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见尘的目光,竟然有些害怕,执起尘的手哀求道:“尘,你能原谅我吗?”
我收回目光低头轻摇:“原来,这就是你对尘的交代了。”
“什么?”玄听不懂我的言语。
我亮起脸盘,冰冷的笑起来:“你的尘刚才已经死在这里了。”我指指左边心脏的部位。
第六章
我亮起脸盘,冰冷的笑起来:“你的尘刚才已经死在这里了。”我指指左边心脏的部位。
玄顿时一愣,旋即转入沉默。
“你到底是谁?”玄出奇的冷静。
“哈哈哈哈……”我狂笑起来,难得啊,他竟然察觉到了。
“你果然非同一般,竟然能感受到我的灵力。”我笑说道。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用力,从额角开始
撕下一张极薄的人皮。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呢,你看,我比尘漂亮吧?”
玄看着我一点一点露出真实的容颜,竟惊得目瞪口呆,睚眦欲裂,张口结舌道:“你……你……到底
……”
“我叫做撒迦叶,是大巫神教撒日罗大神的儿子。一年前我教遭逢大难,我不得不逃出巫山暂寻栖身
之地,化名安尘躲在你家里当家奴。可惜你有非凡的感知能力,慢慢被我的灵力吸引,以至于到了今
天的地步。”我已不想隐瞒什么,已经马上要结束了。
玄明了的点了点头,眼泪竟又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许久才开口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跟你大
巫神教没有半点瓜葛,刚才你既然说尘已经死了,那我跟你也没有半点瓜葛了,从此你走你的,我走
我的,咱们再没有半点瓜葛了。”说罢,他抬起眼仔细的端详我这张脸,瞳中那愈加浓重的哀伤逐渐
渗透,浸淫得满目疮痍。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吻了吻我的额角。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不舍,……如果说一切缘起一切缘灭是命
中的定数,如果我能改变哪怕一点点,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你要保重。”玄捧着我的脸,说出了最后的道别。
我的唇边绽开一抹落寞,我感到此刻双眼中凝满了血液。
“玄……”我突然从怀中抽出备好的匕首刺进玄的腹部:“如果你没有背叛尘……”玄的眼神忽然空
洞起来,但分分明明又浸满悲戚与痛苦。
匕首没有拔出,玄捂住自己滋滋冒血的伤口后退几步,眸中涌出泪水:“我……是……爱……你……
的!”
我摇头,但方才的锐利已经消磨殆尽:“……我或许不会杀你。”
“真……的……”玄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两个字,血已经染红他大半的身子。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
地上,立时让周身一片土壤艳艳如开出血色的桃花。
眼中开始愣怔,然后一点一点惊愕。像九华山一片绯红的枫叶般轻轻柔柔从高处落到地上,终于低下
头,化作明年春泥。
玄紧紧的望住我,眼角淌下最后一滴泪水。
玄的爱,玄的恨,玄的舍弃,玄的背叛,逝者如斯夫……你和尘的孽缘终于了结,或许在这纷繁的世
道上,你本来就不该爱上男子。你应该跟尘说一句抱歉。
可是,你跟我的孽缘似乎才刚刚开始啊……我很害怕有一天回首今日,心中沉痛地跟你说一句抱歉。
我抬头看天,天已晦暗。
我敷上人皮面具踩着玄满身是血的尸体爬出了安府的院墙。
******
清果然就站在那里等我。
看见了我,清一脸惊讶——我白色的衣裳如今已经沾满玄的血渍。清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自己的外套给
我披上,以掩饰我满身的鲜血。
“在里面做了什么?”清紧张的问我。
“杀了一个人。”我平静的回答。
“为何杀人?”清依旧紧张。
“因为他……辜负了我。”恍惚了一瞬,便感到瞳仁开始冻结。
清最终叹了口气,夹紧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他早已经找好的客栈里。刚一进客房的门,清一把将我抱到
床上,急切的给我脱衣服,一边说着:“你伤到了没有?脱下衣服给我看看。”
我止住清的手,轻轻的说:“我没有……”我想到玄,大概现在他还躺在那假山石后面吧……如果再
没有被人发现尸体的话,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清间我迟疑的样子,以为我有多么害怕,十分小心的说:“你的要紧事都办完了罢?”
我对上清明媚的眸子,他眸中闪烁着对我的关切。
“办完了。”我叹了口气,吐出三个字。
清满脸欣喜:“好,我这就去雇马车,这就回苗疆罢。”旋即转身要走,我反手拉住清的衣袂。清知
道我要说话,半蹲在我面前静静的等着我。
我双目如冰,冻彻深眸。
“你怎么了?”清低问。
抬眼对上清明媚的眸子,他的眸中闪烁着对我的担心。
我似笑非笑:“你明明知道,为甚么从不戳穿。”抬起手指撕下脸上的人皮。
人皮面具下是我真正的脸。
母亲曾说我长的更像父神。
记忆中的父神,有着宛如神祗般的光芒。那纤尘不染的白色法衣上面刺绣着繁复的沙罗树的花纹,孔
雀翎毛的饰边,灿烂夺目。象牙般洁白光亮的脸上,是一双漠然而深不见底的深蓝色瞳仁,长长的褐
色头发卷曲着垂在脑后,彷如蚕丝般润滑飘逸。
父神总是站在山顶的星月台瞻望天际,遥远的目光中似乎总有一种企盼。那情景仿佛近在眼前,却已
经离我远去久已。
“深蓝色的眸子。”清凝望着我,露出似惊似喜的神情。
突然,我的双肩被清捏住。他猛力的摇晃着我,低吼道:“撒日罗!撒日罗!真的是你么?”
“那是……我的父神……”我挣扎着叫道。
清顿时惊醒一般,突然放开了我。捏起我的下颌,端详得更加仔细。
清近距离端详着我的脸,这过程似乎很久。我的下颌已经被他捏疼时,他才放开了手。
“你的眼神与他不同。”清淡淡的说。
“我是撒迦叶。”我揉揉微微红肿的下颌:“难道你认识我的父神?”
清缄默不语,颓然的坐倒在客房中的木凳上,很久才道:“你父亲是波斯人,白皮肤,深眼窝,高鼻
梁……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你父亲是一个活泼的人……而你,你非常沉静。”
我点点头,清的神色非常哀伤,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安慰。
“到底出了什么事?”清问道。
“一年以前,我巫神教遭逢大劫。”我回道。
“到底是甚么大劫?你父亲,撒日罗怎样了?”清眼神炯炯的瞪着我。
我只得寂然的摇摇头“我不记得……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只是知道我要化名为尘,
好好地躲起来,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
清沉吟片刻,突然走到我身畔一把抱住了我,抚着我的头发,在耳畔轻声说:“你……你却为何……
”
我心中惊奇,不解清的话语。
清不再说了,竟捧起我的脸轻吻我的唇角。
“干甚么?”我惊慌的推开他。
清望住我,表情复杂极了。室内微暗的光照射在他侧脸上,只将那一双弯月般的美目映衬得更加哀婉
,明亮的眼波如同一汪春水,潋艳盈盈又深不可测。他光洁的额头上那飞扬的金凤凰散发幽暗的辉光
,仿佛第三只眼窥伺着世间的一切,窥伺着卑微的我。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清喉咙动了动,因为清瘦,清的喉结非常明显:“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
清身上傲然的冷香又传来,阵阵萦绕鼻际,熏染得人心也飘荡起来。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凝着眉,我知道我的眼中闪烁着恐惧。清的强大,直让卑微的我震颤,但是我不得不让清靠近,因
为清冰冷的胸膛能偎贴我的灵魂。
“不要怪我……”清在我耳边只说了这么一句。
如蜻蜓点水一般柔和的吻落下来,轻轻洒在我的额角,眉间,唇上,肩头。清冰冷的指尖滑过肌肤。
“白玉一般的身体啊……”清叹息着,已剥落了我的衣衫。胸口的肌肤露出来,唇被清噬吻得微疼,
感到清的手抓住我脑后的长发,一把扬起我的头,那弥漫如雨打春花般的吻片片的飘将下来,那么怜
惜,那么柔弱,夹杂着清淡淡的冷香,独具风情。
我终究是不忍离开清,离开清的错爱,离开清的冰冷入骨的温度。
熠熠清冷的慑人瞳眸,闪动着冷冽的光芒。眼前的清,冷冽美丽的气息,仿佛能奏出一首天籁般的歌
曲。美的几乎让人忘了呼吸。
衣衫褪尽,我和清紧紧纠缠在一起。第一次触摸清的身体,只觉指腹间一片温软,不是平常人皮肤的
绵软,而是柔韧的,如同膏玉般滑腻,带着吸力,润滑似水,直把手掌吸附于上,控制不住的在那片
细致的肌肤上一寸寸慢慢的抚摩过去。
清冰冷的躯体全部压上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一股窒息的感觉——好冷,冷的我的身体都要蜷缩起来,
但是清的臂膀支起我的双腿使我的身体固定而彻底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别这样看着我,”清偏过头舔吻着我的耳垂,吐出芬芳的醉人心脾的话语:“你的眼睛让我不忍侵
犯。”
于是我微微合上双目,卧拥着清,感受他磅礴而深寒的情欲。
我开始陷入一种梦境中,仿佛和清驰骋在浩瀚的大海中,任海浪把我捧向高峰瞬间又把我冲到水下。
我似在这大海中漂泊许久,最后终于和着翱翔天际的寒号鸟的悲鸣沉入海底,落入蚌中,落入一个慵
懒而温柔的所在。
******
当临近黄昏的时候,天际的一角总是会出现一大片蔷薇色的火烧云,卷曲着翻滚的样子,棱角的地方
显现出一种暧昧的意味,说不清究竟是橙黄还是蓝紫。
第七章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清睡的很熟。也许他连日来路途劳顿,真的累了罢。我无心入眠,只得披衣起来
,临窗望月。
寂静的月轮。淡淡飘起少许夜雾。乳白的夜雾月光下袅袅如烟。几点星光。在夜空中温柔璀璨。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或许,在高天上沉浮了千亿年的玉盘看来,世间一切纷纷扰扰,权利金钱,富贵贫贱,祝由祈祷,不
过是一场场华丽的剧目,稍不留意的一个转身,便如幻境一般纷繁谢幕而已。
星月临风,俯仰天下。
那曾经站在星月台上研习天象修身悟道的少年,那曾经在临风阁子里彻夜苦读的少年。你是否还保持
着昔日那纯真的心性,就像这皎洁的月轮一般高高傲视着万水千山?
突然间,脑海中炸裂开来。有人在呐喊,有马在嘶鸣,刀光剑影,朦朦胧胧……一簇簇血红的曼珠沙
华狞笑盛开!
幽蓝的冥火,雪白的法衣,还有他鬓角的那一朵夺风摇曳的鲜红……
是什么攫住他消瘦的身体,他奋力的挣扎,眼中燃起幽暗的火光。他喊着什么,那么声嘶力竭般的放
声,我一点也听不见啊?
“啊啊啊啊……”我头痛欲裂,浑身止不住的颤如抖筛……
“撒迦叶,不要再去回忆了,只为了逃避一双黑暗的染血的双手,你似乎已经付出了太多。”
我似乎昏睡在一张黄金色的温暖大床上,床栏上雕刻着华箬竹的花纹,床沿边镶满了五彩流光的宝石
……有人沙哑的唱着动人的歌谣,那声音迂回婉转,轻轻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风霜。
******
一天后,清带着撒迦叶离开了长安。
暮秋雨浓,黄叶连天,蝉鸣短长,桅子花开又落了一地。
雨幕氤氲中,一辆马车行驶在南北通途。
马车内,正卧着一红一蓝两个俊秀男子。只见斜倚窗边的红衣人儿,一手托腮,一手端书,正自看的
仔细。这人儿宽额深目,鼻梁高挺,小巧精致的嘴唇稚嫩粉红,偏偏他还生就一身白瓷般的肌肤,实
在白的不似一般,更显其五官的娇艳异常风情独特。
美则美矣,但红衣人的容貌一眼便能看出他并非中土人士。
另一个则慵懒地枕在看书人的腿上假寐。只见这假寐的人儿,眉目犹如弯月,微微的合着,长长睫毛
不时如蝶翼般轻颤。鼻梁挺直,鼻尖尖巧,略显苍白的唇似笑非笑。他头戴刺边梅花镶玉金抹额,恰
有几缕乌丝露出垂落唇角,说不出的风雅优美。
红蓝二人一坐一卧,景象旖旎,犹比春花,堪堪一副‘风流佳公子,醉卧美人膝’的秀美画卷。
这红衣人儿,正是撒迦叶。清不喜暖色,穿着蓝衣。碍于他身份神秘,左额上还有一个凤凰的标志,
只得戴着抹额遮盖一番。
那一日撒迦叶杀了驸马安玄,接着跟着清去了客栈。安府大乱,满长安搜捕杀人凶手。只可惜,这些
官兵按照玄妻的描述,哪里还找得到杀人的小家奴安尘?
至于一个小小家奴怎么会在失踪一年后又跑回来杀了昔日的主子,却不知被编纂成什么特异事件,风
流故事,不久之后传遍皇城。
于是,清置办了一些旅途食用,又怕常坐烦闷,特意给撒迦叶买了几本时下最流行的小说杂谈,这才
不紧不慢的驱车上路。
一阵劲风吹开车帘,雨水裹着湿气扑面而来,雨点打在书面上,立即湿了一片慢慢洇开。
“书湿了。”撒迦叶嗔了一声,伸手拉紧车帘,同时收起了书。
清早被这阵寒气惊醒,有心贪恋美人膝头不愿起身,只懒懒的对赶车的老汉道:“雨下大了,找个地
方咱们避避雨罢。”
“好嘞,二位爷。”蓑衣老汉沙哑的应了一声,压了压斗笠,往马屁股上抽了几鞭子。马儿吃痛,四
蹄越奔得快。
大雨滂沱而下,犹如巨龙吐口,咆哮降散。天地间一片阴沉,湿雾迷蒙,目不视物,徒留下一串串水
做晶帘。
“二位爷,前面有个破庙哎。咱们是先去庙里避雨,还是往前面安康镇赶?”赶车老汉撩起车帘问道
,那斗笠上的水珠一甩,溅了撒迦叶满身满脸。
“就到庙里避雨罢。”清低吼道,起身抬袖给他擦拭雨珠
“好嘞!”老汉一吼,又给马儿加上几鞭子。
“没关系的。”撒迦叶眨着深蓝色的眼睛,颊边梨涡深陷。
马车一路驶进庙里。只见庙门上悬挂着一个掉漆的匾额,大雨中依稀可看出是用黑笔写的‘无,盏,
寺’三字。
这是一间破败颓废的寺庙,斑驳的土墙上隐约可看出各种佛神的壁画,堂中两根红漆柱子顶着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