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只留下他一个人,守着这空空的宅院,守着默家的基业。没有兄弟
姐妹,也没多少朋友,想找个人说话的都没有。
以前有个人算是唯一真心实意对自己的,可以,那时候只忙着打仗,没注意到那个小孩。等他想注意
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永远走了。
不想再想这些事了。默鸿宇揉着头。
“将军。我能进来么?”小念站在门口,怯怯地问。
有家室的下人默鸿宇都让他们回去过年了,留在府里的只有像小念这样的无亲无故的孤儿。
“什么事情?”
“将军,过年了,府上人不多,但是大家还想庆祝一下,将军答应么?”
这么一说,才想到,真的有好久没有好好过年了。
“那就准备吧,你们看着办,我到时候吃东西就好。”默鸿宇笑道。
“恩,那我这就跟管家说,去买些酒菜,还有装饰物。”
“顺便也给你们一人买点衣物吧。”默鸿宇看着小念的裤子都有点短了,这两年,小念的个子长得很
快,衣服买了不久就变小了。
“那,是不是府上所有人都有份?”
“是,你去问问他们都要什么吧?别太黑心,我俸禄可没那么多。”
“我这就去。”小念立刻跑开。“嗖”的一下就溜走。
第一个就跑去绮弦那里。小念推开门的时候,绮弦正摆弄着琴弦。自从上次苏梓云来过,绮弦就对这
琴很上心,每天一遍遍调音,但怎么样都调不准确。
“绮弦哥。”小念扑过来,“绮弦哥,你站好,我给你量量,将军说了过年了给所有人都买新衣服,
你看你,连件冬衣都没有。”
“小念,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去,我不要什么新衣服,我想买一架新的琴。”
第四章
上次出来时什么时候。绮弦记得不清楚了了。好像是那次将军把自己打伤了,簪子整个刺进去肩膀。
后来默鸿宇抱着他,大雨天跑出去找大夫。
自从那次,好像就没有离开过府。一是因为身体不好,不适合随便走动。二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出门
的需要。
去了本市最好的一家琴行。犹豫了许久,绮弦还是什么都没买。好一些的琴都要几十两银子,最多的
甚至上百两。普通的还不如自己正用着的这个呢。
“公子,你若是喜欢,就买下来吧。回去跟将军一说,他会答应的。”小念跟在绮弦身后,忍不住地
说。
“算了,马上过年了,别让他烦心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公子,将军没你想得那么小气,我哥哥病死的时候,家里没钱下葬,我嫂子要把
我卖了。我运气好,碰到了将军。将军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家钱,还要送我去学堂。我脑子笨,再说嫂
子家也不容我,将军才答应收我做下人的。府上很多人,都跟小念差不多,将军对人其实很好的。”
“是啊。他人真的很好。”绮弦念叨着。
两年了。其实默鸿宇对他其实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现在最起码不会对他下手太重,不至于让他几天
下不了床,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无缘无故地给他一个耳光,不会想以前那样踢断他的腿。
但是,对他依旧是最差的,
新年。
和所有的人家一样,默府今天也是张灯结彩,所有人都穿着新买的衣服,忙前忙后。苏梓云却是阴沉
着脸,一想起他的皇上不知道跟多少个嫔妃在一起,就高兴不起来。默鸿宇却是少见的露出笑脸。绮
弦跟着小念,帮着布置客厅。
“绮弦哥,你想吃什么,厨娘刚才说,咱们一人点一个菜,只要能做的都做。”
“算了。”绮弦轻声说,手上却是一直忙着抹桌子,“一会你帮我端着粥就好,我自己回房间吃。”
“绮弦哥,今天是过年啊,大家热热闹闹在一起多好。”
“我怕他看见我又不高兴。挨打是小,大过年的不想他不开心。”
绮弦还记得去年新年的时候,默鸿宇一直在喝酒,绮弦走近的时候,他突然问自己,“以前怀王过年
的时候,你也这样在一旁弹琴是不是?”说完没等绮弦有反应,默鸿宇就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打得绮
弦耳朵嗡嗡响,之后继续喝闷酒。
其实,真的不怕挨打或是丢脸,只是不想他不开心。他开心还是不开心,受伤的都是自己,可是,依
旧舍不得你不开心。
“你做什么呢,这是你该做的事么?”默鸿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绮弦差点打翻了桌子上的
茶具。
默鸿宇走上前,“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琴师么,怎么做起这些下人的事,谁叫你这么做的?”
绮弦攥起拳头,骨节微微发白。
“因为,今天人手不够。我这就走。”绮弦低着头,慌张地想要走开。
“谁叫你走了?”默鸿宇抓着绮弦的胳膊,“拿你的琴去,今晚别给我唱那些要死要活的曲子,知不
知道今儿是过年。”
“我这就去。”绮弦顺从地回答。
府上人不多,三张大桌子人就已经坐满了。苏梓云嘟囔着:你跟别人鬼混我也要玩,然后带头开始唱
歌。新年的热情渐渐带动了其他的人,府上少有的热闹了起来。
默鸿宇一直不说话,不笑也不阴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开他的玩笑。绮弦一直抱着
琴坐在角落,顺着他们的歌慢慢弹着曲。
从日落一直唱到天快亮了,好多人也已经醉倒了。默鸿宇才想起来绮弦一直坐在角落,什么都没有吃
。
“你过来。”默鸿宇招手,把绮弦叫到身边来,“吃饭。”
言简意赅,这是默鸿宇说话的风格。
绮弦低着头,前额的头发垂落,小心地抿着粥,没有动其他肉菜一口。
默鸿宇这才注意到,除了绮弦,所有人都穿着新衣服,只有他,还是穿着那件松松垮垮的风衣,显得
和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小念,我不是让你去置备这些新年的东西么,为什么独独忘了绮弦?”默鸿宇不满,小念刚跟其他
几个下人喝了点酒,脑子还在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默鸿宇在说什么。
“不关小念的事情,是我自己不要的。”绮弦连忙解释道。
“为什么不要。”
“因为,不是很需要。”绮弦低着头,低声的说。
绮弦太瘦了,风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看着很不合适,默鸿宇把他拽到身边,一只手顺着衣服领口
伸了进去。
“将军,这是在外面。”
“别吵。”
冰凉的手敷在绮弦纤细的腰上,带进来的寒气让绮弦不禁开始哆嗦。
一只手半抱着绮弦的腰,另一只手轻佻捏起绮弦的下巴,逼着绮弦直视自己的脸,“你喜欢我是不是
?”
“是。”腰上的手渐渐用力,绮弦开始吃痛。
“喜欢上我什么了?”
绮弦不知怎么回答,捏着下巴的手渐渐用力,痛得绮弦说不出话来。
没有说话,没有流泪,绮弦只是望着默鸿宇,眼睛里满是求饶,看得让人心疼。
“即使被这样对待你也喜欢我么?”
默鸿宇放开手,留下绮弦面颊旁的青紫的手指印。
“只要将军别让我走,绮弦没其他的索求。”
绮弦被默鸿宇拉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再用力,而是把他轻轻抱在怀里。
“别让我发现你骗我。否则,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城外有人在放烟火,绽放的烟花映着默鸿宇面无表情的脸。
绮弦趴在默鸿宇耳旁。
“将军,新年快乐。”
今天一早,苏梓云就起来了,然后开始纠结自己是穿得喜庆一点还是像往常一样素气一点,一会又开
始纠结自己是把头发盘起来还是散下来,这还没想好,就听见门外马车走远的声音。
苏梓云探头望去,看见小念打着哈气往屋里走。
“小念,将军做什么去了,今天不是说要保护皇上去山庄么,难道已经走了,为什么不带着我?”
小念打着哈气,“时辰还早呢,将军说要带着绮弦公子买东西,中午回来再出发去皇宫。这不,一大
早就把绮弦公子叫起来,害的我们也睡不好。”
“哦,这样啊。”
苏梓云喃喃地说,“买东西。给绮弦么?”
时间太早,又是新年,街道上原本没什么店铺开业。但是一家布衣店却是开着大门,掌柜的站在门口
迎接默府的马车,显然是有备而来。
“都说过了吧,你尽管拿就好,什么最好就拿什么。”
默鸿宇边说边把绮弦拉下车,店铺墙上挂着几件准备好的衣服。默鸿宇都没有仔细看。“这件不行,
太大,这件也不行,根本不保暖。”
绮弦站在门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为他准备的么?
最后,默鸿宇挑了一件浅黄色的大衣,“你试试这个吧。”
“是给我的么?”
默鸿宇直接把衣服扔到绮弦怀里。
衣服还是有些大,但是总比之前那件合身多了。扣子是在后面的,绮弦手上有伤,试了半天手也掰不
过去扣上扣子,默鸿宇等得心烦,直接走进去帮绮弦把衣服穿好。
青白的后背,斑斑点点的伤痕和吻痕。
记不得这些伤是怎么弄得了,只记得肩膀上那伤口,因为实在是伤得太重,害得绮弦差点死掉。其他
的伤,就记不清楚了,只要不是疼到受不了,绮弦一般是不会说的,即使是求饶,也不敢扰了自己的
兴致。有时候默鸿宇在想,他是不是都不知道痛呢?
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是不知,为什么每次手上的时候,会痛到把自己的手腕都要咬出血。
“就这件吧,喜欢么?”
“只要是将军选的,我都喜欢。”
“一会穿着这个,和我一起去山庄。”
“是。”
又下雪了,就好像多少年前那个下雪的夜晚。有人在耳边轻轻的说。“别怕,我带你回家。”只是今
天,身边的人,不是他,而自己,也不是从前的自己。
“这几天陪我好好过一次年。”
默鸿宇说道。
第五章
山庄就在城郊,马车不需走太远。行程的车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开路,赵御也只是坐在大一些的马车
上。默鸿宇骑着马,一直跟在旁边。苏梓云,绮弦和小念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毕竟还有其他人跟着,
苏梓云也不好直接坐到赵御的车上。
绮弦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怀里抱着琴,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苏梓云倒是好几次掀开帘子看看赵御
的马车在哪,带进来的冷风,让绮弦不由自足地打个哆嗦。
“默将军怎么想起来带着你来?”苏梓云问他。
绮弦没有抬头,“不知。”
“该不会是怕我这个大夫离开府里,你这个病号不知什么时辰突然就死掉了吧?”
绮弦咬着嘴唇,不去看苏梓云。
“你说,要是你是个奸细,默将军会不会还这么管你。”
绮弦抬头,盯着苏梓云,嘴唇和脸色一样的惨白,半响,绮弦才低声嗫嚅道,“我不是。”声音小的
让人根本听不到。
到了山庄,大家各自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入夜的时候,默鸿宇才回来,身后还跟着穿着便装的赵御。
“皇上。”苏梓云立刻粘过去,“这几日不见,可有想我。”
赵御直接把苏梓云抱在怀里,全然不顾默鸿宇和绮弦还在屋子里。
默鸿宇也懒着跟他俩说什么大道理,而是挥手让绮弦和自己一起离开,留这一对久别的人好好享受一
下重逢的时光。
默鸿宇守在门外,这里毕竟不是皇宫,要才处处小心才是。
绮弦就站在默鸿宇身后不远处,和他一起守在这里。
“你回去。”
“我想,陪着将军。”
“若是真有什么人来,你在这只会碍手碍脚。”
绮弦默默退下。
而在房间内,小别胜新婚的两人几翻翻云覆雨之后,都累得虚脱地躺在床上。
赵御把苏梓云抱在怀里,“想死你了,这几日在那过得怎么样?”
“无妨,只是将军性情喜阴不定,总是怕说错话。”苏梓云如实回答。
“没事,鸿宇哥就那脾气,不过他绝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你不用担心。”赵御抚摸着苏梓云的长发,
绕在指头上打圈。
“皇上为何会想起来此地。”
“想见你呗。”
“皇上。不要拿这个开玩笑,苏梓云毕竟是男儿之身,担当不起红颜祸水之名。”
赵御叹口气,“你真是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过,就是喜欢你这种聪明。”赵御低头吻着缠
在指尖的秀发。“梓云,我不是完全确定,我身边可能有奸细,前几日我派的人去查关于平王是否自
私造兵符一事,不知是谁泄密,告诉了平王。现在他已经知道我在暗中察看他。可能会有所动作。他
想造反原本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我并不担心,让我害怕的是,谁是那个泄密的人。还有默将军上个月
给边界战将所传的密文也被人泄密,这绝对不是巧合。”
“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人?”苏梓云帮忙分析。
“应该是,但是此事只有默将军和为数不多的心腹知道,可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会出卖我,只好暂时离
开皇宫,静观其变。”
“或许并不是他们说的,而是他们身边的人呢,皇上,你身边可能有奸细,默将军身边就不可能有么
?”
赵御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觉得,将军身边的那个琴师,很可疑么?”
赵御回想着对绮弦的印象。没怎么见过此人,只是记得他很瘦,总是低着头站在一旁,从来不说话。
最初听说绮弦,是在两年前默鸿宇平定怀王之乱的时候。当时探子来报,默将军已经杀红了眼。赵御
明白,默鸿宇的父亲便是因为怀王勾结番邦才战死沙场,他的仆人和姬妾在战争中也被活捉或杀死。
默鸿宇这回不只是要立功,更重要的是报仇,于是三百里加急,昭告默将军要听从皇帝之令,务必活
捉怀王,不能伤害其家眷。赵御明白自己皇位坐得不久,各个藩王都觊觎这宝座。若是能劝怀王归顺
,这功劳不只是平定叛乱,更重要的是能得到人心。
可是这就委屈了默鸿宇。他一腔怒火和仇恨被自己硬生生压下去。后来听有人回报,说默鸿宇险些打
死了怀王手下的一个下人。这不算什么大事,赵御也不打算追究。但是等他凯旋而归的时候,却是带
了一个曾经是怀王府上的琴师。
他便是绮弦。
即使到今天,也想不通默鸿宇为什么会对绮弦感兴趣。他曾是怀王的人,默鸿宇应该是看见他就愤怒
才对。再说默鸿宇从来都不喜欢什么弹琴唱歌这种风花水月的事情。今日见了绮弦,虽是长相清秀,
却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美人,羸弱得好似女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住了默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