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旋欢腾的风,突然停住了。
塞法尔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去所有的体力,软软的靠在一旁的椅背上,急促的喘息了起来,伸手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微微的笑了笑。
“呼”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呀,不听大人的话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达克尼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一笑一摇之间,一个看上去只二十几岁的青年,却凭空多了些道不明的迟暮凄凉味道。
达克尼斯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扶住了他一边手臂。
一丝电光闪过。
“有些事情不是不告诉你。”塞法尔把自己的手臂从达克尼斯的手里拽了出来,达克尼斯没有动,他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徒添烦恼而已。”
法兰克看见战火平息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达克尼斯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身体暂时不能动了。”塞法尔笑了笑,还是那样温柔浅淡,自顾自得拉了一把椅子重重的坐了上去。
元素掌控师身体本来就弱,塞法尔更是其中翘楚,这才一个暴风之眼,一个静电蔷薇,身体就有些吃不住了。他挣扎着走到达克尼斯身边,手扶上他的眼睛,手上蓝光一闪而过。达克尼斯闭上眼,身体直直的躺了下去。
塞法尔伸手欲扶,差点没把自己压趴下,还是法兰克援手了一把,指挥着众人把达克尼斯抬下去休息。
法兰克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整了整衣袖,“那最后一块,不会真的是他吧。”
塞法尔斜了他一眼,“没有的事。”
法兰克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其实仔细看,还真是越看越像。”
“闭嘴。”塞法尔难得恼怒,语气又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威势,那是一种让人无从抵御,无从抵抗的气场,法兰克甚至觉得自己如果再被他多看几秒,就算是被命令去砸光明神他老人家的神像,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真佩服达克尼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坚定地吐出个“不”字。
“好了,我不说。”法兰克举手作投降状,“反正有一天老头子也会来说的。”
塞法尔的表情罕见的认真,“达克尼斯就是达克尼斯,别说你父亲,就算是你们的俄斯普斯王,你们第一祭祀来,我也绝对不会把达克尼斯交给任何一个人,绝不。”同样的灰眸,却深黯的发亮,带着些迷蒙的水光和烟气。这一句话,一瞬间,仿佛做下了什么亘古不变的誓言。
“好好好,你厉害。”法兰克翻了个白眼,“哎,对了,静电蔷薇只是九阶元素法术,达克尼斯这个时候该醒了吧,”
塞法尔摇了摇头,浅浅的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告诉法兰克,达克尼斯其实还中了自己一个元素禁咒,十三阶幻术森罗万象,如果是级数低一些的武者,也许就永远也醒不来了,至于武神,勉强两天能醒。
三、梦境·现实的交错
达克尼斯做了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在梦里他是得萨尔州的奴隶商店里众多孩子里的一个。
自己十几岁,在同一批货物里容貌最是出色,只是虽然俊朗却有失柔美,更何况眸和发色都是象征“魔族的罪恶”的黑,所以几个月来一直无人问津。
直到他出现。
那时的他,一身黑衣,绣着淡淡的金色云纹,长发及腰,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脸色冰冷,
表情肃杀,浑身的杀气,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令人颤抖。
“这个人是个杀手吧。”达克尼斯暗想,“如果被他买走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一个杀手而不是别人的娈童?”
于是果断的敲了敲橱窗的玻璃,虽然他最讨厌赌博,但是这样的人生和处境,值得他赌上几把。
他果然回头了,神色冷厉,再看见达克尼斯时,表情无端的错愕了一下,怎么都遮掩不住。
“买下我。”达克尼斯用口型对他说,一遍又一遍。人一有了希望,就会莫名的执着起来。
达克尼斯看见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思考着什么,抬眼看了看他,狭长的眼似乎向上挑了挑。然后笑了。
那一刹那的风情,记忆犹新。
仿佛无数火红的罂粟花开满原野,又像是满山遍野的血腥的罪恶。
然后他就走了。
达克尼斯有点失望,不过也只是失望而已,机会还会有的,要看自己会不会把握。
日子又无波无澜的过去了两天,到了橱窗轮换的日子。橱窗里的孩子每三天都要轮换一次。
所有的奴隶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只要不是容貌特别差的孩子,到了这里一般都能买的出去,脱离这个地方。而刚刚从橱窗下来而没有被卖出去的孩子就会因为嫉妒而遭到殴打。
达克尼斯比任何孩子在这里呆的都要久,有什么规矩自然清楚,他没反抗,因为反抗只会让自己挨更多拳头。这些孩子也有分寸,不会打脸,把脸打坏了,会害老板赔钱。
这样的拳头达克尼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挨过无数次,本来以为还会像从前一样平安无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烧来。
一个奴隶,只要生病,基本上就可以判死刑了。没有人会为一个奴隶请医师或者牧师的,医师收费高昂,而牧师,相比不会为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异端释放仁慈的圣光。
正烧的迷迷糊糊,隐约能听到“黑眼睛”“十几岁”的字眼,说话的人声音温柔中带着礼貌疏远。
后来的事远超出了达克尼斯的意料。
把他买走的是那天的黑衣人的管家朗曼,虽说是管家但实际上他们很亲近,像朋友多过于像上下级。
黑衣人叫塞法尔,不是什么杀手,而是正正经经的贵族子弟。
朗曼说那几天大人喜欢玩角色扮演,达克尼斯觉得不是,如果只是扮演,又哪里来的那灿若山花般的血腥气。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朵缠绕着荆棘的黑玫瑰图案。
法兰克家族的族徽。
他忍着头痛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帐篷法兰克文,文森特
想到文森特,达克尼斯的眼睛眯了眯,这个人,到底是谁。
暂时收敛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环顾四周。
是辆马车,没有行驶,静静地呆在原地。
达克尼斯跳下马车,看了看周围。看地形大约是到了栖霞山脉的山脚下,向上的路越来越难走,显然马车已经无法胜任了。
塞法尔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吹着午后的暖风,没有笑歪着头,眼神迷蒙着,不时闪出几抹水光,像是只刚刚吃饱,懒懒的趴在石头上睡觉的雪狐。
达克尼斯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达克尼斯,你醒了?”塞法尔站起身来向他打招呼,还是那样轻轻浅浅的笑,刚刚的迷离神色似乎都是幻觉。
达克尼斯摘下身上的斗篷给塞法尔披上,绝口不提拍卖场上的事。“现在就出发?”
“等一等吧。”塞法尔笑言,“这风实在好,让我多吹一会。”
“会着凉。”达克尼斯紧了紧他的衣领。
“不会。”塞法尔摇着头笑。“没有那么孱弱。”
回身从马车里取了软垫铺在石头上,自己在一旁双手抱胸看着茫茫的林海。
“一起坐吧。”塞法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达克尼斯迟疑了一会,还是听话的坐了上去。
塞法尔轻轻依靠在他身上,双手叠放在腿上,姿势优雅,气度仿若天成。
这个动作二人间不知做过多少遍,不知为什么,今天做来,达克尼斯突然就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达克尼斯鼻尖仿佛萦绕了一缕幽香,塞法尔身上其实是没有什么香味的,如果硬说有,那大概就只是一股清冽,微凉的气息,达克尼斯其实一直觉得奇怪,他觉得塞法尔应该是全身都围绕阳光的男子。
二人安静的坐着,一直到夕阳西下。
塞法尔的确是很美的,头发和睫毛都被堵上一层暖暖的薄薄的金色,整个人显得既安静又温暖。
还有一点点落寞,像是孤单刮过山岚的微微的风,无端让人心疼。
十几年来,达克尼斯也是第一次看见塞法尔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想到这表情是为那个文森特露出来的,心中无由的燃起妒火且越烧越旺。
无声无息的掩去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轻轻地给塞法尔揉揉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酸痛的腿。发现自己喜欢塞法尔是极久远的事了,也没怎么在意,朗曼,法兰克,哪一个不喜欢他。只能说他太美好,而这些人有没有抵抗美好的能力。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塞法尔他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始终应该像条溪,轻轻浅浅的流着,淡淡的,明明莫莫。
“要不要连夜赶路?”塞法尔趁达克尼斯给自己揉腿的当儿,摸了摸他的头发。达克尼斯的头发不像塞法尔的,长发及腰,也不像法兰克的,刚刚过耳。用墨绿色的发带束起来的黑发,只一掌长,却意外的柔软顺滑,手感极好。
“由您决定,大人。”还是那种缓缓地,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那就走吧,马车扔在这会有人把他赶回去的。”塞法尔加紧手上的动作想多摸两下,达克尼斯却已经站起来了。
“好”达克尼斯应声,抱起塞法尔脚尖一点欲走。
“放我下来吧。”塞法尔笑,“我自己走试一试,等我走不动了你再抱我。”
达克尼斯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把塞法尔放了下来。
上山的路都是一些冒险的游侠开辟出来的,既陡且窄,还有不少滚动的碎石,难爬又危险。元素掌控师本来身体就弱,塞法尔更是孱弱的典范,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一停。达克尼斯十分小心得跟在塞法尔身后,防止他从坡上掉下来。
太阳渐渐落下,湛蓝的天空渐渐幻化成深紫,树木在地上投下一排排阴影,路渐渐不清晰了起来。塞法尔终于脚下一滑,向后仰了过去。
自然无事,达克尼斯在后面接的稳稳的,一手环住他的胸,纯黑色的眸子闪光。
塞法尔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吐了口气,“呼走不动了,你抱我。”
达克尼斯搂起塞法尔的腿,飞速的跑了起来,跑的虽快却稳,撑起斗篷为他挡住凛冽的山风。
天渐渐放亮,感受到怀中人呼吸渐稳,似乎已经睡熟,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淡淡的气流通过手掌流向塞法尔全身,希望能帮他抵御一部分严寒。
塞法尔睡得迷迷糊糊,本能的把搂在达克尼斯脖子上的手紧了紧,头放在达克尼斯的肩膀上,鼻子嘴对着达克尼斯的锁骨,呼吸清浅,一下一下,撩拨着达克尼斯的心。
达克尼斯有点心猿意马,他撩起塞法尔棕色的长发,淡淡的在他的眼角烙下一个吻。
觉得塞法尔对感情好像很迟钝,朗曼偷偷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丝毫不知。
不过不管是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这样心有灵犀的缄默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达克尼斯只希望能一辈子和塞法尔这样游荡下去,永远看他浅淡的笑着,永远坚定的听他的话,以他不知的方式静默的守护着他,就这样抱着他,看尽这世间的景致。
至于文森特
达克尼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这样的变数,让人凭空生出许多担忧来。
“唔?发生什么事?”塞法尔迷蒙着睡眼从达克尼斯身上挣下来,拼命地眨着眼睛,驱赶着睡意。
“没事,怎么醒了?”达克尼斯上前把塞法尔环在怀里,为他挡住越发凛冽的风。
“你身上刚刚有点杀气。”塞法尔把身子缩成一团,藏在达克尼斯怀里,“我还以为是魔兽来了。”
“有么?”达克尼斯默默的收起自己想着文森特的心思。悄悄的转移话题,“说到魔兽,倒是奇怪,一路上一只魔兽也没见到。”
塞法尔闭上眼睛,一点点风盘旋在他的耳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么?哦,我知道了。”塞法尔细语喃喃。
“好了?”达克尼斯扶住塞法尔摇摇晃晃的身体。
“恩,他们说栖霞山脉主峰那里有些巨龙气息,魔兽们都四下奔逃了。”塞法尔轻喘。塞法尔的体质着实奇怪,放一个法术以后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好像再多走一步都会倒下,事实上,再多放几个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巨龙?”达克尼斯也闭上眼感受了一下,作为一个没有远距离侦查手段的武者,像现在这样需要感受远方的气息时,也就只能这样,依靠自然赋予人类的本能。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与经验和阶级无关,谁也不知道第六感给出的答案是真是假。
“完全没有危险感觉。”达克尼斯伸出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也没有巨龙身上特有的腥甜味。”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去猜呢?”塞法尔笑着重新攀回达克尼斯的脖子,“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四、迪拜·苍白若纸的莱特男子
天色渐明,在山上看日出是件十分美好的事。
达克尼斯在塞法尔的授意下走得很慢,等走到山顶时太阳已经挣脱地面的束缚,灿烂的婀娜着。
山顶不意外的没有泊着一只巨龙。
只有一个金发的男子,衣裳单薄,支起画夹子,正在写生,只能看得见背影。衣服的料子看着是极好的,就是款式有点旧,因为洗了太多次有点发白。他明显很冷。牙齿控制不住的打架,露出的拿着画笔的左手冻得通红却稳如磐石,正在用极深沉的灰色,一笔一笔描绘着眼前的山峦和雾霭。
“您好,先生。”达克尼斯不怎么和外人说话,所以二人在一起时和外界的交流问题一直是塞法尔负责。
金发男子回头,露出一张鼻尖红红的,苍白的小脸。男子长相清秀却不引人瞩目,只是皮肤的颜色太过刺眼,就像一辈子没晒过阳光一般的病态苍白,比之塞法尔还犹有过之。眼眸是深邃的银,银的纯粹而耀眼,像是满眼的碎钻。有种落魄的贵族艺术家气质。
“您好,美丽的”他上下打量了塞法尔几遍,眼中闪过一道银光,“蓝宝石般的先生,您就像万年雪山上的苏尔维亚湖一样美丽而坚定。”
“多谢您的赞誉,十分荣幸。”塞法尔微微躬身,做了个全大陆都通用的礼。
“您担得起这样的赞美,阁下。”金发男子同样回了个礼,“我艺术家的直觉告诉我,你来自无法回溯的过去,始终超然的,游离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就像这样。”他捡起一块石头,使足了力气抛下山头,石子慢慢飞远,下沉,消失在深绿色的茂密丛林里。
达克尼斯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个奇奇怪怪的自称艺术家的家伙,什么叫做“来自无法回溯的过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塞法尔,没来由的担心起来。
塞法尔脸上笑意吟吟的,“好吧,艺术家先生,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只巨龙。”
“巨龙?”金发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渐渐奇怪起来,“怎么可能,又不是疾风兔那种遍布整个大陆的低级魔兽,他们不在塔蒂亚山谷晒太阳怎么会跑到栖霞山脉这种地方来。”
“也可能是我们感觉错了。”塞法尔理了理头发,不经意的弯了弯眼睛,“我们上山的时候,山上的魔兽都四下奔逃了,猜可能是因为高阶魔兽威压。所以用风语术追踪到这里,发现巨龙气息很淡,可能”
金发男子睁大了眼睛,山顶?那不就是这里?“可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