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竹节,错落有致地缠绕,形状谈不上惟妙惟肖,可细眼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成果。
老爷子弯着眼睛微微笑了,这俊俏小伙子不错,倒是有心,言谈举止也看不出什么歪心思,挺单纯的一对父子。
司青僵了一下,手里的茶水差点泼出来。
这些天,怪不得半夜醒来的时候总看见卷毛羊拿着块小木头,窝在被窝里,用细刀片在上面勾勾画画。
声音稍稍响了,还会一脸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好像很怕吵醒自己的样子。
当时,司青还以为是没能满足这家伙的身体,气暴了,第二天晚上更加卖力,本来还寻思着这卷毛羊瘦瘦巴巴的样子经不住干呐!
可每次,他还是半夜三更地爬起来,缩在被窝里,偷偷摸摸。
司青彻底暴躁了,就想拉人。
打眼看过去,卷毛羊眼睛都快合上了,还在拿着那些粗糙的小玩意儿在那刻刻画画。
这才想到,以为是他上课要用的道具,也就没问,满身暴躁也莫名其妙地消没了。
第二天,就看见他手指头上多了一两个创可贴。
司青暗道,这卷毛羊真是笨得要死,做个教学工具都弄不好!
这下看见那雕着竹叶子的毛笔,他明白了,心里像是被什么给抓了一下,痒痒的却又很不舒服。
“哈哈……”司少鹤朗声大笑,拿着毛笔左看右看,颇为满意地点头,“现在这的年轻人还有这心思的可真不多了,小秋就搁这多住几天吧!”
秋小满脸上挂着浅笑,没说话。
“爸,”司青声音有些沉,站起来,瞟了一眼,说道,“我带秋老师转转。”
司少鹤眼睛眯了下,转头去拍修景的脑袋瓜,笑道,“去吧去吧!年轻人甭管我这老头子,我陪这俩小家伙,玩玩。”
说完又去看秋润希,伸手勾了勾四指,笑道,“小家伙叫什么名儿呐?”
秋润希从大沙发上蹭下来,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抱住他脖颈,小嘴巴照那脸就给吧嗒上去了,虎头虎脑地乐呵道,“我叫秋润希!今年五岁了!”
所有人都愣了,就司少鹤都呆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把人给放到大腿上,用手捏他脸,“好个小家伙,来,叫爷爷~”
“爷爷!”秋润希又咧着嘴傻乐呵,越过大人肩膀,正好瞥见修景冲他眨眼睛,他笑得更欢。
小景说亲亲这个穿白衣服的大人,他就会高兴,原来是真的呢!
修景笑得像只小狐狸,特别得意地瞥了一眼他舅,扑到司少鹤身上,撒娇道,“姥爷,我想吃糖~”
“哈哈……走走走,吃糖去!”老爷子一手抱起秋润希,一手牵着修景,转身往楼上边走边哈哈大笑。
这小家伙一股虎头虎脑的劲儿,还真挺稀罕人的,怪不得宝贝外孙交了朋友啊!
司青嘴角抽了几下,面色不善,转身走在前面一声不吭,秋小满就跟他屁股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开门的声音传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给拉了进去,摔在羊毛毯上。
愕然,秋小满抬头,“司青,你干什么啊?”
司青伸手拽着领带把人给扯了起来,大力按到墙上,用一只手固定住,阴着眼睛看他,“你和左毅的联系还真不少啊!连我爸喜欢什么都给问出来了!怎么?你这是想打什么心思呢?”
话说出来,两人都愣了。
司青脸色沉得更厉害,不想这么问的,却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秋小满自嘲地笑笑,又皱眉,非常不舒服地往下抽手,却拿不出来,大声喊了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又干笑几声,声音里带了显而易见的颤抖。司青,原来,你都是这么想我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你们家的主意。”他抬头笑眯眯地看过去,一脸坦然地说道。
司青愣住了。
秋小满无奈地笑了声,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司青,游戏结束了不是吗?你的未婚妻很漂亮,真的跟你很般配,如果可以,我想带小希现在就回家……我不会打扰你们,你放心,我和儿子会尽快搬走的。”
他抽了下鼻子,觉得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幸好自己是昂着头的,秀气的脸庞上挂出如常的浅笑,弯着那双细长好看的丹凤眼,安然笑道,“祝你幸福。”
是啊,终于要结束了呢!从九月一到现在,正好一个月的时间而已,那么短,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司青抿直嘴唇,低头看着那张翕翕合合的嘴巴,心里又急又怒又痛,该死的!这和我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地贴过来吗?不是应该大哭大闹地说爱上自己了吗?至少……至少也应该是被欺骗后一脸受挫的样子吧!
可现在,这算什么?他居然笑着说“祝你幸福”?脑子抽了吧!
呵!难道他还想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来标榜自己多么清高吗?
好!那我就给你个台阶!
司青勾唇,一把扬开秋小满的双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秋老师还真是个不错的GAY呢!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家伙,那套房子就当做补偿费给你吧!”
秋小满心里猛地痛了一下,抽抽地剧烈收缩,原来……他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啊?
想起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家,混合着和司青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抢午饭,每天都挤在小床上午休,站在幼儿园门口的等待,回家,在东子哥那里的聚会,第一次看电影,马场里那张臭臭的脸,踹坏的门,新的房子,每晚都做好四个人的饭量……
还有那么多纠缠的欢爱,都是假的啊……
虽然早就想过,这一切只不过是场无聊的游戏,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那股剥离的疼痛又如此鲜活,渣渣的难受。
秋小满苦笑了一声,低头整理被扯皱的衣服,想起那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已经没了啊……算了,既然这样,那就给彼此都留个可以下的台阶好了。
他微微弯了下腰,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司青脸色铁青得吓人,冷冷地看着他,“这是你房间!”
说罢,便甩手出去了。
秋小满愣愣地站在原地,用手抹了把脸,又拍拍脑袋,笑道,“好了!终于又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了!”
转头漫无目的地看着什么,视线一下锁到房内大床上的一个黑色小礼物盒,秋小满愣了一下,走过去,以为这是司家给客人准备的礼物。
手还没碰上,门铃就响了。
金雅儿含笑进来,漂亮的眼睛画着淡妆,“秋老师,不好意思,这是我给阿青的礼物,放错房间了。”
秋小满楞然,点点头,有些局促地站到一边。
金雅儿也没再看他,拿过黑色礼物盒,说了声“拜拜”就出去了。
门刚合上,金雅儿就倏地变了脸,自己在国外待几年,也不是没想过会有人打司青的主意,但她却没想到打上未婚夫主意的竟然是个男人。
第三十八章:合作
秋小满不知道,自己睡的是司青的卧室,所以他对于晚饭时投过来的一双双眼睛,深感不安,时时刻刻都想立马带着儿子回家。
司夫人先是看了一眼司青,又眯着眼睛笑呵呵地招呼他,“小秋别客气呀,来,多吃点!”
秋小满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僵硬地吃着就近的东西。
索锦天弯着一双细眼,瞅瞅司青又看看家里这个陌生的客人,最后视线落到笑容僵硬的金雅儿身上,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给廷少夹菜,“阿少,吃这个。”
司少鹤瞥了一眼索锦天,怀里还抱着秋润希,夹了个大虾,剥开放到小家伙嘴巴里,哈哈大笑,“小希以后要常来爷爷这里玩,嗯?”
秋润希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弯着眼睛笑。
修景得意了,特得瑟地瞟了一眼他舅,大口大口地吃饭。
看见没?舅舅,这就叫做战略。
“阿青,我们的结婚礼服,我想自己设计,你看行吗?”金雅儿靠着司青而坐,举止优雅,一脸笑意。
司青抬头往对面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低头吃饭的栗色脑袋,胸中顿时又火大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筷子一拍,站起来说了句“我吃饱了”,就上楼了。
金雅儿面色僵硬,司夫人立马笑着打圆场,“雅儿吃饭吃饭,甭管阿青,那混小子啊,打小就这个臭脾气,礼服的事儿我看就你设计,想要什么样的自己心里最清楚嘛!”
金雅儿勉强扯了个笑脸,面上好看了些,特别瞟了秋小满一眼。
她本来没打算留在司家吃晚饭,家里公司还有不少事情要接手和处理,要不是凑巧听见了门内两个男人的对话,她恐怕难以相信自己的未婚夫居然被一个男小三给勾搭了。
真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沉静的男老师居然是个GAY!且不说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司伯父还把人给邀到家里了。
金雅儿是个聪明女人,一看就知道这老爷子一家八成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得用最快的办法把这害虫给拍飞了,省的看一眼都膈应人。
这么想着,金雅儿的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皱了下眉,自己刚刚回国,国内的朋友也不多,谁会这么快就联系上自己?
她想着,冲司少鹤抱歉地笑笑,站起身走到一边,按了接听键。
“喂~金小姐吗?”一个陌生男音,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倒是有种冷冷的错觉。
金雅儿疑惑地拿远手机又看了一眼,放回耳边,隐隐感觉对方不是什么善茬,直接就不客气地问道,“哪位?”
李琰轩面无表情,手里转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酒水,晃了下,“金小姐,您的未婚夫可真厉害呐!连男人都玩上了。”
金雅儿脸一下就变了,她快步往大厅外走,面色阴沉,冷冷说道,“你是谁?”
李琰轩诧异地挑了下眉,随即又冷笑了声,“看来,您知道了呢!真不愧是金小姐,前脚刚回国,后脚就知道了。”
“有话快说!我没这闲工夫听个陌生人——”
“合作,怎样?”李琰轩一口喝掉冷酒水,扯松了领带,“您的未婚夫可是抢了我的人,哦!与其说抢倒不如说骗。”
金雅儿脸色更沉,那股清新的邻家女气质丝毫不见了踪影,她攥紧拳头,半晌没说话。
她不是那种白痴女人,自己先是亲耳听到了,现在又有个陌生人直接打过电话来帮先前还残存的那么一丁点有可能是误会的想法就给彻底打掉了。
她可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女人,不会揪着对方“骗人”、“胡说”、“神经病”乱骂一通,金雅儿自觉是个理智的女人。
阿青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也好,眼神也好,身为一个女人,尤其是感情方面的细致感觉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她打小就了解阿青,绝对不会让人轻易进他卧室,更不会主动当司机去接什么人回家做客。
李琰轩倒也真是个能耗的人,就这么拿着手机,也不说话。
半天,金雅儿冷冰冰地说了句,“晚上八点,名苑茶会所。”
挂掉电话,她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转身的时候已经挂上了如常的笑容,美丽高雅,又带上了邻家女的清新气质。
晚上,秋小满陪着司夫人说了不少话,大部分都是修景在幼儿园里的表现啊什么的,这让他有种向领导汇报工作的错觉。
还好,这位司夫人看起来倒是个非常和善的妇人,一直笑眯眯地和他聊着天,偶尔也会问一下司青怎么去接的修景。
关于这个,秋小满自然而然地一语带过,他可不会傻到把那些吃午饭,午休,回家的事情都给扒拉出来。
司夫人手里一直托着个陶瓷水杯,倚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秋小满。
“小秋,明天帮我一起收拾下花圃,这秋天眼瞅着就过完了呐!”她啜了口清水,又笑道,“多住几天,那小希也是个好孩子,家里那老头子可是很久没这么乐呵过了!”
秋小满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把双手攥在背后,想了想,很是为难地说道,“司夫人,我想明天就回去,虽然是十一长假,但园里还有些接洽的细琐东西要整理一下,而且,我,我还有些私人事情要处理。”基本就垂了下去,很紧张地并紧双腿。
司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那可不行!”
“哎?!”秋小满一下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去看她。
司夫人觉得那张无措的脸甚是单纯,跟那小希的表情颇为相似,怪不得儿子外孙都愿意交上这么个朋友啊!
“明天至少要帮我这老婆子收拾下花圃嘛!”美丽夫人笑了起来。
秋小满窘迫地动了动上身,嗫嚅道,“好,好……”
“不过,你让小希就多住这儿几天吧!”司夫人想起那张虎头虎脑的小俊脸,又笑道,“我看这俩小家伙也喜欢一起玩,正好凑一块儿,司家下人也多,照看得过来,也省得你分心再看管孩子。”
秋小满还要说什么,看到司夫人一脸温和的笑容,想起儿子刚进这司家时,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就莫名妥协了,“那麻烦司夫人了。”
反正,和修景玩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人家这本来就是邀请儿子来玩的,自己再拒绝也显得很不合适。
把小希一个人留在这,应该没事吧?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出现了司青的脸,还有金雅儿的身影,重叠着乱飞乱舞,心里都揪起来了。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明天赶紧离开才好,对所有的人都好。
等儿子在这再待上几天,也接回家去,以后,就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嗯,明天回家先要考虑搬家的事,那房子应该值不少钱吧?等找到新的地方就租住下来,不知道像原来那么便宜的房子还能不能找到……现在房价这么贵……
剩下的钱,啊!对了,那张银行卡还在,就把剩下的钱都打到那卡里,然后还给司青。算了,我还是让左毅帮我代还吧!
秋小满漫无目的地脑补着,躺在巨大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各种各样的梦,不过因为睡得很沉,基本上都记不清楚了,隐隐约约似乎有小时候的孤儿院,还有高中那些翠绿的林荫小道,大学里一个人上下晚自习,找工作……
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胀痛的厉害,秋小满费力地抬了几下眼皮,猛然被一张放大在眼前的臭脸给吓了一跳。
司青冷哼一声,站直身子,随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个什么,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我的东西,昨晚忘拿了。”
秋小满呆愣愣地看着已经关上的门,自嘲地干笑几声,穿上衣服开始洗漱。
忽略掉心底里扯出来翻涌的疼,他用冷水拍拍脸颊,挂上温顺的浅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说道,“秋小满,早上好。”
有时候,有些疼是梗在心脏口上的,横在那么脆弱的地方,让人哭不出喊不出,只能默默地受着,扛着。
这种疼,才是真正的疼,形容不出来,也不是喊几嗓子抹几下眼泪就完了的。还不能用什么绷带去缠它,也没有止疼药,什么都没有,身体上哪里都可以吃药治疗,就唯独心脏口上的东西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