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啊,东西被动过他绝对知道。」
「他很生气吗?」
「也还好啦……因为他知道不是我动的。」
「他连谁动的都知道喔!?」
「搞不好喔……」她笑道:「总之——你要请我吃可丽饼。」
看着她的表情,我猜她根本没被骂。但我也自知理亏,便顺了她的心意。
我摆了摆手,投降道:「好啦好啦……」
「耶——!我要吃综合口味的!」
哎,不知道这算是输给她,还是输给她哥哥。
至于,我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印象特别深刻呢?
八成是因为那个怪人哥哥后来变成我的男朋友的关系吧。
我们的认识经过并不特别。
他刚结束一段恋情,正值感情空窗,虽不急着再跳进一个坑,但朋友却积极地替他介绍,因此认识了
我。
当时,我刚出社会没多久,对任何事都有抱有冲劲。当然,也包括追求一见钟情的对象。
「杨冷夏?好特别的名字。」
「大家都这么说,其实只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年夏天不热的关系。」
「你该不会有个弟弟或妹妹叫暖冬吧?」我自以为幽默地道。
可惜这也是一个老梗。
「大家也都这么问,」他苦笑再三,「虽然没有暖冬,可是我有一个妹妹叫晚秋,顾名思义,她在秋
天快结束,接近冬天时出生的。」
我吓了一大跳,还差点把桌子上的酒杯推倒。
「晚秋」正是我高中女友的名字,她的名字跟冷夏一样特别,与她同名的人应该不多……
所以……冷夏先生就是她的怪人哥哥!?
「陈先生?」
「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我抽了张餐巾擦拭餐桌,边擦边道:「别看我这样,在心仪的对象面
前还是会紧张。
他嘴角微扬,四两拨千斤地把我调情的话打了回来。
「是后面那个服务生吧,我也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表达好感却被无视的感觉真不好受喔……」我故意道。
「我想,那不叫『无视』。」
「难不成叫『拒绝』?」
他伸手轻碰我的手指,「不,那叫『害羞』。」
我看着他,内心的天平剧烈晃动。
看起来一表人才,又是我的菜,讲话也幽默投机,还适当地勾起男人的猎物欲。但他是我前女友的哥
哥,还有诡异的怪癖……
他突然笑开,「一旦说出『害羞』两个字,好像就不『害羞』了呢。我对你也有好感。」
虽然他说自己已经不害羞了,双颊却越来越红。
男人就是这样,直觉思考胜过一切既定事实。
总之,先开始交往再说吧。
与冷夏交往之初,我还是个「试用期』的菜鸟,两人在一起到现在,我已经开始负责带领新人了。
冷夏很早就向我说明他的个人习惯,我装成第一次听到的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也问了很多早就知
道的事。
我一直以为我迟早会受不了他的怪癖而跟他分手,没想到,我很快就适应了他的习惯。
刚开始,因为初交往的甜蜜期,觉得他不时调整各种东西位置的动作其实还挺可爱的;进入稳定期后
,对于他在意东西该放哪边的习性,也早就习惯了。
我们两人会交往这么久的原因,除了个性互补外,还得归功于晚上的「床事」非常契合。讲得难听一
点的话,就是钥匙刚好对准了那个洞。
冷夏总说我每次都能放到「正确的位置」上,而我则特别喜欢他高潮时,有别于平常的性感表情,百
看不厌。
当然,就跟其他情侣一样,我们还是会吵架。
在交往届满第二年时,刚好我跟冷夏的租屋处都到期,我便提议一起租房子同居,反正上班的地方也
没差多远。
没想到,这个提案被他强烈拒绝,理由是——生活习惯不同。
原先,我也一度认同他的看法,常听人说,交往是一回事,住在一起或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后来再仔细想想,这可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最大难关。
虽说适应了他的特殊习惯,其实也只限于周末去他家住的那一天而已,若是每天都如此,我是否能适
应呢?
两个人一路走到现在,也到了该决定是否继续长相伴的时机点。面对感情一事,我有时候显得过度理
性,因为我相信,再深厚的爱情终究会被现实消磨殆尽。
因此,我心一横,坚持原本的提案,希望能住在一起。这是一场考验,倘若真的合不来,也别耽误对
方的大好青春了。
然而,冷夏的立场也很坚定,说什么也不肯与我同居。
其实我知道,这是他的伤疤,他之前与前男友同居后没多久就分手了。
我也知道,他一定很气我,为什么明知这件事还如此坚持?
可是,逃避也解决不了。
一年后、二年后或五年后,只要我们还在一起的话,相同的问题还是会浮出水面。
所以,我宁可现在当个狠心的人,也不愿多年后让两人伤得更重。
热战加冷战,维持了二个多月,原以为我会比他还早投降,没想到某天清晨他却拿着一叠房屋广告单
站在我家门口。
「我觉得……现在买房子比租房子划算。」
他将那叠广告单打在我赤裸的胸膛上,我轻握住他的手腕。
「付了订金的话,就算之后退订,钱也要不回来喔。」
他笑着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所以我才考虑这么久啊……」
后来,我们买了间公寓同居,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我预想的摩擦或是争执,刚开始甚至跟新婚期
一样甜蜜。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我确信他就是我的人生伴侣。
这天,我比冷夏早下班,传了简讯说会先回家准备晚餐,等最后一道菜上桌时,他也刚好回到家。
比起冷夏疲惫的缓慢动作,更让我在意的是他满腹心事的表情。
冷夏是测量局的公务员,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很适合他的工作。他很少跟我谈工作的事,我也一样,认
为公事就该留在公司。
但他的表情把公事带了回来,所以晚餐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冷夏顿了一下,别过眼神,「没什么事啊……」
「如果没发生什么的话,你就别只夹同一道菜嘛。」
看着自己碗里全是炒高丽菜,冷夏轻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要是你被Fire的话,我可以养你啊,唔,虽然房贷还没付完,可能要节俭一点,那就不要换电视了
吧,其实二十一寸也可以凑合着看啦……」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你完全猜错方向了。」
「那到底……」
「我……可能要升股长了。」
这次换我顿了几秒,「杨——冷——夏——你是故意的吧!?你刚刚是故意装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吧!」
「不、我……」他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是真的很困扰,因为我的年资还不到,不应该
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不过正式的命令也还没下来……唉,算了,不该跟你讲这些的,吃饭吧。」
关于这件事,当时的我并末在意,只想着等他正式升官那天该去哪去庆祝。
未料,升官通知还没等到,却来了一个更大的消息。
「晚秋!」
熟悉的背影转身,「梓骏?」
看到我的脸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也喃喃自语:「差点忘了你们的公寓就在这附近……」
「你来拜访客户啊?」
晚秋后来从事保险业,她的个性在这行业如鱼得水,从她毫不在意地向久未联络的我拉保险一事便可
得知。
「对啊,刚好在前面那幢,我已经拜访完了。你呢?」
「看也知道我刚下班嘛,待会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准备做晚餐啊?某人真有口福喔——」她笑咪咪地道。
「随便弄一下而已啦。」
「你不介意我跟去超市偷看菜色吧?」
我耸肩道:「走啊。」
我想,我大概是藏不住秘密或承受不了太大压力的人。
晚秋找我谈保险的那天,我对她全盘拖出了。
而她也一如高中时爽朗果决,笑了几声后,就接受我跟她哥哥的关系,还只想把话题拉回到她的保险
业务上。
「你……都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啊?」
「……」前男友其实是个双性恋,还跟自己哥哥正在交往的事啊……
「而且,我们高中时的那段……根本算下上交往吧?只是被大家乱传罢了,连嘴都没亲过咧。」
听她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对了,虽然我不在意,但这件事还是要对我哥保密喔。他如果知道他的交往对象是妹妹的前男友,
应该会理智错乱吧,位置错得太极端了,就像把他的瓶中船放进冰箱里一样。」
「你把他的瓶中船放进冰箱过?」我无法想像冷夏打开冰箱时的表情……
「只有一次,而且,再也不敢了。」她认真地道。
看着我把特价鲑鱼放进菜篮里,晚秋突然道:「最近我哥应该很难相处吧,辛苦你啰。」
「你说他升官的事吗?是啊,第一次看到有人升官还这么苦恼。他啊,只要跟他预定的位置不同,就
得花好一阵子调适……」
晚秋闻言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他没跟你说?」
结果我只买了鲑鱼,所以当天的晚餐是鲑鱼蛋炒饭。
冷夏一口一口机械式地吃着炒饭,脸上仍是那副怀有心事的表情。
但这次我不会再以为原因是升官了。
「冷夏。」
「嗯?」
「你如果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可能没办法解决,或是帮你分担烦恼,但至少……我知道你
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没有什么事啊,」他立即答道,「除了升官的事已经确定以外,没什么大事。」
「确定了啊……那要去哪庆祝呢?」
「不用啦,下过就是往上爬一层罢了。」他晃了晃筷子,「对了,今天的鲑鱼炒饭很好吃,果然,鲑
鱼就该拿来炒饭。」
「嗯、是啊。」
对你来说,男朋友也是一样的吧。
——只拿来做饭跟炒饭。
「……事情就是这样,哎,再给我一杯。」
我真的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隔天藉口说要加班,实则走到酒吧找个不认识的说话对象诉苦。
恰好今天晚上的客人都成双成对,我没别的选择,只能对酒保说话。
从头到尾把故事完整说完,酒保连一句话也没回,始终带着神秘笑容调酒,这样也好,我也只是想讲
出来罢了。
接过续杯,轻啜一口后,不知何时坐在我身边的客人却开了口。
他有着一头乱发,戴着粗框眼镜,半醺地摇晃着上半身说话。
「有二个诊断结果,一、他是隐私至上的秘密主义者、他不愿与你分享他的世界,更糟的是,他可能
不爱你;二、他被他的习惯制约了,所以他只能把你放在那个可怜的『男朋友』小框框里。」无视我
的表情,他打了个酒嗝后续道,「个人觉得后者比较有可能。」
我也不知道是自己也醉了,还是觉得对方的话有道理,竟与他开始交谈起来。
「为什么?」
「因为你的西装平整得就像新买的一样,一条多余的皱线也没有,但你的公事包里头就跟我的办公室
一样乱。这表示有个在乎你、照顾你的人跟你住在一起,而且那个人可能有整齐强迫症。噢,我以前
也认识一个这种人,但他完全不想整理跟他同房的我的东西,也就是说……」
「他还爱着我,所以帮我烫西装?」
「当然。不然这种人宁可把时间花在捡地板上的头发。」
「可是……我不懂,他不愿意告诉我他家里出了什么事,难道我不能成为他依靠或是分担的对象吗?
」
男子伸手搔了搔乱发,「所以我刚刚就说了。他被他的习惯制约了。可能他认为,公事就只能跟公司
里的人谈,家务事就只能跟家人谈,床事……不对,情事就只能跟男朋友谈。在他的脑袋里,可能有
个未开战的西洋棋盘,大家都站在该在的位置上。」
他说的没错……对冷夏来说,公司里的同事就是同事,就算在要好也不会变成朋友。他的手机联络人
清单也分得仔仔细细,国中同学、高中同学、上司、下属、前男友……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继续站在男朋友的位置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吗?
他咧嘴一笑,「移动棋盘,走出第一步就对了。你八成从没积极地做过这件事吧?可能还以为只要住
在一起,两人彼此的生活习惯配合,就算是能长久地在一起了,仔细想想,你对他只比一无所知多了
一点而已,可能是床事之类的……所谓的恋爱关系啊,不就是你插手想管我的事,我插手想管你的事
吗?」
「……」
乍听之下似乎有点道理,可是再仔细想想……
「Honey——总算找到你了。」不知从哪冒出的另一个男子,抱着那个乱发男直叫Honey。
「我一直在这里没跑啊……爱丽丝。」
「你属羊又不属兔,唔——Honey你酒味好重喔。Filo你竟然让他喝酒!?」
酒保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他说他有家庭危机,需要靠酒精来拯救。」
「顺序反了吧!喝了酒的你还有胆跟别人搭讪咧。」他目光锐利地朝我瞄了一眼。
「我只是在帮病人看诊……」乱发男原本还能摇摇晃晃的上半身,现在已瘫软在桌上。
「你是心理医生?」我问道。
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人无法回话一旁正暖昧地抚着他的背的人代为回答。
「他是医生没错,但不是心理医生,是法医。」
之后,眼见那位「法医先生」就要睡倒在吧台上,他的同伴便拎着他的耳朵,神奇地让他重新站起身
,离开了酒吧。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好奇地向酒保询问。
「他真的是法医吗?」
酒保边擦着玻璃杯边道:「应该是吧,虽然我也从没验证过。」
「验证……?」
「一般人接触不到法医吧?或者应该说是,接触到法医的时候,也没办法跟别人说:『他真的是法医
!』了。」酒保高举玻璃杯,不知是对着杯子笑还是对着我笑。
「这……说得也是。」
我喝完最后一口特制调酒,正想再叫一杯时,酒保又开了口。
「不管他是不是法医,我觉得你应该参考他的建议。」
「连你也觉得他的意见中肯吗?」我叹了口气,「可是,说跟做是两回事啊。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喝闷酒呢……」
「其实,他的家庭危机比你的还难解决。」
「噢?」
「是三角关系。」
「咦?」
「而且,三个都住在一起。」
「什么!?那他们……」
酒保神秘地笑了笑,继续擦拭另一个杯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经,而且,与三角问题相比,我的问题已经简单许多了。
「冷夏,你最近没有什么大事要跟我说吗?」我试探性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