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平息某人的怒火了。
话说回来,某人最近痴迷赵子龙的行为让自己很不高兴……
不如把他压在书桌上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问他赵子龙和自己哪个比较好?
这样说的话,那张乌檀木雕花的太师椅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好呢?
乾少摸着下巴,笑得眼睛弯弯如狐狸,轻声叹道:“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正文完——
番外:江南游记之三国
十月二十二日,江南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乾少带着大当家去江南参加苏缨的婚宴。
其实同行的还有古玩铺子的傀儡老板——义士雷秦,还有唐门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唐玦,和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靳风义士。不过在乾少的眼中,这些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都是走江湖的人,也都是骑的骏马,马不停蹄赶路,一路上都是秋日风景。
二十三日下午,他们过黄河,靳风念“黄河之水天上来……”,唐玦念“万里黄河东入海……”大当家板着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神情严肃地念道“唧唧复唧唧……”
雷秦忍笑忍得肠子都快断了,看了看堂主大人,自觉地躲到远处去笑。
乾少用眼刀扫了一眼雷秦的背影,转过脸来,笑得温文尔雅:“大哥是想念《木兰辞》的‘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对吧?”
二十五日,过长江,到江边时已经是傍晚,大当家想去看赤壁,乾少招了艘渡船,连夜过江。晚上大当家睡不着,到甲板上看江水,看见靳风屈起一条腿,坐在船舷边上,他披着个大斗篷,敞着衣领,胸前一道淡红色的刀伤,在柔和的星光下看起来并不狰狞。
大当家对靳风的印象很诡异,这人有时候很正常,像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少爷,有时候完全像个疯子。
比如这时候,他就用一种乾少看到绝对会在他胸前再划上一刀的轻佻态度对着大当家打招呼:“嘿,你也来看月亮啊?”
月亮?
大当家板着一张棺材脸,茫然地看着天上:
月亮没有,星星倒是不少。
靳风第一次看到反应这么镇定的人,顿时玩心大起,对着大当家鬼鬼祟祟地小声道:“话说,上次乾少让妖火去江南搜集三国的画本,是不是给你看的?”
大当家虽然觉得看画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出于君子坦荡荡的原则,他还是点了头。
靳风的眼睛“噌”地就亮了,像一头恶狼一样,饶是大当家向来“正气凛然”,也被他吓得退了一步。
靳风才不管大当家的反应,兴奋地问道:“你这么喜欢看三国,大概也知道三国的故事了?你最喜欢谁?”
大当家一脸严肃:“诸葛亮。”
靳风顿时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挥了挥手道:“算了吧,诸葛亮那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喜欢周瑜,美周郎你知道吗?曲有误周郎顾,你知道吗?周瑜比诸葛老头好多了,羽扇纶巾你知道吗?本来是他的,被后人谬传到诸葛亮身上了……关键是这个周瑜他专情,你知道他为什么三十六岁就死了吗?这是殉情啊!这是坚贞的殉情啊!”
大当家被他绕得头晕,竟然还没有忘记常识:“周瑜死的时候小乔没有死,他殉情干什么?”
“住口!”靳风神情激动地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上浮出两团诡异的红晕,义愤填膺地道:“小乔大乔都是幌子!周瑜喜欢的是孙策!”
“孙……策……”大当家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
“就是那个短命鬼了。”靳风豪迈地一摆手,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转怒为喜,一脸严肃地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大当家摇头。
“那张飞关羽和刘备睡一张床你知不知道?曹阿瞒对郭嘉念念不忘你知道不知道?孙权依赖周瑜周瑜又和孙策惺惺相惜你知不知道?”
大当家继续摇头。
靳风脸上顿时浮出一个和大当家那天在街上碰到的北静王府的管家一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笑得咧开嘴,眼睛眯成一条线……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是我们堂主的大哥,我们是自己人。我现在就慢慢地讲给你听……”
******
二十六日上午,乾少从大当家那里听到了一个新版的《三国》,在那里面,大乔和小乔是幌子,曹丕杀甄宓是因为喜欢曹植……
二十六日下午,乾少找了个大当家没注意的时机,把靳风从船上踹了下去。
番外:担当
乾少在江南,受了一回伤。
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五天,他和大当家刚刚参加了苏缨的婚宴,准备在江南到处看看风景,却在扬州遇到了石俊臣。和石俊臣在一起的人,叫况臻。
况臻是雷虎门上一任掌事,雷五的师父,真正的文武全才,雷五只学到他八成,已经是江湖传言中的白衣诸葛。
乾少不是打不过他。
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重伤。
但是,乾少确实受伤了。
二指宽的竹板,因为在水中浸泡过而意外的结实,整整抽了两百板,一板下去,皮肤上立刻坟起血痕,打完之后血肉模糊。
乾少趴在长凳上,这个风雷堂的堂主,江湖枭雄,就这样毫不反抗地被抽了两百板。
******
乾少的四书五经都是况臻教的,况臻算他的先生。
天地君亲师,前面三样都太不靠谱,他父母双亡,也只剩这一个师父。
况臻为人寡情,对谁都是淡淡的,但是当年乾少在江南建风雷堂的时候,也曾有过生死危急关头,那时候是况臻出手相助。石俊臣富可敌国,乾少最初能在江南立足,多多少少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所以这一顿,由况臻来打,很合适。
况臻和故去的老当家是至交好友,他清楚亡友对这个儿子的期望,所以当乾少说出:“我不会娶亲,我大哥也别想娶亲……”这样的话的时候,向来凉薄的况臻也怒了。
然后就是门规伺候,雷虎门门规除去逐出师门之外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藤杖一百,乾少一个人挨了两个人的份。
打完了,他咬着牙从长凳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站稳了。
“我今天不是因为错了而领罚。”他脸色苍白,汗从额角流下来,打湿了乌黑的发尾,他很少这样狼狈。
“我领罚,是因为我愧对雷虎门的先祖,也愧对父亲。”乾少轻声说道,明明是身形并不魁梧的少年,这一刻却让人感觉到了他肩膀上担负的重量。
“整个雷虎门,能打我的,也只有师父你了。”
况臻垂着眼,手里拿着染血的竹板,他自己也是局中人,知道这是个走不出的迷局,但他还是照着门中规矩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
“改不改?”
躬身跪在他面前领罚的青年,光裸着的脊背上布满血肉模糊的伤口,他仰起脸来,笑得一双凤眼狭长如狐狸般。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亮都聚集在他眼中。
他说:“不改。”
这不是一场师长的惩戒,只是一场自我责罚,也不是什么做戏,而是身为雷虎门的门主,雷家的后人,要给出一个交代。
在那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乾少在况臻那里留了一会,等可以走路了,才回到自己和大当家住的客栈。
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街上行人不多,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脸色苍白且步履维艰的俊美青年。
乾少进房间的时候,大当家正坐在桌边看刚买到的《精忠说岳》画本,一面看还一面念念有词。
看见乾少进来,他只是抬了抬头,又继续看书。
直到乾少靠近他身边,他才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小乾,你……”
“没事。”乾少轻轻揽住了大当家,顺势靠在大当家肩膀上。他很少露出这样示弱的姿态,这让大当家有点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大当家小心翼翼地问。
乾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大当家在听到他轻轻地说:
“大哥,我们一直都这样在一起吧。”
“……”
“大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知……知道。”
搂住大当家肩膀的力度忽然大了点,大当家听见乾少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他说:“真好。”
是啊,真好。
番外:苏缨(上)
十月二十八日,宜嫁娶,祭祀,出行,忌动土。
这天是苏缨出嫁的日子。
一个是苏家独女,凤凰一样养成的苏家大小姐,也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另一个,是唐门实际上的继承人,唐家少主唐璿。
世人都说,是金童玉女,是天作之合。
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只有局内人清楚。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和那些世交家的少爷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要嫁的人不能是凡夫俗子,也不能是桀骜不能驯服的莽夫,更不能是个野心勃勃的白眼狼。
但是毕竟是年轻,毕竟是看过才子佳人的戏本,毕竟她只有十七岁。
毕竟是遇到了雷乾。
……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苏家大小姐,她是苏缨,因为背负着一些东西,而不得不成长起来。
凤冠霞帔,盘髻簪花,替她梳头的喜娘在镜子里笑得一脸褶子,讨好地说:“小姐真是好相貌,梳什么发髻都好看。”
苏缨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没有接话。
今天大概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吧。
她小的时候,见过表姐出嫁,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虽然出门的时候和舅母抱在一起哭了半个时辰,但却终究是欢喜的。
苏缨欢喜不起来。
或者说,无所谓欢不欢喜。
从苏家到唐门不到一个时辰路程,花轿出门的时候正是辰正二刻,路上有霜,并不太冷,苏缨坐在花轿里,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裙摆上绣的凤凰。
花轿前面有“得得”的马蹄声,她知道骑着马的是唐璿——自己未来的夫君。
到了唐门,到处都是鞭炮声,沸腾的人声,唐门在江湖上势力很大,名声却不好。来贺喜的大都是蜀地的人,趁这机会来表一表忠心。
新郎踢了轿门,喜婆把她从轿子里背出来,一直背进唐门的正厅,跨了火盆,她手中被塞进一条红绸子,她直到那一头就是她的夫君。
拜天地时,苏缨转过身去,看见正厅地上一方明亮的阳光。
她是嫁给唐璿,却不是嫁入唐门,今天之后,她要开始插手苏家的事务。唐璿不入赘,她也不嫁,这只是一场联姻。
她依靠这场联姻,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
其实,不是唐璿,也会是别人。
她总要嫁的。她是苏缨,她不是可以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也是白泽拼了性命救下来的人,她知道在这个江湖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何况她还是苏缨。
无论如何都是要嫁人的,不如挑一个喜欢自己的,知根知底的。
可以和南门钦一战的。
她是苏缨。
她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点,早在护送琅琊世子的旅途中,在某天,她无意间经过乾少和雷大当家房间的窗口,看见那个对自己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乾少爷,轻轻俯下身去,亲吻大当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清楚。
自始至终,她想嫁的,都只有那个永远温文尔雅笑着的,不怎么管事的,雷虎门的二少爷。
可惜,他想要娶的,从来都不是她。
番外:苏缨(下)
新婚第一天,照例是要给公婆奉茶的。
唐门的婚宴办得异常盛大,整整三天的流水席,张灯结彩,触目所及,全是喜庆的红色,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苏缨在满堂宾客的瞩目下,跪在唐门门主和夫人面前奉茶,她的夫婿——唐门少主唐璇,脸上带着儒雅笑容,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唐夫人掏出红包放在茶盘里。旁边有人奉承,笑道:“真是佳儿佳媳,唐门主和夫人真是有服福气。”唐门主笑着拱手……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正常。
唐璿扶苏缨起来,苏缨没有收回手,温顺地任由他扶住自己。转过身来,对满堂宾客见礼。
唐门安排席位的规矩和江湖上奉行的一样,左手边是双方亲属,右手边是江湖上有来往的宾客。后者自然是按实力来排,唐门虽然亦正亦邪,但是和江湖上几个顶尖门派都有来往。连雷虎门也排到了第三席……
苏缨手上的茶盘一斜,就算是唐璇的手再快,也只堪堪扶住茶盘,茶杯已经打翻,茶水淹没了红包。
但是,没有人关注这些了。
所有人都只看见,唐门的少夫人、苏家的小姐、苏缨,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右手边第一张席位。
那张席位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唯一坐着的,是坐在首席的那位青衫青年。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青年是谁。
如果是南边任何一个江湖门派的宴席,这个首位上坐的都应该是沈庄的少庄主沈玺,但是,自从三年前唐门和沈庄在金沙峡一场血战之后,沈庄的人就再没有出现在唐门的任何宴席上。
所以,今天,唐门最尊贵的座位上,坐的是崔魏的少主,崔翊,字子颛。
北崔魏,南沈庄,崔魏和沈庄,是并列江湖白道第一大势力的。
苏缨几乎是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
或者,她直视的,是半靠在崔翊怀里的那个少年。
那是一个几乎撑得上纤细的少年。崔翊来的时候就和他同乘一马,在席上也一直照料着他,简直是像在照料一个不会自己吃饭的孩子。所有人都会意地没有询问少年的身份——江湖人也有不少大家族的少爷喜欢养娈童。
不能怪这些人思想下流,少年确实是漂亮得过分,而且无知得像孩童般,上一道菜就惊讶地张开嘴看着,想吃什么就眼巴巴地看着崔翊,还好,崔翊大概是教过他在宴席上的规矩,不给他夹他也不会吵着要,只是神色会蔫蔫的。
此刻,所有人都紧张而不解地看着这个画面。
而苏缨,她紧握着拳,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
她的神色很疲倦,像是跋涉了无数山水,却又走回了原地。
少年攥着一个点缀着红枣的点心,神色无辜地看着他。
少年有着猫一眼的眼睛,从眼头到眼尾是无比漂亮的一条线,像是用墨画成的。
苏缨的手在发抖。
这张脸,她太熟悉。
第一次见面,少年拿着奇形怪状的大刀,大大咧咧地挡在她身前,长得那样漂亮,却说着能气死人的话,那时候她是讨厌他的……
然而,在地牢里,那样绝望的时刻,少年扛着他的刀从天而降,再次挡在了她身前,少年凤凰花一样的发尾……
她仍然记得,少年死去的那一天,她牵着马绕过十里路,在悬崖的另一边找到垂死的少年,天渐渐亮了,少年蜷缩在地上,呼吸已经像濒死的猫一样微弱……
她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那样一个口无遮拦的少年,扛着奇怪的刀,大大咧咧地挡在她身前,让这世上的所有邪恶都无法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