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修真）下——文礼

云出岫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事实上眼前这顶枣红华盖他确信自己并非第一次见到。在睁开眼睛之后很久，云出岫的神志这才清醒了一些，想要扭头看看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连动一下都极其困难。

试着提了口气，丹田之内却是空空如也，体内气息全无，法力也像是从身体里抽空了一般，连术法之源的元神竟也是极其微弱，似乎马上就要灰飞烟灭。

云出岫吃惊不小，心中竟生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感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他虚弱至此？仔细回想着晕睡之前的最后的记忆，云出岫不禁心中发凉。

是魍罗。在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子的客栈里，魍罗因服用万年妖兽的丹珠而一时之间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然后，自己动用了元神的力量中和了魍罗与丹珠之间相克的属性，使丹珠完全与魍罗融为之一。

之后？之后则是无止尽的晕睡，但即使如此，现在的自己也不应该虚弱成这个样子。

云出岫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是妖王在自己晕睡期间继续吸取了自己的元神的力量。本能所使？不，只怕魍罗在黄泉见到自己时便是这样打算的吧，所以才对他步步引诱？只是魍罗为何不干脆将他的元神吸尽，却偏偏要离下这么一点，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头晕目眩，几乎连长久的思考都不能维持。云出岫干脆闭起了眼睛，不再去想任何事。眼下的情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先慢慢积蓄力量静观其变以外，也无其他对策了。

就这样，云出岫再次沉入了睡梦之中。在卸下负担之后，竟睡得如此香甜，甚至未曾有任何梦魇来打扰于他。所以当再次睁眼看到头顶的枣红华盖时，他的意识无比地清醒。

试着运气，元神依然虚弱，但气息却已回到了身体。尽管细小得如同丝线，却还算是连贯通畅，运气一周天之后，身体的情况已基本掌握。在黄泉所遭到的身体的创伤已好得差不多，然而气血却极度虚弱，尤其是元神，若再受到一丁点的创伤便会灰飞烟灭，永远消失于世间。

手指动了动，当发现自己已能小弧度移动时，云出岫这才开始环视自己所在的环境。身下是冰一般透着寒气的寒玉床，身上是只能起到遮羞之用的薄得几乎没有质地感的丝被，头顶是已见过多次的枣红色华盖，周围是暗得只能看出似乎是在某个钟乳洞中的奇景，镶在壁上发出照明所用光芒的，只怕是千金难求的夜明珠了。

没有一个人的气息，但冥妖之气却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是魍罗吧？把自己带到这种诡异的地方，他想干什么？

云出岫慢慢地撑起身子，但仅仅只是从寒玉床上坐起来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就已让他满头大汗。丝被从身上滑了下来，云出岫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周围也并无任何衣物放置。在气息稍平之后，他才算是彻底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的确是一个钟乳石洞，借着壁中所镶的夜明珠的光彩能够初步断定，这个洞穴只怕是有宣德殿的偏殿那么大。其中除了放置有这张寒玉床以外，还有以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各种家具，如同一间卧房。

“居然还能清醒过来，该说果然不愧是大炎国师吗？”

熟悉得令人全身冻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出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发现已近在咫尺的妖王。那个男人依然穿着一身全黑的服饰，在光线晕暗的钟乳石洞中不易被查觉。但对于云出岫来说，连妖王如此浓重的气息都没有觉查出来，这却代表着他的力量流失得几乎连一丝也不剩。

心中有无数的疑问，然而干得发痛的喉咙却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魍罗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只是轻轻地一推，让好不容易坐起来的云出岫新重倒在寒玉床上。

“这里是我的寝殿，”魍罗似乎刚刚外出归来，边说边将外袍脱下，丝毫不理会云出岫，“祁山内部的钟乳洞，也是通往妖界的入口。当然，这里还不是妖界，但却是最远离人界的地方。”

最远离人界的地方？是祁山冥妖洞窟的最深处吧，再往前便是冥妖诞生的妖界。魍罗说这里是他的寝殿，但除了家具的材质为万年玄冰以外，整体布置却如此普通。或是人间帝王的寝宫，那将是如何的奢华。

不过，既然这里是他的寝殿，那自己不是正躺在妖王的床上？！

想到这里，云出岫动作荒乱地想再次起身，看在魍罗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想要逃吗？以你现在的样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魍罗手中拿着茶杯，狠狠地捏开云出岫的嘴将茶水灌了进去。被呛到的云出岫伏着身子痛苦的咳着，但好歹缓解了干得似乎烧起来的喉咙。

“……为什么……不……杀了我……”

勉强出声，却换来了妖王的一阵嘲讽。

“杀了你？我怎么舍得？”魍罗的手指在云出岫的脖子上游移，云出岫这才感觉到被抚摸的地方竟有刺痛之感。

“你的血是提升修为的极品，听到了吗？外面那些低等的魔物们都随时窥视着这里，想要一有机会便来啃食你的血肉。虽然我也很想把你整个人都吞掉，不过比起杀鸡取卵的做法，还是把你留在这里随时为我提供新鲜血液更好，你觉得呢？”

原来如此。云出岫在心里苦笑，还问你觉得呢？难道吃饭之前还要问问食物，我要把你吃掉了，你觉得怎么样？

看云出岫不准备理睬他的话，魍罗丢下云出岫继续一件件地除下身上的装饰。

“为什么要醒过来？你只需要一直沉睡着就好了。这样对于你自己来说不也是一件轻松的事吗？”

“……我……睡多久了……”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妖王最后将自己脱得精光，踏入了钟乳石洞中另一端的寒池，“人世的一切已经与你无关了。”

本能地想要反驳，但只说了两句话，力量便像是已因此而耗尽。云出岫只得放弃了与自大的妖王的交流，专心地聚着气。

但不一会儿之后，一阵寒气袭来，云出岫立即睁大了眼睛，却看到全身赤裸的妖王竟已来到了自己身边！妖王一只手撑在他的脖子旁边，然后俯下身来，将头凑到了方才有刺痛之感的地方。云出岫这才慢了一拍明白，原来他是要“用餐”了！

他当然未曾有过当食物的自觉，于是聚起微弱的气息便要向妖王袭去。以前在晕睡之时被吸血就算了，现在竟明目张胆地被人当食物。怒火中烧的云出岫拼尽全身力气向妖王丢出一道攻击咒，然而微弱的光芒却在半途便消失无踪。

“这里可是最接近妖界的地方，云出岫，你忘了吗？”

术士的气息与力量本源来自于自身元神的修为与自然万物的精气。如今一来自己的元神已虚弱到了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地步，二来又是身处妖界的入口，别说自然万物的精气，这里四处都弥漫着冥妖的气息，身边还有个妖王，就算他能聚气，却哪来的自然精气供他驱使？

一边嘲讽着云出岫的不自量力，妖王慢慢地舔着云出岫的脖子。痛感传来，想必那里早已被妖王每天的“用餐”咬得血肉模糊了吗？未曾料到自己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云出岫狠狠地咬着嘴唇，双手绞紧了身下的薄被，只希望自己能快点晕过去，暂且逃避一下现实。

只是不知由于他精力恢复还是睡太多的缘故，此时的云出岫竟是异常地清醒。妖王舔了一阵伤口之后，毫不客气地对着脖子咬了下去。尖锐的痛感穿透皮肤直击神经，云出岫像搁浅的鱼儿一般大张着嘴无声地呼喊，但反击之力全无。伴随着痛苦的是耳边清晰的吞咽之声。妖王大口大口地吸食着他的血液，鼻腔里发出愉悦的哼笑。随着血液的流失，一阵阵晕眩之感袭上云出岫的大脑，视野中的物体统统扭曲发白，那枣红色的华盖竟也像是失去了代表生命本源的血液一般，在云出岫的眼中一点点地灰暗下来。

不幸的是，就在云出岫感觉自己快要死掉时，妖王却停止了吸血的行为。獠牙被从皮肤里拔了出来，温热的舌头一点点地将新的伤口周围的血迹舔去，如同一只在梳理对方皮毛的大型野兽。云出岫感觉自己的心跳空前地剧烈，刚才还真出现了自己正被野兽啃吃的幻觉。

正想因恐怖的“进食”的结束而松口气，谁知妖王的舌头却从脖子一点点地移到了胸膛。当乳头被含住时，云出岫这才从失血的晕眩中惊醒过来——

他还想做什么？！

“……滚……”

无力地吐出这个字，却已是到了云出岫的极限。茱萸被舌头逗弄，即使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竟也能感觉到阵阵的悸动。云出岫重新咬紧了嘴唇，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泄露出羞耻的喘息。但妖王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在品尝完胸前的果实之后，灵活的舌头在继续下移，来到了光滑的小腹之上。

云出岫开始挣扎起来，但全无力气又刚被吸血的他现在连动动指头都十分困难。妖王那似乎带着血丝的发散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不清妖王的举动。但正是如此，舌头与嘴唇的感觉才更加清晰。当灼热一下子将脆弱的器官包裹之时，云出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王的皮肤虽异常冰冷，但口腔中的热度却十分惊人。鲜明的感觉使云出岫几乎要羞耻得晕过去，却也只是“几乎”而已。云出岫目前唯一能给出的反映便是微弱的颤抖与喘息，却更加激发了妖王逗弄他的兴致。

虽然在汉阳时，云出岫也经常与那些豪门子弟一同涉足烟花之地，但由于他本人的淡泊，就算与花魁们一同共赴巫山，却也是相当节制，更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玩许多的花样。妖王的逗弄并不显得有多高明，然而对于云出岫来说，却是未曾经历过的诱惑。湿滑的舌头勾起了当初在黄泉里的回忆，被藤蔓缠绕的幻觉再次出现，让他感到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时候。

对了，那个时候，自己竟将强力缠绕的藤蔓误以为是男人粗壮的手臂，而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脑中浮现出的，正是魍罗的脸孔！

“呜……！！”

一想到此，云出岫便恨不得一头撞死。幻境里的触碰与现实中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使他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在一声痛苦的呜咽之后，热流喷薄而出，然而更令他羞愤的是，魍罗竟将白色的液体一滴不剩的全部吞了下去！

“……你……无耻之徒……”

若是平日里，云出岫早就将这轻薄自己的恶徒碎尸万段。久居人上，一朝落于下风，竟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在极度的恼怒之中，墨绘的眼中滑落出泪水。妖王见状伏下身来，将云出岫眼角的泪全部舔尽。

一想到这火热的舌头方才咽下的东西，云出岫不禁一阵反胃。大概是许久不曾进食，胃部的抽搐只是带来了一阵绞痛。冷汗爬上额头，因着这剧痛，云出岫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在品尝完晶莹的泪水之后，妖王撑起身，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重新陷入晕迷的云出岫。这是个神奇的人物，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对于冥妖来说都有如圣物。尤其是那些带着他的味道的精华，更是能大弧度提升冥妖的修为。

所以在那时，他并未将这强大得不似凡人的元神尽数吸收，反而留了云出岫一条性命。将他带回来圈养似乎是对的，虽然把他放在这里无异于在狼群之中放了只兔子，每天用自己的气息震慑那些低等冥妖不得靠近也实是在一件麻烦的事，但与这圣品比起来，却显得微不足道了。

本以为让云出岫永远这样沉睡就好，只是作为食物保留他的性命而已。但今日返回之时竟再次撞进了那双如水墨笔法勾勒出的眼中，让他忆起了战场上那双与自己对视的眸子。

就算是在沉睡，但毫无反应的身体也勾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现在看来还是清醒时的玩具更好吧？

这样想着的妖王，嘴角挂起了残忍的笑意。

第四十三章：时时闻说有沉沦

魍罗不再用锁魂咒将云出岫困在睡梦之中，这使得云出岫得以清醒。在他看到魍罗竟亲自给他带来了人类的食物的时候，云出岫的下巴都快要非常不优雅地掉下来了。低等冥妖以人类或动物的血肉为食，而能够幻化人形的高等冥妖只是吸食人类和动物的血液或者精气，但却都是从不吃人类的食物的。所以在这个钟乳石洞府中，绝对不会有厨房和人类的食物的存在。

但现在，魍罗端到他面前的却是热气腾腾的两菜一汤，还有看起来很正常的米饭。好吧，就算魍罗为了把自己这个高级食物喂肥一点，身为妖王，哪轮得到他亲自端盘子给云出岫？更何况魍罗一直将云出岫放在自己寝殿的床上，在这间钟乳石大厅里，除了魍罗，云出岫再没见过一个其他的冥妖。

“怎么不吃？”魍罗奇怪地问，“这么久没吃饭，你应该很饿了吧？”

云出岫盯着面前的菜少有地在发呆，这真的只是普通的饭菜吗？由妖王亲手端过来的东西，真的只是因为觉得他可能饿了才……？

见云出岫不动，魍罗像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对了，你的修为应该已经达到一定境界。听说你们术士的修行有一门课程叫做‘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只吸风饮露，难道说你已经到达那个境界了吗？”

听此言论，云出岫差点重新晕过去。这些民间杂谈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谬论，魍罗却把它当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身为冥妖之王的魍罗怎么会知道这些人间的琐事？这本身便是一件奇谈了吧？

“……敌人的食物，怎么可能就这么吃掉？”

魍罗哼了一声，“你们人类那些无聊的警惕心还真多事，对付你我还用得着在饭菜里做手脚吗？”

说着，魍罗便拿起筷子，把米饭和三道菜里的食物依次吃了一遍，“现在放心了吧？”

云出岫惊讶地望着他，过了好大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你又不是人，就算你吃了没事，也不证明……”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抓一个人来每天呆在这里给你的饭试毒？”

此话彻底堵住了云出岫的嘴。想想现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也没必要弄什么绝食的戏码。叹了口气之后，云出岫便伸手去拿筷子。

然而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他竟连拿筷子的力气也没有。魍罗见状，嫌麻烦似的夺过碗筷，然后夹起饭菜送到了云出岫嘴边。

云出岫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在意识到他这是要喂自己吃饭的时候，脸却突地一下烧红了。

“不用劳烦妖王殿下，”边红着脸，他边用冷淡的语气说，“我自己会吃。”

“这话等你有力气拿筷子之后再说吧。”

“……”

最终，云出岫负气地张了嘴，在诡异的气氛下，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只勉强咽下了小半碗饭之，云出岫再也不愿张口。魍罗见状也不勉强，拿着托盘便走了出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魍罗再也没有吸过云出岫的血，更没有对他做那些令云出岫羞耻得想死的事。云出岫感觉到自己从食物变成了宠物，魍罗每天回来时都会带来花色各异的食物，经过一小段时间后，云出岫的食欲也在一点点地恢复。但这每天一顿的饭量对于一个严重贫血的病人来说却达不到效果，云出岫更不能指望魍罗能让他吃上一日三餐的饱饭。实际上魍罗所带来的食物也并不适合病人食用，虽然味道是极好的——云出岫估计那些菜品都是从祁岭郡的某酒楼买回的东西——但错误的膳食有时却对健康毫无益处。

当然，他也并不希望把自己喂肥了好随了魍罗的愿，给他提供更多的血液。但身体好不起来的话，自己除了留在这里当食物以外，也别指望能逃出去之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