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曲——夜宇小媛

“如今天下太平，众臣多是助皇帝修生养息，自然不用劳烦默将军浴血沙场了。本王也落了个清闲，

做个逍遥的闲散王爷，岂不自在？”

两人虽是没有直接争锋相对，言语间却是暗藏汹涌。

“那，本王先告辞了。”平王刚想放下帘子，就看到了一直躲在默鸿宇身后的绮弦。

平王一惊，探出头来想仔细看个清楚，绮弦把头埋得更深。

平王下了马车，走到绮弦身边，“把头抬起来。”

默鸿宇明显感觉绮弦拉着自己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便是把绮弦拉到身后，“平王许是认错人了，这

是我府上的琴师。”

平王轻蔑地笑了，却是没有理会默鸿宇，依旧对着绮弦，“果然是你，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怎么，不

认识我了？我可是一直记得你呢。”

绮弦抖得更厉害了。

平王意味深长对着默鸿宇说，“默将军，这个琴师可是个宝贝，你可要好生养着，莫要让他咬着了你

。”

言罢，平王回到马车，渐渐走远。

站了好一会，绮弦才不缓过神来，“将军，咱们回去吧。”

默鸿宇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绮弦伸手拉他，却被默鸿宇拉住，用力拽到自己怀里。

绮弦刚想叫痛，下巴又被默鸿宇另一手捏住，喊不出话来。默鸿宇把脸几乎贴到绮弦脸上，一字一顿

地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会认识平王？”

第十二章

“将军，疼。”绮弦轻声叫痛，默鸿宇却是没有停手的意思，手劲更大，痛得绮弦说不出来话，只能

望着默鸿宇。

看着绮弦已经开始呼吸困难，默鸿宇总算是放开了手。绮弦到了下了，平顺自己的呼吸。

“先是怀王，现在是平王，为什么我和谁是仇人你就和谁认识？”默鸿宇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远

。

“将军，将军，你等等我。”绮弦爬起来，奈何身上的伤又开始痛，默鸿宇走得飞快，绮弦爬起来的

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

默鸿宇心里很乱，他需要冷静冷静，也许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绮弦只是认识平王，他绝对不是什

么奸细，若是，平王怎么可能蠢到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认识绮弦。可是绮弦他为什么会认识平王，他这

两年不是一直在自己身边么？刚才差点又动手打了绮弦，默鸿宇自己心里也在难受，先静一静，冷静

下来之后再问他怎么回事。

绮弦的声音就在身后，默鸿宇就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大步走远。

突然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是绮弦的喊叫。默鸿宇回头，就看到绮弦倒在马车旁，车夫拿着马鞭指

着绮弦骂道，“你早死啊，突然冲出来。”

绮弦也不理会，手撑地想爬起来，可是好像刚才扭伤了脚，刚站起来又倒了下去。眼睛却是一直望着

默鸿宇的方向。

车夫见绮弦不理他，更是发怒，“哪来的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说完，竟是挥着鞭子冲着绮弦打过去

。鞭子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默鸿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的人，也是你能打的么？”默鸿宇一用力，车夫的手腕就被掰断。

虽说这些人并不认识默鸿宇，但是他站在那，一看就是长期习武的人，几个狗仗人势的下人也不敢多

说，“骂了几句，你给我等着。”就灰溜溜逃走。

默鸿宇还想追上去再教训教训他们，脚却是动不了。绮弦拉着默鸿宇的腿，不让他再离开自己。

“将军，别丢下我。”绮弦声音带着哭腔，“我以后再也不离开默府了，我只认识将军，我只跟着将

军。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了，将军，别丢下我。求你了。”

刚才那一股愤怒现在全无，绮弦现在的样子，让人没办法再生气。

“先回府再说。”

绮弦挣扎着站起来，腿上钻心的疼，刚走了两步，又摔倒了。

“你走得了么？”

“走得了走得了。”绮弦惶恐回答，用身上最后的力气站起来，还没走，身体又开始晃。默鸿宇伸手

扶住他。

“腿受伤了是不是？”

“将军，我走得了，你别扔下我。”绮弦疼得直冒冷汗。

默鸿宇心里又是一阵疼，他蹲下身子，检查下绮弦的腿，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应该是扭到了。

“上来吧，我背回去。”

“将军……”

“你再不上来我把你自己放在这了。”

绮弦趴在默鸿宇的后背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你长得小小的，还挺重。”默鸿宇半开玩笑逗着绮弦。绮弦不知怎么回答。两人不再说话，就那

么静静走着。

走过繁华的大街，到了小巷。昏暗的月光照着前面的路，寂静无声。“

“绮弦。”默鸿宇先开口。

“在。”

“跟我讲讲你的事情。”

“将军向听什么？”

“讲讲你的过去，你为什么会认识平王，你为什么会在怀王那做琴师，还有你为什么会江南的曲调，

你跟着我之前都做过什么。这些你都告诉我，不要骗我。”

绮弦不语，半响，才小声说，“我若是说了，只怕将军会嫌弃我。”

“我只想听你的实话。”

绮弦把下巴抵在默鸿宇的肩膀上，“我本名不叫绮弦，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真名叫什么。我家在江

南，十八年前，江南水灾，我被人贩子卖到了一户人家。”绮弦咬着嘴唇，像是不想回忆那段过去。

“我那时大概只有两岁，并不记事，这些都是长大后收养我的人家告诉我的。所以，我也不知我真正

的名字是什么，也不知亲身父母是谁，也不知他们是为了钱把我卖了，还是死了。收养我的人家也并

没有给我起名字，我六岁的时候，收养我的人要举家迁往北方，不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就把我又卖

到了小倌院里。”

“你六岁时候就已经？”

绮弦猛地摇头，“没有，那时候我太小，根本不可能接客。将军别多想。”

“你继续说。”

“恩。”绮弦的声音依旧很小，“我就一直在打杂，做苦力。十岁的时候老鸨觉得我可以接客了，就

要让我接，我就开始逃，每次都被抓回来，每次回来都被打得全身是伤。后来老鸨竞价要卖了我第一

次，被当时微服私行的平王买下了。”

一听到平王这个名字默鸿宇就窝火，真想把他抓过来狠揍一顿。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平王，只是知道，要是这一次我从了，我这辈子就完了，结果，我一时没轻重

，伤了平王。”

默鸿宇想起来平王的那句话，“莫要让他咬着了你。”大致也猜到了绮弦都做了什么。

“后来呢？”

“后来。”绮弦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后来平王发怒了，叫人打我，还让他们把我……最后他把

我扔在雪地里，要冻死我，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雪，怕冷。我那时觉得我死定了，可是，绮弦天生命

硬，这时候我遇到了师傅。”

“师傅是当地有名的琴师，平王请他去演奏。他遇到了我，看我可怜，就救了我，他说我天生手指比

常人长很多，很适合学琴，要我做他徒弟。他还买通了平王的下人，把我带了出去。我长这么大，从

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绮弦说这些时候，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之后，师傅给我起名绮弦，教我

弹琴认字，我十岁才学琴，比常人都晚，我便是没日没夜苦练，几年之后，也算是没辜负师傅的错爱

，学得有些样子。”

默鸿宇突然很想把绮弦抱在怀里，从来没想过，绮弦的过去这么坎坷，这么可怜。他和平王的相识，

对绮弦来说几乎就是一声不愿回想的阴影，可是他刚才还因为这个怀疑绮弦是不是平王的奸细。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到了怀王那。”

“再之后……师傅周游各地，留我在江南练琴，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他也不要你了？”

“没有，师傅对绮弦很好，不会这么做，师傅他……生了病，走了，回不来了。”绮弦小声哭了。

“师傅走之前还想着我，他留话说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便是把我介绍到了怀王府，好让我有个

安心之处。师傅他，一直想着我。”

默鸿宇心里暗暗骂着，怀王那时候要造反，是连路边卖菜大婶都知道的事情，不像平王现在那么秘密

。把绮弦送到了怀王那，不等于把他往火坑里推么？真不知那师傅是怎么想的。

“怀王很忙，从没有召见过我。我也落了个清闲，自己练琴，和谁也没来往。”

“是啊，他忙得很，整个朝廷都在杀他，我的兵都快到他的地盘了，他哪有时间听琴。”默鸿宇愤恨

骂着这个害死他父亲的人。

“最后，我就见到了将军。之后的经历，将军也就都知道了。将军，绮弦绝对没有任何隐瞒和欺骗，

求将军不要嫌弃我。”绮弦抱着默鸿宇的肩膀，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默鸿宇的脖颈上。

“我被人抛弃了太多次，我现在只有将军，我也只爱将军，别再丢下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将

军留我在身边就行。”

“别哭了，我又没说真把你扔了。”

绮弦渐渐安静下去，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走到默府门口的时候，默鸿宇停了下来，他绮弦放下，让他坐在台阶上。

“绮弦，我要和你说说我的事情。你看着我，我要和你说。”

绮弦抬头，望着默鸿宇眼睛。

默鸿宇半跪，让绮弦可以平视他，“我小时候，虽说生活在官宦世家，但是也不比你好多少，你知道

，我爹是当时最高的武将，我又是独子，我从小就被逼着练剑，学兵法，我没有童年，也没有朋友，

唯一认识的同龄人，就是皇上，我小时候，挨打的次数也许不比你少。”说完这句话默鸿宇苦笑。

“我想我的脾气就是这么养成的，我那时候很恨我父亲，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人的父亲对自己孩子

那样对我，我拼死练剑，就是想超过他，可是那天没有来，他就走了，我娘也跟着他走了，没管我这

个儿子。”默鸿宇说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绮弦抱着他，希望他能好一些。

“我那时候总是想，是不是我咒死我父亲。我想问问他，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如果我不会武功，他

还认不认我是他儿子？可是，这些话，都没机会问了。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怀王，

亲手杀了他。结果我终于战到最后，却被告知，不能报仇了。”

“我当时几乎疯了，我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目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在我最疯狂的时候，你来了。”

默鸿宇摸着绮弦的脸，“对不起，那时候我是疯了，才会那样对你，害你受伤了。只是没想到，你还

会陪在我身边，陪了这么久。甚至能为了我而死。”

“将军，不要这么说，能跟着你，是绮弦的荣幸。”

“绮弦，我自己也知道，我有些不正常，我容易发火，我容易伤害无关的人。以后，你要是看到我又

发疯，你就躲开，离我远远的，别让我又伤到了你，就像刚才那样。等我情绪好过来了，你再过来跟

我解释，好不好？”

绮弦摇摇头，“要是将军心情不好，我更应该陪着将军。”

“傻瓜，伤了你，到后来难受愧疚的还是我。”

默鸿宇抱着绮弦，“以后，要是我变了，变得很弱，再也欺负不了你，还要赖着你照顾我，你会不会

还陪着我？”

“会。”绮弦毫不犹豫回答。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是，我们说定，谁都不能反悔。

第十三章

平王看着绮弦的身影越来越远，阴冷着笑了。

那个人，十年未见，真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为什么还活着？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也许活不长了。

“派人去查查默鸿宇的琴师。”

同行的影卫有些踌躇，“王爷，默鸿宇现在，还惹不起。准备就绪之前，我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

“默鸿宇可没你们想得那么容易冲动。”平王冷笑，“他不是蛇，是忠实的走狗，他连杀父之仇都能

忍着不报，还会因为一个琴师就坏了皇上的剿匪大计么？”

现在，只是想和那个琴师，好好叙叙旧。

默鸿宇背着绮弦回的家，刚把绮弦安顿好，就让小念去把苏梓云给叫过来，要他给绮弦看看腿。苏梓

云老大的不高兴，“不就扭个脚么有什么大不了至于把我从睡梦中喊过来么？”默鸿宇也不示弱，“

你当我养着你就为了让你吃白饭的吗？”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乐得绮弦在一旁笑出声，刚才的

阴霾一挥而散。

三人闹了一阵，绮弦就催促默鸿宇快回去休息，明日还有早朝。默鸿宇走之前还不忘揶揄下苏梓云，

“给绮弦的腿上药。你这闲人又没事情，不用睡那么早。”

苏梓云欲哭无泪，皇上啊，你把我扔在默府其实跟皇后那差不多啊。

随着绮弦，其实苏梓云更有些尴尬，前几次和绮弦单独接触都是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现在对

着清醒的绮弦，想起在山庄刺伤他，还有曾经怀疑他变相恐吓过他，苏梓云就浑身不自在。

绮弦倒是很大方，一点没记恨当时的一剑之仇。苏梓云给绮弦上好了药之后，绮弦就拿着那件刚买好

的衣服，从柜子里面拿出针线，开始缝衣服。

正好找不到话题的苏梓云就开始搭讪，“你怎么还会女红？”

“其实也不会什么。”绮弦一边说一边比量着衣服的大小，“我小时候，没有人给我买新衣服，都是

穿别人不要的，我又比同龄人偏瘦，就学了改衣服。”绮弦自言自语，“将军肩宽，肩膀这里要改一

改。”

“你小时候家里人对你不好么？”苏梓云问。

绮弦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家人是谁，我小时候先是被人收养，后来又被卖了，再之后遇到师傅，

最后到了将军这里。家人对于我来说，早已不知是何物。”

“我也一样，不过我比你好一些，我家里人都死了，我又弄丢了我弟弟。”苏梓云苦笑，“有时候总

在想，哪天我死了可怎么办，到地下怎么跟我父亲交代我弄丢了我唯一的弟弟，要是找不回来他，我

真的没脸见父亲。”

苏梓云的语气明显有些哀伤，但是只是维持了一会，“你怎么做衣服，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也学学

。”

绮弦苦笑，不知道这苏梓云到底什么脑袋，情绪变得这么快，“就是改一改肩膀，还有胸口这边，我

想在里面绣一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