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与众人相比,许骏受到的攻击最少,腾出空来提醒众人的同时一只手已抓住癸仲肩部朝云翔山庄的位置飞窜而去。余下几人忙着脱身,几乎没人发现黑夜中一闪而过随即隐入癸仲手心的白光。
被许骏拉着断后,等与净远几人稍稍拉开距离后许骏示意死士掰开手中蜡丸。皱皱巴巴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里应外合”。
看见那熟悉的笔迹,许骏眼中光彩一暗,抓着癸仲加快几步赶上前面的人。
全速跑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终于摆脱了追兵,此刻也基本到了山庄大门,几人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
惊魂未定,却只能向前。
没了草药护身,那个投敌的青城弟子早就死在了混战之中。
他知道的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让净远将矛头指向龟缩在庄子里的许正豪许盟主。
“脚镣呢?”
气还没喘匀,就听见老太婆凶巴巴的喝问声。许骏愣了下,低头瞅了眼解除掉束缚的双脚,而后无辜地望向不怒而威的峨眉掌门,“逃命要紧,带着那玩意不方便。”
“你——”峨眉掌门朝前迈了一步,却见癸仲持剑横在二人之间,“擎苍小哥这是何意?”
“……他是我的犯人。”
癸仲靠一张冷脸逼走了峨眉掌门,心里却也在嘀咕主子是什么时候解开的锁链。自相残杀都看习惯了,方才的混战只在他心里轻轻划了道线。比起那些,死士显然更在乎他的主人。
那链子是他亲手扣上,他自然清楚这副特制脚镣就算本人有钥匙都打不开。可钥匙还在峨眉掌门手里,主子却已摆脱了它。
让属下为您戴上,是为了拿属下取乐么?
从听见这人身份时就沉下去的心彻底凉了,那些温柔的对待,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原来主子这么做的初衷与试药时并没有多大差别……
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癸仲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没入掌心,刺痛从破皮了的伤处直传到心尖。
然而他这副模样让外人看来倒像是因为权威遭到触犯而怒不可遏,惊魂未定的青蔓拉着欲冲上前的峨眉掌门衣角,忐忑地求情,“许公子方才救了徒儿们,师傅您别……”
“噗,爷若想害你又怎会被那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困住!”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癸仲自不会纠结自家主人何时学来个“爷”的自称,而是立刻明白主子戴脚镣的目的无非是……看自己笑话。
门派珍宝被人毫不费力的破了去,峨眉掌门自觉丢了面子,却又因前方吉凶未卜而担心徒弟收到伤害,一时僵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许公子,师傅曾说回山后就把灵淑锁赏给青蔓……既然现在已经没了用处,公子能否把它……”
“青蔓!”
“当然,”忽略峨眉掌门的怒斥,许骏微笑着作谦谦君子状掏出脚镣呈给略显局促的小姑娘,视线掠过癸仲落在不远处的山腰上,“别管那些蛊人,直接去……云翔山庄。”
93.癫狂
山庄门仍大敞着,门房守卫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灭了的白灯笼无助地随风摇晃,怎么也挣脱不了。
“有问题。”
净远率先停下,面色严肃地打量着四周。
“嗯,有邪气”
许骏也停下,学着净远的语气感叹一声,本想继续学他环视四周,视线却定在了宅门后的那片平地上——几个月前,就是在这里跪了七天七夜,遭人指点唾骂,却还是傻傻相信干爹所谓的苦衷。
无声地叹了口气,许骏抬头瞄了眼远处的围墙。替身惨遭虫噬的景象……原来从未被忘记。那时候……那时候要不是被师傅派的死士劈晕了,许骏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手上忽然一热,许骏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走进了院中。
癸仲当初留在山洞中养伤,并不清楚许正豪和许骏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此刻见主子神情恍惚,丝毫没有戒备地走进来,心中焦急一下子拉住少年的手。
握住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冰的吓人。
见许骏看过来,癸仲放弃了为主子取暖的想法,讷讷松开手,犹豫下又抓住了许骏衣袖。
扭头看着死士笨拙的动作,许骏无力地笑笑,翻手握住死士带着老茧的手掌。
“主……”
习惯用语险些脱口而出,癸仲忽的忆起自己仍带着易容,慌乱地甩开少年,沉声道:“主人不在,莫要乱闯。”
“嘁,莫不是爷我还得找朝廷开个单子?”
被死士甩掉,无名烈火熊熊燃烧起来。不是不知道癸仲担心被看穿给自己带来麻烦,可许骏前所未有的厌恶起他的易容。就是这该死的易容,才让他搞不清楚死士是单纯的担心身份暴露,还是对他……畏如蛇蝎。
“行了行了,擎苍这不担心你么!”
心疼这精壮男人的局促模样,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郑崎迈步走上台阶,左臂搂住呆愣的死士,右手顺势在许骏肩上一拍,背对着众人赶在许骏炸毛前将死士手交给他。
“小骏儿你乖一点,让擎苍哥哥保护你。”
“谁稀罕!”
许骏最不待见郑崎这副嘴脸,大大咧咧甩掉死士的手回头瞥一眼净远几人,挑衅道:“连个宅子都不敢进,名门大派……不过如此。”
“许……许公子,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小心些总无大错的。”
净远几人这时也走了进来,真灵犹豫的劝解着没事找事的许少爷。这次出门他屡次受伤,憔悴得简直像是画上的人。许骏因为在开封的事本就对他心怀愧疚,听到后点点头,示意真灵不必担心。
他们对话的时候,癸仲却低着头直愣愣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眼里满是落寞之色。
院子角落里忽然一阵窸窣轻响,许骏脸色陡然严肃下来,瞧了癸仲一眼便提起跃上院墙。瞧他所去之处,正是云翔山庄后院。
兵刃碰撞声忽然传入耳际,同时带来的隐约还有女人的哭号。进山庄前放出去探查的虫子被杀死了,心知尹蜚本就是用虫的高手,如今许正豪也学了个皮毛,再放虫子过去没准还会被发现,许骏一狠心决定亲自上阵。
一路追踪,见到的人不少,可那些人不是呆立就是忙着与同伴对打,竟无人理会他。许骏纳闷的不止是这个,还有……此时去的不是许正豪或者他夫人的卧房,而是许嘉的小院。
平心而论,许骏对这个小他几岁的义弟没什么感觉。瘦瘦弱弱的小孩儿一个,小时候还好,大了些后每次碰到他说话都吞吞吐吐折腾半天,还总是说着说着就脸红了。从虫子到人,许少爷还没见过比许嘉害羞的男孩儿——啊不,女孩儿也没见过。
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许嘉和许正豪关系一直比较冷淡。可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候,许正豪怎么会突发奇想来这里?难道要交代后事不成?
自从决定来云翔山庄,许骏不止一次想过他和许正豪见面的情景,想过要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个将他养大又毫不留情利用了他的干爹,可不管他怎么想,也没料到竟是这么个情况。
衣衫不整的男孩儿被个清瘦的男人护在身后,对着他们的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以及……五大三粗、披头散发的剑主人。
十数个黑衣人紧握佩剑围住他们,却不是是保护还是准备攻击。
许正豪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发现耐何不了许嘉就那黑衣人出气。当年许骏寻来的宝剑被武林盟主当成菜刀四处乱砍,黑衣死士不敢大幅度躲闪,只能在有限范围里侧身缩颈。许正豪虽然像疯了般可是功力仍在,剑剑见血,若再来几下一定得出人命。
这些人……是和阿仲一样的死士。
许骏想着,偷偷将视线转向身边的男人。只一分神,便听院中传来一声闷哼,再看过去时一个黑衣人已经身首异处。心中一慌忙看向癸仲,果然发现男人紧闭着眼紧咬着唇,强自忍耐着什么。
按捺下挺身而出的欲望,许骏悄悄伸过手去掰开死士紧握的拳头,用柔软的指腹抹去男人掌心渗出的液体。担心这人冲下去帮忙,许骏再没收回手,而这一次……男人没有甩掉他。
砍死一人后,余下死士皆提高了警惕,躲闪的幅度也增大了不少。许正豪连砍几次都没砍中目标,恼羞成怒之下竟又将利剑指向圈子里的尹蜚。
“爹!我是嘉嘉……是嘉嘉啊!”
被亲生父亲用剑指着,许嘉的叫喊中带着哭腔。他一次次试图唤醒癫狂状态的许正豪,可话语每次都被许正豪的剑芒打断。
“庄主您看清楚,这是少爷!”尹蜚似乎看不过去,此时也跟着喊出了声。
尹蜚虽不擅长武艺,可用上内力的一喊自然不同于许嘉这个文弱书生。明显听到了这句话,许正豪脚步一顿,冷笑道:“少爷!好一个狼心狗肺的少爷!背叛正义、为祸武林、滥杀无辜、结交奸邪……你哪里配做我许正豪家的少爷!”
几人俱是一愣,原来许正豪竟把他儿子误当成了许骏。
果然谎话要说到自己都相信的程度才算成功么……许骏苦笑下,不知该感慨这人的敬业,还是该庆幸净远几人还没过来。
“骏哥哥……”许嘉喃喃低语,澄澈的眸子忽然直视向许正豪无神的双眼,“骏哥哥不是这种人,您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早就设计让骏哥哥为你做坏事的时候被抓,师傅帮骏哥哥逃脱你就……就给师傅……”
“少爷!”
少年清澈而悲伤的声音直击灵魂,尹蜚不愿再他说出自己的不堪,抬手捂住许嘉嘴巴。
许正豪眉头紧皱,似乎在分辨许嘉话里的真假,末了冷笑一声,“我辛苦把那小兔崽子养大,让他办点事就推三阻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我这是造福世人之举,牺牲他个妖孽又有何错?”
“你要骏哥哥死……”
“呸!那小混蛋逃了,我连追都没追。”许正豪似乎清醒了些,睁大眼望着泪眼婆娑的男孩儿,“嘉嘉!是嘉嘉!爹爹马上就能让天底下的人全听咱们的话,什么皇帝、太子,到时候都得来服侍你……嘉嘉不怕,你娘再也逼不了你。你不用再、再寒窗苦读,呵呵……哈……哈……”
“爹!”瞧见许正豪癫狂的样子,许嘉眼睛哭得通红,忽然他瞳孔骤缩,失声叫道,“骏哥哥……”
“干爹找骏儿?”许骏微笑着,从角落中款款走出,“骏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上刀山下火海……喂虫子,干爹要骏儿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许……许骏?”
许正豪用力摇摇头,似乎想弄清楚这是真是假。
许骏的笑容愈发灿烂,炽热如火,又绚烂如虹。连日奔波,他穿的虽然落魄,此时配合着这张笑脸,竟美得勾魂夺魄。
武林门主眼中暴戾逐渐被迷茫取代,显然已经中了许骏的蛊惑之术。他晃悠着上前,似乎想要抹去许骏脸上污迹。
“干爹,您找骏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许骏声音也变得飘渺,柔柔弱弱,却又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干……骏儿……把外面那些人……都控制了,郑……郑家小子也在,控制了他……去……去抓皇帝……下蛊……让……让……”
明明穿着黑衣,少年的美却如火焰一般烧灼着在场每个人,连尚未成年的许嘉眼中都满是迷恋之色。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将弥漫庭院的暧昧气氛破坏干净。
只见尹蜚面无表情地抽出插入许正豪腰间的匕首,抬头看向肆无忌惮散发魅力的美少年。
94.少主
寒风萧瑟,长发随风飘动,头发的主人稳稳站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拔出刀,换个地方插进去。
赤红的鲜血从腰侧迸出,溅湿了尹蜚的青色长衫,却没给他的冰冷神色添上些许温暖。
“爹……”
被他护在身后的许嘉傻了般,愣愣看着刀刃没入父亲身体,呆立片刻用力推开尹蜚,拔腿冲上前。而铁人一般的尹蜚,竟只一下就被个瘦弱的男孩儿推倒在地。
“师傅!”
清瘦的男子逐渐缩成一团,全身颤抖冷汗直冒,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许骏惊呼一声,唤出方才布在院中的毒虫咬住许正豪,自己也掏出兵器单足点地飞掠上前。
许是因为疼痛唤醒了神智,方才任人宰割的许正豪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哭号着冲上来的许嘉,连连躲避许骏层出不穷的攻击,同时嘴里念出控蛊口诀。
许正豪念得越来越快,而尹蜚的颤抖却渐渐放缓了。艳色的血水涌出口鼻,眼角也渗出丝丝殷红,尹蜚大口喘着气,由于痛楚而凸出的双眼也逐渐变得混浊。他费劲地抬起头凝视着与许正豪拼斗的爱徒,如释重负地笑了。
癸仲正要冲上前,余光瞥见跌倒的许嘉,黯淡的双眼顿时一亮,抬手指向与许骏缠斗的许正豪:“此人冒充庄主,快保护少爷!”
说着扯下易容面具扶起许嘉,扶起他的同时趁人不注意翻出指间银针刺向许嘉哑穴。
一众死士本就不擅长思考,此前也被“最疼儿子的庄主持剑砍少爷”这一惊悚场面刺激着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候听见副统领命令,犹豫着更不知如何是好。
“庄主觉察有异故意隐蔽,命我与统领联合锄奸,还傻站着干甚!”
扶着许嘉走到院角,癸仲折回来连声呵斥昔日下属,抢过一人腰间匕首加入战局。而那些死士一番挣扎后,也随他摆出合击阵势。
眼看情况就要好转,然而这时又有数道黑影从暗处现身,不言不语便同山庄死士打斗起来。他们招式与死士相比更加诡异,身法灵活神出鬼没,竟是只忠于庄主一人的影子们。
影子们只服从庄主一人,此时他们虽也同样搞不清状况,却认得圈中的主子。他们一个个都被训成不懂自主思考只会听令服从的怪物,这时候首领不给命令,就只能被动防守着。
疯了后的许正豪内力大增,拖着重伤的身子与许骏打得难解难分,还大有反守为攻的架势。
怎么回事?
亲眼看着致命的毒虫咬住此人脚腕,可许正豪却丝毫未受影响!许骏心中惊疑,招式也跟着乱了起来。好在此时癸仲及众死士均已出手,又逐渐逼得许正豪处于下风。
“好,好,好!”
连连扫退数名死士,许正豪长啸一声,讥讽道:“好个擎苍,叉开腿伺候人几个月,回来还能鼓动下属随你反叛!”
“你放屁!”
见虫毒无效,许骏干脆舍弃掉它们,全身心投入打斗之中。此刻听他侮辱癸仲,想也未想便对骂起来。
“许骏你个婊子……到处勾引人不说,养的死士也学会勾人了!”虽然神志不清,许正豪说话却出奇的利索,“你玩男人……哈哈玩男人……两个欠操的在一起,莫不是对着玩淫具?”
“呸!我玩男人那是活生生热乎乎的身子,体壮皮厚耐人操,哪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