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听着这番话,明显深受诱惑动了心,慢慢地伸出手去,按上了方问夕的胸口。
突然,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响起:「住手!」
艳鬼惊讶地朝邵纯孜看去,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能自己挣脱束缚。
不过实际上,他所冲破的也就只是嘴巴的束缚而已,身体还是被封制着。而且由于太过用力,他下巴上的皮肤都有点被磨破了。
「林小姐,不要听她!」
他厉色大喊:「你吃掉方问夕的心,他的心也不可能属于你,他只会怪你恨你,离你越来越远!你吃掉他的心,他死了,他变成鬼之后,魂魄正好就成了这个艳鬼的食物!」
这种事,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知道,反正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林茵呆住了,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艳鬼冷笑几声,阴恻地说:「话太多的男人就不可爱了啊……」飞身上前,一下子封住了邵纯孜的嘴唇。
和接吻无关,而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口腔,从喉咙里一路下滑,感觉就像……
忽然,艳鬼收回舌头,脸上有些难以形容的讶异,用手掩着嘴一步步后退:「那是什么?你……你到底是……」
邵纯孜无心理会她,眼睛一闭集中精神:「海夷!」
刹那间,整个空间里的气氛完全变了,似乎就连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都骤然陷入死寂。
邵纯孜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伫立在女鬼身后,虽然他对此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情不自禁的欢喜。
他刚想说话,却看到那艳鬼转过身,面对着那个不速之客,泰然自若地笑了起来:「喔,这回可真的是来了个好男人啊。」
「谢谢,可惜我在这里只看到一群臭男人和一群死女人。」海夷回道,嘴里叼着一支燃了三分之一的烟。
「……」
艳鬼嘴角抽动了几下,勉强维持笑脸,「呵呵,别这样说,女人的长处不在于生死,而是要细心的慢慢发掘啊。」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已经攀上了海夷的肩头。
海夷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邵纯孜瞟了一眼,突然咳嗽两声,英挺的眉头微微皱起:「自从认识你,我就应该常备口罩才对。」
「哎呀,怎么身体不舒服吗?我来帮你检查检查吧。」艳鬼的手指从海夷面颊上滑动到下巴,凑了过去,仿佛在闻他。
「嗯,你……应该不会是一般人,可是这气息……」
艳鬼费解地抿了抿唇,「呵呵,我『活』了一千五百多年,竟然也有认不出的情况呢。」
「你『活』了一千五百多年?」
海夷眉梢一扬,「你认为这就算活了很久?……至少也要再加一个零吧。」
「一万五千年?」
艳鬼哑然失笑,「那可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年岁啊,我可没听说过……」话语戛然而止,所有表情一瞬间全都僵在脸上。
她难以置信地垂低视线,眼皮底下,一只手直直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痛如刀绞……不、不,她是鬼,她的道行已高,连疼痛是什么感觉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现在,这、这到底是……
「既然你在人间晃悠了一千五百多年,说起来倒也的确不算短,那么有个事情或许我可以问问你。」
海夷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过海若这个名字?」
「什么……」艳鬼一愣,还没来得及思索,对方的手忽然从她胸口拔了出去。
下一瞬,紫色的火炎「轰」地从她身上爆发,眨眼间就笼罩了全身,痛得不可想象,她惨叫一声跌到地上,像一条砧板上的鱼翻来覆去地打滚。
而同时,封在邵纯孜身上的东西,由于失去了艳鬼的力量,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立即走到海夷身边,海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紧接着又问了一次:「知道海若吗?」
「我……啊!我不知道……」艳鬼哀号,可怜兮兮的模样和刚才完全变了个人。
「真的不知道?再仔细想一想。」
「我……啊啊,我真的……我好痛啊,我痛得没办法思考啊啊……」
「是吗?我倒觉得疼痛可以更有助于集中精力。」
海夷单手抱怀,另一只手的指尖在下巴上轻敲了敲,「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海若的任何事?」
「没、没有……啊啊!真的没有,从来没有啊……」
「是吗?」
终于,艳鬼身上的火炎渐渐消失,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脸惊疑不定地瞪着海夷:「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喔,刚才你不是还叫我好男人?」海夷撩起唇角,但明显是皮笑肉不笑。
「……」艳鬼缄默不语,突然扬手,手上飞出那种黑色物质扑向两人。
邵纯孜只觉得眼前一黑,但身上倒是没有中招的感觉。再一看,眼前已经不见那个艳鬼,旋即就听到林茵一声惨叫。
回头,只见艳鬼血口大开,匪夷所思地把林茵吞了进去。
「不行!」邵纯孜大叫,可是已经迟了。
艳鬼冷笑着转过身来,突然身体抖了抖,样子瞬间变化,变成了林茵的模样,流着眼泪满面悲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真的对不起,问夕……对不起,大家……」
邵纯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蓦地发现海夷举起手来,他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还用问吗?」
海夷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要解决问题。」他可没有兴趣把更多时间耗在这种无聊事情上。
「你……你出手的话,林小姐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邵纯孜心里一松:「真……」的吗?
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听见海夷补上了一句:「消失而已。」
不禁呆了呆,脱口而出:「不行!」
「嗯?」
海夷眯起眼,眉毛挑得几乎竖了起来,「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什么?你要放过她们?」
「……」邵纯孜沉默着,等于是默认了。
海夷无声地冷笑:「你认真的吗?别的不说,那个艳鬼有千年道行,不知道害过多少人。我看你对妖怪那么反感,嫉恶如仇,不是应该也会很憎恶她才对?」
「可是林小姐……」
「林小姐又怎么了?一天前你不是还嫌她麻烦,巴不得她立刻消失?」
「……」话是没错,可是之前他听见的那些话……
归根到底,林茵其实也没有不可原谅的大错,尽管他并不认可她这样以爱为名的任性行为,但是如果让她为此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好像也是太重了些。
毕竟,在意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本身是没有错的吧……
海夷看他说不出话来,也知道他不打算改变主意,嘴角便溢出了几丝讥诮:「那看来只能请专业人士来了。」说完就把手机拿了出来。
虽然先前邵纯孜想用手机却没讯号,但这种情形在海夷身上却并没有出现,或者说是不会出现。
林茵——准确而言是变成林茵模样的艳鬼,脸色立即变了,但又不敢对海夷出手。她的手指尖锐如钩,紧紧抵在方问夕的脖子上,威胁道:「住手!你们敢有任何举动,我就杀了这家伙!」
很好,反正海夷一点也不在意猫妖的死活,直接开始通电话:「晚安,有件事想麻烦你……不可以,我要的是现在,立刻……地址?光阳大厦二十楼A座。」
「你、你做了什么?」艳鬼愣愣地问,脸上惊愕与迷惘交错混乱。
海夷一笑意味深长:「你就要知道了。」
「你是什……」话没说完,墙上骤然飞出一条条锁链,将艳鬼的手、脖子、脚全都牢牢缠住。
「这是什么!?」她惊呼,但是没有人给她解答。
墙壁中,一个人影缓缓地浮现而出,那人留着短短的黑发,一身黑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皮肤有些苍白,脸蛋长得却还不错的样子。
「那是什么?」邵纯孜忍不住问道。
「专业人士。」海夷说。
「……」
那些锁链不断拉扯着女鬼,她尖叫着竭力挣扎,却连一丝一毫也挣不脱。眼看着她将要被拉成两半,突然,从她身体中冒出了一颗脑袋。
正是林茵,脖子上同样套着一条锁链,将她从艳鬼的身体里拖了出来。
艳鬼几乎瘫软在地,仰头望着那个黑衣男子,眼中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不甘:「鬼、鬼差……」辛辛苦苦躲了一千多年,到头来竟然还是没能躲掉!
另一边,邵纯孜听到她的话语,顿时不胜惊讶。
那人就是鬼差?是刚才海夷打电话找来的……是说这年头竟然连鬼差都用手机吗?这种让人无力吐槽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很快解决,鬼差什么话也没留,就往墙壁里退回去,锁链拖曳着那两个女鬼一起。
「谢了,改天请你喝茶。」海夷说。
鬼差回头朝海夷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纯孜总觉得那一眼当中含着些许幽怨……
「问夕!不要!问夕!」林茵撕扯着颈上的锁链,扯不断,只能拼尽全力朝着方问夕伸出手。
邵纯孜终于按捺不住:「等一等!」
鬼差没理会他。他只好求助海夷:「海夷,叫他等一下!」
海夷眼里泛起一丝怪异的光芒,但还是如言照做。
邵纯孜抓紧时间跑到方问夕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他却始终不醒。将手指放到他鼻子下方,竟然感觉不到呼吸!
「怎么会这样?他死了?」
「没有。」海夷说:「只是中了一种闭神术法。」
「术法?」邵纯孜怔了怔,对这种玩意没什么概念,但既然人还没死,那就肯定会有办法救回来吧?
「要怎么解救他?」
「很简单,给他渡一口气。」
「怎么渡?」
「人工呼吸你会不会?」
「……」邵纯孜瞬间语塞。
不……是……吧……
他巴巴地看着海夷,海夷两手一摊:「别看我,是你自己说要救他,况且你是这里活着的并且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唯一一人。」
「为什么你不能做?」邵纯孜嘀咕。
「你是认真这么问的吗?」说完海夷就咳嗽两声,一脸厌恶地掩住了口鼻。
邵纯孜咬咬牙,没别的办法了,反正就是吹一口气,也不一定要那个什么……
他将手指押在方问夕嘴上,隔在两双唇中间,用力一口气吹了过去。
很快,方问夕就张开了眼睛,但目光还是有点呆滞,并没有马上回过神来。
现在也没有时间等着他慢慢恢复,邵纯孜在他额头上一拍,说:「林小姐要被鬼差带走了,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方问夕眉睫一颤,眼珠终于开始转动。
邵纯孜轻吁了口气,看向林茵:「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然后就退到了稍远的地方。
林茵半爬半跪地来到方问夕身旁,握起他的手在她脸上蹭了蹭,哽咽低语:「对不起,问夕。对不起,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对不起,用那种手段欺骗过你……对不起,傻傻的相信了谎言,伤害了你……对不起,没有用更好的方式来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说了。」
方问夕缓缓摇头,按住她的头顶温柔地揉搓几下,语气还是有些虚弱无力,「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投胎到了下辈子,记得一定要相信自己,要爱对的人,还有,别再爱上一个妖了……」
「问夕!」
林茵泪如泉涌,「下辈子,我不要做人,我要做一条鱼,让你在每次吃你最喜爱的鱼的时候,都能够想我一次……」
「……傻瓜。」方问夕的眼眶红了。
林茵却笑了,坚定地点点头,回到鬼差那边,就此离去。
方问夕坐在原处,不回头,不说话,长长地低叹一声。
「你怎么样?」邵纯孜问。
「我没事。」
方问夕勉强挤出笑容,「谢谢你……谢谢你们。」
不管怎样,事情到此就算是彻底解决了,邵纯孜也深深地松了口气。
「你可以打电话了。」
忽然听见海夷说了这么一句,邵纯孜愕然不解,「打什么电话?」
「急救电话。他需要送医院。」
海夷抬了抬下巴,示意方问夕的方向,「运气不好的话,那种术法有可能对大脑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
邵纯孜一听,即刻打电话呼叫救护车。蓦然想起什么,向外跑去,忽看见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疾掠而过,飞进了会议室,又从开启的窗户飞了出去。
「那是什么?乌鸦?」但是体型比乌鸦好像又要大一点……
邵纯孜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在这种办公楼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只那么大的飞鸟?
「是一种妖怪,专吃人的魂魄。」海夷说。
「什么!?」开玩笑的吧?好不容易解决了女鬼,竟然又冒出一只妖怪?
「倒在另外一间房里的那些人也是中了闭神术法吧?大概是艳鬼留着他们的性命,准备稍后再去享用一顿新鲜大餐。」
海夷不疾不徐地解释:「中了那种术法,魂魄会比较脆弱,再被那妖怪一吸,就吃到了。」
「什……」这怎么行?要是那些人的魂魄都被那只妖怪吸跑了,人不就死定了吗?
邵纯孜赶忙向那妖怪离开的窗口跑去,脚下忽然被什么绊到,差点摔了一跤。
低头一看,原来是先前他被艳鬼攻击时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包口大开,弓的顶端一截露了出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邵纯孜提起弓箭跑到窗边,盘弓搭箭,盯准了半空中的那个黑影,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指,「嗖」的一箭飞射而出。
数秒后,空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海夷瞳孔微微一缩,侧头看向身边的人,眼神莫可名状地深邃起来。
邵纯孜没有留意,只专注地望着空中,有许多白光从那黑鸟的体内飘了出来,飞回窗内,接着向门外飞去。
他跟上去一看,果然白光是回到了地上那些人的身体里。
总算放下心来,握弓的手稍稍放松,这才恍然想到什么:「呃……我射中那家伙了?」
「……」搞了半天,原来他自己根本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喔?
海夷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箭法不错。」
「不,我的意思是……」
邵纯孜挠了挠头,「它可是妖怪,就这样被我射一箭就死了?」
当时射出箭的时候他什么也没多想,现在再回头一琢磨,不由觉得这未免也太轻易了。
「妖怪也有强弱之分。」
海夷说:「像那种,就类似于动物中的秃惊,都是靠着占现成便宜,实际上杀伤力并不强,生命力也比较弱。」
「喔……」
邵纯孜想了想,「照这么说,其实不一定非要用什么宝物法器,也能够打倒妖怪?」
「对,非常弱小的妖怪。」
「但实际上还是强大的妖怪比较多吧?」
「真正极强的大妖怪也不多,至于那些中等水平的……」
海夷上下打量邵纯孜一圈,「即便有十个你也不够他们捏。」
「……」这家伙,不毒舌就浑身不舒坦是不是?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能长期受得了他。
思及这个,邵纯孜突然又想到什么,「对了,海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