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铭看到一只手从敞开的裹尸袋中露出,它的手里捏着一个东西。颜铭问鉴证科的同事借塑胶手套,戴上后小心地将那具DB僵硬的手掰开,发现它握住的是一条项链。
项链的坠子是一个十字架,一条吐信子的盾鳞棘背蛇缠在那十字架上。颜铭仔细观看这条项链,觉得似会见过这个标志。
可是已经不确定是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印象中……好像是路筱曾在他面前拿出过这样的项链!怎么会?!颜铭心中大惊!
为何相同样子的项链会出现在这起连环凶杀案现场?路筱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颜铭沉重地思考。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怀疑的人就是路筱了。可是现在这个发现是真实的。路筱真的有这样的项链。
「颜铭,发现了什么?」梁森来到颜铭身边,在这座工厂生活区的勘察结束后,他绕到厂房这里,看见颜铭一脸沉默,一改刚来现场时的嘻哈打闹劲,于是知道颜铭一定有发现。
「……这个,死者的手里握着这个。」颜铭沉吟片刻,将项链展示给梁森看。
「这……是什么邪教的象征吗?」梁森猜测着说。
现代城市犯罪分很多种,而规模性的重型犯罪一般都由组织跟团伙有计划地主导与展开。或走私枪支,或贩卖毒品。这些犯罪当中,最无法揣测的是宗教组织,他们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信仰,反社会得离奇,让警方根本无从推断他们的犯罪动机。
「我不知道。」颜铭想起了路筱微笑的脸,隐约觉得这件事跟路筱有关。这起恶性连环杀人案是在路筱去纽约的那天发生的。路筱没有留在市里,所以路筱并不知道他走后颜铭他们涉入了如此恐怖的凶杀案件中。
北区的刑警们一整个月都没有休过假了,每天都焦头烂额地想要找出这件案子的头绪。目前破案的重点是要找出这些受害者是被什么药物毒害的。
鉴证科整组从顶尖医学院毕业、实战经验丰富的智囊团全部都不晓得受害者死于哪类中毒,竟然会如此奇怪地在十分钟内双目流血地暴毙。并且一些死尸在死后还会被凶手活生生地像牲口一样解剖,每次留下的凶杀现场残忍到了极点,简直是人神都要为之共愤!
梁森就有遇到根本还不知道尸体是被开肠破肚的情况下去查看尸体,顷刻间被那恶心场面吓得魂飞魄散的情况。梁森现在想起来,都还对那一幕心有余悸。
看着这条项链,梁森无奈叹气:「带回去好了,我让组里的人查一查。这种蛇应该是来自南美的。所以搞不好这些案子是个国际犯罪组织干的。路筱现在做了国际刑警,能得到的情报应该很多,你去问问他就好了。」
「嗯……我会的。」颜铭板起了爱笑的脸,低下头去掏出了手机,想打个电话给路筱,问一问路筱有关这条项链的事情。可是又想起他现在应该在舒服的酣眠中,不该去打扰他。他刚风尘仆仆地从纽约回来,应该值得享受这一个清晨的美妙。
「啊,我手机没电了,等一下打给他问。」颜铭于是没有拨这通电话。
「听说他今天早上回来了?」梁森问,「你们在收到国际刑警组的考评结果后,有没有……」
梁森早就知道路筱跟颜铭是从育幼院一起长大的孤儿,年龄相仿,成长经历相似。两人一起从育幼院长大,一起报考警校,一起加入北区分局,一起破案无数,战绩累累,多次被警务厅评为国家最优秀刑警。彼此之间的情谊情同手足。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像孪生婴儿一样,一直结合在一起所向无敌地打击犯罪,做这世界上最有默契的刑警搭档。
可是这次在竞选国际刑警时,颜铭竟然落选了。代表中国地区入选国际刑警的唯一人选是路筱。梁森一直担心着,说不定这会是两个人有分歧的开始。
「我们没什么。」颜铭站起身来,将那条项链交给鉴证科的组员,笑笑地说:「那家伙当上国际刑警是他运气好。我没有觉得他比我厉害,我从来不会输给他。而且明年我还会再去报考一次国际刑警。」颜铭的口气中充满了一种彻底的跟随,似乎他可以保证明年他就不会再这样跟路筱分隔两地地查案了。
「是吗?那就好。」梁森展眉,宽心道:「我还一直担心我们局里最帅气最有默契的两个流氓刑警从此会分道扬镳。」
「当然不会!」颜铭口快,第一感觉是要这样笃定地说,然而第二想法却无法确定真的是不会。
——要是……路筱……就这么跟我分开了的话……心中有个彷徨的声音在假设。
在细雨中,坐梁森的黑色的Chrysler轿车回局里,颜铭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那条项链的样子。
十字架那么圣洁的东西被一条邪恶的南美盾鳞棘背蛇缠绕。寓意是罪愆在颠覆正义,即使造物主赋予这世界上的最崇高正义,也难逃被覆灭的劫数。
爱笑的颜铭忽然变得心事重重。因为,这样可怕的项链,路筱竟然也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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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霏晨雨在午间停了。周遭变得甚是寂静。
精致装修的漂亮三十楼公寓里,浴室哗哗的水声也静止了下来。洗干净脸的路筱对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审视,发现自己经过不短不长的二十年,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认识路筱的每个人都觉得路筱是个迷人的男人,除开了那媲美时尚模特儿的外形,他还拥有无数证明他能力的战绩。从十五岁加入国家刑警厅后,他从一个小小巡逻员警做上了华丽的国际刑警。在这个过程中,他抓住的罪犯多得好比天上的星,所争取到的荣耀勋章可以排满刑警制服的两只肩膀。
这整个过程,他一点都不孤单,因为颜铭总是在他身边陪着他。浴室的墙上挂着路筱跟颜铭的合照,颜铭依恋地伏在路筱肩膀上,他们是从十五岁就开始恋爱在一起的男人。
不管男人是不是应该喜欢男人这件事,路筱只知道他就是喜欢跟爱上了颜铭。在经历童年时代的各种疼痛遭遇后,路筱已经是一个冷漠的人,没有人能够牵动他的感情。
除了那个初次见面,无聊且弱智地问他「欸,你知道蛋炒饭是怎么做的吗?」的人。
——『蛋炒饭的做法到底是什么?该先下锅的到底是米饭还是鸡蛋?』颜铭因为这个问题跟路筱争论了不止一万次。
颜铭认为应该是先放米饭,再放鸡蛋。这样可以让米饭充分沾上油气后,下锅的鸡蛋还是鲜嫩爽口。
路筱却觉得应该是先放鸡蛋,因为那样炒出的鸡蛋才会够火候,吃起来不会有生味。
两人从十岁就开始争辩这个问题,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让双方都满意的共识。
「欸,路筱,我问你喔,你知道你正在吃的很香很香的蛋炒饭是怎么做出来的吗?是先放鸡蛋,还是放米饭呢?」市育幼院里,颜铭第一次见到一身破烂衣衫的路筱,就这么问他。
颜铭觉得眼前这个目光阴冷的人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自己眼前的。他看起来经历了很多的苦难,已经许久都没吃饱过饭、睡安稳过觉。所以,此刻的他才坐在育幼院宿舍的窗户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颜铭他们在正点晚餐时间吃剩下的蛋炒饭。
颜铭觉得他的眼睛好亮。不管他的面色是否发黄,精神是否萎靡,他的那双黑眸都甚为神采奕奕,晶亮得像一头黑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睁在黑暗中,抗拒与防备着所有一切对他意图不轨的人。
不过,颜铭可没有觉得那双眼睛可怕,颜铭觉得那双眼睛幻丽。「欢迎你来到这里。」颜铭友好地欢迎他,他是路筱。
这是个美国人投钱创办的育幼院,颜铭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五岁的时候颜铭就被生母送来了这里。原因是改嫁的母亲不想要他了,觉得他是个拖油瓶。改嫁的母亲今后要为男人生出新的子嗣来,带着他的话,只会影响自己展开新生活。
被生母抛弃的颜铭算得上是这间育幼院里最漂亮的小孩。天生的焦糖色头发、红唇、俊颜、美声、好品性,被大多数人喜欢着,是许多人的朋友。
当看到眼睛晶亮的路筱时,颜铭用动听的声音跟这个新室友搭话,想跟对方做朋友。他不知道路筱其实是与他完全相反的人。「你是叫路筱吧?我在问你问题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蛋炒饭是怎么做的?」
「我怎么知道?那么想知道的话,你去问你妈好了。」正在吃蛋炒饭的路筱觉得初来乍到这里,跟他同睡一起的颜铭用这种开场白跟他搭讪真无聊,所以冷冷地回答。
「……可是我妈已经不要我了啦。」颜铭睁着漆黑的大眼睛,幼稚地揉着育幼院发的统一海军服衣衫下摆,口气哀伤地说:「所以,你告诉我嘛,如果你知道的话。」
「我不知道,也许先放蛋吧,不然怎么叫蛋炒饭?」路筱不想理他,路筱看不惯他那柔弱的干净的漂亮样子,让置身黑暗的路筱只想欺负他。
修女雪梨带路筱来这里的时候,语气温柔地告诉路筱:「以后这间房间是你跟颜铭的。颜铭是个乖孩子,你应该要好好跟他相处。造物主说,这世上一切被他创造的人类其实都是兄弟姐妹,应该相亲相爱。」
才十岁就经历了许多人世沧桑的路筱对修女雪梨说出的话嗤之以鼻。在街头流浪了不少日子才被送来育幼院的路筱以为:人只是动物而已。
男人是雄性动物。女人是雌性动物。动物的本能是掠夺与自保,只要能活下去,一切违背道德的事情都可以做,根本没有彼此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这一说。所以,即使颜铭对他极为友好,他也不愿意回应颜铭对他的好意。
「可是修女雪丽告诉我,是先放饭的。」颜铭看着被路筱吃得一颗米粒都不剩的盘子说。
「是吗?」面前这个小白痴看起来就是乖巧地听修女话的人。路筱以为他绝对不是路筱的同类,懒得理他。
「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蛋跟饭都被我吃完了。」路筱抹了抹嘴,掀开盘子,离开原来坐的地方,直接爬上上铺的床,扯开被子蒙头大睡。
「路筱……路筱,你还没洗澡,你身上的脏衣服还没换,这样睡,你会不舒服的啦。起来洗澡,我帮你打水……」颜铭温声叫路筱。
「呼——」路筱开始故意打呼。
「路筱,不要睡了,起来洗澡……」
「路筱,如果你怕洗了澡后没有衣服换的话,我把我的睡衣借给你喔。」
「呼——呼——」路筱于是只能更加地假装入眠,猛打呼噜。
最后,路筱终于没听到那白痴幼稚的声音了。路筱叹口气,准备以后就这么冷冷地漠视他的存在。
可是,铁床轻微地嘎吱响了几声后,「路筱……」颜铭费劲地爬上了上铺,站在踩梯上,轻轻对着路筱用被子蒙起来的脸说话,「这个给你喔。书上说,这样人会睡得好一些。」颜铭把自己晚餐后从修女那里得到的没有吃的红苹果放在路筱枕边。
「路筱,你真的睡着啦?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是颜铭。你知道吗?修女要我们以后生活在一起。」
——『你知道吗?修女要我们以后生活在一起。』苹果的香甜味伴着幼齿的动听声音让路筱在经历了长久的流浪后睡了安稳一觉。
从那一天起,路筱跟颜铭真的生活在了一起。像随风飘荡的水上浮萍,无助漂泊在一起。又像托生于佛祖膝下的莲花,冷艳盛放在一起。
透过苹果的甜香味,以及颜铭的说话声,路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跟颜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十岁那年。路筱让风风干脸上的所有眼泪,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市养育院。容貌和善的金发白人修女雪丽让他跟与他同龄的颜铭住在同一间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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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养育院,那些不能被父母照顾的小孩子通常是两个人睡在同一间房间。床是上下铺。颜铭比路筱早进来,所以,他抢了看似比较方便的下铺。后来的路筱只有睡在上铺,上下铺位都需要攀爬的上铺。
路筱并不介意这一点,因为路筱觉得只有短腿的家伙才不敢睡上铺。颜铭在路筱眼中,一开始只是个拿来欺负拿来戏耍的弱者。住在一起后,路筱动不动就会欺负瘦弱的颜铭。
路筱是个体格高大的男人,虽然与颜铭同岁,但在那时他的身高就比颜铭高出了十公分。在成年后,路筱仍然是个子高的那个,只是颜铭不再矮他十公分,那距离缩短了,只是五公分而已。
这缩短的距离在路筱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除了低头吻他的时候,路筱不用把脖子埋得太低。
路筱在十五岁的夏夜吻了颜铭,野蛮地将颜铭压在了身下。当时的路筱还不懂得什么是爱,他只是觉得他一定要颜铭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颜铭这个小白痴从小就一直关心起的蛋炒饭的做法是什么那件事,只能由路筱来告诉。
颜铭如果被育幼院里的孩子们打了,只能由路筱去为颜铭讨回来。颜铭的眼睛只能在看着路筱的时候,璀璨若香港天空的星光。
十五岁的夏天,育幼院里跟他们一起长大、以嚣张着称的阿虎在饭堂排队领餐的时候故意将站在他面前的颜铭推倒,理由是颜铭太受女生欢迎,变相抢走了他泡上的妞。
吃完饭,路筱二话不说,就约阿虎单独见面。见面后,他把阿虎按在澡堂的公共卫生间里暴打,打开水龙头猛冲阿虎的口鼻,差点将阿虎溺死在急流的水柱中。
路筱一点都不明白那一次的自己为何要这么失控。他只是觉得所有不知好歹伤害了颜铭的人都该死。
待脑内血液冷却,路筱才隐约感觉到这种对颜铭所持的保护欲是出自什么。路筱记起了每个礼拜五在教堂做祷告的时间,自己坐在长椅上,抬头对主说了什么话:——『欸,你知道吗?我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头发是焦糖色的人。你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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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矩,长到一定的年龄就不得不离开育幼院的那个晚上,两人寝室里,「颜铭,你今天上健康课没?」路筱在一片夜的寂静中问颜铭。
睡在他下铺的颜铭闷声答:「不是跟你一起上的?还坐在你隔壁,被你打瞌睡的口水弄得袖子都打湿了。」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喔。」路筱爬了下来,挤到了颜铭床上,「你的包皮被割了吗?」
「……你……好恶心,问这种问题。」
「那天瞒着修女,偷跑出去看GAY片的时候你不是也去了?」路筱盯住颜铭的眸子发出情动的热光。
「你觉得那两个男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颜铭渐渐感到路筱的用意,拉起被单遮住自己半裸而睡的身体。「欸,十二点了,你到底要不要睡?明早我们不是还要去警校体检?」
「我想在睡觉之前看看你有没有割包皮。」路筱扯颜铭的被子,搞怪地说,「你不是出生在美国吗?头发又是焦糖色,你爸该不会是犹太人?生下来要是受过洗礼,搞不好你那里就被割过……」
「我没被割过,我家里又不信教。」颜铭囧着脸说。
「那你给我看看。」路筱憋住笑,就是要欺负他。
「不要。男人看男人,不觉得很恶心?」
「我不觉得……」路筱拉开了颜铭的床单,并且扯下了颜铭的裤子,看到颜铭的性器,挂在稀薄的毛丛下,是很粗长的家伙,如果不经过比较,路筱不知道他的这种私处是不是比路筱小尺寸。
「你……疯了……」颜铭慌乱地推开路筱。
「铭,你觉得男人跟男人做爱怎么样?诚实告诉我。」可是身强体壮的路筱却紧紧压到他身上。
「滚啦……」颜铭脸红地想踹走路筱,他不明白路筱今晚在兴奋什么,「少来烦我,我要睡了。」也许明天是他们俩的大日子,可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大日子太多了。就算明天是加入少年警校,个性一向都玩世不恭的路筱也不必如此兴奋得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