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就偏不让乐谣离开,为了这个目的,他不介意向爷爷低头,他要变回那个强大的江睿,他要有
足够的能力将乐谣控制在自己怀中,剪去他的羽翼,哪怕让他一辈子恨自己都没关系,反正乐谣从来
就没有爱过自己。
凌晨三点的街上,江睿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般在大道上飞奔着,沿路的树木上留下他无数的拳头,到
后来,斑斑点点的血迹留在树皮上,可是江睿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疼痛。
所有的企业都关门了,包括江氏旗下的那几家分公司,而江睿又怎么会去和看门的人打交道。
飞奔了一路,他的头脑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临走时乐谣绝望悲哀的目光,他心中忽然隐隐升起
一丝不安,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他说出乐谣家的地址,就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家里安静的可怕。那种死寂般的安静让踏进门的江睿强烈的不安起来,几步跨到卧室,只见乐谣静静
的卧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江睿吓坏了,勐的扑上前去抱住乐谣,一边大喊他的名字。不过他旋即就放下心来,因为闻到了乐谣
满身的酒气,还看到地上那些啤酒罐子,没想到从不喝酒的乐谣,喝起酒来竟会这样勇勐,自己刚买
的一箱啤酒,最起码被他喝掉了三分之一。
「江睿,你回来了?」乐谣忽然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舌头也大了很多,醉眼朦胧
的样子一下就击中了江睿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是,我回来了谣谣。」江睿把乐谣抱在自己怀中,看见乐谣无助的样子,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两
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他真的应该离开了?自私了二十多年的生命,是否也该学会
放一次手。
「江睿……」乐谣忽然哭了起来,晶莹的泪水滚滚而落。他抓住江睿的衣领哭叫着:「你还是个男人
吗?你除了会打我,会用离开我这种方式来威胁我,你还会什么?」
「如果这一次,我不是威胁你……而是真的要离开你,你是不是从此之后就会幸福呢?谣谣,你告诉
我,你是不是就会很幸福很幸福……」江睿轻轻梳理着乐谣额前凌乱的黑发,那动作是他从未有过的
温柔似水:「谣谣,我想学着放一次手,为了你,我想学一次。」
「是啊,你走啊,你走了之后,我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我不是离不开你,我
绝对不是离不开你……」乐谣抓住江睿的手哭喊着:「这一次你走了,就别回来,就别再给我希望,
别像上次一样,在我坐在地上痛的要死的时候,再打开门对我露出笑容,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谣谣……」江睿的心勐然一痛,把乐谣紧抱在怀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爱你?我问过自己好多好多遍,我为什么会爱你?你有什么好的?你的无耻,暴戾,坏脾
气小心眼明明都是令人发指。你除了救过我两次,还给过我什么?」
乐谣忽然从江睿的怀中抬起头来,指着江睿的鼻子骂,忽然他却又惨笑起来,喃喃道:「我喝醉了,
我想我只有喝醉的时候,才敢对你说这种话。如果我没有醉,我就不敢这么放肆。江睿,你让我爱恋
,更让我害怕,我害怕一回来就接受你怀疑的眼神,我害怕一回来又要和你吵架,我害怕我们吵到最
后,我总是要挨打,我怕痛,很怕很怕,我更怕死,我怕你杀了我,为了你的独占欲,我好怕……」
「不会的谣谣……你放心,我……我再也不会打你了,我……我也不会杀你的。」江睿从不知道乐谣
的心中,竟然存在着这么多的恐惧,想想自己以前的行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乐谣所犯下的罪行
,真是令人发指的。
「是啊,我知道你想走。你想离开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更怕你会走,我怕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你,江
睿,我是不是很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真的是很贱,我就像雾都孤儿里那个南茜,可悲又可恨,连
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谣谣,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凶了,我……你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我从来不会去顾及
别人的感受,所以……所以我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你的头上,谣谣,你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样好的男孩子,你知道吗?你让我,让我这个真真正正的渣滓,都在慢慢的为你改变。」
江睿抱着乐谣,反正就要离开了,索性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谣谣,我离开了你,你就自由了,你
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会找到很爱很爱你的人,会找到一个比我好千百倍的情人,不要去管男人还是
女人了,只要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你就接受他吧,你不要怕,我会变得很强大,谣谣,我这辈子
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我一定会时刻的看着你,会在暗中保护你,谁也别想……谁也别
想伤害我的谣谣一根手指头。」
泪水终于滑落,为什么……
为什么谣谣要忍到今天才说出这番话,为什么要让他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残忍和错误,为什么让他连
一个改正的机会都没有。是惩罚吗?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吗?让他为过去的任性,自私,冷酷付出这
样大的代价。
「江睿……」乐谣虽然是在醉酒中,但他似乎竟然知道江睿就要离开了。他忽然一把抱住江睿,用尽
他所有的力气。
「不要走,江睿,我离不开你,我说过了,贱也好懦弱也好,我离不开你,就算我怕你,就算我有时
候恨你,可我不想离开你,哪怕最终会死掉,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怕,我……我会学着不去害怕的
。江睿,我虽然怕死,我……我虽然不敢自杀,但是我不怕你杀我……真的,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要
离开我,好不好?」
「谣谣……」
江睿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乐谣竟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他僵硬了身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乐
谣竟然宁可死也不想他离开,他到底有多爱自己,他怎么会这样的爱自己,明明……明明自己除了给
他满身心的伤痕之外,什么都没有给过他,连一样小小的礼物都没有给过他。
「别走江睿,我……我以后不存私房钱了,其实……其实我只是想买一架钢琴,我想每天弹琴给你听
,顺便练习琴技,电视台的竞争很激烈,我很怕……很怕自己过不多久就会被淘汰下去,我……我不
买了,我不买钢琴了,江睿,你别走……只要有你陪着我,就算没有了钢琴也无所谓,就算回到酒吧
也无所谓……」
「谣谣……」
江睿勐然又把乐谣抱进怀中,喃喃道:「谣谣,我不走,我不走了,我好好的对你,我……我再也不
欺负你了,再也不抢你的钱,我们努力存钱,给你买一架钢琴,我发誓,我发誓要对你好,我发誓要
让你再也不怕我,如果我再打你一次,骂你一句,就让天打雷噼,让我不得好死,谣谣……」
「江睿……」乐谣在江睿的怀里放肆的哭着,直到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睁开眼,阳光刺得人眼睛痛,乐谣伸手遮住眼睛,觉得头有些痛,他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了,
昨天自己和江睿大吵了一场,他把钱扔的满地都是,声称要把自己关起来,然后扬长而去。
自己在家里一边捡钱一边哭,后来看到厨房的啤酒,就喝了好几瓶,然后……再然后江睿好像回来了
,好像说要离开自己……
乐谣勐然坐了起来,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江睿」,下一刻,他听到厨房里传来江睿的声音:「谣
谣,你醒了?快下来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去电视台。」
乐谣放下心来,但旋即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下床来到厨房紧盯着江睿,颤声问道:「你……你说
要送我去电视台?」
「对啊。」江睿把热气腾腾的油条豆浆摆在桌子上,看到乐谣灰白的脸色,他微微一笑:「你放心吧
谣谣,我送你到电视台的那个车站,我不会下车的,你现在虽然是新人,但也算是加入到明星的行列
了,不能有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乐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怔怔看着江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忽然一块油条塞进他微张着
的嘴巴里,眼前是江睿晃眼的笑:「赶紧趁热吃吧,你是不是忘了昨晚怎么对我撒泼了?哇,哭的那
叫一个凄惨吼的那叫一个悲愤,我头一次发现,我原来这么不是东西啊。」
「怎么……怎么可能?」乐谣涨红了脸,心想我要真是那样做的话,现在身上还不知道要添多少淤青
呢。
「真的啊谣谣,你昨晚不但吼我了,而且还打我了呢。」江睿故意说得夸张。
下一刻,乐谣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站起身叫道:「我……我真的打你了吗?打……打到你哪儿了?我
……我用的什么?不会是真用了床头桌上那个大花瓶吧?」
江睿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他用手抹去,眯着眼睛道:「谣谣,你是不是不止一次在梦里用那个大
花瓶砸我了?所以今天我一说你打了我,你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大花瓶?」
「我……我没有了……」乐谣连忙低了头,心想这家伙怎么知道的?他是学心理学的吗?我不过就说
了一句话而已。
正懊恼着,忽然下巴又被轻轻抬起来,接着江睿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又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了
,赶紧吃饭吧,豆浆凉了。」
「嗯。」乐谣心头如同揣了一只兔子,不停的撞啊撞,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江睿变了,但是为什么会
改变,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吃完饭,江睿和他一起坐地铁去电视台,到站的时候,他果然没有下车。这样一来,弄得乐谣倒有些
依依不舍的,在地铁外看了又看,直到整列地铁都消失了,他才回过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电
视台走去。
江睿在下一站的站点下了车,站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中央,不远处就是江氏旗下分公司的摩天大楼,他
想到自己差点就踏进了那个大门,从此和乐谣再也不能相见,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到江氏的念头是打消了,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杜绝了,因为他要和乐谣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如
果他成为江氏企业的江睿,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如果不依靠江氏,自己要去哪里工作呢?本来以他的能力,工作是肯定可以找到的,但可恨就可
恨在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江睿想到这里,彷佛听见身边人群中有男人的哭泣声,他冷哼了一声,心想活该,让你们跟着我,让
你们帮着爷爷和我作对,那我就让你们一辈子都回不了美国去花天酒地。
打工这点肯定是没门了。江睿叹了口气,要不然,去股市闯一闯?以他的商业才能,赚一笔应该不是
问题。但转念一想,也不行,这些东西都是爷爷从小灌输给自己的,如果用了他教的本领赚钱,不就
等于间接向他低头了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是还必须要赚钱,谣谣的梦想是拥有一架钢琴,这要是从前,送他一千架都没
问题,但问题是现在他连一架都送不起。
机器的轰鸣声将江睿的思绪引向了远方,看到远处的工地,他呆了半晌,然后忽的一咬牙一跺脚,心
想妈的,苦力就苦力小工就小工吧,富贵生活都抛弃不要了,还要这江氏太子爷的面子干什么?先存
钱买一架钢琴送给谣谣才是真的,才不辜负他对我这个渣滓的一片深情。
在他身后跟踪的保镖就见江睿头也不回的向远处工地走去,两个人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是当他们看
到江睿找到了一个负责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时,这两个保镖当场就差点儿
吓昏过去。
「阿四,你说……你说少爷他不会……他不会是要干那种工作吧?他……他疯了吗?他是什么身份啊
?怎么……怎么可以去做苦力?」
被叫做阿四的保镖也石化在春天的杨柳风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愤愤道:「不行,我得问问
那哥俩,到底怎么看的少爷,为什么少爷刚来中国的时候还知道抢劫度日,现在却要去工地上做苦工
。」
「什么叫抢劫度日?」之前的保镖翻了个白眼:「少爷统共也就抢了那一回而已,接着他就被那个小
子给蛊惑了,看看看看,他平日里的威风都哪儿去了?怎么办?阿四,我们真的不用上去阻止吗?」
「你敢吗?」阿四收起了手机,转头给了同伴一个白眼。然后他看见对方打了个冷颤,嗫嚅着道:「
那……那我们还是暗中盯着吧。不知道老爷子的心脏最近怎么样,这种情况,到底要不要向他报告呢
?」
「先省省吧。」阿四叹了口气,看见远方的江睿已经打着赤膊干了起来,他痛苦的抚着额头呻吟了一
声:「我的少爷啊……」
手里捏着劳动了一天所得的报酬二百块钱。江睿套上外衣,他觉得这工作干起来也不是很难接受的嘛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认识他是谁,凭力气吃饭在世人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挣得
还不少,比乐谣挣得还多。
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江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或许,自己是真的变了吧?如果在以前,他宁可
去抢钱,也不会干这种在他眼里属于低贱的工作,但是现在,为了乐谣,一切变得那么自然而有趣。
漫步沿着地铁线来到上一站,他在地铁站的外面倚着石柱看着远处的电视放射塔,再过几分钟,应该
就可以看到乐谣了吧。
过了大概六七分钟,乐谣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很奇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江睿一眼就看见了乐
谣,对方的身影就好像是被刻在他的心里骨头里一样,清晰的足以让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与此同时,乐谣的视线也向这边飘了过来,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看到江睿,他先是愣了一
下,然后就绽开笑容,脚步也轻快起来,飞奔到江睿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下班?」进到地铁里,乐谣才看见江睿头上的汗水,他从兜里掏出手帕,想了
想,还是不好意思在拥挤的地铁里给爱人擦汗,只好递给他,一边道:「怎么出这么多汗?现在才是
春末,还没到夏天呢。」
「没什么,锻炼了一下身体。」江睿不想告诉乐谣自己在工地上干活,他想偷偷的攒够钱,然后给乐
谣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走过来的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俭了?」乐谣摇头,心想江睿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忽然间这
样的温柔,还真有些心里忐忑。
「回去吃什么?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不如咱们去买菜吧?」江睿提议,因为乐谣现在上镜的机会还
不多,所以街上没有人认出他来,两个人在一起去买菜也很方便。
在菜市场买了两天的菜量提着往回走,终于离开闹市区,拐进那条幽静的小巷子,一阵微风吹来,高
墙内的桃花杏花簌簌落下,铺满了两人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