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飞郇这么久以来对薛承远一直视若珍宝,从来不忍伤害,也不忍他受苦。可现在,他却为了护一个如此不相干的人,就能够这样屈折尊严在自己面前跪下。这让公良飞郇心中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莫名的嫉妒和不甘在心头缠绕着。
“将军!”丛明成正在劝解之中,见公良飞郇唇上突然滴下了血滴,倒是骇了一跳。
公良飞郇这才惊觉自己是流鼻血了,皱了皱眉头。真是没用!在这个时候让薛承远他们看自己笑话。
薛承远见状可是急了,也不顾方才发生了什么,站起身子就走了过去,抬起袖子就给公良飞郇擦拭。
丛明成暗暗失笑,感情这对人儿已经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了。趁势挥了挥手,赶忙让岳翼带着贾晨他们赶快撤下去,自己连忙退了下去。
“别闹了,嗯?”薛承远忧心忡忡。公良飞郇这副脾气,却还有了孩子,加上现在的时局费心费神,确实是不能过度操劳。
“我闹什么了?”
公良飞郇不想理他,几步走到了案台之后坐下。方才盛怒之下本想出口气,谁知这局面竟然如此草草收场,真是岂有此理。
薛承远看人都已经撤了下去,说话也无需顾及了,于是道:“你若是真不想要这孩子,明日我帮你打掉,这样可好?别再这么折腾自己了,我心疼!”
此刻,门外站着的岳翼倒是有几分愣头愣脑,对着身旁的丛明成不解的问道:“你说将军和薛大人,这就……没事了?”
“啧!我说你怎么那么傻呢?!该干嘛干嘛去!”丛明成对着他的肩膀抽了一掌,笑道。
第八十九章
“好些了吗?”
公良飞郇靠在椅背上,微合着眼睛,薛承远轻轻给他处理着那止不住流血的鼻子。
“问你好些了吗?”见他非但不答话,连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薛承远又再问道。
“不好”公良飞郇冷淡的道。
“哪不好?”
“哪都不好!”公良飞郇伸手按住自己的鼻侧,他可不想被薛承远以治病的名义再摆弄了,蹙眉恨声道:“你去歇着吧,别管我了。”
“别动,还在流血”薛承远可不想跟公良飞郇怄气,一掌按住他的肩。
“……”公良飞郇硬是被薛承远就这么按在椅上。他现在被全身上下莫名其妙的状况弄的心烦意乱,毫无准备。好端端的,这鼻子到底又是怎么了?!
薛承远缓缓的给他按住穴位止血,静了一会儿,状况便稳住了。
“你不用这么为难了,明日我给你配一副药,打掉这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了”止过了血,薛承远握着公良飞郇的手腕,查探他的脉息。
公良飞郇本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搭理他。不过看薛承远这么在乎自己的感受,心里也顿时柔软了许多。他喜欢薛承远就这样静静的陪着自己,这是完全属于他们俩人的时间。
“这是我公良飞郇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公良飞郇墨眉一挑,瞪了薛承远一眼。
听他这么说,薛承远眼睫一闪,心中暖烘烘的,只是淡淡的道:“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就是想要也保不住了,你的脉息很紊乱,气血不畅。”
公良飞郇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也努力去控制自己了,但还是无奈真是短期内无法正视这种突来的变化。他心里根本没有准备,这太颠覆他对自己、对爱情,对未来的期许了。
“军务就明天再办,早些去歇息。好么?”薛承远见公良飞郇的态度软化了许多,不失时机的劝道。
公良飞郇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他现在腰酸背痛,头也晕沉沉的,确实不该再这么透支自己的体力了。
薛承远陪着公良飞郇回到了卧房里,安安稳稳伺候他躺了下来。
“我去拿些安神的药,喝了再睡。”
“不用”公良飞郇也心疼薛承远这么晚还要为自己劳碌,一把牵住了他,轻声说道。
“傍晚就准备好了,只是去热热,等我”薛承远笑笑。
公良飞郇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他出门之前就给自己煎好了药,他心里究竟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孩子的。这么说来,方才那股无名火确实是有些不该。
不一会儿,薛承远就端着药回来了。药罐旁还放着带着腾腾热气的燕窝粥和小菜。
公良飞郇侧着身子靠在床榻上,一一将薛承远拿来的东西都吃下去,肚子里瞬时暖暖的,心里似乎也变得甜甜的。
薛承远见他吃饱了,药也服了,嘴角浅浅挂着一抹满足的笑容。心里暗暗叹道:这还真是这个很好哄的人。
想到刚才在厅堂里那副凌厉的面孔,和现在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公良飞郇在人前从来没有表露过这么温柔而细腻的一面,但其实他的心里是渴望关切和爱的。尤其是在感情上那一份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专注和唯一。
薛承远隔着薄薄的锦被轻轻抚了抚公良飞郇那还尚未过于隆起的肚子。
“你做什么?!”公良飞郇对他举动很是警觉。不知道薛承远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薛承远看看他,微微笑笑,伸手搂过了公良飞郇的身子。
“我只是突然觉得很幸福。从没有祈望过这份幸福会来临的如此突然,又如此完整。”
“让我堂堂公良飞郇大着肚子给你生孩子,你自然是很幸福了。如果换做你薛承远生!”公良飞郇忿忿道:“那我才幸福!”
“呵呵”薛承远笑道:“飞郇,认命吧,嗯?”
公良飞郇扭头不理他,却还是一直攥着薛承远的手,一刻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不知为何,自从山谷里九死一生的出来,又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了孩子开始,公良飞郇莫名的就很想让薛承远一直陪在自己身旁。
说是依恋,是愤怒,是惧怕,是珍惜都可以,总之就是很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或许那就是属于他们的爱。
“还记得的么?第一次在古庙里,你一口咬定我是沅西奸细,还用剑柄劈到了我的腿上……”
薛承远搂着公良飞郇那沈甸甸的身子,回忆起往事,目光中闪亮亮的。
原来有些事,经过岁月的洗练,即便当初乏味荒唐,如今想来却也意味盎然。
毕竟是那一点一点的回忆串联起了这个人在薛承远心中具体的形象。
“你如此狡诈,不该被劈么?!”公良飞郇气势不倒,说的堂而皇之。
“那你如此横行一世,不该大着肚子,遭遭天谴,受受苦吗?!”薛承远反唇相讥道。
“呃——!”
要不是他搂着自己靠在床榻上很是舒服,公良飞郇真想一脚把身边的人揣下去。
“我公良飞郇真是,真是——,才会着了你的道!”公良飞郇气的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这番实在委屈不已的遭遇才好。
“遇人不淑”
薛承远果断帮他想了个恰当的词。
“你才遇人不淑!当我是娘儿们吗?!”
公良飞郇恼道。一展手臂翻身就将薛承远压在了身下。狠狠的压住他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薛承远也望着他明亮的眼睛,说实话,薛承远很喜欢公良飞郇的眼睛。
那刚毅,倔强之中又带着几分乖戾的眼神,一旦焕发出一种柔柔的光芒时,有一种说不清的动人。
薛承远探起头,轻轻的吻上了公良飞郇的额头。又对着他无言的笑笑。
公良飞郇真是不知该拿怀里的人怎么办才好了。重不得轻不得,他还老是借机挑衅自己。
趁着公良飞郇这么一停顿,薛承远倒是决定借机再开口。
“嗨,飞郇,有一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什么?”公良飞郇微微侧过头,审视着薛承远。
薛承远双手轻轻环住了他已经有些膨胀的腰身,柔声说道:“从脉象上看,你……”
“我……怎么?”又是关于怀孕的事情?公良飞郇现在一听这个脊背上都冒冷汗。
薛承远摩挲着他的脊背,道:“你肚子里应该不止是一个孩子。”
“你——你说什么——?!!”公良飞郇怕自己听错了。
“你应该是怀了双胞胎”薛承远的神情很是肯定,也很是淡然。
“你——!!!”
公良飞郇现在可真是平生第一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老天!薛承远到底是他的恩人,还是仇人?!有这样折磨人的吗?!
第九十章
肚子里揣一个已经够让他难以接受的了,更遑论居然还是两个!公良飞郇现在真是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剁了,以泄心头之愤!
就在公良飞郇欲开口骂薛承远的时候,薛承远道:“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先休息,否则对你的身子不好。”
“你是真关心我?还是假关心我?”公良飞郇冷道。
“你认为呢?”薛承远直视着他的目光,也不躲闪。
这件事迟早是要面对了,公良飞郇怀着身孕,必须知情。薛承远只是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一次将实情都抖出,怕他接受不了。今夜算是个自然而然的契机。
“我不知道!看样子你只是更想要这肚子里的孩子罢了。”公良飞郇指着自己的肚子,给了冷冰冰的回答,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
事实上他心里莫名因此而觉得很寒冷,若是没有肚子里这两个孩子,薛承远究竟会不会像这样对自己百般忍让和关怀?
他公良飞郇自负骄傲一世,现在倒是沦落到需要用未出生的孩子当作筹码来换取一份感情。真是荒谬,真是可悲!
“是么?!”薛承远不再强忍怒火。
薛承远见他如此不知好歹,也不想多说了。站起身子,收拾了方才带来的那些药罐和盛饭的器皿,淡淡道:“我薛承远和谁不能生?非要和你公良飞郇吗?”
“好啊!这才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不对吗!”公良飞郇猛的撑起身子,指着薛承远就喝了一声。
“是!你现在看清楚了,也可以安心了。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帮你来打掉这肚子里的孩子。”
薛承远此刻也是真的怒了,软的不行硬的不行,公良飞郇心里的这把火要怎么样才能消去?
他究竟怎样才能理解这份感情,这两个孩子在自己心中的这种地位?他究竟能不能体会自己漂泊了这么多年,是多想有一个温暖完整的家?
“……”公良飞郇双手撑着床榻,只觉得自己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生孩子这件事公良飞郇一想起来心就颤颤悠悠的。让他堂堂一个英武男儿怎么生啊?即便他确信薛承远的医术再高明,公良飞郇还是无法克制心中的那份担忧和惶恐。
还有,就是知道自己即将初为人父的手足无措。去年皇上下旨为褒奖隋行谦而赐婚的时候,还笑道等到公良飞郇成功收复了沅西,那时候再为他在京城大族之中,选择个貌美淑贞的佳人赐婚不迟。
谁知道,才刚刚过去一年,自己这便如此不可救药的沦陷在薛承远这儿,还被搞大了肚子。
人常说,天道好还。看来,这些年不断搜捕,监控直到最后收复沅西的战役,他公良飞郇欠沅西人的这份债,是要用自己的身子和这条命去还了?!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真是要多荒唐,那就有多荒唐!
薛承远见公良飞郇突然不说话了,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转头看了看他。
“这一辈子,生死不相弃,知道吗?!”
山谷中情急之下的那一句怒吼迄今还萦绕在薛承远的耳畔。公良飞郇为了连夜追自己双手上的伤痕到现在都没有愈合,想来全部的压力都扛在他肩上,又突然获悉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确实让公良飞郇无法自处。
薛承远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扶住公良飞郇的身子。
“来,躺下歇着。”
公良飞郇此刻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也不想和薛承远再起无谓的争执。
薛承远蹲在床榻前仔细的给公良飞郇揉着腿,他知道公良飞郇现在全身上下这腿是最难耐的。
“飞郇”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依旧不理他。
不过,这到也没有碍着薛承远再对他倾诉心声。
“你知道你和孩子们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没有回应,但薛承远却想将自己心里的话在这一夜告诉公良飞郇。
“我薛承远这辈子还从没为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过,你,是第一个。”薛承远苦笑,又道:“成家立室对于我而言,真的很难么?不过是因为这些年来,我根本没有对任何人动心过。直到几月前的那一夜……”
“不说了,快睡吧”薛承远缓缓的拍了拍他,还是尽量安抚着他的心绪。
听薛承远如此敞开心扉的说了几句,公良飞郇心里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你不走么?”公良飞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闭上了眼睛。
“你身子不舒服,我等你睡熟了再走。”
薛承远在他身旁坐下,对着他微微笑了笑。
这算是和好了么?薛承远爱怜的看着公良飞郇,眼神中带着几许温柔和原谅。
“别走了,就在这儿睡。”
公良飞郇不由分说的将薛承远揽到了自己身旁,这声音听似命令。他就是喜欢抱着薛承远入睡,知道他完全属于自己的那种感觉。
出乎意料的是薛承远也并没有抗拒。公良飞郇的身子原本就没有恢复完全,加上近来又奔波辛苦,夜里争执了这么一番之后,薛承远确实想陪着他。
两个,就两个吧。只要薛承远能一辈子像今天这样疼惜自己,他公良飞郇豁出去了!
但公良飞郇很想要一句承诺,于是问道:“你会永远像今天这样,对我和对孩子们好么?”
“会。”薛承远想都不用想,就握住他的手,笃定的道。
第九十一章
薛承远是否真像他说的那样会永远对自己和孩子好,公良飞郇不知道。
但眼下却是个考验这份诺言是否真实的机会,因为公良飞郇终于体力不支的病倒了,回京述职的事情也因此暂时搁置。
虽说事发突然,也倒是并未出乎薛承远的预料,公良飞郇这种人若是不吃点苦头怎么能消停呢?小病袭来,薛承远认为这其实也未必是件坏事。
第一,公良飞郇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歇息一段日子,调养好身体,再图回京的事情;第二,他们也能够多出一些时间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两个孩子的出生。毕竟孩子们需要有身份,光明正大的被抚育成人。第三,公良飞郇这一病,也终于老实了。虽还是仗着自己有了身孕不时对薛承远颐指气使,但总得来说公良飞郇的火气比前几日小多了。对于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小心翼翼。
照顾公良飞郇和孩子们,薛承远自然是心甘情愿。他本就是被皇上派来沅西救治公良飞郇腿伤的,于公于私都是薛承远分内的事。
“嗯?还吃么?……”
此刻,薛承远正坐在床榻前一勺一勺的给公良飞郇喂着补身的汤药。
这酸酸甜甜的汤水公良飞郇很是喜欢,而且更喜欢薛承远来喂着他吃。反正这卧房里也没有其它人,自然是公良飞郇怎么要求,薛承远便怎么顺着他。
薛承远明知他这是折腾自己,不过为了平复公良飞郇被搞大肚子这口怨气,他忍了!
“换一碗甜一点的”公良飞郇闭着眼,靠在软软的枕榻上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