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表情。
「黑曜!」许逊真气炸了,想也不想,手上串着半串羊肉的细竹签就狠狠戳向黑曜的眼睛,「你想死
啊!」
黑曜头微微一偏,笑着说:「就算我想死,阎王那儿也未必就肯收了我去啊!」右手一伸,拽住许逊
的手腕,低声在他耳边说,「怎么,害羞了?不就是被几个人看到了吗?至于这么恼羞成怒?」
「去死,把酒还给我!」许逊满脸怒容,伸手要把酒瓶抢走,却被黑曜抢先一步,将瓶中的美酒全灌
入喉中。
「忘了吧!」黑曜伸手打了个响指,愣在一旁的店老板和食客们仿佛恍然一般立刻回头各干各的,将
刚刚的一幕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看,这不就行了?我向你保证,他们谁都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比如说,我怎么亲了你,怎
么向你求婚……」
「你玩够了吧!」许逊有些脱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对黑曜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在下界最好少用些
法术。虽然现在信神的人少了,但有灵力的人类还是有些的,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就是想太多了,或者,做凡人做得把自己是神仙都忘记了。」
许逊用手托着腮,有些郁郁地说:「其实做个凡人也不错,除了寿数太短……」
「你没傻吧!」黑曜翻眼,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别说他们只有短短数十年的寿命,就说那六道轮
回之苦就够受的,要不然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生灵奢望修道成仙的?你生来就是神仙,知足吧!」
许逊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沉沉夜幕上寥寥无几的黯淡星光,轻声道:「若是天地间的平衡可以永远持
续,这样的日子我觉得挺好,就算再回不了天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曜顿了顿,突然皱起了眉头:「许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许逊一惊,忙笑道:「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快吃吧,吃完了陪我去寻那只妖狐。」
黑曜摇了摇头,翠绿色的双眸闪动着幽幽的光:「行了,用不着敷衍。你为什么会被贬下凡?」
许逊眉头微皱,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原因你比我清楚,若不是你跟我纠缠,我又怎会打破琼池宴的
琉璃盏?」
冷笑了一声,黑曜看着他说:「王母宫中,被宫女失手打破的琉璃盏、水晶灯、青玉盘还少了?也没
见她把哪个宫女贬到凡间去。偏你一个去赴宴的仙将,打碎一只破碗就被贬下去了?这理由未免牵强
。而且我去找王母求情的时候,她总是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他,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许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去为我求过情?」
黑曜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谁是为了你?我当日不过逗你玩,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手里的琉璃盏都
捧不住。我只是觉得你被罚这么重有些可怜才去王母那儿帮你说句话。」
许逊偷笑,这只猫,嘴巴还真硬。
沉默了一会,黑曜有些泄气地说:「本来我想下来找你,不过,临时被东华上仙请去喝酒,酒醉了,
在他那儿睡了好几十年,等清醒过来,却……」
「却怎样?」许逊微微挑起了嘴角。
「忘了!」黑曜有些愤愤地说,狠狠咬下了一块烤得油光喷香的牛肉。
许逊低下头,过了一会方说:「忘了也没什么,你现在不是来了吗?虽然不是自愿,但也算是来过了
。」
黑曜看着他,半晌不言,过了一会突然握了许逊的手说:「许逊,跟我回天廷吧!」
许逊将手抽出,缓缓摇了摇头道:「黑曜,我是本方土地,没有天帝宣召,是不能踏足南天门的。」
黑曜眉头一挑,坏笑了声:「南天门不开,还有东西北三门可入啊。」
许逊失笑:「你以为天庭是你家开的吗?你又不是天帝,少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小心雷神劈了你!」
「借他胆他也不敢啊!」黑曜笑了起来,乌色的发,微弯的翠瞳,白皙的肌肤,这不经意间露出的温
和笑容竟说不出的俊美无畴。许逊看着他,心头突然一阵乱跳,脸上也热了起来。恍惚间,似又回到
了千年前在蟠桃园初遇时的情景。满园粉白的桃花,灿若云霞。黑发乌衣的男人双手背于身后,身姿
挺拔,微微仰头看着那一树树桃花。轻风拂处,暗香盈袖,那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于他的乌袍之上
,他却只是像现在这样,有些慵懒的浅笑。如墨泼的发丝在风中轻扬起来,直直扫过他的心底。许逊
突然浑身一颤,口中不觉轻唤出声来。
「黑曜……」
「嘘……」黑曜突然打断了许逊的话,对他使了个眼色。
许逊有些疑惑地回头,黑子烧烤铺的档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条人影。
——
真君神殿的后院里,杨戬正坐在廊下喝茶。面前是四时变幻的仙树仙草,花香浮动,流水叮咚。他靠
在廊柱之上,半天没有动过。手中的茶已经有些凉了,他却只是这么捧着,修眉微蹙,薄唇紧抿。
「主人!」清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身黑衣的俊美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嗯。」杨戬轻轻应了声,手中的茶杯终于放下,「哮天,怎么样?」
黑衣少年灿然一笑,从袖中摸出了两个小人儿:「月老宫中只有十几个童子,进去太简单了,只是要
找这两个可是费了许多功夫。也算我运气好,只用三天就让我翻着了。」说着,少年皱起小巧的鼻子
,得意地将手中的小人儿上下抛玩起来。
「你小心些,万一摔坏了月老会来找你拼命的。」杨戬淡淡说着,向着少年伸出手去。
「是!」少年吐了吐舌头,小心地将两只陶偶小人郑而重之地放在了主人的掌中。
那两个小人儿塑得很传神,与记忆中的那两人一般无二。杨戬微微扬起了嘴角:「这么久不见他们,
还真有些想了。」
小人偶的背后,银色的铠甲上朱漆写着两个字——「许逊」,黑色的战甲上金漆写了两个字——「黑
曜」,腰间各系了一根细细的红绳,只是那有些泛旧的绳子早已被人剪开,拖了长长的一截在身前。
「主人?」哮天有些不解地看着杨戬,不明白他要这两人的人偶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他跟黑曜相看
两相厌,但许逊是他在天庭之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可能,自己总是想能帮帮他。
「你确定黑曜已经下界了吗?」杨戬清冷的口气听不出喜怒来,哮天只能点头。
「确定,我亲自推他下去的,而且下去的地方就在许逊管辖的白水河。」
「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相见了吧……」杨戬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睛轻声笑了出来,「他们之间
的红绳结了又断,断了再结,也不知有几世了。」
咦?难道说,许逊和黑曜之前就有情劫在了?哮天睁大了原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可是为什么他在天
庭这么多年,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过呢?
杨戬单手托起两只人偶,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空中轻点。那两个断了的红线轻悠悠地飘了起来,在
空中寻了会,突然「啪」地一声接了起来。一道红光过后,一根鲜艳的红线出现在两只人偶的腰间,
将两人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主人啊?」哮天张大了嘴巴,这明明是月老才能系的红线,为什么主人能轻易地接上?
「杨戬,你又在干什么坏事?」凭空里,让哮天最为讨厌的嚣张声音响了起来,哮天立刻挡在杨戬身
前,露出了口中雪白尖利的牙齿。
「死猴子,你又来这儿干什么!」
杨戬脸色一凛,将那两个小人偶收入怀中,将哮天推阻:「那是齐天大圣、斗战圣佛,你别太无礼。
」
「主人!」哮天回身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愤。这只死猴子,不在灵山好好修他的佛性,却有事没事就往
真君神殿凑,每次来时主人都不开心,走后主人更不高兴,天天打打闹闹的,完全没有半点佛相。
可恶的红毛猴儿!总有一天,老子要狠狠咬你两口。看着半空中浮出的熟悉身形,哮天黑着脸呲着牙
退到了杨戬的身后。
「二郎真君,快把你刚刚收到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咱看一下吧。」浮在半空中的人有一双特别清透的
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间万物般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要偷偷去看他。明明是个诡计多端,不知安份
的泼皮,却有一张永远春光灿烂的笑脸,就算被他戏弄过,见了他的脸什么火儿便也发不出来了。
杨戬歪着头依旧坐着没动,只是淡淡一笑说道:「猴儿,今日怎么不穿你的黄金战甲了?」
「又不是来打架的,总穿那一套多没劲。」孙悟空笑着坐到了杨戬的对面。脱了黄金甲,去了紫金冠
,他只是简单地将火焰般赤红的发束成一束,披在亮银色的外氅外。纯净而明亮,这样的笑容让杨戬
觉得刺目,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回去吧,总是从灵山溜出来,迟早有一天你这个佛要被逐出门去。」看着对方毫无忌惮地收刮着原
本摆在自己面前的各色茶点,杨戬再次提醒他。只可惜,这只不知好歹的猴子,即便是听了他一千次
一万回劝告也死不改侮。
「若灵山没地方待了,真君就收留我吧。」孙悟空突然抬起头,对着杨戬甜甜一笑,「你是天界第一
天将,我是佛界斗战胜佛,如果我们在一起,天帝的位置说不定可以挪挪了。」
杨戬只能叹气:「得了,就算真把天帝的位子给了你,你这长了钉子的屁股也坐不住一日半天的,既
然根本没那想法,就别总在我耳边浑说了。」
「杨戬……」
他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专注地看着自己,杨戬的心头一突,呼吸差点乱了。
「我们出去玩吧。」
皱眉。
「玩?有什么好玩的?」
孙悟空看着他,很严肃地说:「天地这么大,总有好玩的地方,不然,我们可以去下界走走。听说现
在人间的变化巨大,与百千年前截然不同,有另一种趣味,你总在天上闷着,难道就不想下去看看?
」
杨戬双眉微皱,这猴子,多大的神通,莫非又知道些什么了?
「我只想要你陪陪我,这样也不行吗?」清透无尘的双眸中蒙上一丝失落和哀愁,让杨戬的心也禁不
住难受起来,「你是我在天庭唯一可以比肩的知己啊……」
「我……」杨戬犹豫起来。现在就下去,并不是个好的时机,只是,如果这猴子要去,自己不跟着的
话,以他的脾性,还不知道会在人间闹出什么事儿来。「等我禀明了天帝,你向佛祖报备,然后我们
再去吧。」杨戬叹气,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次次做出让步的总是他?
「报什么备啊!」兴奋的家伙跳起来,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笑道,「老子上天入地从来用不着报备,
佛祖他老人家也没空管我。你那个天帝舅舅我看也用不着说了,天界千年来鸟事儿也没一件,你这个
二郎真君就在真君殿里窝着发霉。放心吧,你就算跑开十年二十年,我看天帝那个老头儿也未必能发
觉。」
「悟空!」被性急的猴子拽着,杨戬十分无奈,但又拗他不过,只能回头吩咐哮天说,「你代我去向
天帝请假,若是天界有事,你知道该如何寻我!」
哮天哪里追得上天界和佛界的第一高手,只能恨恨地领命回去。向天帝报备完毕,哮天用桃木刻了只
猴子模样的假人,向织造仙女要了把三寸长的银针,对着假人就一顿乱戳。
「死猴子、臭猴子!我叫你天天缠着我家主人,我叫你天天欺负我,戳死你!戳死你!」直把个木头
猴子戳成了马蜂窝,哮天的怨气才算发泄完。将木人丢在火盆里烧了,一个人在真君神殿中开始无聊
地打起了转转。
被那只猴子缠下界的主人没可能这么快回来,自己也有好多年没下去看过……既然知道许逊在哪儿,
不如,现在就去找他好了!哮天一拍巴掌,对,那只贼猫仗着自己后台够硬,血统够好,成天跩得要
命,他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主人将红线给许逊和黑曜系了,也就是说这两人还有段情缘……那么好的兄弟,怎么可以平白送给那
只眼高于顶的贼猫?!不行,他怎么着也不能让黑曜这家伙轻易得手,非要找找他麻烦不可!想到这
儿,哮天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狞笑,猴儿跟我抢主人,猫儿跟我争朋友,我哮天犬可也没这么好欺负
!哮天双手叉腰,仰天笑了三声,立刻收拾东西打算偷偷跑去凡间。
太平镇上,许逊和黑曜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影,一起皱起了眉尖。
第四章
那是一个年轻的母亲,手里拉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档口的灯光很亮,映得这对母子脸色
十分苍白。她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破旧,两对眼睛直直地盯着老板手上烤着的肉串,看起来很想
吃的样子。可是这对母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档口那儿看着,也不走开。黑子见了,拿了串羊肉逗那
孩子说:「要不要让你妈妈给你买串吃啊?」
那孩子看了看母亲,沉默着摇了摇头。
女人站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孩子要走,被黑子拦住了。
「大姐,来一串儿吧,我这肉干净,味道好,价钱也公道。」
那女人看了看老板,咬了咬唇,很轻地声音说:「我身上没钱。」
黑子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低着头,手里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两只小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你们是不是有几顿没吃了?」黑子老板心肠好,又是个特别疼小孩子的,忍不住从架上拿了几串馒
头片、土豆片,又挑了几串瘦肉多些的羊肉串儿递了过去,「今天客人少,我备的货也多了,这些送
你们,将就填填肚子吧。」
那女人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笑了起来,伸手接过食物,对老板点点头说:「您人好,一定有好报的
。」
那孩子也抬起头,甜甜地对老板笑了起来:「谢谢叔叔!」
这孩子初时见也没觉得怎样,算是比较白净的,但一笑起来,竟然是令人炫目的漂亮。一双眼睛乌黑
透亮,让人见了就欢喜得要命。老板本就是个爱孩子的,见了这孩子笑,更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索性
把母子让到里面来,又给她们端来两碗热汤。女人细心地将汤吹凉,一口一口地喂给孩子。母子俩虽
然不怎么说话,但女人脸上露出的温柔和孩子眼中的依赖都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黑曜单手托着下巴,将视线转向许逊说:「怎么样?」
「唔……」许逊眉头微皱着,「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散发的灵力。如果只是千年狐妖,不可能有如
此深的道行。」
「而且狐妖应该只有一只吧。」黑曜点头,「她们也不是一般的凡人,没有人的生气。」
「但也不是鬼啊。」许逊小声地说,「一点灵力也没有……她们不是太平镇上的人。非人非妖非鬼,
难道不是三界中的人吗?」
黑曜突然一笑,眉头挑起道:「是不是,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站起了身。
许逊一拉他:「别乱来啊,她们身上看不出恶意,没弄清楚前,不要伤害她们。」
黑曜皱了皱鼻尖道:「我知道分寸。」
许逊刚松开手,突然「咦」了一声:「黑曜等一下,你看看街那边!」说着用手一指。
在长街的一角,路灯照射下的街道不知何时发生了细微的扭曲,地面的空气缓慢而有形地流动着,让
隔着空气的青石砖铺成的那一小块仿古街道弯曲扭动起来,让人看着既惊悚又恶心。接着,从地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