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因此傅维枟被捉到军营后,我随后就到,让胡帆放了他。未免让人起疑,我也让傅维枟吃了不少苦头。」
李涣道:「傅维枟当然死不得,不然谁来指证我呢?」
叶先雅瞅了眼李涣,虽说李涣嘴上说的是刻薄话,但语调还算平和,脸上那温温文文的气息确实与出口的话不大相衬。
看了李涣这么眼,叶先雅的目光又越过李涣肩头,落到了后面去。李涣循着叶先雅的视线转身往去,便见到叶箬立在不远处,白发被风吹乱,掩了大半的脸,看不出表情。
李涣对叶箬说道:「这太子涣也起兵了,划江而治,事也算成了。我再不欠你什么。」
叶箬没有说话。
李涣又道:「至于你所说的前尘往事,托赖叶先生蛊毒的厉害,我已记不得真,你我就当没认识过好了。」
叶箬心里好像被刀子刺中一般,痛得发慌。可是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声。
李涣道:「你难道当初骗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怒恼?」
叶箬嘴唇动了动,默然半晌才说:「你性情极好,人又通透,我以为你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哦,那么说你本还望我会感激你?」李涣语气更冷。
「不是的。我只望……望能……能像从前那样亲……」
叶先雅站在一旁,以馀光去瞅叶箬,叶箬平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今日竟连话都说不清。果然是关心则乱。
李涣又道:「从前是怎样,我一点不记得。」
叶箬道:「你好歹会记得一点吧。」
「确实是有一点印象,但那又如何?」李涣冷冷道,「难道顾泷与我兄弟多年的记忆也是假的?我对他那么好,他对我也不错,怎知这么多年下来都是假的。而你骗我一次又一次,我又不大认得你,你叫我怎么信你?」
拿掉了李涣童年的痛苦记忆,也拿掉了二人昔日相处的回忆,断裂了顾泷与他兄弟的情谊,也断掉了他对人情的信任。
这些都是叶箬不曾想到的。
他只是不想还是孩子的李涣受折磨,才让他重归纯真。然而这却让失去记忆的李涣把无从寄托的感情转移到兄长身上。从把李涣寄养到顾家的时候起,叶箬就已经打算好日后要把李涣再要回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好。
从认识这个孩子的头一刻开始,他就没打算放开过。
叶箬残忍地用婴孩来养蛊,不过是为了他唯一重视的孩子。他比以往更沉迷于制蛊,但却不是因为醉心蛊毒。他所痴迷的,他虽醉心的,是别样的存在。他让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也以医者的身份杀死孕母,将无辜的婴孩练成同样的怪物。他不怕作孽,不怕报应,他只是怕再见不到那个孩子。
无数次他都想把李涣硬抢回来,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跟自己说:「他是龙凤之子,你把他抢回来,能给他什么?」
绝对不能亏待这个孩子,不能让他受半点屈曲。
这十年,白发苍苍的叶箬,一直在扫桥铺路,好让李涣回来的时候,可以走在柔软的花木之路上,一路舒坦地踏上帝途。他只愿拢起双手,将世上的最高的繁华、权力、富贵一一捧到李涣面前。
叶箬微微勾起嘴角,似笑而非:原来……他都不喜欢啊……
叶箬的白发垂下,仿佛没了生气似的,双眸沉沉,黯然没了宝石般的光华。眼中的碧青染了哀,但却始终保留这一贯的与尘世疏离的淡漠。
李涣看了他一眼,迅速地移开视线,转身就走掉了。
叶先雅见李涣的身影没入夜色中,才问:「你苦心经营十几年,他都不领情呢。」
叶箬不言不语。
叶先雅又说:「你都不去追呢?」
叶箬道:「他又不想见我的脸,又不想听我的话,不如让他自己静一静好了。」
叶先雅摇摇头,说:「你是怕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罢。」
叶箬黯然。
也不是说怕李涣拿话刺他。叶箬最怕的是,在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妄念。
到时,二人可真的回不到那平和的日子里去了。
叶先雅又说:「你真的不追上去?看这方向,他可不是回房。」
叶箬这才注意到,李涣离开的方向是去后山的,不由心焦:「大半夜的,他去那儿干什么!」
叶先雅欣赏着叶箬的慌乱神色,默默掩嘴偷笑:「去干什么?该不会是故意堵你的心罢。」
叶箬也顾不得这么多,走开一段路,到了有人处,问侍女道:「你可见过太子涣?」
「有,」侍女答,「刚牵了马往后山去了。」
还牵了马?
大半夜的又上山又骑马,不是故意闹叶箬的心吗?
叶箬也不多问,劈手夺过侍女手中的灯笼,急匆匆地施展轻功腾飞而起,吓了侍女好大一跳。只见叶箬白发飞扬,擎着一点火光扬袂而飞,实在是宛如山神狐妖,诡异中带着异样的美感。
26.说开
李涣也没骑马,只是牵马前行。可到了山里不久,马便突然闹起来,摇晃着倒下,不肯起来。
李涣去拉它的缰绳,却发现它在抽搐,便也不敢动它了。
「该不会是这会子才来病吧?」李涣有点心焦。
原来这马今日白天吃错了东西,身体不好,年岁又有点大,夜半三更被拉了出来,身体不舒服,便倒下了。
李涣叹了口气,暗道:「也不知那叶箬懂不懂追上来。都上来了这么久,还不见他的影儿。」
其实他也不是不要命的人,怎么会大半夜的骑马上山呢?他牵马却没骑,带上马匹只是因为老马识途,免得黑麻麻的在山上迷了途,走不回去,吹一宿的风就罢了,要是遇上什么山禽走兽,那可就惨了。
李涣又想这山也挺大的,叶箬该不是走岔了路吧。
本来带了马来的,这马又派不上用场。
李涣不由得有点丧气,抬首借着月光看到一树黑漆漆的高大暗影,突然想起山里是有棵极高壮的松树。而松树附近是有所小屋的。
李涣折了一道长树枝作杖,摸索着前行,磕磕碰碰的,好不容易到了那暗影旁,提灯一瞅,果然是那松树。李涣便继续挑灯走,借着记忆找到了那小屋。由于那是为了狩猎而设的,因此也有床铺乾粮酒水备着。
李涣点了油灯,便卧在床上,心想本来是为了怄叶箬难过,现在不是苦了自己?唉唉,何苦来着?
李涣铺开了床,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转头去看,来人便是叶箬。
叶箬满山的乱跑,好不容易见到松树附近的小屋亮光,才赶来,门也没敲,直接冲进来,见到李涣好好的站在那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李涣见叶箬额角生汗,也只道:「你来干什么?」
叶箬道:「你要是喜欢骑马,便等白天来骑,大半夜的,实在是不妥。」
「不想叶先生这么关心我。」李涣道。
叶箬只说:「跟我回去罢。」
「你今日且跟我说明白了。」李涣翠眉一挑,说,「你费这么番周章,到底图的是什么?」
叶箬愣了愣,没说话。
李涣恨不得拿铁杆撬他的嘴巴,但却知道不能急,语调越发平缓道:「我糊里糊涂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若你今日不给个明白的答案我,我就不走了。」
叶箬就是怕自己说出心中的妄念,会招人厌恶。可这几天来,李涣对他越来越疏淡,时不时拿话噎他,让他究竟闹心,那非份的话每每都要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李涣催道:「你要说便说,不说就走,别碍着我休息。」
叶箬说不出话,可搁着李涣在这荒郊野岭,也不放心,只踌躇着,不进不退。
李涣见叶箬这样,心里也气,到底是要拿铁锹才能撬开他这张嘴吗?
在重遇叶箬开始,李涣就渐渐走回了昔日。从动用第一瓶蛊毒开始,李涣慢慢发现自己所爱的并非这位兄长,再到顾泷因中蛊而错爱他,李涣并无半点欣喜,反而是满心的疑虑和愧疚。顾泷说出的『记忆断片』,听起来明明荒诞抽象,但李涣却只觉感同身受。失落的童年回忆渐渐走出封锁之中,因为药性的压制,只在李涣的梦中朦朦胧胧地再现。那一树繁花,那一泓流水,通通在梦里重现。
李涣醒来,辗转,反侧。
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夜里是困于迷蒙的梦中,白天则是不时想起诡秘的巫医。虽说是巫医诱他落陷阱,但到了今日的境地,他本人也该负一半的责任。
最后,循着记忆找到了梦中的花园,他却遭受到顾泷的指责。遭受责难,他尚可接受。但多年的兄弟情谊竟是谎言,实在是往他心里狠狠抽了一鞭。
因为失去了感情的依托,他精神极为脆弱,也因为遭受残酷的毒刑,他身体极为虚弱,在这身心俱碎的时刻,昔日温暖的、阴冷的、温情的、凄惨的——所有的记忆犹如猛虎,寻着了逃脱的出口,捉准机会,撞破了最脆弱的栅栏,大呼大吼着奔腾而出,扰乱了伪装已久的平和。
也就是那一刻,他回到了不信任任何人、只信任『叶先生』的时候。
李涣当时年幼,读不懂叶箬眼神里的深意,也不知叶箬承诺里的重量,而现在,他已经长这么大了,该懂的早就懂了,不记得的也记得了,哪里会不知叶箬的心思。
李涣以为叶箬会跟他坦白,怎知叶箬一直安安分分地伺候着李涣,半点逾越都没有。李涣便明白,叶箬想保持着这个『安全距离』,直到终老。
李涣心里有点懊恼,叶箬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之前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牵在手心,现在居然畏缩不前敢为牛马了?但李涣脸皮薄,自小又是端着礼仪态度的,自持身份,也不堪直说,心里记恨起叶箬之前的骗局,便故意拿话堵他,一来是为之前小小报复一下,出一口气,二来是想把叶箬的真心话给逼出来。
怎知叶箬脾气好得紧,骂他也不还口,一副委屈的模样,让李涣看着堵心。再来叶箬竟非常自持,眼看着好几次他要把话送到嘴边了,又见他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李涣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李涣坐在床边,看着叶箬,见叶箬进退为难的模样,便道:「怎样?你是要把话说清楚,还是要走?」
叶箬咬了咬牙关,道:「那我退下了。」
听的这么一句,李涣差点没气得吐血。但再说什么他也拉不下面子,便由叶箬走了。
李涣见叶箬出了门,心里更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辗转好久,才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坐了起来,披起衣服便走到屋外,果见叶箬站在外头吹风。
叶箬见到李涣,也微微有点吃惊。
李涣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箬道:「这荒郊野岭的,太子乃是万金之躯,怕有什么闪失……」
「你什么时候也学了奴才口吻了?」
叶箬闭嘴不言。
李涣始终是看不过眼,说:「你进来。」
叶箬犹豫了一阵,便走了进屋。
李涣道:「我冷,帮我堆柴弄炉子吧。」
叶箬见炉子没火,便以为李涣冷得睡不着才出屋的,心疼得很,便熟手熟脚的生起炉火来,又仔细问:「可有带脚炉手炉出来?」
「没。」李涣道。
叶箬心想李涣出门匆忙,确实不可能带着。
李涣躺在床上,缩到被窝里,又道:「我算得什么,连个炉子也不会用。」
叶箬忙道:「太子是办大事的人,小事交给别人打点就好。」
李涣道:「若我不是太子,也不愿办大事,你还会帮我打点吗?」
叶箬的手顿了顿,转头道:「我说了,你是我的王。」
李涣心里动了动,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洗脚罢。」
深宵半夜,荒山野岭,突然说要洗脚,真是够刁难人。上哪儿弄水?上哪儿煮水?这些事情都够让人为难。
可李涣只对自己说:「便再为难他这么一次,若他办到了,我也不再给他难看了。」
李涣自己心里也知道,事情虽然难办,但也不至难到让叶箬也办不到。叶箬脸上甚至一些为难的神色都没有,仿佛这是最天经地义的要求,从屋子里找了个盆,二话不说就出去打水捡柴,忙活了好久,才生火煮水,中间颇费了一些周章不提。
水热了,兑上凉水,试了下水温,叶箬才帮李涣洗脚。
李涣淡淡道:「叶先生,你真想我登大宝吗?」
叶箬默然半晌,说:「太子并非池中物……」
「够啦,你有没想过,我若成了皇帝,那是要选妃立后的?」
叶箬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那是自然。」
27.坦诚
「够啦,你有没想过,我若成了皇帝,那是要选妃立后的?」
叶箬的动作顿了顿,缓缓道:「那是自然。」
「可我喜欢男人,你也知道的。」李涣语气很淡,像平常一样。
叶箬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要和男人在一起,你也同意了?」
「这是太子的意思,我自然……」
「可我只喜欢他一个,不要妃子,不要皇后,连皇位也不要,你也肯?」
李涣的脚动了动,踢了叶箬一脸水花。
这么一来二去,叶箬就是再迟钝也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明明李涣就是个脾气好的人,却总是在说奇怪的话来指责自己,这些天来像孩子一样闹,现在整这么一出,细想来中间也有各种蹊跷,可叶箬关心则乱,一时没看透。现在心里却慢慢有了底了。
叶箬的脸上沾满水滴,缓缓抬起了头,眼眸里似有火苗跃动:「太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嗯。」李涣点点头。
叶箬道:「该不会是顾泷吧?」
李涣摇摇头:「再猜。」
叶箬突然站了起身,双手放在李涣肩上,蓦地一推,就把他压在棉被上。
这猝不及防的局面变化让李涣十分吃惊。李涣手肘撑在床板上,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叶箬渐渐放大的脸,然后唇上泛疼——被吻了。或者说,被啃了。
叶箬简直是在用啃的蹂躏李涣的嘴唇,直把它咬得发红发肿。李涣吃痛地『嘶』了一声,却让叶箬的舌头有机可趁,顶开了李涣的牙关,猛地卷住李涣不知所措的舌头,硬把它拖到自己的口腔中,不留情面地用力吸吮,带着一股要把他吞进肚子里般的狠劲。
李涣吃疼地发出暧昧不明的叫声,但却没引起叶箬的丝毫怜惜,反而催动叶箬更用力的蹂躏,拖着李涣的舌头摧残了好久,折腾到李涣因缺氧而双眼发昏,叶箬才终于放开。然而这时李涣已经快窒息了,只能无助地张着红肿的嘴唇大力呼吸,眼角也因此沾了水汽。
叶箬的手指抚上李涣的眼角,带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说:「太子没怪我唐突吧?」
李涣觉得此情此景,他口里还呼『太子』,实在是有够奇怪,因此李涣便回了一句:「叶先生太多礼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叶箬凑到李涣耳边,呼出低沉的一声,「涣。」
这声低沉而轻飘的『涣』,一下子在李涣耳边炸开,李涣头脑一片茫然。也就在李涣迷茫的此际,叶箬轻轻含着李涣的洁白的耳垂,手也落到李涣腰间,一把扯开了腰带,随手丢开。
李涣本是打算入睡的,因此身上穿的只是单衣,腰带被解开后,两襟便松垮垮地自肩上滑落,留在手肘上,胸前露在空气中,很快引来叶箬的侵略。李涣觉的胸前酥酥麻麻,原来是被含着了,有了这个认知,李涣的脸登时红了,要去推开叶箬,可叶箬却抢先一步,将李涣的双手按在身侧,又伸出舌头逗弄李涣的身体。
李涣双手被制,身体扭动,欲避开叶箬的唇舌却不能,乳首被含吮得艳红欲滴,沾这湿润的光泽,看起来有种淫靡的美感。身上这么被叶箬戏弄,却觉得肌肤上酥麻一片,李涣下意识地半坐起来,不住退后,可没来得及退后多少,腰窝就被叶箬的大掌拦住,用力一揽,就将李涣纤瘦的身体纳入怀中。
李涣长期服药,身上都带着药香,嗅在鼻里竟然觉得销魂。叶箬的手从凹陷的腰窝上滑动,似有若无地抚过优美的腰线,又移过了颈线,长指插入李涣的黑发间,扣住李涣的后脑勺,叶箬嘴唇微张,便含住了李涣的耳垂,舌头挺动,撩拨得李涣不但红了耳根,脸上至肩颈,都是赤潮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