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曼下车,“我们是归国的贵族,公爵大人之前在阿尔法游历,战火骤起,于是归国。”
卫兵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哪敢真的向他们要什么证据,只得挥挥手放他们过去。
从两国边界走到科罗纳州还需近两个月。新的一年就在这摇晃的马车中过去了。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一了。”塞法尔半躺着,笑着对达克尼斯说,“过了今天,朗曼就二十六了。你们都长大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呵……不说了。”
达克尼斯把塞法尔的身体搂进怀里,塞法尔的身体越来越瘦了,也越来越冷,原本只是指尖冷,现在是全身都冷。
“我们玩点什么吧。”塞法尔坐身来,提议。
“玩什么?”皮埃尔无聊的打着哈欠,对性子跳脱的他来说,这样毫无亮点的一个月的马车旅行实在是要了他的命。
塞法尔透过马车上的水晶窗看了看外面,片片雪花正笼罩大地,像是钩织着一片美好的梦境。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又往达克尼斯怀里凑了凑,“下棋吧,输的人回答赢得人一个问题。”
朗曼拿出一副棋来,全宝石雕刻的,一边黑,一边白。
朗曼和皮埃尔先下,众人都以为朗曼赢定了。
下棋也是贵族娱乐的一种,朗曼对他的规则了如指掌。更何况下棋需要的是心机,而皮埃尔怎么看都不像个有心计的家伙。
但是皮埃尔赢了,他赢得很疲惫,揉着脑袋,像是艾瑞歌特刚来的时候,在马车上保护迪拜那时候的神情。
塞法尔清笑,虽然病弱,他的容貌气质还是无以复加的完美,“皮埃尔,为了赢朗曼,你连传承记忆都开了?”
皮埃尔得意的笑,“恩横?”然后既兴奋又疲惫的抱住朗曼的腰,“朗曼,你爱不爱我?”
塞法尔摩挲了一会自己的戒指,拿出了一个圆球形状的东西。
圆球的表面刻着繁复的金色符文,不时有呼吸般的白光在圆球的中心闪过。
“上古时候的东西了。”塞法尔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笑道,“朗曼把手指按在上面再回答。”
朗曼看了一眼皮埃尔,又看了一眼塞法尔,手指轻轻的颤抖起来。
“还是算了……吧。”皮埃尔把水晶球抱起来,耷拉着耳朵,“我就是想听朗曼说点好听的话,这样你都破坏。”
“愿赌服输么。”塞法尔伸手把水晶球拿过来,对着朗曼,“回答啊,不要撒谎。”
朗曼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抖,把手指按在水晶球上,“我……我……”
一时间似乎空气都凝固了,雪花飘洒,一片落进了窗里。
“我不爱他……”
三十九
水晶球里传来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咿呀,撒谎是不对的哦。”
皮埃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朗曼也震惊了,看了看皮埃尔,又看了看塞法尔,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我……我……我爱他?”
水晶球上的金色丝线缓缓从上面剥离,慢慢汇聚成两对金黄色的翅膀,一个巴掌大的小女孩从水晶球里跳出来,向翅膀招了招手,翅膀自己扑扇了两下,安在小女孩的身后。
“咿呀,大家好,我是……我是……”她看向塞法尔,“我是谁?”
塞法尔伸出苍白透明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是风铃。”
“对,大家好,我是风铃。”小女孩甜甜的笑,“咿呀,我能看出谁在撒谎哟。”
皮埃尔十分震惊的伸手捅了捅风铃的翅膀,害的她差点失去平衡摔倒,“这是上古炼金文明生物?”
风铃叉着腰,“咿呀,不要随便摸人家的翅膀呀,人家会害羞的咿呀。”
塞法尔指了指棋盘,“我们继续。”
风铃绕着众人飞来飞去,最后在塞法尔的头发里安了家。
下一轮是达克尼斯和朗曼。
可想而知,在心机上,达克尼斯连迪拜都不如。
朗曼轻而易举的赢了达克尼斯,却不知道问什么问题,皮埃尔凑在他耳边嘟囔了一会,朗曼才面无表情的说,“你认为皮埃尔是帅呢?还是很帅呢?还是特别帅呢?”
达克尼斯淡淡的回答,“我觉得他很一般。”
皮埃尔泪流满面,“风铃,他一定是在撒谎对不对?”
风铃摇摇头,“咿呀,没有啊。”
然后是皮埃尔和达克尼斯。
皮埃尔不开传承记忆和达克尼斯基本上是一个水平,两人棋艺均是一般的臭,整个马车里回荡皮埃尔的大呼小叫。
“什么?你要吃我的骑士?我躲?”
“你又来?我再躲。”
“你还来?嘿嘿,你已经被我皇后盯上了,来啊来啊……”
朗曼别过脸去,一副我不认识这家伙的表情。
最后还是皮埃尔险胜一筹,皮埃尔支着下巴,意犹未尽的说,“这可真是一场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比赛啊……”
……
“达克尼斯先生。”皮埃尔得意的笑,“请问你想不想扑倒塞法尔。”
“想。”达克尼斯回答。
皮埃尔戏谑的吹了个口哨。塞法尔淡淡的笑了笑。
又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跋涉,众人回到了哈克的首都科罗纳州。
哈克是个经济繁荣,武力强大的古老国家。他拥有全大陆最大的疆域和最保守的人民。
也许我们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个腰缠万贯却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
塞法尔在科罗纳州的远郊处有一座庄园,人烟罕至,无人打扰。
打开沉重的铁质大门,将近四月未归,积雪五人打扫已经厚厚的铺了一层。
塞法尔还在睡,达克尼斯用厚厚的毛皮斗篷把他包起来,深深浅浅的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冷,朗曼很快点起了壁炉。燃烧的松脂发出淡淡的清香。
“嗨,这真是个好地方。”皮埃尔笑,露出一排小白牙,“这里离科罗纳州的繁华街有多远?我想去看看。”
朗曼打扫着家具上的呛鼻灰尘,不经意的回答,“出门向左,有一条路,直走。”
皮埃尔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塞法尔坐在壁炉旁,火焰映得他的脸色呈一种不自然的红,“朗曼,你变了好多。”
“是吗。”朗曼笑了笑。
塞法尔又不说话了,风铃坐在他的肩膀上,伸手去烤火。
“咿呀,天气真冷!”风铃嘟着嘴。
现在已经是二月,正是凛冬最具威力的时刻,大概还要再等两个月,严寒才会慢慢从大地上消退,整片大陆重新焕发起生机,年复一年……年复一年……
过了挺久,皮埃尔才满身风雪的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朗曼咆哮,“朗曼!!向东走分明是条河。”
塞法尔淡淡的笑起来,和任何一次都不同,今天的他美丽的就像壁炉中的木头,最后爆发的火焰。
达克尼斯站在楼梯口,淡淡的看着塞法尔,他有种预感,温莎来了以后,他们找到封印文森特的无尽水晶以后,他们复活文森特以后……
就要有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
缓缓地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别走。”
“你想多了,达克尼斯。”塞法尔摇摇头,仍然笑,“我能去哪儿。”
达克尼斯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教我符文。”
“符文?”塞法尔歪着头想了想,“怎么会想起学这个。”
达克尼斯避而不答,“教不教?”
“教。”塞法尔从戒指里拿了一本书出来,“先把这个看熟。”
达克尼斯接了书,正要转身离去。塞法尔叫住了他。
“咳咳……”塞法尔捂了捂嘴,现在已经不怎么咳血了,只是身体缺少热度,胸痛,“我丢了些星辰砂,是你拿了么?”
达克尼斯顿了顿。他听见壁炉里的木头死亡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响声。
“没有。”他淡淡的说。
风铃小声的附在塞法尔耳边,“咿呀,黑眼睛在说谎呀。”
“是啊。”塞法尔轻轻的摸了摸风铃的头,风铃似乎很惬意似的眯起了眼睛。“他在撒谎……”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难熬,塞法尔基本上从不离床。无论朗曼向壁炉里添了多少木头,塞法尔的身子都暖不过来。达克尼斯每晚睡觉的时候陪着他,抱着他给他取暖。塞法尔就多少给他讲一些符文学的知识。一转眼,温莎来了。
时间还没有过去两个月,整片大陆仍然笼罩在风雪中。温莎领着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孩子,来了。
那孩子黑发黑眸,是个魔族。长相和达克尼斯多少有点类似,不过却多少有点怯怯的。
塞法尔全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膝盖上盖着一张毯子,苍白着脸色,看了看那孩子,“长得倒是像,气质就差远了。”
“是他没错。”温莎温柔的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在凡尔沁找到的,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那就只等春天了。”塞法尔笑的温柔,“等春天了我们就去……冰化了就去……”
那小男孩似乎被塞法尔的容貌迷惑了,也呆呆的看着他,像是看什么稀罕的宝贝。
温莎看那孩子的表情,神色有点变了,领着他回到朗曼为他们安置的房间里去。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不多。
达克尼斯的符文学小有所成,朗曼和皮埃尔决定以后就在塞法尔庄园的旁边建一栋不大的小别墅安家。那个小男孩因为去塞法尔房间探望的次数太多终于被温莎禁足。温莎对伊利莎白的思念的研究似乎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什么也没发生的似乎只有塞法尔,他还是那样,苍白着脸,偶尔咳嗽,比之前又羸弱了不少,而那微笑的表情又与以前一般无二。
还没有歇息多久,众人就又出发了,这回是在四月,春寒还没有过去,草木刚刚怯怯的长出枝桠。
从科罗纳州走到海边大概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草长莺飞的五月,正是适合出海的好季节。
无尽地狱之海离岸太远,根本不会有渔船和商船路过那里,况且那里的凶名足以止小儿夜啼。
温莎大概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一艘大船,船长水手一应俱全。众人要做的,只是坐上去。
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凭这个船根本进不得无尽地狱之海,那里的海魔兽都是以凶暴闻名的,这么艘船,不够他们饭后的一点娱乐消遣。
众人决定只把船开到无尽地狱之海的边缘,然后飞进去。凭温莎,只要有一丁点文森特气息的物品她都找得到。
于是船出发了,温莎和船长有协定,如果他们能活着回来,那么这船就是他们的了。无论什么年代都会有投机的家伙,尽管他们明白,这次出航,九死一生。
四十
“海风真冷。“塞法尔坐在甲板上,身后是达克尼斯。“莱特和阿尔法打的怎么样了?”
朗曼坐在另一边,风把他深绿色的头发轻轻扬起,“听说是胶着着呢,本来以为阿尔法对上莱特,应该是摧枯拉朽一般。”
“凯瑟琳那边没有动静?”
“听说阿尔法王和女王陛下达成协议,莱特被扫除以后,分三分之一的土地给哈克。”
“怎么可能守诺呢……”
“对呀,怎么可能呢……”
达克尼斯用斗篷给塞法尔挡风。塞法尔笑了笑,“达克尼斯,你越来越不听话了,告诉你不要穿斗篷。”
达克尼斯不说话。
塞法尔又回头看向朗曼,“皮埃尔怎么样了。”
朗曼苦笑,“还是那样,没有起色。”
正说着,一个撕心裂肺的颤音从甲板下面传出来,“朗曼……你快来,我要死了。”
朗曼脸色微变。
塞法尔扬了扬手,“去吧。”
朗曼微微向塞法尔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达克尼斯。”塞法尔回头,“你过来些。”
达克尼斯上前。
“有一天我死了。”塞法尔笑,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海,“你要去哪儿?”
“我也会死。”这是达克尼斯的回答。
“也对。”塞法尔点点头,“那我换一种说法,我消失不见了,你要怎么办?”
“把您找回来。”
“太倔强了。”塞法尔轻轻的摇头,笑,“如果是我自己要走的呢?”
达克尼斯沉默了一会,才说,“大人,您……您不能……。”
塞法尔也沉默了。站起身来,往舱底走去。达克尼斯站在甲板上,手指无意间勾画,赫然是一个元素隔绝法阵的符文。
“大人。”达克尼斯自言自语,“不能这样甩下我,我会把你……绑在身边的……”
无尽地狱之海到了。
一路有惊无险,一些十一二级的魔兽根本不是朗曼的对手,即使有十三级的也抵不过朗曼和皮埃尔的联手。
船长开着自己的船回去了,众人目送他们。这只船几乎已经注定了结局。没有高手护航,在这么危机四伏的海域根本没有活着回去的希望。
塞法尔正由达克尼斯扶着站在空中,身后是透明的风翼。风铃钻进塞法尔厚厚的领子里。
前方乌云笼罩的,就是无尽地狱之海了。
小男孩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看见远方的雷云吓得不敢动弹。温莎感受了一下海面上杂乱的气息,催促塞法尔,“快把海图拿出来。”
塞法尔拿出那张破旧的羊皮卷,递给温莎,温莎看了看,又一脸无奈的递了回去,“我不会看。”
塞法尔把海图又接了回来,看着图,径自往前飞。众人跟着他,小心翼翼的护着他不被雷电和凶猛的海鸟伤到。
飞了三天,塞法尔累得晕过去两次,终于在海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众人缓缓落在岛上。
塞法尔被达克尼斯抱在怀里,指了指前方的擎天石柱,晕了过去。
皮埃尔难得的安静,晕船耗尽了他的力气。几天的飞行也没有让他好多少。反倒是温莎急急的绕着石柱,看上面到底有没有什么机关。
“我能感觉到,文森特他就在这儿。”温莎焦急的走来走去,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达克尼斯想了想,抱着塞法尔用凌空借力走上石柱的顶端,果然,一枚纯黑色的戒指正嵌在上面。
达克尼斯把手指按在戒指上,气流纷转,只要轻轻一用力,啪,这个戒指就碎了,那个文森特,也再回不来了。
终究没有那么做,把旁边的石头按得扁下去些许,把戒指取出来。抛给石柱下焦急的团团转的温莎。
没有心机的人终究有没有心机的人的好处。至少朗曼和温莎都不会想到,根本没有什么机关,他们要的东西,就在那石柱上面摆着。