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满屋子男女,其中90%都不是活人,乔觅不由得低叹:“这样呀,死了也不能出去吗?那我怎么找靖。”
挨在旁边被吓破胆的几个人似乎受了这句‘死了也不能出去’的影响,哭叫得更加歇斯底里了。
“有谁能帮我咬开绳子吗?”
“呜呜……”
“嗯,要么我帮谁咬开绳子,再放我?”
“呜呜……”
“有谁想要逃吗?”
“呜呜……”
“别哭了,不逃会没命的。”
“呜呜……”
“……”
囚室门外传来脚步声,哭叫嘎然而止,乔觅看见这些男女不论人或鬼都瞪圆眼睛盯住铁门,藏不住的惊惧,仿佛会有怪物冲进来把他们吃掉。然而门外的应该是人类没错,至少乔觅感觉自己窝在这房间里很糟糕,门外并没有这种糟糕的感觉。
满屋子鬼魂,都是死得极惨烈极痛苦的,它们散发出的负面情绪与厉鬼无异,此时全部往乔觅身上聚集,让他头昏目炫,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回到与孟靖源相遇之前,那时候他身患绝症频临死亡,这种难受已经好久不曾有了。乔觅不由得感慨,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又奢入俭难,不过与这些鬼魂相处片刻,竟然就透不过气似地难受。
谈话声透过门缝,声音并不大,但安静的空间让它们毫不费力地穿透耳膜,乔觅晃了晃发昏的脑袋仔细倾听,大概辩别出门外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向他‘问路’的胖妇人。
“儿子呀,今天在路上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要看看么?”胖妇人向宝贝儿子献宝,声音里满满的欣喜和邀功:“等使者们挑过了,不要的就可以给你了。”
“是吗?”男人的声音则是满满的兴趣:“那使者快看呀。”
“嗯。”女声,青脆的,似乎年龄不高。
“关在里面呢,或许弄脏了,先洗洗吧。”胖妇人殷勤地说。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脚步声渐近,夹杂着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的声响,乔觅发现那些被拐来的前辈纷纷挤在一起紧紧挨住,颤抖得更加厉害,可怜兮兮地掉着眼泪,竟然没有半个敢再吱一声,然后那些鬼不知道为什么也挤成了一团,恐惧感更为之凝重。
乔觅还没有弄清楚情况,铁门砰然大开,面目慈祥的胖妇人拿住一根大喉管站在那,扫过眼前惨况的目光未曾动摇,仿佛面对的不是同类,而是一些牲口罢了。她回过头让儿子打开水阀,水柱激射而出,胖妇人将喉管对准乔觅这边罩头就是一番狂扫。水流极强,乔觅只觉被水打到的地方阵阵生痛,而且水很冷,屋子温度也不高,冷得他全身打颤,上下牙齿直打架。乔觅扭着身子尽量躲闪,耐何他自身情况本来就不好,挣扎起不了太大作用,只庆幸水柱并不针对他,不一会就转向了其他人,这样来回了大概两三分钟,冲洗终于结束,几个人湿淋淋地挨在墙边,都蔫蔫的。
又听一阵脚步声,乔觅强打精神看了一眼,那是个穿着斗蓬的人,帽沿压得极低,即使自下至上的仰视,依然看不清容貌,这人身型娇小,应该是女性,即是刚才说话那三人其中的年轻女性。这女人极迅速地浏览一番,挑下了一男二女,突然又看向乔觅,竟然就挨近仔细看了起来。
即使身为男人,但赤裸裸地供一位女性观赏,乔觅还是尴尬了,轻声说:“你是女孩子,别这么放肆的好。”
女人轻轻咦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倒是那胖妇人大惊失色,脸上的慈祥换成了狰狞,立马冲上前踹倒乔觅,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女人陪罪:“对不起哦,圣使,这家伙刚刚带回来的,还不知道厉害,下次,下次您来的时候绝对见不着他了。”
“嗯。”女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乔觅身上转了一圈,她提醒胖妇人:“这人有些特别……但不是我要的,尽快处理掉吧。”
撂下这么一句,也就转身离开了,胖妇人用绳子把女人要下的一男二女绑了起来,把绳子一端递给了女人,这些人被牵牲口一样拖走了,他们的哭叫声由近至远,渐渐减弱直至消失。剩下的人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屏息瞪住胖妇人,而胖妇人待被称为圣使的女人离开后,一把揪住了乔觅的头发粗鲁地往外拽拖,嘴里念叨着粗言秽语,把乔觅拽出囚室扔到冷硬的地上。
“妈!你别这样,都弄破皮了。”
“哎,是妈不对,儿啊,先把他给剥了。”
“啊,真不错的货色,等我弄完这个就动手。”
在二人语气平淡地交谈的时候,乔觅逐渐从痛楚中缓过劲来,而且离开了囚室,没有那一堆鬼的影响,乔觅感觉好多了,便睁开眼睛端详说话的二人。那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借着问路拐掉他并在刚刚踹得他差点痛晕的慈祥胖妇人,另一个也不陌生,是那皮饰店的售货员……或老板?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他身穿黑色塑胶工人裤,束着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衬衫,上头溅满了血迹,他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他,乔觅没有兴趣听丧心病狂的家伙计划如何分割他的皮肤,于是将目光投向四周。这是比囚室更大的空间,却更脏,地面积攒一层厚厚的黑迹,散发出浓郁血腥味,腐臭自角落里堆积的肉块飘来,如果没有判断错误,这些肉应该是来自一种名为人类的生物,腐烂程度不一,却被苍蝇一视同仁地公平对待了,黑色昆虫崩满了那堆肉,偶尔一阵骚动,嗡嗡地响。四周被一圈胶纸包围,形成小小的隔离空间,刚刚好隔开苍蝇和腐肉,自天花垂下多根铁链,大多末端挂着一张张完整的人皮,鲜少空置的金属钓钩在惨白灯光下泛着瘆人的寒芒……哦,这里比囚室明亮得多了。
乔觅将目光收回,发现自己倒在一张铁床旁边,那床上躺了一个人,大量鲜血正搭住床沿淌下,床畔有一张活动台子,上头摆满了各式工具,都沾满血。那个血流量,乔觅估计这人是活不成了。果然,不消一刻,一个魂体渐渐在体外形成,而后它茫然空洞的眼睛看向‘自己’,下一刻便发出刺耳尖叫,看了谈话中的二人一眼,竟然搂住脑袋发疯似地穿过铁门飙进囚室,引起尖叫叠浪般响个不绝。
好吵……乔觅皱了皱眉,当他看见工作台上的匕首,心中惊喜,下一瞬却又意识到某种一直被他忽略的状况而脸色变得古怪。
眼镜呢?可……没有了眼镜又怎么把一切看得这么清楚?
乔觅困惑不解,这种疑惑看到胖妇人和男人眼里,被当成了惊吓过度而引起的痴呆。他们明显是惯常遇见这类情况的,也就见怪不怪,根本没将乔觅这看起来孱弱胆小的猎物当成威胁。胖妇人说要去做饭,她离开了,而男人继续回铁床边上工作,边哼民谣边专心剥皮,好不惬意。
屋子里只剩下民谣轻快的调调和皮肤剥离肉体的声响,男人手法娴熟毫不拖泥带水,一块完整的人皮逐渐形成,全神贯注于工作,没有注意身边安静得出奇的乔觅。
乔觅轻轻动了动被捆绑的双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水冲过,又给拖拽了一路,绳结竟然松脱了,他暗暗使劲挣了一会,一只手便出来了。动了动手腕,乔觅悄悄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男人,目光扫了一圈,落在活动台子二层的铁锒头上,选定了这个武器,他把攻击过程在心中摸拟了一遍,然后开始行动。
乔觅的动作并不算敏捷,但胜在攻其不备,他一翻身抓起锒头,男人才带着一脸错愕回过头,看到砸过来的锒头,要躲已经来不及了,立马被砸倒在地,才要爬起来反抗,又是一下重击,把他砸倒地上两眼发花。看见男人倒地,乔觅觉得不够,随手从台子上抓起一把刀朝男人双腿和双手上扎了数刀,毫不留情而且目的明确的伤害令男人高声惨叫着蜷缩成一团,惊恐地瞪住乔觅和他手上的刀。
“不要……不要再扎我了……”男人哭叫求饶:“好痛,不要扎了。”
确定对方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乔觅点头答应:“嗯,不扎了。”
男人愣了一下,瞪住乔觅的眼睛更加恐惧。
乔觅提刀上前,在对方的配合下扒掉工人裤给自己套上了,因为男人本来就瘦,工人裤穿他身上还挺合身。满意地提了提裤头,乔觅拿过自己的匕首,问男人:“你用过它了?”
男人全身战栗,痛得脸色发白满额虚汗,听了问话便低泣着回答:“没有,拔不开的,没有用,不要杀我。”
乔觅点点头,轻易拔开了匕首,夏玉白花花的身影出现在侧,灵体俊俏的脸庞上满是担忧:[白巫,对方是人类,你现在的身体没有攻击力,很容易被杀死,快逃吧。]
“嗯,我再救些人。”乔觅拿着匕首走向囚室,铁门外头有一只大挂锁,挺结实的模样,却架不住匕首削铁如泥的锋利,乔觅没使多大劲头轻轻一砍,大锁就坏了,他打开门对里头窝在一起的人和鬼说:“快逃吧。”
那些人和鬼却都惊恐地瞪住他,并没有动。
夏玉又说话了:[他们被自己的心魔支配了,无法刻服恐惧就无法逃离囚室。]
“所以这些鬼才会留在这里吗?”
[是的。]
“嗯,那我回头帮你们报警。”乔觅转身就往外走,大概是他拿着匕首一脸平淡地走来的模样太具震慑力,被扎伤倒地的男人尖叫起来,唯恐乔觅把他扎着撒气。然而乔觅只是直直地走了过去,朝胖妇人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逆转了。]夏玉突然说。
“啊?”乔觅侧脸看向夏玉,循着灵体墨玉似的眼瞳回头望去,只见原先还惊恐地留在囚室里的鬼魂和人类悄悄地走了出来,他们先是惊疑不定地打量地上的男人,但是当男人因为发现自己被注视后害怕得狼狈地在地上爬动的时候,那些人和鬼眼中的惊恐瞬间变成了凶光,是那么的憎恨怨毒,猝地一涌而上。人类抓起任意工具狠狠往男人身上招呼,很快男人已经血肉模糊,连惨叫声都逐渐微弱,但人类没有停下来,他们疯狂地砸打这已经不似人形的男人,压抑的恐惧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得到了发泄,终于,男人身上一个魂体逐渐形成,可是不待这个新鬼明白过来,徘徊在四周的怨魂一涌而上,在凄厉惨叫声中,这新成的鬼魂被啃得七零八落,眼看连鬼都当不成了。
[要我让它们停下来?]
“不用了。”看到这里,乔觅转过身继续往外逃,夏玉在身侧做总结:[他们的恐惧来自男人绝对强大的支配,一旦他们所恐惧的事物不再强大,平衡被打破,反噬是必然的。]
乔觅可不关心这些,他捂住发昏的脑袋,眉头紧紧聚拢:“我的近视消失了,是因为你吗?”
[是的,因为我,你在逐渐觉醒中,肉身在重塑。]
“哦,那你帮我弄弄这个脑袋吧,好晕。”
[……不能的,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倒是能告诉你怎样离开这里,走快些,不然那胖妇人回来了,你可不是她的对手,她是个普通人类,我不能对付普通人类,而她比你强壮多了。]
乔觅轻轻叹息,加快脚步往外走,可是这剑灵明显长了张乌鸦嘴巴,这头才说完,那头胖妇人就提着保温瓶往这边走来了,当她看到乔觅,先是一愣,下一刻便一个箭步上来抡起保温瓶砸向乔觅。
第五十九章
哪怕乔觅手上握住削铁如泥的匕首,但他毕竟不是职业杀手,胡乱挥舞匕首抵抗,又不及胖妇人敏捷强悍,没一会就给那只不锈钢保温瓶抡倒在地,眼冒金星。
匕首摔在一侧,剑灵满脸焦急却又无计好施,最后它转身飘走了,应该是搬救兵去的。
“我儿子呢?!”胖妇人尖叫,拎住乔觅的脖子往里头拖,看到屋里的情况后又发出高八度的尖叫,扔掉乔觅冲向了那几个男女,此时她肥胖的身躯异常轻灵,动作迅捷,抡起不锈钢保温瓶对上几个虽然手持武器却已经饿了好几顿的男女,完全不落下风,未等乔觅爬起来,那几个人全趴下去了。
“儿啊!儿啊!”胖妇人抱起儿子的尸体化身厉鬼,愤怒地咆哮:“你们竟然杀了我的儿子?!你们杀了他?!我要扒掉你们的皮,拆了你们的骨。”
胖妇人捡起一柄大刀,狠狠地往几个人身上砍,竟然刀刀落在不致命的部位,砍得几个人惨叫连连,当她把地上的人砍了一通,砍得不再发出声音,泛红的双眼终于开始寻找乔觅,可是哪里还见到乔觅的身影,早就乘机逃跑了,她发现了这一事实,喉咙里发出猛兽般的低鸣,握住染血的刀快步追出去。
乔觅本来就虚弱,又给妇人用保温瓶抡了一记,两眼发花脚步蹒跚,强撑住逃跑也没能走出多远,后头沉重的脚步声就像催命曲,惊心动魄地近了,清晰了。这一刻,乔觅真正的害怕了,在前一刻他即使面对可怕事物扔因为一线生机而充满希望,但不是现在。
要变成鬼魂了,靖会不会生气呢?
乔觅心想着不去投胎,就像小梅它们那样当一只鬼陪着孟靖源,不知道孟靖源会不会满意。若不成,就找薛道长问一问,能否投胎又不用忘记前尘,或许还能搞个定位,到时候自己和孟靖源差个二十来岁,还是可以重来的。
已经听见身后传来刀刃破风的声响,乔觅闭起了眼睛等待痛楚,完全没有发觉头上有一个庞大的黑影扑下。
下一刻温暖拥抱住他,刀刃似乎砍在了另一柄刀上,锵一声交鸣。
怦怦心跳声在耳畔响起,还有那似乎过度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热气喷在发顶上,阵阵发热。乔觅徐徐睁开眼睛,看到到妇人的刀架在大爪子上,大妖怪血红的妖瞳露出凶光,妇人尖叫一声反身要逃,立马被一爪子抽倒,踩住了,任凭她肥胖的身躯如何挣扎也无法挪动半分。
“啊!妖怪!有妖怪!!!”妇人惊恐地尖叫,四脚并用刨挖地面试图挣脱桎酷,十指都已经血肉模糊了,却未能如愿。
霍地,乔觅的脸被重重扳转,对上熟悉的面容。
“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愤怒的声音也无法掩饰其中担忧,孟靖源真的吓坏了,只差一点就要失去这个人了,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就几乎疯掉,要不是那只白花花的剑灵及时前来求救,说不定他已经让黑犬把这里所有的地皮都掀掉了。
乔觅看住孟靖源的脸,一阵出神,不知道为何自从在小镇分离以来持续在心头的郁结直至此时也未曾消减,他原以为只要事情办妥,孟靖源回来了,这感觉就会消失,可是没有。
“怎么?哪里受伤了?”孟靖源见乔觅这呆愣模样,十分担心,可是上下打量也没有见到哪里受伤,想起姜故平,再多的不愿,也知道现在需要医生,于是将人拦腰抱起:“走吧,回去。”
[这人怎么办?]黑犬鼻子指了指胖妇人。
孟靖源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没有忘记刚才乔觅命悬一线的情景:“杀了。”
“别杀,还是报警吧。”乔觅拍了拍孟靖源的手臂,然后对杵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托雷说:“里面有人受了伤,这个女人和她儿子似乎是把人拐来剥皮的,里面有不少死人,还是留她给警方合作,调查清楚死者身份比较好,能够帮忙处理吗?”
托雷睐向神色不豫的孟靖源,而后对乔觅微笑:“这次是李悟胡闹,我帮忙收拾也是应分的,请放心。”
“哼,就你好心。”孟靖源瞪了乔觅一眼却没有反对,他明白这下子等于不再追究李悟,虽然不甘心,只是他实在没办法拒绝,尤其是被注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