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自顾自地该干嘛就干嘛,恍若未闻。
邵纯孜怒气暴涨,上前抓起那些盘盘盖盖就往地上摔,一根根灯烛被他砸得稀烂,椅子化作了遍地木条,最后更是干脆连整张桌子都掀翻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他一边怒吼一边东摔西砸,就在他即将把整个大厅中的东西全都毁坏殆尽时,终于传来这样一句:「欢迎你们,诸位客人。」
邵纯孜立即应声看去,大厅尽头伫立着一座楼梯,如「人」字形,分别从大厅两角环阶而上。
此时楼梯正中央站着一个人影,身着朴素而整洁的长裙,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整个人从头顶到脚趾都被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不露丝毫端倪。
很好!终于有个象样的人出现了!邵纯孜重重吐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海夷先一步发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不,我是主人最忠实的仆人。」对方回道,那是一种平缓而从容的女中音,口中说着流利的英文,「我叫雅诺。」
「你的主人呢?」
「主人正在睡。」
「把今天被你们抓走的人交出来!」邵纯孜再也忍不住插话。珍惜借阅证,勿随意传播。
「客人,请先听我讲一段故事。」
听见雅诺这样的回应,邵纯孜简直是怒极反笑:「你开什么狗屁玩笑?谁要听他妈的破故事!」
「在这座城堡中,曾经居住着一个雅顿家族,富足、和谐,并且美满。」雅诺径自开讲,显然压根就不打算理会别人想不想听。
邵纯孜更是气急败坏,就想冲上前去让她闭嘴,胳膊上忽然传来一股握力。他转过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紫眸,沉静而又隐约闪烁着锐利光芒。
邵纯孜回视着这样的目光,不由有点糊涂,难道这人在盘算着什么吗?
……问也没能来得及问,说话的空间完全被那个雅诺占领,滔滔不绝的一番话随之而来。
「突然有一天,疫病爆发,城堡中的人们相继死去,只有卡特琳小姐幸存下来,只是被那场疾病毁了面容。她曾经和另一家族的少爷订了婚,但是当她去求助的时候,她被赶了出来,他们说怕被她的病传染,那个婚约也被解除。
她四处求助,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她,最后她只好回到城堡独自生活。她没有朋友,很孤独,直到有一天城堡中来了个不可思议的人,他有很多神奇的药方,他可以卖给她一种能让她恢复美貌的药。可是卡特琳小姐拒绝了,她不喜欢别人因为她的外表丑陋而嫌弃她,但也不想再让别人只因为她的外表美丽而讨好她。
最后,她向那个人要了一种能让物件变活的药水,它们可以陪伴她,并且不在乎她的美丑。她买了很多,一开始她很高兴,后来又渐渐不满足,自己把配方改良又改良,能够变化的物件越来越多,维持的时效也越来越长。
然后有一天,她又病倒了,在梦中,她见到了神的使者,祂说将赐给她一个咒语,让她陷入沉睡,只要有真命天子来给她一个吻,她就会醒来,并重新恢复美貌。现在,她就在城堡最高的那个房间里沉睡着。」
「……」
「客人,请去解救卡特琳小姐吧。」随着这句话,楼梯下方的门缓缓开启。
这家伙,来真的吗?邵纯孜简直是好笑又好气。这到底算什么?睡美人?太扯了吧!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了……
「不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不耐烦地说,「直接告诉我,今天被你们抓来的那些人在哪里?」
「请去解救卡特琳小姐吧。」雅诺说。
「少说废话!立刻把人交出来!」
「请去解救卡特琳小姐吧。」就只这样一句,机械般的重复。
刚刚不是还能说会道得很吗?可恶!邵纯孜一下子火气上来,就向她冲了过去。眼角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紫色的光线轨迹。
再看雅诺,已经被那一鞭子甩到楼梯的扶手上,整个散了架……呃,散架?
上前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能说会道的雅诺其实也是物件变的,身体上那些黑色的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居然像是钢琴的琴键。不过要说是一架钢琴的话,体积似乎也太小了点?
算了,不管这些有的没的,邵纯孜向海夷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她毁掉?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会回答。」海夷漠然说,眼帘微眯一下,透出那种「你不是这都看不出来吧?」的目光。
邵纯孜语塞几秒,懊恼地抿了抿唇:「那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任何线索,不就只能盲目乱找?可是城堡这么大,也不知道邵廷毓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时间拖得越久,或许就会越多一分危险……
「继续往里找。」
海夷依然显得游刃有余,「至少我们知道那位卡特琳小姐的位置,或许她能给我们一些解答。」
「她?」邵纯孜简直莫名,难道这人真的相信有这么一位身世离奇曲折的睡美人小姐?就算有,她都是睡得人事不省的了,又要怎么向她问话?除非……
「你不是真想当那个什么真命天子吧?」邵纯孜嘴角抽了抽,脸色阴得可以降下雨来。
海夷低笑几声,转身走下了楼梯。
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再问下去的话自己也觉得很蠢,邵纯孜只能站起来跟了过去。
第七章:史上最惨烈混乱happy ending
穿过楼梯下方的那扇门,三人进入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环境。
这是城堡没错吧,可是为什么这里面会有这么多大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多,是触目所及到处都是。
这么多的树,看起来都是同一物种,从树干到叶片的颜色都极其青翠,叶片巨大,足足有半人高,而树木本身就更不用说了,仰头,一眼居然望不到树梢。不过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那些大叶片挡住了视线。
邵纯孜随意东张西望着,蓦然感觉到手掌被碰了一下,立即皱眉:「你搞什么?」
想也不想地直接甩开,几秒后,手掌再一次被碰到,甚至连手腕都被握住。
「你玩够没有?」他恼火地瞪去,却并没有看到海夷。不仅海夷,包括莫清也没在。
那现在的是……他低下头,只见一根细长的东西缠绕在他手腕上,颜色绿绿的,像是藤蔓。还来不及看清楚这根藤蔓是从哪里伸过来的,手上骤然传来强大的拉力。
「咻」的一下,他被拖了过去,转瞬就拖出去老远,最后撞到了一棵树干上,顿时头晕眼花。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双脚悬空的被固定在树干上,身上缠着一根又一根藤蔓……也或许只有一根藤蔓,只是特别长,把他缠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嘴巴上都被绕了几圈,把声音牢牢封锁。
除此以外,那些巨大叶片就像说好了似的齐齐俯低,把他完全笼罩在内,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就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东西来回摇晃着,很显然正是藤蔓的末梢,越到末梢变得越细,几近尖锐。
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是邵纯孜真的觉得它好像在观察他,他也瞪着它,眼神里只有一句话——不准过来,不准碰我,否则我扒了你的树皮!
忽然,那个小东西开启了,就好像人在张嘴一样,四分而开,里面居然还看到有细细的利齿。
邵纯孜头皮发麻,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不会吧?艳鬼遇过,吸血鬼碰过,结果居然是被植物吃掉这种死法!?
眼看那东西晃了晃,扑过来就要「开吃」的样子。就在这一瞬之间,有光芒一闪而过,速度那么快,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而随即,他身上的那些束缚就变松了,他稍微用力挣了挣,它们就软软地滑落下去。
他就这样落到地面上,与此同时,面前的叶片被人掀开。
就好像是从室外进门似的,海夷走了进来,英挺的俊眉似扬非扬:「小春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了?」
「玩他妈的……叉的!」邵纯孜骂道,抹了抹嘴,总觉得刚刚那东西的触感还留在嘴上,恶心巴拉。
他用袖子死命擦擦擦,擦到满意为止,喘了口气,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脚踝上一股滑溜溜的凉意。他一愣,随即又感到那凉意往上蔓延——它是会动的!
立时鬼叫起来:「我衣服里有东西,有东西钻进来……哇,上来了上来了!」
边叫边在身上拼命拍打,可是每次都慢了一步,崩溃地感觉着那凉意还在不断往上再往上……蓦地,整个人石化了。
「怎么了?」海夷问。
邵纯孜眨眨眼,面如死灰:「它咬我了……」
「哪里?」
邵纯孜抬手指了指,海夷把他上衣的拉链撕下来,果然看见一个小东西咬在他左边锁骨的位置。那东西细细长长,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更像一条虫,但那嘴里面的獠牙又确实是蛇的样子。
海夷掐住它的脖子,一拧而断,它就松了口,掉在地上。
邵纯孜低头看看,那个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伤口中,正在往外流溢出绿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
「毒液。」海夷说。
「毒……有毒!?」
邵纯孜眼冒金星,「那现在该怎么办?」
海夷沉默几秒,唇角一弯:「吸出来。」
「吸?」
邵纯孜抬起头看向海夷,海夷也看着他,修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中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
邵纯孜莫名感到后颈发凉,干咳两声:「不吸的话有关系吗?不会死人吧?」
「不会死。」
「喔,不会啊……」
邵纯孜松了口气,正想说「那还好」,旋即听见,「只是会让你变成这里的一员。」
「什么?」
「你以为这么多树都是怎么来的?」
「树?」邵纯孜困惑地四下看看,这些树和他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吗?……啊!
「你是说,这些树都是被那种东西咬了的人变成的?」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脑筋倒是转得快,海夷满意点头:「一部分是。」
「……那你赶快帮我把毒弄出来,快快快!」他绝对绝对不要变成这种鬼树啊!
海夷没再言语,长臂一伸,环住他的腰把他搂到身前。他怔了怔,下意识就把人推开:「吸就吸,不用抱吧?」说起来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么奇怪……
海夷依然沉默,把他的手捉起来放在他眼前,他一看,顿时脸色铁青,不过比他脸色更难看的还是他的手,都已经变成了翠绿……呜哇,这就开始变了!
「你快点快点吸!」他赶紧催促。
海夷于是再次把他搂过来,扣紧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往上抱高。他不得已地踮起脚尖,越往上,距离对方的脸就越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忽然看见那张脸压下来,邵纯孜浑身紧绷,僵硬的感觉一直蔓延到手指尖。然后,又看见那张脸继续往下,最终覆上了他的锁骨。
莫名一愣,这个人……平常讲话那么刻薄,牙尖嘴利,可是嘴唇却很柔软嘛,暖暖的,有点湿……
「纯孜,你们没事吧?」随着这句话,叶片再次被人撩开,莫清的脸出现在前方,脸上瞬即掠过一丝错愕。
「抱歉。」说完她就退了出去,松手让叶片重新垂下。
「……」等一下,为什么要说「抱歉」啊!
邵纯孜猛地回过神来,一股无名火在心头轰然而起:「你吸完没有?还没吸出来吗?」
海夷置若罔闻,大约十秒钟后,他才扬起脸,撇向一边,张口,吐出一大滩绿绿的液体。
邵纯孜不禁毛骨悚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吗?那小东西整个身体里也装不了这么多毒液吧?
「这种毒性扩散很快。」海夷说。
就是像细胞快速繁殖那样?邵纯孜头皮麻了麻:「那已经都吸干净了吗?」
「还没有。」
「……那你快点吧。」邵纯孜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
海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唇角微掀。
第二次就要快了很多,当邵纯孜睁开眼看见海夷吐出毒液,分量明显比之前少了,当中还掺杂着些许红色,他很快想到那大概就是他自己的血液。
「现在干净了吧?」他问。
「嗯。」海夷应道。
邵纯孜长舒一口气,吊起眼梢:「那你还不放开我?」他的脚都踮酸了……
海夷没说话,却笑起来。邵纯孜被他忽然的笑容弄得莫名不自在,刚想质问,就感觉到身上的桎梏没有了。
海夷松了手,然后转身就走。
这家伙——怎么这么奇怪!?邵纯孜非常不快,但现在也没空深究,抓紧时间追上去,不然万一再碰到什么状况就惨了。
来到和对方并肩的位置,邵纯孜想了想,到现在还不知道刚才遇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要说寻常肯定是不寻常,要说是妖,跟他以前碰见过的那些妖怪好像又不太一样。
他侧过头想问问,赫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他连忙扣住海夷的胳膊把人拉住,急叫起来:「你!你脖子上!」
海夷脸上还是波澜不兴,抬手把那条刚刚从上空跳到了他脖子上的小蛇拿下来,扔掉。
旋即看见邵纯孜迎面凑了过来,海夷眉头一挑:「你干什么?」
「不是要帮你把毒吸出来吗?」邵纯孜回道。
海夷凝视着他,目光渐沉:「我没被咬。」它还没来得及咬。
何况即使咬了也没关系,这种毒素对海夷是不会有影响的。要不然的话,之前在帮邵纯孜吸出毒液的时候,他自己也就会被感染到了。
「呃,是吗……」邵纯孜一阵说不出的尴尬,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有蛇在对方身上,他就想当然地以为人家被咬了,更加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帮人家吸出毒液……
见鬼,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这人之间会像同伴一样的这么互相帮助了?不过,假如真是这样,其实算是好事吧?应该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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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此地不宜久留,继续前进。
就在这个「植物园」的尽头,两人和莫清重新会合,她似乎早就到了,在这里等着他们。
离开这里之后,前方是一条长廊。真是名副其实的长廊,非常的「长」。而在长廊两侧,每隔几公尺左右就伫立着一副盔甲,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手里拿着剑或者长枪之类的武器。
邵纯孜一眼看去,就想说:「我觉得它们好像会动起来……」
话音刚落,它们就真的动了。
海夷一鞭过去,将距离最近的那副盔甲甩了开来,腾空飞起,撞到它身后那几副盔甲上,「哗啦啦」一阵混乱,集体散了架。但旋即,它们就重新复原。
这也是当然的,它们没血没肉没痛觉,只是几片金属而已,而且原本就是可拆解的那种,不存在什么散架不散架。
也就是说,要想把它们击退是不可能的,只有摧毁,并且要摧毁得彻彻底底——那又该怎么做到呢?真糟糕,这下可能真的碰到难搞的敌人了……邵纯孜思忖着,话虽如此,有海夷在他身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敌人靠近到他两公尺之内。
视线不经意地一转,发现莫清也在那边战斗,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剑,通体金色,不像是属于那些盔甲配套的武器。
邵纯孜很快就想到,那大概是她自己的专属兵器。
所以说到底,妖果然就是妖啊,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温和文静的样子,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拿起武器打打杀杀……
而且她的动作非常灵活,一招一式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费力,但给予敌人的冲击却是强而有力的,把对方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无人伤得了她一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