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番外——谦少

作者:谦少  录入:09-05

苏缨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漂亮,虽然头发散着,也不显得狼狈,她这一笑,让整个阴暗的刑室都明亮了起来。

“这位……”她偏了偏头,在那众多头衔之间选择了一个自己听得懂的:“这位王爷,你是要对我用刑吗?”

南门钦也笑了起来。

“我怎么敢呢?于江湖,苏家是蜀地三大势力之一,于朝堂,苏家还背着个世袭的爵位。和昌平王府是姻亲,苏老爷年届古稀,你是苏家独女,唯一的血脉,我当然不敢对你用大刑。”南门钦仍然笑着,眼中却带着寒意。

“但是,我身为大理寺卿,还是有点手段的。苏小姐你且猜猜,让你痛不欲生又不让苏家追究我的方法,有多少种呢?”

他说得轻巧,苏缨的脸却在瞬间惨白了。

她冷笑了一声,但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声音的颤栗。

她说:“我小时候不懂事,骄纵任性,那时候我母亲总说,京城里有个南安小王爷,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有担当,如果我有那个小王爷一半聪慧,她没有儿子也心甘。没想到今天让我见到本尊,传言中能成大事的南安王爷现在成了追杀孤儿寡母的刽子手,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女子,反而成了他们的保护者。”

南门钦皱了皱眉。

“这世上,本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谓对错的决定权,其实都把握在有能力的人手里,你该知道,也许百年之后,世人都会忘记琅琊王府是因何获罪,而只记得他们是被诛灭九族的罪人。更有可能的,是他们都被从史书上抹去,没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琅琊王府。”南门钦风轻云淡地笑着,忽然道:“对了,刚刚你那一招,叫做激将法,是吧?”

苏缨无言以对。

南门钦带着笑,走到她面前,用手指在她脸上轻划,他手指冰冷,像吐着信的蛇。

他问:“苏小姐,听说你喜欢雷虎门的二少爷雷乾,是吧?”

“要是我让我这些侍卫对你做点什么非礼的事,你还拿什么去喜欢他呢?”

“你又敢不敢告诉你的父亲,他的女儿这趟出门,除了做孤儿寡母的保护者,还替他找了七八个女婿。哈哈……”

第二十九章:意气

白泽当初学武的时候,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这世界上的勇敢有三种。

一种是英雄意气,万夫莫当之勇,这种勇敢普通人难以奢求。

一种是一时意气,匹夫之勇,这种勇敢过于愚蠢,难成大事。

还有一种勇敢,它教人学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昔日淮阴韩信、越王勾践,都是这种勇士。这才是真正的勇敢。

但是自己现在还是要逞匹夫之勇了。

白泽自嘲地笑了笑。

******

“喂,娘娘腔,你不是追杀琅琊王妃吗,怎么当起媒婆来了。”

突兀的声音,从所有人的上方传来,南门钦仰头看,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他赤着脚,背着一把形状奇怪的大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的衣服是红色,那把刀竟然带着隐隐的红光。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猫,眼尾上挑,像是一笔画成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的时候,眼中满是嘲讽。

南门钦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谁。

“你是蔺家的人?”

“错了。”少年轻描淡写说着,唇角勾起冷笑:“小爷叫白泽。”

他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赤足踩在牢狱肮脏的地砖上,他明明穿的是火红,却像是干净得让人不敢逼视。

苏缨被他挡在身后。看见他像凤凰花一样的发尾,少年的身量还未长开,他甚至比苏缨还矮一点,但是他站在那里,瘦得像杆竹子,却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安心。

“风雷堂下风雷山火泽五大杀手,闻名不如见面。”南门钦彬彬有礼地说完,脸上神色忽然冷厉:“但是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从我手下把人带走?”

“小爷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

白泽一语落音,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南门钦身旁的两名侍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护在身后,白泽从背后拔出刀来,瓷白的脸上带着杀气。

他狠话说的底气十足,但是在他背后的苏缨,却清晰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让他们走。”

南门钦突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觉一怔。

几位侍卫不解地看着南门钦,南门钦再重复了一次:“让他们走。”

侍卫让开了一条路,白泽一手握着刀,一手将苏缨从背后拉出来:“苏缨,你先走。”

苏缨不知道南门钦为何会放自己两人离开,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地穿过侍卫让出的路,白泽在她背后,倒退着离开了这间气氛诡异的刑室。

刑室被埋在地下,沿着狭长的过道上了地面,外面依稀是个颓败的荒宅,天已经断黑,天边有银白的光,是月亮要出来了。

白泽好像对天上的什么东西很忌惮,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他带着苏缨跑出荒宅。

“这里是晋城郊外,你一路往南,到了望城,和雷大当家他们会合。”白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匹马,扶着苏缨上了马。

苏缨无措地抓住白泽手腕:“为什么你不一起……”

“不许问!”白泽一声断喝,他翻身上马,抓着苏缨手腕控住了马缰:“什么都不许问!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管往南跑,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头。到了望城就一切都好了!”

苏缨来不及再发问,白泽已经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马长嘶一声,惊奔而起!

风在苏缨耳边刮过,苏缨的头发抽在自己脸上,不痛,但是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明明是盛夏夜,她却全身发冷,白泽明明就在他背后,他的手正握住他的手,控着马缰,可是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就要离开了。

******

荒宅外,南门钦和自己的侍卫一起骑在马上,看着苏缨和白泽骑着马远去。

“追吗?”侍卫长小心地询问。

“再等一会儿。”南门钦看了一眼夜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月亮,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第三十章:悬崖

白泽是在离望城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开始吐血的。

苏缨先是感觉手臂上一阵温热,然后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全身一凛,想要回头看白泽的状况,却被白泽抵住了脖颈。

“别回头……”少年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执拗:“往南走,很快就到望城了。”

苏缨没有回头,她甚至也没有抹眼泪,她只是近乎偏执地盯着眼前无边的黑暗,似乎这样就能让马跑得再快一点。

来不及了……

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叫嚣着,身后的马蹄声在疯狂地逼近,追兵无论是马还是人都比自己这里强大百倍。

来不及了!

“抱歉,把你衣服弄脏了……”白泽用一种不是他自己声音的虚弱声音说道:“苏缨,你听过‘刘皇叔跃马过檀溪’的故事没有?”

苏缨的身体一颤,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前面半里路外,有个叫虎吼崖的地方,两个悬崖之间只隔了十丈,你不要怕,我给马喂了放血的药,你到悬崖边,就蒙住马的眼睛……”

苏缨全身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要问点什么,但前方已经出现一道黑魆魆的断崖,月光从天上冷漠地洒下来,断崖边的石头都是通红的,像是谁溅上去的血!

马到了悬崖边,慌忙止步,踹下去几块碎石,身后马蹄声催命般逼近,苏缨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白泽却在这时在她耳边道:“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她还来不及说话,身后却骤然一凉,整匹马都骤然一惊,发出一声凄厉长鸣,冲出了悬崖边缘。

那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个百年。

苏缨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这瞬间远离了,直到马蹄撞上悬崖彼岸坚硬石块,苏缨整个人往前一栽,她才惊醒过来。

她,和那匹马,都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这一边。

而对面,是颓然趴在地上的白泽,他好像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苏缨只看见他那张瓷白的脸,被月光照出了幽冷的光。

南门钦和他的侍卫已经追到了悬崖边。

南门钦下马,他的步履很慢,带着世袭贵族的优雅。

但是他一脚踩在了白泽的脊背上。

苏缨捂住嘴,跪坐在了地上。

她才明白,白泽为什么让她不要回头。

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南门钦拎着他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他整个人都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南门钦笑了起来。

“白泽小爷,望日的滋味,不好受吧?”

白泽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张了张嘴,他声音微弱,但是那份熟悉的嚣张,却让人心酸。

“卑鄙的……东西,要不是这贼月亮……小爷……小爷我……弄死你们!”

他的尾音骤然变调,因为南门钦踩着他背上的脚,骤然加重。

连苏缨,都听到了他脊梁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南门钦看了一眼对面的苏缨,笑得意味深长。

“苏大小姐,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大英雄,怎么忽然就成了一滩烂泥吧?”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武功,叫做龙髓功?”

第三十一章:对峙

龙髓功,是传说中的一种武功,相传修炼龙髓功之人百毒不侵,无人能敌。

但是到了月亮最圆的望日,却是龙髓功散功之日。所谓散功,不仅是功力散尽,连身体都会变得幼儿一般脆弱,所以每到望日,修炼龙髓功的人都会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望日过去,所以望日又被称为龙蜕,因为据说龙在蜕皮之前也是如此脆弱。

南门钦俯下身来,像是在查看白泽的状况,他像所有士族子弟一样彬彬有礼地对白泽道:“听说龙蜕时,修炼龙髓功的人皮肤会敏感得如同新生的婴儿,就算是一阵风,吹在你皮肤上,也是刀子割一样的痛……”

他,其实是在说给苏缨听。

放血能让马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致,但是他并没有放血的药,所以这道悬崖,他过不去。

他只能让苏缨自己过来。

“我这次来得匆忙,五刑只带了两个,其中有一个你应该很熟悉……”南门钦云淡风轻般道:“叫针滚琵琶。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父亲,应该就死在这上面。”

即使隔了一道悬崖,苏缨仍然可以看见,被按在地上的白泽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骤然血红。

南门钦抬起头来,看着苏缨。

“放开他!”苏缨吼道。

她不是凶狠的人,她入江湖来,从不主动伤人,她只是有点任性……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她骨子里,还是一个阴狠的苏家人。

至少这一刻,她的脑子里除了杀掉那个叫南门钦的人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在她过去的十六年中,她从来没有这样仇恨一个人,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父亲好好学用毒之术!

“终于出声了。”南门钦放开白泽,朝着苏缨摊开双手:“怎么,苏大小姐,你有什么东西来换这位‘小爷’吗?”

白泽像濒死一般趴在地上,他的双唇蠕动着。

苏缨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说“快走。”

走不了了……

这位十六岁的女孩子这样在心底说。

这个世上,所谓的意气,所谓的不得不为,所谓的责任,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有。

“你要怎样?”苏缨这样问南门钦,恨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

“我要的很简单,”南门钦用眼睛指了指那道悬崖:“你过来。”

“你做梦!”

“那就没得谈了。”南门钦轻描淡写说完,又躬下身去。

“你住手!”苏缨吼道,她声音嘶哑。

“你如果敢动他,你会后悔的!我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动了他!我发誓我苏家永生永世都要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南门钦笑得安然:“不愧是苏家的继承人,想的就是长远,等你掌权,这小子骨头都烂了。”

苏缨的眼睛顷刻间就红了。

她掐着自己的腿强迫自己冷静。

“唐门,唐门的少主唐璿喜欢我!你要是敢动白泽,我回去就嫁入唐门,到时候我要你南安王府都为白泽陪葬!”

南门钦的笑容淡了。

“我可不信,苏大小姐会傻到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开玩笑……”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看我敢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换你南门钦不得好死!”苏缨厉声道。

这个晚上,她被囚,被威胁,被追杀……

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了。

“那苏大小姐又知不知道……”南门钦躬下身去,拔出白泽背后那把刀,在苏缨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扎入白泽后心。

“我南门钦平生,最讨厌被威胁!”

第三十二章:无能

“啊,忘了告诉你了……”南门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唇角勾出笑容:“在不久之前,我刚接到京中御旨,琅琊王府的案子已经移交给北静,我现在做的,是分外之事。”

苏缨已经没了回应。

她跪倒在地上,哭得失去了声音。

她不是善良的人,在江湖中,善良和正义是两回事,她也曾打断过出言轻薄的人的腿,她也曾是骄纵不识人间疾苦的苏大小姐,可是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无能无力的人而已。

南门钦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只带着他的亲卫,这十天的追捕不力,虎贲卫的指挥权应该也会收回。

望城外地形并不平坦,他是没有武功的人,骑在马上也颇吃力,他的侍卫长看他脸色不好,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刚刚为什么不提及蔺尚书……”

昔日兵部尚书蔺项之卷入太子之争,家主男丁都在斩首之列,单单逃出了一个七岁的幼子。主办案件的南安王爷也因为办事不力被昔日太子当今圣上厌恶,南安王府势力一蹶不振。

“为什么要提?”南门钦反问,他眉目清俊,带着倦意:“那只是借口,所有失败的人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无能。”

他这句话,像是在说苏缨,又像是在说他自己。

******

苏缨带着白泽的尸体,绕过断崖,在凌晨的北方大地上走着。

天渐渐亮了,北方满目都是苍黄,苏缨不停地发抖。

白泽靠在她背上,血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苏缨满手都是温热滑腻的血,她什么都握不住。

“我有一个姐姐……”白泽这样说着,他声音微弱,像要断的线。

“不要说话……我们很快就到望城了,我们一路往南走,”苏缨慌忙地抹着脸上眼泪,浑然不觉自己在重复白泽说过的话:“到了望城,就好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到了望城,也不会好。

白泽张了张嘴,他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他没有力气了。

推书 20234-07-18 :难为纯情+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