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手里的针管试剂,走过去,盯着秋小满看了很久,笑得特别温柔,抚平他醉睡中皱起来的眉头,柔声唤道,“小绵羊,以后我罩着你。”
李心蕙转身没看他,盯着窗外最后一点余晖,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烟圈。
爱,真他妈让人遭罪。
司青几乎把车飙成了飞碟,横冲直撞地就给拐进了左毅家里,大门一踹,直接上二楼把人给扭了起来,脸色铁得难看之极,“你他妈地把秋小满给老子交出来!”
左毅浑浑噩噩,不耐烦地拍揪着他脖领子的大手,眼皮子眯成一条缝,“糖块?……你……你娘的……”
司青火大了,直接招呼着人脸就要往下撂拳头。
这时,那名男下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扯着嗓子大声喊,“司少爷!秋先生给您送回去了啊!”
闻言,司青冷着眼看他,放开左毅,直接把人给逼到墙角了,“送哪了?”
“送……送家里了啊!”那人一看,这眼神还了得,比二少爷还吓人,腿肚子软的就要站不住,“我……我把秋先生给扶到卧室的,绝对没错啊!”
司青脸都绿了,提溜着人就给按到墙上,吼道,“人没在!”
左毅被这屋里乱哄哄的吼叫给弄得醒了大半酒,以为是帮派里闹事,立马老大上身,打着鲤鱼挺……没挺起来,又一骨碌爬起来,看清来人,才捏着太阳穴一阵猛按,带着一股酒气,没好气地骂道,“阿青你这爆脾气都发到我家来了,十万八千里的,我这下人肿么你了,你捏他脖子……”
“大少爷……呜……”男下人跟抓着了救命稻草似的,咧嘴就给吓得哭出来了。
司青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的确从控制室里看摄像头的录影时,电梯里是这人把秋小满给送上去的,期间,也很老实,手脚什么的没乱放,后来又看这人坐了电梯下去就走了。
从头到尾,也没再看到秋小满自个儿坐电梯下去啊,怎么一回去人就没了……
把视线转向左毅,冷冰冰的说道,“左毅,秋小满找不到,我就杀了你!”
左毅一激灵,知道事情不对了,立马拍了几下脑袋,站起来,给那吓软腿的男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准备醒酒的东西,扭头又看司青,肃然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司青冷着脸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左毅眉头也越皱越深,一拍大腿,吼道,“你他妈的来我这找个屁人啊!我跟糖块上楼下楼都他妈没用电梯!靠!你门钥匙去哪了?!就你这身手,钥匙还能丢了?问问那保安什么车给进去了!草!肯定是被人给拐了!门没撬开,八成是有钥匙!从你身上下的手!”
司青脸更黑了,刚刚真是气疯了,以为就是左毅合着把人给藏起来了,直接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事儿。
拐了?这事儿很严重,而且拐得还是他上去的人,严重里的最严重!
铁着脸,把电话拨了出去,一会儿功夫,他就挂了电话,冷声说道,“今天进出小区的都是户主车子。”
左毅心里恐慌了一下,暗道不会是有什么小帮派的头头看着他把人给接出来喝酒,就当成什么筹码给绑了来威胁自己吧?!
这一想,他陡然就不能淡定了,做了几个大力深呼吸,扭头再看司青的时候,竟然恢复了一种少见的冷静强硬气场,到底是R市最大的帮老大,平常再二该老大的时候就是老大!
“阿青,这事儿不好说了,你赶紧让东子调批条子查查,我让人暗里也搜搜情报,看看别是哪个小帮小派给抓错——草!哎哟……”
话还没说完,司青直接一拳过去了,把人压在地上,眯着眼睛跟头吃人的野兽一样,冷冰冰地从牙缝子里挤出几个字,“他要出了事你就玩完!”
猛然又想起什么,司青那脸直接不能再黑了。
甩开左毅,旋风速度出去,上车开了电话直接打过去,“查查金雅儿的通话记录!”
第四十一章:失声
秋小满朦朦胧胧感觉胳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扎了一下,但脑袋太沉,眼皮跟灌了铅一样,根本就睁不开,浑浑噩噩地又睡了过去。
李琰轩慢慢地把针管推到底,拔出来,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摸摸秋小满的脸,给他盖上棉被,重新坐回窗边的沙发上,瞬间有种被抽离了所有力气的错觉。
闭了闭眼,再过了这一晚,明天就可以带你去另一个城市了,我们一起生活,小绵羊,我说过要罩你一辈子的。
就这么想着,他也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秋小满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渐渐密集起一层虚汗。
梦里浑浑噩噩的,有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人,都在拿着什么东西逼他和儿子后退,后面就是断崖,他无措茫然地大叫不要,把儿子紧紧护在怀里,扭头四顾,不由自主地想去寻找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记得那个人不一样,虽然那人会经常摆着臭臭的表情看他,欺负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跟他面前别扭地撒娇。
但是,很奇怪,他非但不讨厌,更多时候反而觉得很安心。
可脑子里就是记不清楚那张脸了。
心里越来越恐慌害怕,他把儿子抱得死紧,张嘴大声地喊叫,不知道喊得什么,又似乎什么也喊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东西给压住了,死命揪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用手去推搡那些靠得越来越近的人影。
这时,脑海里又浮出另一张熟悉的脸,他看清了,那是班长,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要罩着他的班长,可伴随而来的还有心里莫名的扎疼,他却记不住为什么要难受了。
“小满……”
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越过嘈杂的人群透进耳朵里,他怔了怔,看到远处院长叔叔正在冲他招手。
秋小满大喊大叫还是发不出声音,耳朵里明明能听得见那些熟悉的跑调歌,眼睛明明能看得到那些年一直陪伴着他长大的院长叔叔,可就是说不话来。那种糟糕的感觉让他真得很难受。
最后,儿子突然抱着他指着身后,大声喊道,“爸爸,你看!”
呆愣地转身,秋小满看到断崖后面有一片美得晃掉人眼的仙境,金黄色的太阳升得很高很大,有很多带着翅膀的精灵飞来飞去,在笑着冲他招手。
他一下子就呆住了,眼睛里热热的,突然记起儿子说“等我长大了,我要背着爸爸去爸爸最喜欢最温暖的地方一起生活”,原来是这样啊!
秋小满颤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泪水就从眼角缝里滑了下来,李琰轩愣了神,心脏突突地揪紧,忽然后悔了,他看着自己找了八年的小绵羊慢慢睁开眼睛。
“班长?”秋小满眸子里有些讶异和涣散,看着他,张嘴喊出来的却是哑哑的怪叫。
李琰轩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张了半天嘴巴,手都发颤了,“小满……”
“班长……”他微微笑了一下,看来真得是班长呢!
抬手,摸了摸李琰轩的脑袋,这么多年过去了,班长还是这么好看。
他摸着摸着,手突然就顿住了,眉毛都皱了起来,努力张大嘴巴说话,可喊出来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怪叫,他自己听得特别清楚,那种叫声简直难听的要命。
秋小满怔住了,就看着李琰轩,眼睛眨也不眨,脑袋里一片空白。
李琰轩脸色变得铁青,两腿有些发虚,抖着手把人给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小满,你跟我说说话。”
秋小满又眨了眨眼睛,有些慌张地重复着“班长……”,可两个人能听见的还是那种沙哑的怪叫声,带着一股难言的压迫听得人心都慌了。
李琰轩把他抱得死紧,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一句话也没说,那种压抑的表情就跟憋得没有眼泪的人在哭一样。
无措地抓了抓耳朵,秋小满又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喉咙,试了几遍还是那种难听的怪叫。
我怎么了……
他惊恐地抓紧李琰轩的手,跟扯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他,看着看着就掉了眼泪。
大脑里面混混沌沌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乎有一段空白的时期,可无论他怎么想那里都是白茫茫的模糊一片,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那时候,他忘了最重要的家人,现在,他又忘了吗?又出了车祸?院长叔叔呢?哦,院长叔叔已经不在了。儿子呢?儿子!对了,我儿子呢?!
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秋小满惊恐地大声怪叫,摇晃着李琰轩的胳膊,拼命喊着“小希”、“小希”,可发出来的却是更加尖锐的怪叫。
“小满,不怕不怕,啊,我在呢,我在呢……”李琰轩把人抱得更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阵难言的恐慌和愤怒,声音压抑着颤抖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只会忘掉最近半年的事情吗?怎么会这样……小满认得我,却好像不记得八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说不了话了……明明能听见我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秋小满浑身都在乱扑腾,眼睛扫到一旁的白纸,猛地扯过来,转头四顾找笔,李琰轩马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递过去,他接过来就急躁地在上面写,“我儿子在哪?”
李琰轩愣了,心里乱成一团,无意识地箍着他轻声说道,“小满,你别急,我这就把小希带过来,这就去……”
话还没说完,房门直接就被人给一脚踹了下来,他条件反射性地护住秋小满的脑袋,抬头一看,正好跟司青那双阴冷的眼睛对上了。
司青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两手攥得死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秋小满,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胡茬子,张扬凌乱的头发此刻更加杂乱,衬衫纽扣扯蹦了几个,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戾气。
“过来。”这俩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突兀地蹦出来一样,让人听了禁不住浑身颤抖。
秋小满愣愣地看着他,呆了一下,突然又往李琰轩怀里缩,发抖的厉害,张嘴就哑哑地怪叫起来,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害怕和恐慌。
司青一下就愣了,直勾勾地看着怪叫的秋小满,大脑一时无法反应。
左毅从后面几步冲过来,张了半天嘴,唤道,“糖块……”
秋小满看了他一眼,眉毛皱得更紧,双手捂着耳朵,直往李琰轩怀里钻,似乎是非常害怕这些人,怕得反应过激了。
索锦天有些犹豫,还是从后面拍了拍司青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我看他情况不对,先找个医生看看。”
司青跟没听见似的,旋风过去,一把扯起李琰轩的脖领,狠狠甩到墙上,冷冰冰地吼,“你他妈地把他怎么了!”
李琰轩后背砸得生疼,闷哼一声,坐在地上恍惚了片刻,就看着他冷笑,“这倒要问问你那个未婚妻,给我的药剂为什么会让小满失了声!”
司青大脑一下当机了,耳朵里就只听见“失了声”这三个字,左毅和索锦天也全听见了。
左毅目瞪口呆,几步跑过去,按着怪叫的秋小满晃了晃,大声喊,“糖块!是我啊!你说说话!说说话啊!”
秋小满竭力反抗他,缩到床角,捂着耳朵,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看,也不叫唤,只是恐慌得要命。
左毅呆了呆,就要过去拉他,却被司青一拳打到地上。
几乎是两三秒一步,他才站到秋小满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瑟缩害怕的模样,心脏缩缩地难受,疼得厉害,他慢慢抬手,小心翼翼地想去摸那头乱糟糟的栗色短发。
可秋小满反应很激烈,他一碰,他就躲开了。
司青动了下喉结,慢慢坐到床沿上,眼睛一下扫到白纸上那几个字,再抬头的时候就冲他笑了,柔声道,“我们去接小希回家,嗯?”
秋小满愣了一下,用防备又无措的眼睛看他,似乎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司青就笑了,拿起白纸挥了挥,知道他的抗拒没刚才那么激烈了,就慢慢伸过手去把人给一点一点地圈过来。
把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怀里还在发抖的脊背,压抑着嗓子柔声说道,“对不起。”
索锦天转头看了一眼李琰轩,表情冷冰冰的,走过去一把扣上他脖子就往死里捏。
秋小满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挣扎着怪叫一声又猛然闭紧嘴巴,伸手去摸纸笔,写了字立马送到司青眼前。
“他是我班长,你要干什么!快让那个男人松手!”
司青眼睛闪了一下,笑着摸摸他脑袋,“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扭头冷冰冰地看过去,“李琰轩,我真是小看了你,这笔账先给我记着,小天,回去。”
秋小满越过司青的胳膊伸长脖子去看李琰轩,对上他眼睛的时候,咧嘴笑了一下,冲他的班长挥了挥手,一股呆傻又单纯的模样。
李琰轩仰靠在墙壁上,苦笑着眼泪就滑下来了,这次,要被小满恨一辈子了吧!
第四十二章:副作用
司青又抽完一根烟,摆手让医生出去了。
“……这种药剂虽然有致人失忆的功能,但如果注射环境不对,就会产生一些无法估量的副作用。秋先生是在醉酒的情况下被注射了药剂,失声只是最初表现出来的反应,根据检查,他身体没有受损,但脑部有些异常,可能是一段时期的记忆丢失,也有可能是自主选择性失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智力下降,但这都要根据日后观察来诊断……”
“……我们的检查结果表示,秋先生的声带并没有受损,按理说是不可能失声的,所以很有可能是在某些刺激下他的大脑自主选择关闭了声音系统。如果是这样,那开口说话只是时间问题,可能几天后就恢复,也可能几年后才恢复。而至于他大脑中丢失的记忆,理论上是不能恢复的,除非他是自主选择性失忆,但理论上来说,就算如此也只有亿分之一恢复的可能性……”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医生说过的话,司青心里针扎似的难受,摸了摸烟盒,已经空了。
窗户外面的太阳被乌云给遮了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人心都烦躁潮湿起来。
抹了把脸,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俯下上半身,面色阴沉地抓着头发,跟石化了一样,很久都没有其他动作。
左毅倚在门框上,吐出一口烟圈,也不说话,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把烟蒂按灭在垃圾箱上就往看护房走。
秋小满被打了一管剂量刚够睡过去的镇定剂,手上还插着针管在输送营养液。
左毅往下扯了扯黑色棉质头巾,站在病床边上看了他很久,伸手想摸摸那头栗色软发,可快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哑着嗓子张了张嘴,低声说道,“糖块,对不起。”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把车飙到最高时速,左毅直接开到墨竹帮下属堂口之一的一家酒吧,下了车也不打伞就那么晃着,走了进去。
门口看场子的小弟吓了一跳,认出这是自家老大后才麻利地上前招呼,“老大,您……”
话还没说全乎,左毅一摆手,扭头看他,“去,拿几瓶烈酒!”
那小弟一愣,冲柜台里的人使了个眼色,嬉皮笑脸地把老大给招呼过去,就转身出去打电话了。
“二少爷,老大他情况不对啊!”小弟捂着嘴尽量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