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梦之降临 上——即墨遥

人类，也从来不在我信任的范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没有想过。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握紧双手，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让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这里有不少动物，没必要那么草木皆兵。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恶魔们在试图突破屏障的阻挡，时间不多了。”这竟然是Samuel的声音！

那人顿了顿，说：“好吧。”

然后他们开始继续往前走，谈话声隐隐约约传到我的耳中。

“我们必须快点找回Michael散落在人间的荣光，只有融合一起才能彻底封印地狱之门。哎……这次应该是最后一块了吧。”

“别唉声叹气的，只要我们能把这里彻底封印，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杀都杀不完的恶魔了。”

“可是你觉得我们会顺利么……这些恶魔可不是白痴，我担心……”

“别说这样丧气的话，教皇陛下在前面呢……”

“行，我只是好久没有和妻子团聚了，这次完了我要休假。”

“……”

我从树木后走出来，看来人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恶魔，还有之前出现在火车上的守卫者……是因为当初我和他……

因为我和Lucifer的战斗导致了空间裂缝的产生，破坏了两界的平衡，而之后我被斩落的翅膀于我一同来到人间，其中一部分落在这里，阻挡了缝隙的扩大，也就是地狱之门的敞开。

但是，仍然有些恶魔逃了出来，我感受到力量时有时无，正是因为这里特别的情况，黑暗与光明的冲突。没想到的是，教廷居然有这样的能力，收集了我的荣光，并且试图通过这些来修补这个裂缝。

Samuel先前突然离开，也是因为教皇来到了这里，而他能参与这样的行动并且有话语权，看来身份不低，至少不是一个简单的神父。

我眼眸沉下来，可是他们似乎有些太过于乐观了。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而我都能出现在这里……那么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他绝不会容许他们轻易的成功的。他的目的，就是打开地狱之门，让人间变成炼狱，让欲望充斥人间，毁掉父神创造的一切。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

Lucifer，你现在在哪里？

……

为了避开他们，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我和他们不一样，不需要地图和其他的器具来定位方向，对于我来说，荣光的存在如此清晰明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对方向。

越是靠近，这种互相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明显，我甚至能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喜悦。我无法否认，我一直在渴望这一刻。

不过即使如此，以我现在的状况，还是比他们慢了许多。

我到的时候，他们就在远处的对面。我掩藏在树林中，看着他们围在一个巨大的天坑面前。

茂密的森林中央，直径数十米的大坑一眼看不到底，似乎还能听到地底深处低低的呼啸声，透着一股邪异的味道。

但是，我看到的不止如此，我能看到那巨大无边的黑暗之中，一道直达天际的光亮，正是我的力量，阻挡了它们的入侵。

教廷一共有二十多人，最中央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身红色的袍子，头戴荆棘环，双手平放在胸前，全神戒备，神色凝重，正是教皇。

教皇的右侧站着Samuel，不是一贯的神父装扮，反而穿着一身类似铠甲的衣服，但又比铠甲柔软一些，微微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腰侧别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华丽长剑。金色长发扎在脑后，冰蓝色的眼睛冷静的看着一切。

我恍然大悟，他不是神父，而是圣殿骑士。他隐藏身份来到这里，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杀几个恶魔，地狱之门——才是他的目标。

教皇的身后还有三名红衣大主教，其他的则是骑士和审判者。对于人类来说，这股强大的力量几乎凝聚了他们大部分的心血。

教皇声音苍老，但是十分平和，“待会，我将会起出Michael的荣光，让它与我的圣器天使之翼融合，一旦Michael的荣光离开了这里，没有了阻挡，地狱之门将会迅速扩展，恶魔会疯狂的涌出来。你们要做的就是阻挡住他们，待我融合完成，一举封印地狱之门！”

“是的，教皇陛下。”Samuel微微弯腰，恭敬的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恶魔逃离这里！”

“是的，陛下。”所有人都答道。

三位大主教分别走到天坑的三个方向，拿出十字架，低声念起了咒语。

教皇从胸前拿出一个犹如一对羽翼一般的雕塑，大约只有手掌大小，翅膀的颜色有些暗淡无光。我的心忽然激烈的跳动起来……

看来正如他们所说，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处了，其他的已经全部收集起来，我能感受到。

我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

要不要现在站出来？我瞳孔微微收缩。

不，我还可以再等一等。按照他们现在的计划，完全可以顺利的进行封印，我的出现也许会打乱他们的步骤……我可以等这些结束再出来。

况且……Lucifer一直未曾出现，隐隐不妙的感觉让我没有急于行动，所以我只是站在这里，安静的看着。

教皇闭上眼睛，捧着圣器的双手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渐渐的，一道白光肉眼可见冲天而起，仿佛有什么力量贯穿了整个地面，脚下大地在颤抖，黑色的洞口越来越大，裂痕向四面八方蔓延，无数的哀鸣从地底传出来……

三个大主教同时将十字架按在了地上，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

伴随着白光的升起，黑色的烟雾纷纷涌出来，但是他们撞上了光罩，不少被弹了出来，一些随着地面的裂缝逃离了这里。

Samuel双手执剑，平日温和的蓝眸此刻全是冷冽的味道，每一剑都杀死一个恶魔，在它们成型之前让一切灰飞烟灭，他的动作矫健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是一个战士。

教皇双目紧闭，额头汗水涔涔，他的双手在颤抖，白光渐渐的融合成一个光团，浮在半空中，在它四周所有恶魔都无法存在，瞬间被蒸发殆尽。

教皇蓦地高举双手，口中念念有词！那个白色的光团似乎有所感应，向他手中的圣器激射而去。只要融合了它，教皇就拥有了封印这里的力量！

我秉住呼吸。

但是异变在这瞬间发生了。

天坑之上空间一阵扭曲，一个浑身黑袍的男人顿时出现在半空中，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发出讥讽的笑声，又仿佛从地底传来：“愚蠢的人类。”

右手一挥，硬生生的隔绝了白光的融合，碰撞产生的能量四溢，同时误伤了恶魔和教廷的人，他们完全没有阻挡之力！

Samuel矫捷的避过了这一击，抬头，厉声道：“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

但是我知道他是谁，我非常清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面。

教廷的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教皇就算拥有荆棘皇冠和天使之翼，也不可能阻挡他的步伐。人类这么弱小……我不能再等下去，他们显然已经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回来，回到我的身体里来。”

我无声的道。

那团不住挣扎的白光瞬间感应到了我，掉转方向像我飞过来，教皇手中的圣器开始拼命的震动，若不是他握的太紧，已经脱离了他的双手。

当然，这也是我没有坚持的结果，我不能让这部分力量落在他的手中，至于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

Lucifer瞬间回头，看向我的方向，目光似乎透过了重重树木的阻隔。我也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黑色帽檐下尖削的下巴，无法看清他这个容器的模样。

但是这同样是一个好消息，Lucifer和我一样，现在的人界不能承受他的力量，他只能利用容器，可是容器会遏制我们，有一个承受的极限。

教廷的人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瞬间，Lucifer俯身冲过来，伸手就要抓住那团逃走的力量，而我就在等他的这个动作。

脑中一动，白光顿时化作一道厉芒，以更快的速度转头射向他的胸口！只有我的力量，才可以克制他，我们是对立的存在。

“Michael！是你吗？”他反应不及，被撞的倒飞出去，口中发出急促的声音，不似先前的冷漠。

我知道这不足以致命，我必须抓紧时间。

控制那白光重新飞回来，瞬间没入我的胸口，然后转身飞奔向森林深处！他一定会追过来！这样教廷的人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控制局势，虽然只有一部分我的力量，不足以完全封印，但是完全可以让这里停止恶化，我相信他们做得到这一点。

重新回到身体的力量让我拥有了这个容器无法想象的能力。我头也不回的跑着，树枝割破了脸也毫无感觉，我只知道要尽我最快的速度离开，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他十分强大！

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我脱掉外套远远的扔了出去，然后紧靠在一颗大树后，屏住了呼吸。只要不泄露我的气息，他发现不了我。

Lucifer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不出所料，此刻停了下来。

体内的力量在不住的翻腾，因为一时无法和这个身体融合，口鼻都渗出血来。

我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他说，“Michael，我知道是你。”

19.背叛

Michael，到底过了多久？上一次他这样喊我的名字……

在曾经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想，只要他愿意在父神面前忏悔自己的过错，只要他还愿意回来，只要……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他。

所以，在那场战斗中我相信了他的话，只因为他说：Michael，我愿意和你回去。

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我不愿再对他挥剑相向，不愿再继续无谓的斗争，我希望他能回来，我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最初。所以那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将后背留给了他，信任他，换来的……却是致命的一击。

那瞬间犹如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我一刻都未曾忘记，他一剑洞穿了我的胸口，然后抽出来，接着斩断我的翅膀。

我看着带血的剑尖，出现在胸前……又消失，然后无力的倒下，坠落。

抬头，对上他冷漠的双眼。

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我永远都只是他的阻碍，他不会回头。

回到从前，只是我一个永远都不能实现的梦而已。

而现在，他再次站在我身后……我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我听到他的步子越来越近。

他走的很缓慢，一下一下的踩在地上，轻轻的声音。

这是他所擅长的，给人以心理的压力，然后彻底击溃对方，他很聪明。

“Michael，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不愿意出来见我。”他道，又仿佛有无限温柔在其中：“你还好吗？”

我屏住呼吸，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控制体内不安躁动的能量，用手捂住嘴巴。但鲜血仍然顺着指缝溢出来。

血腥味……我的瞳孔微微收缩。

果然，他转了一个方向，慢慢的走向我这边。

“你真的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他似乎有些无奈，用一种意外平和的商量的语气道：“我一直在为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也会来到人间吗？你不在了还有什么能阻挡我，我何必要委屈自己待在这个一个弱小的容器里面，天知道有多么不舒服。听我解释，可以吗？”

我身子一僵，是的……这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他完全可以以本体降临人间，他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

父神……除非是你。

“不过，你一定已经猜出来了，除了父神还有谁能阻止我。这是父神对我的惩罚，他罚我来到人间，并且找回你，这样他就愿意原谅我所有的过错，让我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似乎十分诚恳。“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把你完整的带回去。”

这个理由看似十分完美，可是……我想我很难再相信他一次了。

他的所作所为，都让我感到怀疑。

“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事，那是个误会而已。”他笑道，“我要把你完整的带回去，除了找到你的存在，还要找回你的荣光，我必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但是你知道我无法感应无法碰触你的力量，我只能利用这些人类，然后封印起来带给你，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想要帮助你，真的。”

我怔怔的望着前面，父神……你终于醒了吗？你没有舍弃我们吗？

Lucifer，我真的还能再相信你一次吗？

我很想相信你，真的。但是……下一次，也许面临的就是魂飞魄散。我可以赌吗？

他并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那里，声音低哑，“看来，你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对不起。我知道要求你的原谅是很过分的一件事。”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他低低的笑了：“你刚拿回了一部分力量，现在应该好多了。至于另一部分还在教皇那里，我不会动他们，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我会等你一起回去，一直等你。”他说。

然后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再没有丝毫生息。

我咬着下唇，用尽力气才克制住了不该有的念想。

无法否认，这一瞬间，我几乎意动。

他完全可以杀掉教廷的人，而如果他想要杀我，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这样离开。

我闭上眼睛，信任，我真的可以吗？

背靠在树干上，任体内的力量翻滚，然后慢慢的融入四肢百骸，半晌颓然的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背脊上火辣辣痛彻心扉，这里曾是他留给我的伤痕，正是这些……一直在提醒我，Michael，你不能再错一次了。

四分之一的力量尚不完整，但是，足以让我有了自保之力，而不是连面对一些渺小的恶魔都束手无策。

反复的晕倒又醒过来，再一次睁开眼睛，我知道我已经适应了。

些许茫然的看着天空，我一点点的从地上爬起来。

如果想要彻底恢复，确实如Lucifer所说，必须去教皇手中拿回圣器【天使之翼】，但是一旦我这样做了，便意味着我在人间的一切都会彻底结束，我该回去了，或者投入另一场战斗。

瞬间，我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可是……为什么会犹豫？难道——我不想要回去吗？不想要回力量，不想回到天上，不想再去面对无休止的战斗，还有也许存在的背叛……

我，疲倦了吗？

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痛苦让我产生了幻觉吧。

很多事，只要我存在一天，便是我的责任。我必须拿回我的力量，这点毋庸置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在我弄清楚所面临的状况之前，我不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被他的话所影响……那才是最致命的。

……

虽然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吃饭了，但是因为有了力量的支撑，这个身体不再受病痛和饥饿的折磨，从某种程度来讲，已经逐渐开始脱离人类的范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哪一天会因为承受不了我的力量而崩溃。这是任何一个容器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