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团淡淡的黑烟,黑烟没有扩散,只是越来越浓、越来越沉重,渐渐扩张成一个一人多高的黑色圆
球。
许逊脸色突然一变,站起身来:「糟了!」
此时烧烤铺的人还在一边吃一边说笑着,而寂静的街道上也有几个路人在行走,他们完全看不到这一
幕,甚至还有人从黑色圆球之间穿过,恍若未知。只是穿过黑球的那人,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就像醉
倒了一样摔在地上,撞破了鼻子,流了一脸的血。
「你没事吧!」他的同伴扶起了他,而他只是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于是他
的同伴将他扶到了不远处的一家空置的摊档内。
许逊和黑曜对视了一眼,他们发现,在场的除了那对沉默的母子将视线投向了黑球出现的地方,其他
的人都似乎毫无知觉。果然不是凡人吗?见到那位母亲看到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许逊放松嘴
角对她微微一笑。如果他的感觉没错,那团黑气申明显带着的恶意应该就是针对这对母子来的。母亲
放下手中的竹签,将孩子紧紧搂在了怀中。
「妈妈,我们快点走吧。」依旧是甜甜的童音,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沉静而稳重。圆圆的眼睛看着那团
不祥的黑气,孩子眼中闪现的不是恐惧而是憎恶。
「嗯。」母亲将孩子抱起来,对着黑子老板说,「大哥,谢谢您,以后我们一定会来报答您的。」
「客气什么……哎,你们也没吃多少啊……」
不等老板说完,女人匆匆走向街道的另一头。
许逊打了个响指,口中念了一声:「凝!」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被冻住一般,淡淡的雾气将四周笼罩了起来。刚刚还坐着客人的档铺变得空无一人
。寂静的长街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店铺,黑色的烟球,受到惊吓的母子,以及挡在她们身前的许逊和
走向黑球的黑曜。
「你们是什么人?」母亲将孩子护在身后,一脸的戒备。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许逊温和地笑着,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黑气,「那是被人用妖术扭曲
的时空通道,除了灵力高深的修道者或是妖,凡人是无法看见的。」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的身份,你应该也能猜出一些来。怎么样?要不要告诉我你们的身份,然后我会认真考虑要不要
帮你拦下黑洞那头想对你们不利的妖魔?」
母亲迟疑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就算你是守护本方的地仙或是神,也不一定是它们的对手。
」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那里的恶意很浓,我相信如果没有人帮你,你这次未必能逃脱得掉。不为自己
想,也为了那孩子吧。」许逊伸手指了指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这孩子不是
你全心全意要守护的对象吗?」
拉着孩子小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女人抬起了头:「好吧,我信你,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这
个孩子,他从生下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我求你,无论将来我有什么,请一定保护好这个
孩子。」
许逊依旧温和无害地笑着:「如果他真的没做过什么,我绝对不会伤害到他。」
女人轻轻吐了一口气:「谢谢!」她蹲下身,用手轻轻抚着孩子细滑的面颊,温柔地说:「宝宝,你
要乖乖地,妈妈不在你身边的话,就要好好听这个叔叔的话,知道吗?」
「不要!」孩子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妈妈你哪里也别去,我可以保护你!」
「真是好孩子。」女人笑了起来,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两下,然后站起身,对许逊说:「我是狐,被压
在那边岭下整整千年的狐。」
许逊点了点头:「这孩子呢?」既然被压了千年,又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小的孩子?
「他确实是我的孩子。」明白许逊的疑惑,女人轻声地说,「当年我已经怀了他,在受天罚的时候,
有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保护我们,他让我们陷入了沉睡,这样可以少受些苦楚,可以捱过等待的
漫长岁月。可惜,我们等了千年,也没能等到他。」
「他是孩子的父亲?」
女人的脸上泛起温柔而甜蜜的光芒:「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给了我不敢奢望的爱情和幸福。我一直
睡着,直到二十年前,我醒了过来,然后,生下了他。」她用手轻轻抚着孩子的头顶,「在那个暗无
天日的地方,我只能用自己的内丹喂他,所以他长得很慢,发育也迟缓,但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唯一
的依靠。」
许逊沉默片刻说:「怪不得你的身上感受不到灵力,你以灵力为食,现在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女人点头:「是,我若灯尽油枯,他一定活不下去。就在我绝望的时候,突然封印的力量变弱了,我
想这是天赐的良机,所以我拼了最后的力量从那里逃了出来。」
「如果你还有力量,也不会好些天没有食物,也可以换身漂亮的衣服。」许逊看了看她,轻轻叹了口
气。
「我只是,和这时代脱离得太久……」女人怅然地垂下了头,「我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样的人世里
生活下去。」
「你出来之后并没有害人,这点已经够了。」许逊和声地说,蹲下身,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我开了
一间小店,正好人手不足,你们愿意跟我去吗?我可以管吃管住。」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反正你们已经出来了,我只是一个土地神,没有那么高强的法力再去做个符咒。既然天意如此,你
们也不害人,不如跟我回去,好好学习怎么在这个新的时代生活。」
眼泪渐渐沁了出来,她抱起了孩子,对许逊点了点头:「谢谢你。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的运气一向比别的妖好,遇见的都是通人情讲道理的神仙……」
许逊摇了摇头,指着那团黑雾说:「现在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女人摇头,「我不知道它来自何方,想做什么,从前天起,它就在追着我们,只是
以前的力量没有这么大,我抱着孩子到处躲,直到今天遇到你们。」
许逊让母子俩站到自己身后去,那团黑雾还在不停地扩散收缩着,仿佛有生命一般。黑曜站在它的面
前,双手抱胸,眉头紧蹙。
过了一会,那团黑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黑曜挑眉一笑,来了。他在空中一伸手,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出现在了手中。银色的光芒闪烁跃动如
水银流泄,弯弯的刀身上下各半,闪动着寒冽的杀气。黑曜握着中间银色的把手,轻轻抚着刀刃笑了
起来,这把刀已经很久没用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使用它时热血沸腾的快感了。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
兴奋,银色的刀身微微颤动着,发出了清脆的鸣声。
「他很强……」抱着孩子的女人在许逊的身后喃喃出声,「天哪,他是什么人?」
许逊凝视着那曾经非常熟悉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是,他很强,这世上,没有任
何东西可以将他击败。」
一只怪物的脚从黑洞中踏出,几乎有两人高的狞猛凶兽呲着沾满口水的利牙,发出「嘶嘶」的低吼。
额上血红的三只巨眼转动着,两只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黑曜,一只看向许逊身后的狐妖母子。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上古凶兽亢冗,不过,应该早就灭绝了,怎么会在现世里出现?」黑曜用手指
摸了摸下巴,将身浮在半空与它对视,「喂,你身上有结印,应该是被什么人豢养的宠物吧。你主人
是谁?叫他出来见我!」
那凶兽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的表情,但很快又张开嘴对着黑曜吼了一声。
「听不懂人话的畜牲吗?」黑曜撇了撇嘴,亢冗以生灵为食,特别是拥有强大灵力的生魂,是它们最
爱的饵食。只是这只看起来未成年的亢冗看起来并不是很饿的样子,却为何不怕自己的力量而夹着尾
巴快逃呢?万年以前的洪荒年代才有的稀罕凶兽呢,黑曜有些犹豫,杀了似乎有些可惜。
「黑曜,它的身上有恶意,你小心些。」耳边传来的许逊的声音,黑曜一挑眉,这只小小的亢冗自己
一根小指头就能辗死,许逊未免也太小瞧人了。正想着,那亢冗突然大吼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团腥臭
的黑气直扑黑曜的面门。黑曜脚尖轻轻一点,飞上去避过了它的瘴雾。
「好臭的东西!」黑曜捂着鼻子,一脸的厌恶,「畜牲,你也不看看本大仙是什么人,胆子可真够大
的。」可是那头凶兽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见黑曜身体闪开了,立刻冲向了许逊。
「啊!」搂着儿子,女人后退数步发出了惊叫。
「破!」许逊单手划了个圈,双指并拢向前一指,一团火光冲向了亢冗,将它庞大的身躯击退了数步
。那凶兽痛得大吼了一声,张开利爪向许逊就拍下去。许逊皱了皱眉头,这畜牲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自己刚刚明明已经手下留情,不然就算这家伙皮再厚,肉再硬,它的身上也会被轰出一个洞来。
眼看那锋利的巨爪已经要拍到他的头上,许逊微晃了晃,身体闪到了亢冗的侧边,正要发力,却见上
面银光一闪,那只凶兽哼也没哼一声,硕大的头颅已经滚落下来。
「黑曜,你怎么把它杀了?」许逊抬头,一脸惊诧。
「它敢碰你,我当然要杀!」黑曜抱着刀,悬在半空中一脸狰狞,「一只下等的蛮兽,早就该绝的。
」
黑色的庞大身躯顷刻间变成了一堆飞灰,散失在了空气中。亢冗的头颅也渐渐消失,只在地上落下了
三颗红色的晶石。许逊将晶石捡了起来,在手中掂了掂。这是上等的魔晶石,以这么大的亢冗来说,
应该修不出这么大颗这么纯净的晶石出来,看来这家伙的主人灵力很强。
「谢谢!」女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两个男人真的很强,就算自己的内丹未耗,要对付这么大的亢冗
,只怕也要费不少功夫,但那个绿眼的男人只一刀就将这上古凶兽解决了,这该是怎样的力量啊。她
怀中的孩子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曜,眼中满是羡慕和崇拜。
「她是妖狐?」黑曜将刀扛在肩上,转脸问许逊。
「是。」许逊对他笑了笑,指着那对母子说,「我想把她们安置在我的店中。」
黑曜挑了挑眉:「随你。」
许逊看着女人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点点头:「我叫雪燃,他叫伊期。」
伊期?伊期?
伊期突然指着他们身后的黑洞叫起来:「又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黑曜和许逊一回头,果然,那黑洞之中传出沉闷的声音,像是很多沉重的东西在奔跑,推挤,吵闹。
正惊疑间,从那不停涨缩的黑色气雾中,涌出了十几头与之前出现的亢冗一模一样的凶兽。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许逊大惊。在上古时代,一头亢冗就已经很难得看到,这种只爱独来独往
的凶兽怎么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现世之中?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破天!」许逊凝神,掌中出现了一把白色的古朴巨剑。白色的剑身中部布满黑色的铭纹,白色的风
从剑身之中生出,围着剑身打起了旋儿。
雪燃又后退了数步,这小小的土地神怎么会有这么令人生畏的神剑?再看看浮在半空中挑着嘴角冷笑
的黑曜,一股莫名的感觉充盈了她的身体。
「许逊,你说吧,想我怎么做?」黑曜依旧是闲闲地说,半点没有紧张的气氛。
许逊皱着眉将剑平举于胸道:「这里的亢冗只要冲出我的结界一只,就会给现世带来不可想象的麻烦
。它们都是以生灵为食的家伙。绝不可以放过一个!」
黑曜一笑,将手上的刀一挥:「这就好办了!」
接下来的,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杀戮。银色的刀光闪动,让人几乎看不清挥刀人的身影,一团团黑气
随着刀光破开,伴随着凶兽们低沉痛苦的最后哀鸣。被这强大的力量震慑,几个漏网的亢冗四处乱逃
,两只奔到了许逊的面前,嘶吼声中,锋利的尖爪闪着寒光向他的头顶拍下。
许逊并不躲闪,手中白色的巨剑向上挥出,剑身上黑色的文字就如活物一般变幻着形状,白色的风刃
便呼啸着冲向了这两只倒霉的凶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爪子被剑气斫断,那两只亢冗还没来得及痛
叫出来,剑身已经深深刺入了它们的心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们的身躯便消失在了许逊的面前,
只留下数枚鲜红如血的魔晶石。
「你喜欢这些东西吗?」黑曜拖着银刀走到了许逊的面前,「如果喜欢,就全部送给你!」一张手,
几十颗鲜艳的红晶落在了许逊的掌中。
「辛苦你了。」许逊抬起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如春风拂面,桃花尽开。黑曜愣了一下,腮边
突然有点发热。
「我要它们也没什么用。流光很久没出来玩过,它也尽了兴,就当是它送你的谢礼吧。」黑曜说着,
轻轻拍了拍那银色的刀身。
「那里,还会再出来什么吗?」雪燃看着那团黑气,心有余悸。
「黑曜,我们必须要把这个通道封掉!」许逊收好魔晶,拉着黑曜的手走到黑气之前。这个用妖力所
做的通道并不是十分的稳定,时不时在黑气的内部可以看到隐隐闪过的电火流光。「能做出这样的东
西需要极大的灵力消耗,看来对方不是一般的妖魔。」
黑曜仔细地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但即使是高等级的,也不可能随时做出这个东西来,先封了它
再说!」黑曜高高举起手中的银刀,伸出食指在刀刃上一抹,鲜红的血将刃锋沾红,那把银刀立刻振
动起来,发出绚目的银辉。
「我来帮你!」许逊也举起了手中的巨剑,指腹轻轻抚过剑身中那些变幻的黑色咒文,白色的光芒从
剑锋四周散发开来,与黑曜的银刀相互辉映。两人同时腾身飞起,从黑色气团的上方直劈下来,银白
色的光芒将黑色的气完全劈开,震散,夺目的光芒将黑色顷刻间吞噬干净。
似乎耳边传来了一声惨呼,但那声音实在微小遥远,听不真切。黑曜收了刀,看着已经恢复清明的街
道说:「还以为有多厉害,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许逊也收了剑,笑着对黑曜说:「不是他太弱,是你太强了。」
黑曜将头靠在许逊的肩上,有些撒娇似地说:「许逊你这么夸我,我会变骄傲的。」
还用变吗?谁不知道你是天庭上最自恋最自傲的神仙?许逊只是笑着将黑曜推开:「喂,重死了!不
要靠我身上。」
解开结界,他们依旧在黑子的烧烤铺里,桌上的肉串还冒着热气,耳边不时传来邻桌客人的耳语和笑
声,仿佛那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瞬即逝的梦境。
结了帐,许逊带着雪燃母子往店里走,偶尔路上遇见认识的人都相互友善地打着招呼。伊期好奇地看
着四周,对许逊说:「叔叔,这里有很多妖吗?」
许逊回头对他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太平镇比别的地方多一点,但也不是很多。他们在这里过
得很好,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跟凡人们好好相处哦。」
「凡人?」伊期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清楚的样子。许逊知道他从小就在深山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对人
间的事并不知晓。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叔叔抱抱?」
看了看母亲,伊期对许逊伸出了小手。
温软的身体抱了满怀,许逊的眉眼都笑开了。黑曜在一旁看了直磨牙:「我也要抱!」
「要他抱吗?」许逊笑眯眯地问,伊期看了看黑曜,突然一扭身,把后脑勺对着他,紧紧搂住了许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