,大爷每天下班之后,就到爷爷奶奶家来,叫他识字算术背古诗。他四岁,他大爷就拉着他逛故宫,告诉他每一个宫殿的名字和故事。周末的时候,大爷陪他去国博,陪他在国家大剧院看各种演出。大爷给他买玩具,让他成为大院里头最“富有”的小孩。大爷给他买书,他小学毕业之前就读了亚当斯密、孟德斯鸠、马克思、马基雅维利。后来大爷去外地工作了,只能时常打电话回来,每次都必然要听一听叶凛的声音,问一问叶凛学习近况。
叶凛搬回父母家之后,大爷就会每周六晚上打电话过去。这个时间就成了叶凛心心念念盼望着的时刻。
叶凛他大爷在他们的家的地位比较特别,这连小学生叶凛也可以发现。不仅仅是因为大爷仕途有成前途无量,还有一个缘故是,文革中,爷爷奶奶都被批判改造了,大爷在家中,凭着年少之躯,保护了年幼的弟弟妹妹——也就是叶凛的爸爸和姑姑。所以叶凛的爸爸和姑姑似乎都对他大爷有一种崇敬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